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捶打得太过用力,双手甚至流下了鲜血,然而他一个连修炼也未涉足的凡人,那点力量对于阵法来说不过蚍蜉撼树,没有掀起半点涟漪。
容时冷冷扫过阵法外的众人,没有说话。倏而,他阖上双眼,张开了手臂,身形缓缓向上飘起,停在了虚空中。
所有人脸上都是震惊之色,萧蕴看着阵法内凌空而立的容时,视线滑过远处的神木,面前青龙盘绕的树根,最终落到容时异色的双眸和长发,以及那深浅不一,仿佛被什么浸染过的苍青衣袍上,不自觉喃喃出声:“怎么会?他怎么可能是……建木化灵?”
他这句话并未刻意压低,落在云止与鬼王的耳中,无异于天降惊雷,云止愣在了原地,呆呆的转头看向他,道:“你、你说什么?你说阿容他是、是建木之灵?”他的目光重新落到容时身上,一寸一缕,仔细去分辨,越看脸色越是煞白,最后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
“怎么会……怎么可能?我明明、明明……”他不自觉伸手拽住了胸口,那个小小的鼓包,这段时间一直被他贴身随带,不曾稍离。
鬼王本就狰狞的脸在这一刻仿佛愈发狰狞丑陋了,他猛地冲到萧蕴身前,揪起他的衣服喝道:“萧蕴,快把阵法解开!立刻!”
“解不了了,困兽阵乃是转灵阵的一部分,一旦阵成,除非强行打破或阵法灵力耗尽自动散去,否则便会一直运转,中途无法停止……”萧蕴任由他拽着,目光紧紧盯着阵法内的人,眼中有一闪而过焦躁之色。
此言一出,无论是鬼王或是云止,神色都变得极其难看,鬼王冷笑一声,道:“那就打破它!”说着,冲向了法阵上空,手中鬼气凝结出一杆□□,劈砍挑刺,击打在阵法之上,巨响轰隆不绝。
云止的脸色几乎可以称得上惨淡,他站在阵法边缘,看着在火海中的容时,脑中纷乱一片,一会儿是月夜下,容时交代他不要将血液交给别人;一会儿是他在大殿中道:我答应将灵力交给你们……一时又是不久前,他对所有人否认了那古籍中内容的真实……一丝鲜血突然从他嘴角滑下,他却恍若未觉,手掌按在阵法结界上,用力的指节泛白。
萧蕴在阵法边缘走来走去,神情变幻,试图找出一个解决办法。突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仿佛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神情渐渐恢复平静,唇边浮起了一抹似叹息又似无奈的笑,低声道:“或许,当真天意如此……”
就在此时,阵中的情形陡变,只听一声震得仿佛整个天地都颤了几颤的巨响伴随着铺天盖地的墨绿树影闪动后,轻微的裂声响起,阵法裂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虽然立即又弥合在了一处,但随着容时的一声低斥,“去!”盘结的树根又一次击在了阵法那一点上,之后便是连续不断的撞击,当容时身形开始微微变得虚幻,终于,一阵清晰的碎裂声响起,阵法竟裂作了块块光斑,从虚空中坠落,下一瞬,化为荧光齑粉轰然消散。
在阵法消散的那刻,青色巨龙携着阴冷与炽热的火焰冲破束缚,疾射而出。奋力破阵的鬼王面色一喜,扑身冲进去,叫道:“哥哥……”
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僵在了嘴角,使那张狰狞的脸看上去更为可怖了,一条细细的碧绿树根自他背后刺入,破胸而出,带出丝丝缕缕鬼气,恍如鲜血。
“噗呲!”根蔓被整个抽出,鬼王无法自控的从空中坠落,眼中最后看到的,是一双绯红如血的眼眸。
巨树的根蔓如一条条火龙,往四面八方疾射而出,所过之处,山石草木皆被点燃,火焰熊熊扬起,顷刻间,群峰便化为了半明半暗的一片汪洋火海,且不断向外蔓延而去。
“火!哪里来的火?!救命啊!”
“见鬼!为什么这火扑不灭?!火不是被困在阵法中了吗?为什么会烧出来?!”
“救命啊,师兄,快拉我一把!我灵力耗尽飞不起来了!”
“鬼王,鬼王!魔君大人!求您二位快快将火收回啊!”
