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着实有些莫名其妙,方枕山察觉到什么,冷笑一声:“怎么,巡捕司如今,连刑讯逼供这等无聊把戏也做得出来?”
书生丙微微一笑,却主动为时若闻答道:“方兄所过激了,巡捕司直面江湖近百年,不会自砸招牌吧。”
当初开国时朝廷与江湖诸派在平乱崖上签订盟约,大多条款都只对参与签订的门派生效,但也有少数几条,是巡捕司对所有江湖人都要遵守的:不可擅动刑罚。此六字可大可小,真落到实处其实刑罚又在所难免,不过这毕竟是太祖代表朝廷亲自写下的誓言,平日里小打小闹擦擦边也就算了,落到天子脚下、长安巡捕司中就大为不妥,何况雷泽中的这些人身份特殊,巡捕司自恃脸面,不会犯下这种错。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到了不得不严刑逼供的地步,在场诸位只怕也不会被唬住。
书生丙话音刚落,一间不起眼囚室里便传出个咿咿呀呀像是在唱戏的声音,音色高昂却不尖锐,倒是副好嗓子:“巡捕司重诺守信天下知,方枕山性情多疑有疑虑,不妨请阁下,讲一讲他!如何?”
时若闻面色不改,坦然拱手应下,并不犹豫思考,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平静道:“方枕山,”只是话刚讲出,方枕山便不客气地打断道:“方某平生无须他人评说,无非恶事做绝罢了,阁下不妨直接讲巡捕司要用什么来换,省的污了诸位耳朵。”
时若闻一愣,没想到方枕山倒是最爽快的,既如此他也懒得多言,直说道:“方枕山一生无亲无友,且性情反复、心疾在身,巡捕司本没有什么好给予的。但不巧,金玉堂或者说叶金若将入长安。”
“此话当真!”方枕山语气骤变,眼神霎时变得怨毒。
时若闻正要答是,却又心头一动,坦言道:“不知,但下九流十四龙头之一的一位死在西山,巡捕司偶然得知,叶金若将因此入长安。但他行事诡秘难猜,这只是推测。”
方枕山低着头,把叶金若这个名字喃喃地嚼了几遍,像是要把他撕碎了吞下去,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神色归于平静:“下九流我知道,十四龙头我入雷泽后听过几次,据说是叶金若倾力培养的下属。不过叶金若为人如何不需我提醒,死个把人而已,值得他以身犯险?”
这话有理有据,时若闻点了点头,并不回答,神色却并没有什么起伏,而是又朝着书生丙,高声道:“方枕山你入雷泽多年,江湖如今如何你其实陌生得很,不过多闻楼的先生在此,不妨由他来讲一讲十四龙头的意义何在。”
他几次三番直称书生是多闻楼中人,质疑之意昭然,书生丙却仍旧只是摇头,再次否认:“巡捕司怎的也学会血口喷人,在下姓舒名生秉,可不是什么多闻楼的人。”
书生丙,舒生秉。
时若闻不语,像是在等他下一步要说的话。
“至于十四龙头,”书生丙沉吟片刻,开口道:“叶金若当初自毁金玉堂基业,江湖人还以为他要金盆洗手,却不料过几年,他竟做了个什么下九流出来,势力遍及天下,本来零落散碎的巫蛊娼妓、乞丐窃贼被他聚在一起,看似是乌合之众,实则是真正的无孔不入。不过叶金若终归凡人,不是铁打的。后来便依着自己的爱好挑选或培养下属。”
讲到培养,书生丙也是语气稍变,读重几分。方枕山听出这变化,插话道:“你所说的培养,可是那挫其心智的恶毒法子?”
连方枕山这等人都要用恶毒来形容,倒也真是少有。书生丙答道:“不错,”随即继续道:“下九流名为九流,实则只是虚指,大致是分为十四门生意,故而叶金若挑选的是十四龙头。这十四人都是叶金若耗时耗力打磨出来的,品行绝对合他心意,这一点尤为重要,叶金若坚信人心本恶,这十四龙头自然个个不做好事。若是死了一个,对叶金若而言的确是大事,毕竟当初培养的时候所用的工夫,真不一般。”
书生丙讲到此处,倒有些满意地吧唧了下嘴,笑着道:“方先生入雷泽早,没听过,实在可惜可惜,可惜可惜。”
方枕山心思微动,一时信了几分。书生丙没道理骗他,十四龙头对叶金若这厮来讲的确重要,但他又转念想了想叶金若过往为人,不免又疑惑,冷声道:“叶金若自号五通神,趋利避害、敛财通神,断的这双手可以再接上,脑袋若是丢了,可没第二次活。”
言下之意,叶金若这等性子,不会无聊到亲自来长安看自己的手是如何断的,更不可能做报仇这种蠢事,死个亲近些的下属就大动肝火,那叶金若城府未免太浅。
时若闻心中有些慌乱,但雷神像下火炬摇晃、阴影如水,将他一闪而过的慌乱掩饰过去。他定了定心神,并不答话,只是一手虚握于身后,静静看着方枕山,笑而不语。
他在赌,赌方枕山这等多疑至极的人,会自己给自己一个合适的答案。
方枕山见他这幅做派,心中诸多念头一闪而过,他也是个奇人,一时想到这是个圈套,下一刻却又想着巡捕司不会做竭泽而渔的蠢事,但如此想来叶金若定然是有个不得不进长安的理由。几十种念头一一浮现,换作旁人只怕早就头疼欲裂,偏偏方枕山没有丝毫不适,反倒最终选出了一个最恰当的理由:
“长安大变,金玉堂也要入局?”
