他悄悄地出了兵营,离开江岸向高地上的寨子走去,沿途看见从城堡到寨子之间的草地已经给人群和车仗踩出一条光秃秃的路来,一座山丘被踏平了,挡住西边寨子直通盘膝峰的一片树林给伐了个干净,树都变成了栅栏和木筏。蚩尤人好像都出来了,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家家户户都推出了车,往城堡那边搬运东西,好像永远也搬运不完。他这样向寨子的深处走,四周逐渐变得空荡和萧条。他原来以为他在寨子中间的那株樟树下面会遇到野牛帮的伙伴们,但是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倒是堆满了一捆一捆的晒干的紫蒿草,散发着过去的味道。他在那棵树下转着圈,最后决定去老巫师有黄那里找子牙。
在老巫师的院子里,十几个上了年纪的女巫正在研磨紫蒿杆,有些女仆在缝制猎手用的靴子和披甲,几个年轻的巫师在把沉重的酒坛和杉树鼓往车上装,他们要把酒送到军营里去,因为远征的蚩尤人今晚要在江边祭神。宅子前面还立着那只时间怪物的石雕,水晶球脑袋在阳光下面光彩夺目,看上去只有它是这个山谷永恒不变的东西。子牙躺在那只石蜥蜴的背上,身上横着一柄竹剑,脸上盖着一张羊皮纸,在那儿晒太阳打盹儿——蚩尤人里如果只有一个好吃懒做的废物,一定是这个老巫师的后人。落天儿一进院子,女巫们都松了口气,爱说闲话的老女巫悄悄地对他说:“你可来了,那个懒虫已经在蜥蜴身上趴了三天了,除了肚子里有泡屎,谁也不能让他下来。”落天儿就摘下腰间的牛角号,放声一吹,老巫师的后人当即翻滚下来,当他看清是落天儿,高兴得不行,大叫起来说:“我说过你会来找我,因为没有我们,蚩尤人征服不了那座山颠之城!”他把这话反反复复对落天儿讲了一百遍,以为这样就能让落天儿带他一起参加远征。他们从老巫师家出来,子牙把盖在脸上的那张羊皮纸铺在地上让落天儿看,原来是那张日奴和夜奴用预言绘制的地图,子牙是从他太祖爷爷那里搞到的。落天儿对这张地图已经厌烦透顶,但老巫师的后人还是用一大堆算术题向他揭露日奴和夜奴在这张图上留下的一个秘密——这是他在那只时间怪物的雕像上躺了三天得到的结论——他说:“其实很简单,这上面的每一条路和每一座城都意味着一段时间,而那座山颠之城却除外,他像雪山一样被用羽毛编织在那里,没有时间标记;我算了很多次,远征的四百天,没有包括这座山巅之城,这就是说,远征到那里就结束了,或者是由于它像雪山一样难以逾越。”当落天儿听明白了子牙的意思,他就说:“你真是个蠢货,那座山巅之城是不需要征服的——因为当我们到达城下,中原人就会为我们开门。”子牙撇着嘴,一个劲儿地叹气,他的预言从来就没人当真,就像他小的时候说月亮是面镜子,反射着太阳的光一样,没人当真。
落天儿说今天是祭神的日子,他要摆上一席酒宴,和野牛帮的兄弟们告别。他爬到一个房顶上,吹起牛角号,很快,远近的寨子也都响起牛角号,就像一群野狼在四处回应。就这样,野牛帮的团伙在中午时分三三两两地聚齐了,他们这些天都在搬东西,看上去神情疲惫。落天儿对他们说:“今天是祭神的日子,这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顿酒啦。”少年们听了他的话立即振奋起来。落天儿于是命令子牙带几个人把他家装上车的酒拉到这里来,“你就说那些酒由你亲自送到城堡里去。巫婆们会很高兴你终于像个能干活的男人了。”他又让另一伙人去牧人和渔民那里,去取宰好的鲜牛肉和刚捞上来的大鱼,还吩咐几个人去搞野味和水果等等别的东西,足够他们来一场能吃上一天的丰盛的宴席。最后,他让伙伴们在山坡上树林后面的木屋那儿汇合,那儿离森林不远,是个清静的地方,而且对于他们还有很多特别的意义。