……
鬼哭狼嚎,喊声震天,所有人都忙不跌四散奔跑逃命。包括被众人求救的鬼王与魔君,认主已解除,如今他二人对这火焰也是束手无策。
萧蕴在青色巨龙冲出的瞬间,便一把拎起云止与自空中坠落的鬼王,御剑飞起,直到了火焰攻击不到的位置才停下,二长老等生一门弟子也纷纷跟在他身后,浮在空中望着下方的惨状。
火海翻涌,吞吐的火舌仿佛活物,忽高忽低,企图拉下每一个人,一些丧失灵力又无人相助的修士在火焰中哀嚎打滚,四处逃窜,山峰倾倒,江河倒流,有些人逃过了火焰,却没能逃过这些,被土石掩埋或被浪涛淹没,逃出升天的人则都远远避开,心有余悸的望着这一切。
云止即便是此时,目光也没有从容时身上移开,他突然猛的一把抓住萧蕴的手臂,乞求道:“萧掌门,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求你帮帮阿容,不能让他就这么被火、被火……”说到最后,他的眼眶赤红,已然说不下去。
鬼王猛的咳出了一口鬼气,他也同样看着火焰中的那道身影,想起最后见到的那双红眸,一阵心惊,冲萧蕴怒道:“你到底有没有办法?赶紧说!”
萧蕴也在看着相同的方向,神情不似他二人一般慌乱紧张,而是透着些许复杂,他道:“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高空中,容时悬浮而立,仿佛错觉般,他的身影在阳光和火焰的照射中若隐若现,唯有一双瞳孔始终殷红如血。
来自树身本体的焚身之痛令他胸中戾气暴涨,脑海中翻涌的过往记忆与眼前的一切重合,深埋的怨恨在这瞬间被尽数点燃,他的身形一闪,出现在了建木枝头。
下一刻,随着他扬起的手,无数燃烧着的枝叶从天而降,化作滚滚火球,落向群山之中。
“唔!”容时的身形突然猛的一晃,他抬手捂住额头,仿佛有某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力量在翻搅,似是愤怒,又似蛊惑,在他的识海中不停冲撞,令他头痛欲裂。
烈火摇曳着,舔舐他的衣角发稍,跳跃沸腾,仿佛要将他彻底吞噬。远处身处空中的几人看到这一幕,俱都变了脸色。
鬼王猛咳一阵,冲萧蕴怒吼道:“你不是说不会有事吗?这他妈火都烧到灵体上了,这就是你说的没事?!”他此刻整个人仍被萧蕴拎在空中,一说话整个人便晃动不止。
“萧掌门,你不是说阿容他不会有事,可为何现在……”云止被二长老抓着,立于剑上,望向树端的眼神满是慌乱焦急。
“不应该的,怎么会没起效果……”萧蕴望着被火焰包裹住的那道身影,再难以掩饰神色中的焦灼,他眉头紧锁,喃喃低语道:“分明应当早就起作用了的,为何……难道,他没带在身上?!”
大火燃起的速度极快,只不过零星的几个火球,很快便将峰外的群山连绵成了一片红色,站在高空向下俯瞰,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跳跃的火海,焚烧过后的飞灰,落满了每一个人的肩头发稍。
逃出升天的众修士相互拉拽着停在半空,头上是无可撼动的大阵,脚下是无尽的烈火,丹田中灵力也在快速消耗着,只要灵力一用尽,他们便会落入下方的火海中,成为这漫天飞灰的一部分。
而此刻,他们竟仿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路可逃,一时间,都不经悲从中来。
群山中,挑着担子、提着水桶的一群人,正艰难行走在枯叶树根遍地的林中,努力辨别方向,并小心不将桶中的水洒出,突然,行走在最前方的人一声惊叫,“火!前面着火了!火要烧过来了!”