时若闻眼前一亮,心中将方枕山谢了千次万次,神色却只是稍露赞许,依旧那副不清不楚的样子,回道:“巡捕司尚未可知,还在追查。”
只是他这般说法,在此时的方枕山眼里却像极装糊涂。
方枕山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却又忽的想到,叶金若已然在外头快活了几十年,自己却拜他所赐,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被囚了几十年;如今叶金若还要继续快活下去,自己却已然老得快要记不清事了。雷泽中没有日月交替,没有四时轮回,没有草木,没有变化,枯寂无趣沉闷压抑,抬头看是泥土,低头看是泥土,左右远望仍旧是泥土,连空气都带着泥土的腥味。WwW.XiaoShuo530.com
方枕山曾是江湖枭雄式的人物,但他毕竟老了,在这黄土尘埃之下心怀怨恨慢慢变老之后,他终归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方枕山了。
只是他这一声却等同一句提醒,提醒在场众人,如今巡捕司要面对的至少包括紫泉宫、金玉堂、突厥,而在江湖和外族的共同参与下,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主动或被动入局。这似乎解释了为何巡捕司会突兀地寻求雷泽的帮助,并且给出充足的筹码。
况且,仅从时若闻的表现来看,这种准备只怕早在他们入雷泽的第一天就开始着手布置了。探查那些旧事,分析他们的弱点,在恰当时间表态,这的确是巡捕司的作风。
方枕山默然,书生丙却来了兴致,语气带上了几分激动:“碧落楼的行事我也是知道些的,收集这些陈年旧事并不奇怪,不过我还有些疑惑:成万寻引发燕云劫巡捕司自然清楚,可陆道玄与卢无恚的陈年旧事却并非说查就能查出来的,碧落楼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时若闻看他一眼,这次回的倒全是真话:“不知道。”
这答案虽在书生丙意料之中,他却还是轻轻一叹,仍旧有些失望,感慨道:“打桩、埋线、起井、听风,这四决我怕是做不完了。”
他说的话奇奇怪怪,时若闻听不懂,倒是成万寻饶有兴致地啧了一声,也并没有发声。书生丙的感慨只是一瞬,一瞬之后他笑着道:“不讲别的了。时若闻,正如玄静道长所言,巡捕司连我的来历都查不出,又拿什么做筹码?这一节,我倒很好奇,很好奇。”
时若闻回道:“阁下来历成谜,碧落楼推测与多闻楼有关,一是广闻多识,好似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二是博而不精,隐秘无论大小你都能讲上一二,但却不曾细细探究个中缘由,似乎即是不喜,又是不屑。这两点和多闻楼简直如出一撤,只是你从未承认,言辞之间撇的干净罢了。”
书生丙一拍掌,语气轻松:“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没证据喽?”
时若闻笑了笑,坦言道“证据,巡捕司暂时没有。”随即话风一转,饶有兴趣道:“不过阁下自己也承认,你广闻多识、博而不精,这一节总没有错,所以,无论你是不是多闻楼的人都不要紧。碧落楼主事曾和我说过:知道的越多,就发现不知道的更多。阁下也知江湖之深,许多事情历来成谜,唯有碧落楼有记载,难道你不好奇吗?”
“有道理,有道理,”书生丙笑着鼓掌,很是欣赏这一番话:“知道的越多,就发现不知道的更多,古人所谓‘知无涯’,便是这个道理。碧落楼不愧为碧落楼,在下佩服。”
“只是时若闻,”书生丙话锋一转,毫不客气地问:“在下自认打桩听风的本事不差,广闻多识这个评价担得起。我若是要向巡捕司求一个问题的答案,那这问题有多重,你可知道?”
时若闻并没丝毫犹豫,平静道:“我担得起。”
书生丙笑了笑,“倒是我以往小瞧你时若闻了。”说罢,他也不再多言,便算是答应了。在他之后,那老妪也不紧不慢道:“也算老身一个。”
她答应的快,时若闻倒是不敢领情,拱手道:“却不知条件是什么?”
老妪笑声难听刺耳,活像在有只猫在挠耳朵:“你这小子不尊老,老人家好心帮你,怎的还落下不是了?”