落天儿差遣了他们,自己一个人向山坡走去,这时他要路过笛的庄园。当他看到这个庄园时,远远的,还没有到那里,他的脚步慢下来,心里生出一丝胆怯。他看见用白色的石头和光滑的腊木搭砌的围墙在太阳下面安静地闪耀着软乎乎的光,洁白又温暖,空气中散发着花粉的味道,还蕴含着一种令他窒息和骨头发酥的气息,就像传说中在雪山上飘浮的雪莲花,它流淌出白色的奶汁在它周围凝结成鲜嫩无瑕的玉——他就这样出现了幻觉,这个漂亮的庄园在他眼里变成一块巨大而尊贵的白玉,它柔软得好像梦中的美餐,远远地座落在那里,无论他走得多近,它都显得遥不可及,令人绝望。这个曾经是他睡觉的地方就这么忽然变得陌生了,好像他从未真正在这里住过。庄园里的槐树一动不动,在树杈之间能看到石塔上孤立的火炬,熄灭的火使它显得冷酷。在另一片树杈之间露出笛那高大的房舍上开启的天窗,他曾经躺在天窗下面的床上透过它看天上的星星,他身边就是那个融化的冰美人,她的身体是金色的,有时候是赤铜色的,就像柔软的镜子,她总是令人吃惊,她贴上来的时候更令人难以置信,她那神秘的蠕动就像一个在吮吸伤口的妖魔……难以置信的记忆,它使房顶那扇窗户看上去毫不真实,而那窗户里一切,包括窗户里的时间,过去和现在驻留在那里的人,都完全不存在了。他被这些幻觉折磨着,觉得他和那块大玉有一段距离无法逾越,那片围墙反射的光环在他前面不远处形成了一道界限,他跨过那里时间就会倒转,他将无可挽回地返回过去,他过去所有的伤疤就会一个接一个地重新疼起来,使他反复不停地面临那些漫长的等待和手足无措的选择。就这样,他坐在树荫下的一块石头上,远远地看着笛的庄园外面的白色围墙,他混乱的幻觉和胆怯令他气喘吁吁,等他平静下来时,他奇怪地看见一群蚂蚁正搬运一捆紫蒿杆。那时天空湛蓝,四周无人,他觉得这个瞬间是永恒的。
他慢腾腾地在笛的庄园那里绕了一个弯子,渴望呆会儿能把自己变成一个醉鬼。他骑着牛爬上山坡,看见遍野的紫蒿杆已经被割尽了,只剩下野草和那些不知名的蓝蓝红红的花。他又穿过那片树林,林中的那条寂静的小路似乎很久没人走了,因为头顶的树枝上不时能看见新建的鸟窝。他出了树林,惊了一群在草地上散步的野鹿,它们跑向远处墨绿色的森林,留下一片碧绿的幽静的草地,和那幢他熟悉的、早已对其神秘习以为常的废弃的木屋。
他走到离木屋不远处的草地上坐下来,又躺下看着天,不久他脑子里又出现了幻觉。这个幻觉使他站起来向木屋里走去,他一直走到一张吊床前面,先闻到紫蒿酒的味道,然后看见他以为从天国回来的甜姑娘霓儿,他确定是她,因为她的脸庞虽然模糊不清,但却毫无羞耻地光着身子,亮着光华肥嫩的屁股,汗珠在她身上顺着透明的茸毛流淌,清晰可辨,停留不住。她不停地从窗户外面提起一个个篮子朝吊床里倾倒黄色的花瓣,没完没了的花瓣把吊床撑开,最后摊满了整间屋子,把他埋在里面。他浑身冒汗,在令人喘不过起来的花瓣中寻找这个香喷喷的姑娘,就像在布满泡沫的水里抓鱼一样,他有时抓到了她的胳膊,有时摸到了她的腿,但总也抓不住人。后来他那仿佛会思考的命根子都**地立了起来,他才发现他躺在草地上成了一群伙伴取笑的靶子,他们围着他站了一圈儿,正盯他的裤裆大笑,有几个家伙还在讨论他想搞哪家的姑娘。他爬起来,一边骂人一边解开裤子朝他们撒尿,追得少年们在草地上乱窜,很快有十几个家伙加入了这场互相撒尿追逐的游戏。然后他们从一辆车上一人捧了一坛紫蒿酒,脱了上衣,嘻嘻哈哈地把自己从头到脚淋了一遍,那时天高地大,山野无边,这群野小子乐得像天底下仅有的一伙疯子。
他们把木屋外面收拾了一下,用木桶和酒坛搭了一张桌子,生起两堆火。牧人家的少牲和荒子兄弟是烹烤的高手,他们差不多抄了自己的家,带来两口袋各种味道的干肉和果脯。他们回来时还在林子里掏了野猪窝,宰了两只小猪,用甘糖、蜜腊、果酱和盐将它们裹成两个球,在烟火里鼓捣了半天,最后端上来两只玲珑透明的小猪仔,它看上去如此漂亮,让人舍不得吃,但它们又如此香甜美味,以至还没等众人动口就招来一群蜜蜂跟他们抢,野牛帮奋起保卫他们的美食,但这群会飞的强盗越聚越多,把他们蜇得抱头鼠窜。最后,这伙横行霸道的野小子全都趴在地上,眼看着两只如同黄色的水晶一样的透明的小猪身上粘了无数只蜜蜂,变成了两只黑糊糊的巨大的肥猪,在蜜蜂扇动翅膀的嗡嗡声中飞了起来,晃晃悠悠地飞向了森林。那对牧人兄弟懊恼地说:“我忘了告诉你们,我们家吃这个的时候,都先戴上面具穿好铠甲。”众人听了直撇嘴,少牲说可以再弄两只小猪来重做,众人急忙告饶。子牙说:“现在好了,我们总算祭过山神了。”