“哪里?哪里?”一群镇民蜂拥而上,就见远处的山脉间,绵延的大火连成一线,眨眼间便焚过了一座高山,所过之处只余下一片焦土,和草木枯黑的枝架,正以奇快的速度向这边靠近。
只片刻,草木灰尘便落了众人满头满脸,有见多识广的立刻道:“不好,火烧过来了,看速度只怕要不了小半刻钟便要到我们这儿,不行,咱们不能继续前进了,得赶紧退出去!”说完带头拔腿便往回跑,其余人反射性地跟上。
“就这么走了,咱们不是还得救火……”有憨厚耿直的尤记挂着灭火一事,讷讷的问道。
另一人狠狠一拍大腿,道:“没法救了,这么大的火,就凭咱们这点子人……”脸上满是痛心,完了恨恨一口呸到地上,骂道:“都是那些该死的修仙之人!成天不干好事,就祸害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
“行了,别骂了!都赶紧跑,火追过来了!”领头的人一声大吼,加快速度埋头往前冲。所有人都不敢耽搁,卯足了力气往山下跑。
身后热浪滚滚,呼呼的火声仿佛巨兽的喘息,飞灰簌簌落下,高温炙烤着,每一个人都满头满脸的汗,随手一抹便是一手黑灰。没有人敢耽搁哪怕一秒,平常使用也是小心磕碰的扁担木桶都被扔在了身后,跌倒了也没空揉一揉,立马爬起来继续跑,生怕慢上一步便会成为身后遍地焦土的一部分。
……
神木镇,明明该是平日里生火准备饭食的时辰,此刻却没有哪怕一家的烟囱有炊烟升起,老弱妇孺都聚集在镇中的大街上,望向火光冲天的方向。除了尚且年幼的孩子,每个人脸上都是忧心忡忡,既担忧神木,也担心自家前去救火的丈夫/儿子/兄弟。
“火!火烧过来了!”突然,一声惊呼打破了寂静,众人顺着那伸出的手臂方向看去,只见镇子外的山林之中,一片冲天的火光亮起,灼热的气息带着草木烧焦后的气味扑面而来,分明是烈焰熊熊,却不见浓烟,否则早便有人发现了,而不是此刻蔓延到小镇境外,才被人发觉。
就只这片刻功夫,大火已漫过了山林与镇子的界限,将一些人家堆起的草垛点燃,并向着镇子里蔓延而来。
“跑!快跑!火要烧进镇子里了!”一名妇人大吼一声,抄起脚边自家的孩子,架起边上的老人,就慌忙往镇子另一头跑,那边是通向镇外的另一个出口。
被这喊声惊醒,所有人瞬间轰然四散,有跑回家收拾金银细软的,有抱起孩子就跑的,还有的不死心,要去拎水桶灭火,被旁人一把拉住……只顷刻间,慌乱的尖叫吵闹,孩童的哭声,便充斥了镇子的上空。
……
幽谷上空,一众修士在高温的熏烤中满头大汗,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终于,有一人坚持不住,连人带剑的往下坠去,他身旁的同门眼疾手快将人拉住,奈何自身也灵力将尽,被带着一同坠入了下方的火海,只眨眼间,便成了两个打滚的火人。
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听得众人心中发寒,眼中漫上清晰可见的恐惧,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再过不久,他们也将成为这惨叫之人中的一个。
接下来陆续又有好几名修士坠入火中,其余人的仙剑仿佛也再难支撑,在缓缓下降,最终跌入火海中,一时间,尖叫、哭喊、痛呼、求救的声音甚至盖过了火焰燃烧与风吹拂之声。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不远处的空中,风钦看着下方的惨状,轻声对旁边的萧蕴道。她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脚下的血月弯刀化作了一方巨大半月形刀舟,一众魔族修士挤挤挨挨站在上面,不敢有分毫多余动作。显然,她用自己的修为护住了这一帮同族修士,已然没有多余的,哪怕一丝力气去顾旁人了。
萧蕴垂眸看着下方,不语。他的身后是一众生一门弟子,都挤在一架方舟上,花重重、不义剑等人也在其中,还有一些别门派的宗主,修为高深的散修,全都聚集在一处,仿佛不久前的喊打喊杀都是一场错觉。
此刻,有几名宗主看到属于自家门派弟子落入火中,俱是别过了眼,不忍再看,耳中听着那惨叫呼救,终是没有谁真的飞身前去救援。他们自己尚且灵力将尽,难以自保,又如何去救这些弟子,不过是加速他们自身灵力消耗,最终徒增一人一同赴死罢了。