“不敢,”时若闻拱手道:“只是龙王之名不敢轻慢,巡捕司也不是喜欢占便宜的地方。”
老妪摆摆手,“什么龙王,如今只是个老婆子罢了,巡捕司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名字。”
巡捕司自然知道,只是江湖却很少知道:当初掌控东海及海外诸岛的龙王,竟是个妇人,而这妇人的名字也有些不合她的身份。老妪无姓,唯名碧波。
只是这有些秀气的名字,如今属于这样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婆子,难免有些别扭,但其实这老妪不过五十余岁,只因在久居地下心神损害,瞧着才老了许多。
老妪笑着道:“老身看巡捕司给陆道玄他们的筹码足得很,倒是好奇给我准备了什么?”
时若闻应对自如,依着心中的话答道:“前辈执掌东海诸岛多年,奇珍异宝自不放在眼里。但前辈亦有仇敌若干,巡捕司自可解决一二。”
老妪自嘲似的笑一声,平静道:“仇敌?老身从海外岛上起家,到执掌东海,再到最后被巡捕司算计这一遭,几十年来凡有仇怨从不假人手,如今纵使入土也不屑于此。至于仇敌,你倒是讲讲,有谁?”
时若闻直觉这老妪问的漫不经心,似乎并不在乎这一节,心中不免担忧,却还是说出了一个名字:“潘落。”
“潘落?”老妪一怔,随即竟哈哈大笑起来,她老则老矣声音自然难听,此时却没由来少了几分尖锐多了几分无奈:“想不到竟是潘落,姓潘的巡捕司都查得出来,可真难得。只不过可惜的是,巡捕司也查不到别的了。”说罢摸一把眼角的泪花,笑着道:“潘落与我并无大仇,巡捕司不必如此。老身在此间多年,什么仇怨都不算仇怨了,何况造反这等大事,我若是不插一手实在难耐,我便帮你这一次好了。”
时若闻虽不知她用意,但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若是还要纠缠于为何,反倒惹人厌恶了,于是当即拱手道:“先行谢过。”
老妪不语,只是沉默地看着脚尖,在想着一些旧事。
算下来,雷泽三十八人,已有六人应下,却还有三十二人并不表态,时若闻并不着急,事实上,这个结果已经让他颇为惊喜,这六人中,书生广闻,卢无恚深知西南,陆道玄行遍中原,碧波通晓东海诸岛,方枕山和玄静一南一北,这六人已经足够提供给时若闻他想知道的。
他甚至觉得不能再继续下去,并不是对剩余的二十三人没有计划,事实上,碧落楼内浩如烟海的卷宗与情报,至少有三分之一是为了对付雷泽中囚徒而整理的,对于这三十二人和他们代表的隐秘情报,碧落楼可十分眼馋。
但也正是因为计划太过周全,时若闻才不想继续下去。多少年间碧落楼呕心沥血,历代主事费尽心思作出的计划,如今却被他所用,这计划本是巡捕司最后的底牌之一,现在已然被启用。况且,倘若巡捕司真的启用了这一号计划,也定然不会言而无信,作出竭泽而渔的蠢事,送信也好、传呼也罢、甚至是杀人,都会去做,而且一定要做到最好,一分一缕都不可轻慢。
可时若闻不过是个回京三年、两日前匆匆上任的神捕,纵使有几个心腹或是丁点势力,那也是在西域都护府的乌垒城,而不是在这群雄汇聚的长安。他今日许下的诺言,其实根本是无力实现的。
可雷泽中的人不知道,当然,他们信任的也不是时若闻,而是巡捕司。江湖讲义气,讲一诺千金,巡捕司历来的作风也是讲义气,讲一诺千金,巡捕司中人从不轻易许诺,巡捕司更不会轻易给江湖留下不守信用的把柄。
时若闻愧疚地想到,若是自己查的出来也就罢了,若是查不出来,真不知如何面对周大人。刚想到此处,时若闻忽觉左肩异动,下意识往身侧看去,却不是意料中的周庭幻象,而是一小捧黄土。他心中疑惑,抬眼看去,原来是雷神石像举起的手掌中落下的。
只是此间少有风,时若闻左右瞧一眼,发觉原来雷神像有些不稳。
正在他心思稍乱之时,忽的有个浑厚声音道:“听你们讲的热闹,贫僧心里倒也好奇。” 讲话的人正是昔日灵谷寺的诚慧,只是他声音讲到最后却有些含糊,似是舌头忽的变大一般,待到讲第二句时,却又如初了:“贫僧也是雷泽中人,想来巡捕司也为我备了筹码柴对。”他讲到最后,却又含糊了。
时若闻心中清楚这是诚慧过度服用寒食散的症状,一时间又想起大理寺匾额里的无妄鬼,想到怀里那封密信,心思又活络起来,他稍定心神,道:“巡捕司能给阁下的,我一进来你便已经问过了。”
诚慧笑着道:“那诚象到底有没有毒发?”
时若闻的答案模棱两可:“饮下阎罗散,神仙魂魄散。此毒奇妙,中之必死。可七情谷名医云集,谷主张空青前辈在你入雷泽后又破一大难。诚象的毒,不好说。”
诚慧呵呵一笑,闭口不言。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为您提供大神相顾无相识的长安十日
御兽师?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