酒肉摆上了桌子,少年们大嚼痛饮,谈论他们过去的冒险,欢快得就像一伙刚打了胜仗的士兵。落天儿喝了几口酒下去,想起羽烛和灿镜儿应该在,他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决定邀请他来。他心里还想,倘若羽烛不来,他也不会去跟他告别了。他让子牙去请,子牙起初不想去,后来还是去了。太阳偏西的时候,羽烛和灿镜儿坐着牛车来了,他们带来一种令人激动和紧张的空气。灿镜儿一下车,就变成了这场露天酒宴的主人,她那鲜艳夺目的美貌、天真烂漫的轻浮和被宠坏的女王般的性格,让少年们开始暗中争风吃醋。落天儿这才明白子牙不愿意让这位公主在众人面前出现,因为这样一来,他就成了她的众多仆人之一。另外,这个没心没肺的俏姑娘虽然会为落天儿挨了一顿鞭子而伤心欲绝,却还不知道为落天儿即将离开感到伤感,她大概觉得无论他走到哪里,只要她一哭,就会把他召回来。总之,这个俏姑娘的问题和她的母亲在某种程度上有些类似,时间在她身上流淌缓慢,使她的心智还处于七、八岁左右,但要命的是,她的身体已经发育得令男孩子们望之入梦、肠子冒泡了。她兴奋地围着桌子转了一圈,说这个穿戴不整,那个吃起东西来像头猪,另一个又臭烘烘的,应该立即去洗澡,她把每个少年都奚落了一通,然后,她满不在乎地坐在落天儿腿上,勾住他的肩膀,让他像国王一样和她这个王后互相喂对方东西吃。落天儿让她坐好,她不听,少年们就满怀嫉妒地起哄,不久就全都醉了。羽烛跟落天儿点头打了一个招呼,就去跟少牲和荒子兄弟一起去烤肉了,他最近在学习烹烤的手艺,因为他的母亲喜欢吃他亲手做的菜。落天儿很高兴他不是来打架的,自从他们在盘膝峰山腰上进行了一场私下决斗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羽烛成功地弄了几窜烤鱼,他在落天儿身边坐下,说:“你尝尝。”灿镜儿拿了一条大的,给落天儿吃了一口,又给羽烛吃一口,羽烛说味道咸了,落天儿说不咸不咸,给羽烛倒了一碗酒,羽烛说:“我不喝酒啊。”落天儿就推起来灿镜儿,说:“让羽烛喝,他要是不喝你就唱歌。”灿镜儿就端起一碗酒,递到羽烛面前,说:“国王和王后让你喝!”羽烛就喝了一碗,当时面红耳赤,说再也不喝了。但是少年们竞相来劝,几碗下去,羽烛也醉了。这时天到黄昏,晚霞也像泼出去的酒,红彤彤地浸泡着山谷。戈工说:“把火烧旺!”少年们就大叫:“把火烧旺!”好几个人就去搬木头,还拆散了三辆牛车,支起两堆高大的篝火。火焰一起,巫师家的子牙,乐师家的令弪,就敲起了木桶,还有几个人也跟着敲起来,敲得像杉树鼓一样动听。鹄玉先坐不住了,一跃跳上桌子,喊道:“祭神啦!”他捧着个酒坛,跳起舞来,他长得漂亮,穿着白衫,身体软得像个女巫,转起来像只旋风里的鹭鸶。他召唤灿镜儿上去:“女王来呀!”少年们也叫:“女王来呀!”落天儿就把她抱上桌子,她高兴地尖叫,撩起裙子,露出细长的白腿,她的绊鞋飞快地踩踏在桌子上,那么轻盈曼妙,身体就像蜜蜂一样拾风而上,飘了起来。落天儿对羽烛说:“她不会飞跑了吧?”羽烛痴笑说:“她高兴就飞不高。”落天儿又说:“那你也跳吧,你小时候就跳能得像只鸟似的。”少年们听见了这话,就猛烈地敲鼓,大叫:“羽烛不跳就杀了他!”一些人站在木桶上跺脚,发出牛皮鼓的声音。灿镜儿一边拼命地旋转,一边发出疯疯癫癫的叫喊,两只脚在桌子上像踏火一样轻快地蹦。羽烛站到桌子上,起初一动不动,闭着眼睛,旁若无人的样子。子牙和令弪就指挥鼓声应和灿镜儿蹦跳的节奏,应和出疾风暴雨的声音,当鼓点密集均匀了,羽烛就晃动起来,如同风中的细竹,他飘起来,在众人头上盘旋,好像寻觅花朵的蜜蜂;他身体比女巫更柔软,又像猎手一样矫健,似乎雌雄同体,似乎鸟和蛇在纠缠,他这样跳起来,跳出无数个摇颤腾扭的人影,好像无数个天使附体的女巫。落天儿看得痴呆,一个劲地灌酒下去,子牙说:“你起来祭神呀!”他说:“我还没醉呐。”他灌了三坛子酒下去,越喝越渴,偏是不醉。戈工领着七八个人围着桌子转圈,他捧着个大木桶,像只熊一样边走边敲,后面人有的也捧着木桶敲,有的一手拿着木桶盖当盾牌,一手拿着棍子当长矛,也是不停地敲,嘴里还唱着:“退下吧,太阳!升起吧,月亮!大神在熟睡,魔鬼主宰黑夜,猎手守候黎明……”灿镜儿在桌子上摇晃,她没喝几滴酒,但是给熏醉了,已经站不稳当,说:“哎呦,谁接住我呀!”说着就要倒,子牙跳上桌子去扶,鹄玉把他推下去,他正要去抱女孩儿,两腿被桌下的人抓住,将他扯翻,少牲和荒子兄弟早跳上桌子,扑去接她,却只接住飞上来的一个木桶,一起栽倒,又滚下了桌子,滚得好远。