云止站在二长老身后,垂着眼睛,听着传入耳中的阵阵惨叫,不自觉握紧了胸口处衣襟,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高空之上,神木顶端。罡风如同利刃般呼啸着在云海中翻搅,火焰将云雾蒸腾一空,又化作洋洋细雨飘洒而下,冲刷去漫天焚灰,露出一片水洗过的湛湛青空,明净得仿佛能连人心头的尘埃也一并拂去。
容时放下抚额的手,抬头四顾,一双血红的眸子里浮出微微茫然,目之所及处,皆是一片火海滔天,枯黑焦土,扭曲焦枯的尸体遍布每一处角落,有植物的,有动物的,有人类的,鱼虫鸟兽,有的甚至连尸体也不曾留下;还有更多,在火海之中翻滚哀嚎,挣扎奔逃,有一些,仿佛还带着他熟悉的影子。
更远处的群山外,有一群人在起火的山脉中狂奔,企图逃出去;还有人,在火龙游蹿的小镇拖起家什弃家而逃,最后却不得不连仅剩的家当也一并丢弃,老人的哀嚎悲呼和孩童的哭叫夹杂在一起,仿佛要穿破苍穹。
街道中央,一个长着肉乎乎圆脸的孩童仰着脸在嚎啕大哭,嘴里哇哇的叫着什么,奔逃的人流从他身边经过,来来往往,每一个人都惊慌失措,没有谁有空停下来看一眼,忽然,街边的茶楼仿佛终于经受不住烈火的烧灼,柱子猛的断裂,三层高的小楼携着烈焰轰然倒下。
人流纷纷惊呼着退避,唯有那幼童仍不知发生了什么,在原地哭嚎不止。
万里高空之上,看着那胖乎乎的人族幼崽,和倒塌的危楼,容时不自觉抬了抬手。
小镇街道,终于有人发现了孩童面临的危机,然而想要救却已来不及,顿时都惊呼着闭上眼别开了脸,不忍心再看。
却在此时,一道青黑色的长长影子携着破空声倏忽而至,卷起那孩童,眨眼间便带离了高楼倒塌的范围,它晃了晃,似乎想要挑选一个安全的地方将孩童放下,然而下一刻,那个胖乎乎的小小身影倏然溃散,连声音也来不及发出,便化作一团黑灰簌簌落下,不及落地,就被风吹散无踪。
青黑的根蔓蓦地愣住了,顿在半空,黑色的火焰在它身上跳跃着,吱吱作响,周围行人惊叫着四散而逃。
高空上,容时怔在了原地,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半透明的手掌间,丝丝鲜血般的红色游走在其中,悄无声息向每一寸血肉间蔓延,红丝每进一分,绿色的生机之力便随之退避,此消彼长,最终只能蜷屈在一个小小的角落,使得整只手掌看起来,仿佛血玉雕成。
他又低头看向了高空下,从神木底部,到云端尽头,到以祂为中心方圆千里的血池火海,和千万里之遥的重山云影外。只有那里,仿佛依稀仍是碧云青天,树涛阵阵。
他放下手,垂下了眼眸,剧痛的脑海仿佛在这一瞬间终于得到了安宁,俯身在树干上坐下,选择了一个让自己舒适的姿势,他将双手举起,按在了神木树干之上。
半空中,各族修士仍在苦苦支撑,人数比之最初却已然少了许多,仿佛终于意识到,在这个关头只靠自己是没法独自活下去的,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无论种族,无论之前有何仇怨,每一人都拿出了自己,或许历经千辛万苦,或许丢掉半条命换来的,各种丹药灵宝符箓法器,无论多么珍贵,品阶多高,有多难得,全都被聚集在一处,绘出了一道暂时可护住众人的浮空法阵。
仿佛一座被迫停靠的孤岛,众人被困在这岛中,望着下方无边无际的火海,满心的茫然,和对仿佛已既定命运的恐慌无力。此刻他们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为什么聚集到了这里,什么神木,什么升仙梯,长生大道,仿佛都变成了模糊而遥远的一个梦境。
“想不到我清虚纵横一世,从不将修真界任何人放在眼中,最后竟会是以这种死法死在这里,既无天雷,也无强敌,窝窝囊囊,耗尽灵力,连具体面点的尸体也留不下。”说话之人正是之前带头抢夺玉髓的那名渡劫期修士,此刻他除了声音相似,形貌已与之前截然不同。
白发苍苍,鹤颜鸡皮,俨然一副行将就木的老者模样,与之前年富力强的中年人模样判若两人。
不只是他,在场的所有修士,容貌上都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改变,除了一些本就年轻或修为等级低的,所有人都仿佛瞬间老了数十岁不止,乌发变白,脸生皱纹,身形佝偻。
“眼看死期将近,萧小子,不知你能否让老夫在临死前弄个明白,你谋划了这一出,究竟是为个什么缘由?图的什么?难道就为了让所有人陪你一起死吗?”清虚苍老的声音徐徐响起,语气中竟没多少愤怒,仿佛当真只是想要在临死前做个明白鬼。
他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瞬间坐直了身体,将视线投向话题中的那位。
萧蕴的目光落在虚空中被烈火缠绕的巨树上,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题,沉默着一动不动,他的头发已然全白,虽然面貌仿佛依然年轻,却多了掩不住的沉沉暮气。
“还是我来说吧。”不知过了多久,另一道声音打破沉默,正是数次死里逃生的不义剑。他此刻的情形比之清虚道人也好不了多少,甚至因重伤在身而更显狼狈,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他身上。
花重重忙扶他坐好,不义剑虚弱的咳了几声,开始缓缓道来。
事情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在修真界中很是常见。一百多年前,仙门数派长老领袖听闻不尽海有千年妖兽出没,相约同去斩杀,为首者正是生一门前掌门花鸣凤。斩杀妖兽的过程很顺利,然而回返途中,却发生了意外。
在途经一凡人小国时,各派仙首长老发现此小国上空魔气弥漫,且有劫云汇聚之象,明显是有大魔在此处渡劫,而且渡的还是晋升魔君的九重天劫。众人如何大惊且不提,经过一番商议,一致决定必不能让这魔族渡劫成功,否则仙门正道必将多一大敌。
作出了决定,又拟定了相应的计策,在那魔族渡劫的关键时期,由花鸣凤为首,十数位仙首长老一同进攻,与那魔族斗在了一起,那一战可谓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而剩余的几位长老,则负责去清除被魔气浸染、随时可能魔化的凡人小国百姓。
上至九五至尊的皇族,下至沿街乞讨的路边乞丐,一个不留。
“为什么要将那些人全杀了?难道就没办法将魔气去除吗?”听到这里,云止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他无法想象,单一个云城,百姓便有十数万,而一个国家,有多少座像云城一般大的城池,又有多少个十数万的百姓?
他的问话一出,阵法中却是一片静默。有,当然有,然而驱除魔气所耗费的代价并不小,何况还是超过百万的人数?为的还是一群在修仙者眼中低贱如蝼蚁的凡人,没有哪个宗门会愿意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何况,修真界历来的规矩,都是对沾染魔气的凡人和低阶修士杀无赦,没有谁会觉得不对,也不必担心会有人追究,这只不过是一件普普通通,平常的小事而已。
“将那小国覆灭后,临近离开时,掌门师兄却在废墟中发现了几名幸存者,他诧异之余一番探查,发现这些人竟都身负灵根,且资质极佳,一个凡人小国竟会出现这么多适合修仙的好苗子,师兄深觉奇异,与其他几派修士佯装有事离去后,又悄悄返回到那小国之中,在残垣断壁中又陆续救出了数十名身有灵根,故而能留得性命的幸存者。”
“之后,他到底于心不忍,将这些人带回了生一门,而其中资质最佳的那人,许是在变故中伤了头部,失去了往昔记忆,掌门师兄怜其身世,又惜其天资,便将其收为亲传弟子,倾囊相授,后又立为了门派继承人。”
“谁能想到,师兄他一时心存仁善,竟带回了一条毒蛇,不但害他性命,将生一门数千年基业尽毁,更是将整个修真界都拖下了水,他若泉下有知,只怕会后悔当初为何不一剑将你斩杀,绝了你这祸害!”
不义剑两道冷冷的目光直射萧蕴,以及他身旁的其他生一门弟子,一副恨不得将这些人除之而后快的模样,恨声道:“当初若不是掌门师兄救你等性命,又将你们引入仙途,此刻你们早已化作那废墟之下的一副副白骨,你们却恩将仇报,难道就从来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你……!”二长老勃然变色,长剑刷的一声拔出,其余生一门弟子同样如此,然而不待他们的剑势挥出,一阵突如其来的笑声打断了他们的动作。
“呵呵……哈哈哈……”萧蕴盘膝坐在地上,一手支着额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笑话,不可抑制地笑出了声,一开始还只是低笑,渐渐却变成了哈哈大笑。他笑的前仰后合,是从未有过的放荡肆意姿态,众人一时间全都惊讶的看向他。
半晌,他才收敛笑声,挺直起腰来,理了理稍显凌乱的衣襟,高冠玉服,又是那位气度高华的第一仙门掌教,他依旧坐于原地,看也不曾看不义剑一眼,嗓音淡淡,道:“那又如何?区区救命之恩,便能抵得过我父皇母后,兄弟亲朋,皇室宗亲,祈国百万百姓性命么?”