女孩儿仍晃着不倒,看着翻了一地的人,说:“不许停下呀!”少年们就都站在木桶上蹦,鼓声就更响。桌上剩下羽烛一个人在祭神,他还闭着眼睛,如同一个瞎子,世界就剩下他自己,世界就桌子那么大,他扑腾得像笼子中的鸟,他可从来没有这样对自己失去过控制。灿镜儿东摇西歪,像只醉猫,晃来晃去,她朝落天儿的怀里栽下去,还叫:“接着我,落天儿!”落天儿抱着酒坛向后一退,这俏姑娘就扑通一声掉在草地上,少年们发出惊呼,但她摔得舒坦,还没来得及去哭,就忍不住笑。少年们也大笑。她爬起来,抹了抹脸蛋,落天儿自顾捧着酒坛向嘴里灌酒,她叉着腰大叫:“你快起来给我跳舞!”落天儿说:“我还没喝醉呐。”羽烛从桌子上停下来,伸手揪他上来,说:“听听这不敬神的家伙说什么!”众人齐声应和:“说!说!你这不敬神的家伙!”两手撑着膝盖,头抬来笑嘻嘻地看着等他说话的伙伴们,然后缓慢地像宣布一个重大秘密似的说:“***,我们何不一起去远征呢?我一个人会闷死的!”这话让这些醉鬼们晕头转向地眨着眼睛,憋了一口气,静悄悄的,然后所有人都为之倾倒。“去远征!去中原!”少年们全都站到木桶上,整齐地跺脚,发起誓来,要参加远征。灿镜儿也跟着喊,只有羽烛不说话,奇怪地看着他们。落天儿在桌上叫:“快拿酒来!”子牙说:“酒已经让你喝光啦!”灿镜儿说:“谁去弄些酒来呀?”少年们说:“我们都醉啦!我们去远征!”他们从木桶上跳下来,倒在草地上,喊:“谁去弄酒来!谁去弄酒来!”他们这么喊着,树林里就走出来一群仙女,一群穿白袍子的小女巫,大概是两堆篝火把她们招来的,她们坐着三辆漂亮的牛车,一气儿来了十几个。起先以为她们是来救火的,或者轰他们走的,但她们却从车上搬下来一个个酒坛子。她们来得可真是时候。领头的那个走过来,她十六七岁,高个子,有一张俊美的脸蛋,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上去像不可侵犯的笛似的。野牛帮的小子们躺了一地,有的枕着酒坛子,有的靠在木桶上,还有的互相枕着肩膀冲着天上的星星胡言乱语。那高个子女巫说:“你们还能喝吗?”子牙说:“酒来啦!酒来啦!”鹄玉说:“来一起喝吧,给我们跳舞。”众人说:“一起喝吧,一起喝吧!”落天儿问:“谁送的酒?”高个子女巫说:“你姑姑送的。”落天儿说:“她说什么?”女巫说:“她说神在酒里。”戈工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又看看他身后的那些姑娘,他说:“知道么,我们要去远征啦,可还没找新娘呐!”高个子女巫迎面给了他一拳,把他打了个仰面朝天,她嘲笑说:“笨蛋,你不看看你在跟谁说话!”戈工不敢还手,躺在地上说:“没人要你这雄丫头!”女巫笑说:“你家里有个女人,也没看出你会成一个武士!”少年们大笑。这高个子女巫也笑,她是武罗的女儿,名叫飞鹭,像他父亲一样不好惹。落天儿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说:“你来得正好,干脆你们也喝醉,就当是陪我。”飞鹭说:“这还像句话,我们是来祭神的。”少年们听了又都欢呼。飞鹭看着羽烛说:“羽烛都醉了。”鹄玉说:“你就归羽烛啦!”羽烛对鹄玉说:“你活够了吧?”落天儿说:“喝醉了说的话不算数,快搬酒来!”少年们就去搬酒,然后他们围了两堆篝火坐下,一人身边还多了一个小巫女。羽烛不要,他坐在落天儿和灿镜儿中间,飞鹭却挨着落天儿。俩人都用坛子喝,她说:“你姑姑的酒会让你醉的。”落天儿说:“为小巫婆们喝一碗!”众人都喝了一碗。他又说:“小巫婆们为我喝一碗!”几碗下去,女巫们醉了,少年们又敲起木桶和酒坛,女巫们开始跳舞,灿镜儿也加入进去,在两个篝火之间欢蹦乱跳地来回折腾,女巫们有她煽动,也都疯起来,就像围着火焰盘旋的一群白鸽子。飞鹭也起来跳,这高个子女巫,细腰长腿宽肩膀,跳起舞来像从雪山上下来的女神,又威风又娇媚。她在落天儿和羽烛面前唱:“一颗星星一碗酒,猎手不醉无处走,上有雪山下有水,路过花园可回头?”她唱的时候冲羽烛笑,羽烛却倚着一个放倒的木桶,只是面无表情。她又冲落天儿笑,可把他弄得骨头直酥。他就对羽烛说:“她喜欢你,这是给你唱呢。”