“忘恩负义也罢,狼心狗肺也罢,孤就是要让该还债的人都付出代价,用鲜血,用性命,他花鸣凤,生一门,还有这整个修真界,都要为孤的家国亲人陪葬。”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带着些许漫不经心,道:“你等不是向来觉得凡人低贱如蝼蚁,命贱若草芥,那当有一日,你们这浩瀚修真界,被区区蝼蚁翻覆,岂不才是最有趣么?”
清风徐徐,一时竟没有人说话。便连不义剑也脸色难看的闭着嘴,花重重第一次知道这其间来龙去脉,包括自己父亲并非走火入魔而死,而是被自己心悦的师兄所害。她看着萧蕴,脸上神情无措而迷茫,张了张嘴,“师兄……”声音轻的谁也没有听见。
“那云城呢?”魔君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的表情十分复杂,看着萧蕴道:“阵法东面便是云城,你是为了布阵,所以将云城的百姓都杀了?他们也是凡人,你如今的作为,与修真界其他人又有何不同?”
云止豁然抬头,死死看向萧蕴。
鬼王却哈哈笑了,他看向魔君,意味不明道:“当然不同,至少他们的牺牲是有意义的,从此之后,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修真者,不会有将凡人当作蝼蚁随意屠戮的刽子手,世界从此一片和平,难道不好么?”
云止猛地瞪向他,咬牙怒道:“你!厚颜无耻!”说着便提拳扑上去,被鬼王轻轻松松闪身避开,尤在哈哈笑,“厚颜无耻?本座岂非本就足够厚颜?”说着面上肉芽蠕动,仿佛当真生出了第二张脸,吓得一些女修登时连连尖叫。
云止气得脸色煞白,却拿他毫无办法,好一阵,阵法中才恢复了平静。
而或许是死亡将近,或许是被一连串变故打击到了麻木,身心俱疲,哪怕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此刻竟没有谁跳出来义愤填膺,也没有谁喊打喊杀,所有人都安静的坐在原地,仿佛只是单纯的听了一个故事。
半晌,却是清虚道人又开口了,他盯着鬼王道:“若说他萧小子为何做下这等事我尚能理解,但鬼王阁下又是为何?难道你也有什么深仇旧恨不能释怀?”
鬼王嘻嘻一笑,道:“非也,与本座有仇的人,本座又怎会容他活到今日?除非……要让他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到最后八个字,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鬼气森森,令坐在他周遭的几名修士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所以你们放心好了,本座与修真界没仇,之所以帮这萧小子一把,不过是看他着实合有趣罢了,而且你们不觉得,这种在生死之间反复周旋的感觉很有意思嘛?”他一边说着,暴突的眼珠一边在眼眶中骨碌碌地转,吓得不少女修花容失色,险些又尖叫出声,便是男修们的脸色也都不怎么好看。
鬼王无趣的“啧”了一声,坐回地上,又望向了那棵通天巨树,口中喃喃自语,道:“都只会看脸,果然是一群肤浅的人类……”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阵法的范围也越缩越小,就在所有人都心如死灰,觉得逃不过此劫时,下方的大地深处,又响起了一阵轰隆巨响。
那响声沉闷而僵硬,仿佛久不运转的机器突然开到最大马力全力运转;又仿佛一只负担了无法承受之重量的巨兽痛苦的喘息,随后,所有人便亲眼看到,那苍茫浩瀚的大地,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撕裂翻转,高峰化为低谷,江河生出脊梁,沧海变作桑田,山河颠倒,大地重塑。