羽烛说:“我看是给你唱的。”落天儿说:“傻瓜,是给你的。”羽烛说:“那她可真够倒霉的。”落天儿说:“她变漂亮啦,从前可像个竹竿。”羽烛只是冷笑。落天儿说:“跟她喝酒有趣。”羽烛说:“你并不敬神,只是喜欢喝酒,你已经快喝成畜生了。”落天儿说:“我喜欢!”又说:“你白喝了许多酒,因为你醉了比不醉还清醒呐。”飞鹭跳完舞,走过来说:“落天儿的神都在酒里。”她说完了挤在羽烛和落天儿中间坐下,落天儿说:“你请羽烛喝酒。”女巫就端起碗来说:“你要么喝酒要么替落天儿祭神,听说我们错过你跳舞啦。”羽烛说:“你要么别说话,要么坐回原来的地方去。”飞鹭笑嘻嘻地说:“我替你喝吧。”一碗喝完了,她又说:“羽烛也要去远征吗?”羽烛说:“我为什么要去?”这女巫说:“你要是去,我就送你一件礼物,你要是不去,我就送给落天儿。”羽烛说:“那你就送给落天儿吧,他什么都想要。”落天儿说:“什么东西?”飞鹭说:“一张能飞回家的毯子。”羽烛笑起来,说:“你是说鸽子吗?”飞鹭严肃地说:“是毯子。”落天儿说:“小巫婆,先拿来看看。”飞鹭说:“现在看不得,还没织完呐。”羽烛说:“有什么看不得的?”飞鹭红着脸笑说:“它害臊,没织完就不能让男人看,一看就没了。”落天儿说:“它真能飞吗?”飞鹭说:“像炼王的那张一样。”落天儿想起炼乘坐的那张会飞的毯子,说:“这个我要!”羽烛冷笑说:“你恐怕得不到,因为谁也织不完它。”飞鹭就说:“落天儿比羽烛更像蚩尤人。”羽烛说:“是这样,落天儿还缺一个新娘呢。”飞鹭转过头来对落天儿说:“我做你的新娘!”落天儿眨巴着眼睛说:“那我得喝醉了才行。”这女巫抓过一坛酒,说:“现在你就喝醉。”落天儿说:“我们都喝醉了才行。”这女巫说:“好,不许反悔,喝醉了你得和我一起祭神。”落天儿看着羽烛说:“看到了吗,这就是喝酒的好处。”羽烛同情地看着那姑娘,叹气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飞鹭说:“后悔的也许是你呢。”她抓起那坛酒,一口气喝了半坛子,然后递给落天儿,说:“该你了!”落天儿也一口气喝光了,看见飞鹭站在他面前,脸膛红红的,对他说:“起来和我一起祭神!”少年们一下子知道了这档子事,全都拥了过来起哄,叫喊:“快祭神!”落天儿倚在酒坛子上,说:“我还没喝醉呐!”这姑娘就向戈工他们招手:“你们来把他灌醉!”众人就喊:“把他灌醉!”几个少年就搬来一个大木桶,朝里面一坛子接一坛子地倒酒,倒了有几坛子;戈工从后面抱住落天儿,把他脑袋冲下倒提起来,笑骂:“该死的混蛋,不喝光就淹死你!”说着把落天儿塞进木桶里面,盖上了盖子,还站上了一个人在上面跳舞,少年们在四周敲着木桶喊:“不喝醉就淹死你!”落天儿喝了半桶,在桶里叫:“再给老子装一桶!”少年们欢呼,刚又注满了一大桶,落天儿已喝光了那一桶,干净得像舔过了一样。他把桶盖和上面站着的家伙掀飞起来,从木桶中站起,耳鼻中直往外冒酒,舌头却在嘴的四周乱舔,有些醉意了,打了一溜嗝,眼睛四下看,看见另一个酒桶在前面,眼睛顿时闪出光芒来,他迈出这桶,晃晃悠悠地走过去,羽烛和飞鹭一起拦他,说:“好了,你醉啦!”落天儿推开他们,嘴里还说:“你们别停,敲!敲!”这回他不用任何人把他塞进去,扶着桶晃了晃,然后自己一头撞入酒桶里,溅出一片浪,只听见那酒桶像漏了个窟窿似的咚咚一阵响,便翻了,已成了空桶。他爬出来,仰面躺在草地上,看见满天星星像蜜蜂似的乱飞,嘴里说:“这回醉啦,跟飞了一样。”少年们也说:“这回他醉啦。”把他抬起来,扔到桌子上,又敲起桶来,让他祭神。落天儿只是一个劲地笑,羽烛走过来对他说:“把你扔到火里烤一烤如何?”落天儿就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指着高个子女巫说:“上来吧,小巫婆!”他在桌子上独自蹦起来,那不是跳舞,只是乱蹦和乱飞。少年们大叫:“上来吧,小巫婆!”飞鹭这会儿害起臊来了,冲他说:“下来,你这个疯子!”灿镜儿却爬上了桌子,说:“小巫婆来啦!”她上来就抱住落天儿,落天儿也抱住她,少年们就怪叫,俩人反而更高兴,就一起乱蹦,蹦得老高,在空中尖叫。他们突然停下来,落天儿对他的同伙们说:“猎手们,找新娘啦!”十几个少年就拽上十几个女巫,围着桌子排成长龙,一起跳起祭神的舞来,他们弯着膝盖,举着手臂,整齐地踱着脚,随着落天儿唱“走过沙漠”,他们就一起做骆驼状,唱“走过山沟”,就做山羊状,唱“飞上天空”,就做飞鸟状,又有大鱼状,黑熊状等等,若有做错了的,女巫就罚一碗酒,男孩儿则除了罚一碗酒,还得蒙上眼睛摸出个姑娘来,让她骑着他绕桌子爬上一圈,直到都找到为止,这游戏被称为“猎手找新娘”。羽烛死活不玩,飞鹭也拒绝加入,俩人就负责敲鼓,落天儿和灿镜儿就唱歌,疯了半天,众少年均有收获,只是因为少了一个女巫,子牙倒成了光棍了。然后他们就一对儿一对儿的喝酒和跳祭神舞,有拉手跳的,有互相抱着跳的,有醉得站不稳当给搀着只是晃悠的,还有当场一个冲另一个发誓的。后来两个篝火略暗下来,戈工嚷道:“火不够旺!”少年们也嚷:“火不够旺!”他们要拆桌子和木桶,再支起一堆火。落天儿却在桌上向前一指:“把房子点着!”他下了桌子,去篝火里捡了一支火把,少年们一拥而上,也各取了一支火把,向那木屋子冲过去。女巫们阻拦,哪里拦得住?飞鹭扯住落天儿说:“你发疯啦!”落天儿说:“点了这火我就要你这巫婆!”这女巫说:“谁稀罕你?”落天儿笑说:“你喜欢羽烛,快和他喝酒去吧。”女巫说:“房子是姑姑的,你也敢烧?”他笑说:“她的我才烧!”把她一推给推倒。飞鹭就叫:“他醉啦!”看着羽烛,羽烛却不管,只是盯着那木屋看。灿镜儿却欢呼雀跃地跟少年们冲向了木屋。他们围着木屋跑了一圈,觉得这杉树屋作为篝火可是够大。子牙说:“需泼一些酒上去才烧得旺。”落天儿说:“有理!”命人回去搬酒,却哪还有许多酒?只剩下几尊半坛子。他就说:“这点儿酒留着喝!”他将火把交给子牙,走到房子下面,几步窜上房顶,手舞足蹈一阵,解开裤子,撒出一泡尿来,冒出腾腾白汽,蔓延开去一股混合着酒香的尿臊味,少年们在下面都闻得到。女巫们不敢看,只有飞鹭叫他:“你当心掉下来!”有人就跟着叫:“当心掉下来摔断了家伙!”众人大笑,就见他踩着房脊一边尿一边来回地走,嘴里喊:“我把酒都尿出来啦!”他看着天上,嘴里念念有词:“来吧来吧,别停下,让那巫婆看看,我把酒都尿出来啦!”他这样在房顶上尿啊尿啊尿个不停,走了好几个来回,房檐上开始流出几股清泉,接着整个一面房檐淌成一片水帘,然后淌成了四面壮丽的瀑布,哗哗地冲刷着木屋子,像下了一场雨。少年们欢呼:“厉害厉害!”禁不住也都想尿尿,他们解开裤子拥到屋子下面,挺着肚子去尿,尿的也都像酒。都尿完了,落天儿在房上不下去,说:“点火!点火!”子牙说:“傻瓜,会烧死你的。”他说:“火一起,我就飞了!”少年们都信他,投出一片火把,火焰从房子底部燃起,它呈粉红色和蓝色,缓缓向上爬。落天儿得意地大笑,在房顶上跳起舞来,他醉得东倒西歪,在升起的火焰间像个鬼影似的摇晃,使整个房子发出鼓声。少年们被这个巨大的篝火照得亢奋,他们排成一排,一个跟着一个,抱着木桶,或者举着桶盖,像刚学会站立的野兽,摇摇晃晃地前进和倒退,敲打着木桶,像祭坛上进入另一个世界的巫师,他们这样跳舞,嘴里发出奇怪的咒语和吆喝。女巫们也被这美丽的火焰所感染,她们坐在一起,跟着少年们的咒语和吆喝轻轻地哼唱。落天儿在房顶上感到越来越热,火焰从房檐下面已经升起半丈来高,他笑嘻嘻地对自己说:“我会飞的。”他这么沉醉着,一会儿,他透过一片兰色的火焰惊奇地发现房子下面的伙伴已经难以辨认,好像他们恢复了本来面目,也许是巫术中的面目——他看见那是一个个直立的黑熊、生着獠牙的骆驼、独角的山羊,以及巨大的滚圆的甲虫等等滑稽可笑的怪物,火焰正使他们为蜕去灵魂而心醉神迷,忘乎所以。远处的女巫也变了样,她们成了一株株草,一支支花,一个个半透明的偶像,她们闪着光,随风摇摆。他头晕目眩,挤了半天眼睛,还是看见怪物和那些半透明的东西;火焰越来越高,他想他一定在巫术里了。他在房顶上躺下来,觉得身体在融化,他听见有人在喊他,在火焰的外面,声音很清晰,但是很遥远。他不想理会他们,他躺在房脊上面,看着四面的火焰向上吞噬着夜空,围出一个又蓝又红的天井,他觉得自己是个喝醉了的巫师,他可以打断人们的祈祷,让他们冲向天空,而他在最高处,指引着他们,只听见他高声叫道:“再喝一杯吧,我们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最接近神灵,在醉生梦死的时候便成为神灵!”他浑身开始冒汗,身体里的液体在蒸发,渴得要命。他听见有人头顶上在叫他,睁眼一看,却是灿镜儿。她出现在房顶,出现在火焰的中央,正猫着腰找他。这会儿正低下头看他,用鼻子闻他,大概以为他已经被烤熟了。她是怎么上来的呢?她是在他们冲房子撒尿的时候钻进的屋子,还在吊床上躺了一会儿,后来房子外头起火了,她就把屋子里的桌椅板凳一个个摞起来,够到了天窗,她上来的时候房盖已经冒起了火苗。他爬了起来,女孩儿高兴得跳了又跳,然后要跟他一起在房上跳舞。可是房盖已经着火了,从房檐边缘升起的火焰足有一丈高,四面的鼓声开始遥远,那些怪物、渺小的半透明的东西已经不见了,天上的星星也不见了,粗壮的杉木房梁发出古怪的叹息。他拉起女孩儿在房子上乱转,他想飞出去,但试了半天一直还在火里转。女孩儿说:“我们回到屋里吧,还是那儿凉快些。”她脸蛋被火照得红扑扑的,手却冰凉,身后还有一对半透明的大翅膀,他看了她一会儿,觉得火不存在了。他们从天窗回到房屋里,这幢杉树屋里正被粉红色的火光均匀地笼罩着,没有一丝烟火进来,它仍然那么凉快,像个地窖似的。女孩儿说:“我们出不去了。”他说:“渴死了,这儿还有酒吗?”女孩儿给他抱来一个坛子,真是个奇迹,他喝上一口,说:“奇怪的好酒。”女孩儿说:“真的吗?它是从房顶漏下来的。”他说:“是我尿的!啊,早知道这样,应该多接点儿。”女孩儿说:“我也渴了。”他就把酒坛给她,女孩儿喝了一口,她咧开嘴做起鬼脸,说:“落天儿,你成了酿酒匠啦!”他就拉着她跳起了舞,嘴里唱:“采融化的雪山水,采夏天的太阳光,蜜蜂在花丛里跳舞,蝴蝶在花丛里跳舞,紫蒿草结籽啦,酿酒匠家生了满地胖娃娃!”他们一边跳啊,唱啊,一边脱衣服,脱得只剩下背心和裤衩,屋里开始热了,房顶上也红彤彤地透出火光,他们浑身冒汗,唱得口又渴了,喝光了那半坛子东西。然后他们爬到吊床上,女孩儿摊开一对大翅膀,像一张暖融融的大毯子把他们裹在一起。他说:“想不到你是一只大蜜蜂。”女孩儿笑嘻嘻地说:“抱住我,要不我飞啦。”他就把她抱住,说:“飞吧,小蜜蜂。”他们互相抱住了,胳膊和腿都缠到一起,这下子他们再也分不开了。女孩儿笑嘻嘻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他们把嘴唇也缠到一起去了。有一瞬间,他想:就算炼不在乎,姑姑知道了也会宰了我。但是这个念头立即就沉到一团迷醉的海洋里了,他又变成了一头贪婪无耻的小畜生。女孩儿和他倒是天生的一对儿,除了好奇之外,她也没有多少羞耻,因为她对这个游戏已经很熟悉了——她在她放纵的父母那里得到了启蒙,那是在炼回到山谷的那天下午,她在篱笆后面看见他们在草地上翻滚,后来她又看见好多次。她认为这是个颇有神秘感的游戏。后来她跟好几个少年试着做了,她觉得在晚上做这个游戏让她高兴死了,就像她的施舍和恩赐似的,到了白天,他们还会像她的奴仆一样。这个秘密只有她和她那几个已经开始暗中争风吃醋的情人知道,现在他们大概有七八个人了,她可不在乎他们是否有什么新娘,他们只要做她的奴仆就行了,就像玩具一样,将来她还会有许多这样的玩具。现在他们大多正在燃烧的房子外面跳舞,那个叫鹄玉的漂亮少年,还有那对儿能做一手好菜的少牲、荒子兄弟都和她有了一手,其他的人她还经常记不太清楚,只有站在面前她才会想起来,如果让她说出谁和她做了第一次,她恐怕也忘记了,要么就会一股脑地冒出许多不同的答案。她也曾想过和落天儿做,她愿意作他的王后,但是他太不听话啦,整天像个大人似的。现在他喝醉啦。他在这张吊床上又飞了起来,这感觉很熟悉,他浑身瘫软如泥,只有命根子是**的,这个俏姑娘喜欢把它放在嘴里,她真把他当作酿酒匠啦,好像从他那玩意儿里准能吮出一坛子酒来。后来她爬到了他身上,笑个不停,吁吁直喘,像骑着个牲口赶时间一样,颠着软乎乎的嫩屁股,头发飘来飘去,可爱的胸脯上满是汗,她活力真是没话说,从头到尾,差不多是她一个人在忙活。最后,他们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她还用眼睛使劲看着他,那自得其乐的眼神简直就是个女王。最后,他总算停了下来,很奇怪火还没有烧进屋子里来,反而有些黯淡了,他们又抱在一起,他迷迷糊糊地说:“我们睡着了被烧死会好些。”女孩儿就笑嘻嘻地说:“不要怕,火自己会灭的,因为这是姑姑造的房子。”他听了这话,觉得清醒了不少,不再迷糊了,他要穿上衣服,女孩儿却不许。他就和她继续一丝不挂地躺着。他又快要睡着了,这时候燃烧的房门给踹开了,一个上身套在木桶里的家伙冲进来,还带进来一阵浓烟,他在木桶里喊他们。是羽烛,他把木桶举了起来,露出浑身白色的羽毛和一只美丽的鸽子脑袋,他跟着窜进来的烟火四下寻摸着。他来到吊床前面,落天儿和俏姑娘已经坐了起来,他们光着身子,窘迫地一动不动,盯着这个天使般的搜寻者那像鸟一样侧向一面的眼睛。这时,羽烛的目光穿透了他们的身体盯着那个被移动在屋子中间的酒坛子,然后,他又看了看摞在一起的桌椅板凳和关闭的天窗,他原地转了一圈,困惑不解地说:“两个可怜虫,难道你们真的一起飞了?”这只白鸽子套上木桶又冲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这对儿偷情的动物才开始飞快地穿上衣服。他从吊床上下来时在羽烛刚才站立的地方站了片刻,他不能确定那张吊床被施了什么魔法,也不能确定他和变成了大蜜蜂的灿镜儿刚才是在另一个世界,但他确定变成了鸽子的羽烛站在那里的时候,真的没有看见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尒説书网
他跑出来之后,天已经蒙蒙亮了,那幢木屋子完好无损地矗立在那儿,大火只是烧掉了它表面的一层皮,如同给它脱了一件衣服似的,从下至上,火焰最后窜到尖尖的房脊上,从那儿最后扒光了它,好像扯碎的一块烂布,被风吹散在空中,房脊上只留下一股青烟,飘出一阵微弱的糊味。
当这幢木屋被火焰包围时,落天儿在房顶上跳舞那一刻,羽烛随着酒醉的苏醒恢复了一段被巫术掩盖的秘密,他想起了他曾经是个纵火犯,那场火烧掉了同样一个房子,还有一个被称为蛇妖的女孩。后来他就像看见了地狱里的一幕,在巨大的篝火边上,落天儿的伙伴们膨胀成一个个高大的巨人,他们抓起一个个年轻的女巫,像野兽一样放纵地跳了一阵舞,然后在草地上翻滚起来,身体随之变得透明,直至消隐得无影无踪。女巫们发出同样的叫声,就像那天下午她的母亲灿蝶儿在花园里发出的融化雪山的叫声一样。那个高个子女巫坐在他身边,她因为说不出任何话来而浑身颤动,当她试图把手放在他的身上时,他从灵魂里冒出一句话来:“别碰我!”这姑娘随之用一片树叶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子,鲜血流淌进草丛里,被大地吸干,她身体慢慢地变得冰冷和苍白,但羽烛毫无察觉。他透过火焰看见落天儿和灿镜儿在木屋子里的影子,他们跳舞,然后爬上了一张宽大的吊床,身体也逐渐透明起来,好像在融化和蒸发。他顶着一个木桶冲进燃烧的房子,屋子里温暖明亮,但他什么也没有找到。他出来时四面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好像整个山谷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认为自己在一个梦里,等他醒来后,这个梦在记忆里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火焰熄灭了,木屋完好无损,而且焕然一新,很多天之前,他对这个房子也有过类似的记忆。落天儿和灿镜儿出现了,他们手拉着手,回头看了一眼这幢杉木屋,笑嘻嘻地在草地上躺下睡着了。那些少年和女巫们也都现出了原形,除了子牙身体陷入一个巨大的木桶里,其他人一对儿一对儿地躺在草地上,衣衫不整,在睡梦中露出满意的笑容。但是,武罗的女儿飞鹭孤零零地一个人躺着,洁白的袍子被鲜血染成粉红色,身体变成了一块冰冷透明的冰块,她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为您提供大神尚可的尚可作品——射日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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