顷刻间,炎炎焚烧的烈火,被悉数埋入了深不见底的地底,新生的土壤湿润清新,带着草木的清香,有小小的种子开始抽芽、生长、长出娇嫩的叶片,伸出花苞,开出或白或黄、粉色的小花,然后花朵渐渐变大,一只只动物从花心中跳出,有虎、有豹、有兔子、有松鼠……蛇虫鼠蚁,飞鸟游鱼,甚至还有许多各族修士,虽然个个身上带伤,血肉模糊,却都活得好好的,甫一落地,便跌跌撞撞的踉跄跑远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愣愣的看着下方,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阿容!”一声嘶哑的喊叫突然打破寂静,众人被惊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在场唯一的那名凡人望着一个方向,满脸震惊哀痛,当他们跟着望过去,顿时齐齐露出了震惊茫然之色。
那棵笔直的、通天彻地,仿佛永远不会弯曲倒塌的巨木,从最顶端开始,如同冰玉雕成的塑像,一寸一寸碎裂开来,然后轰然倒塌,碎片散在空中,未来得及接触地面,便化为碧绿的荧光飘散,点点滴滴,没入了湿润的土壤中,消失不见。
“阿容……”云止脚步不稳的退后一步,撞到身后人身上,他忽然猛地转身揪住旁边萧蕴的衣领,抬起拳头就打了过去,“你为什么要放火!为什么要设阵,为什么要牵连不相干的人?!你要报仇去杀那些修仙的人好了,为什么要害阿容?!要害云城?!”他一拳连着一拳打过去,状似疯狂。
萧蕴被他一拳揍在脸上,也跟着退了一步,二长老等人想要上前阻拦,被他抬手止住,避过了其他接二连三挥来的拳头,萧蕴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的脸上第一次失去了那种,仿佛从骨子里带出的从容,有一缕迷茫从眼底悄然浮现,化出丝丝缕缕的无措和惶然。
鬼王脸上的肆意也消失了,一瞬间,眼球中漫上密密麻麻的血丝,分外可怖,鬼气暴涨而出,将他整个人包围。
众修士看着这几人,不知为何,大气也不敢出,即便发现似乎可以下去了,也没有任何一人敢提出来,或者付褚行动,相互对视几眼,都默不作声。
“等、等等!你们看那是什么?!”一名修士突然指着一个方向大声惊呼道。
只见原本建木所伫立的高空上,一抹碧莹莹的微光闪现着,众人凭借极好的目力看清,那是一枚约指节大小的玉坠,然而谁也不会认为,那真的只是一枚普通的玉坠。
只见数道彩色的光带如银河般从上空的阵法中投射而下,齐齐汇入玉坠当中,五颜六色的光点从天地间浮现,飘入各自所属的光带中,形成了一个循环,周而复始,最后全部被吸纳入玉坠内。
“这是、这是转灵阵的灵髓!”清虚道长惊声道。
萧蕴神情陡得一松,唇边勾起一缕笑意。
下一刻,只见玉髓猛地爆发出一阵耀目的白光,令众人不得不抬手遮挡,转头躲避,等他们重新回过头,就见那空中的玉髓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凌空而立,飘渺如仙的白色身影。
容时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恍然如大梦一场,种种纷乱的记忆在他脑海中交织,最后停留的,是他失去道心,修为大损,不得不化为玄晶原形,重归寂灭之海的画面。
那为何又会出现在这周天小世界里,失去本我意识,于混沌中轮回呢?他眼眸微敛,伸指在另一手的手腕上轻轻一点,那枚艳如朱砂的红痣瞬间脱离他的手腕,漂浮在了空中,仿佛在瑟瑟发抖。
容时将它捏在指尖,轻轻一眼,眼眸中仿佛有星辰流转,于瞬间穿透了时光和空间,倏忽便是千万光阴。
红痣抖动的更厉害了。
片刻,容时抬起眼来,指尖轻轻一弹,红痣周边的空间似乎晃了晃,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了另一片空间中,一袭红衣的人面前。
“阿容!”含着惊喜的呼声传入耳中,容时垂眸看去,见到了在一群修士中惊喜望着此处的云止,此世轮回的记忆在脑海中倏忽而过,他长袖一甩,身影在原地瞬间消失,出现在了众人十丈处的虚空中。
众修士看着他,目露惊骇之色。缩地成寸,这根本不是修士所能做到的!
云止看着面前的人,惊喜与不敢置信之余,恍惚间竟有些不敢认,只觉得仿佛仍是那个人,却又好像有哪里变了,他怔怔的看着容时,竟忘了言语。
容时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滑过,凡是被他目光扫过的修士,只觉得瞬间仿佛被从里到外剥离开,看了个透彻,不敢与那目光相接触,纷纷避开了眼去。
“多谢。”容时的视线停留在萧蕴身上,朝他轻轻一颔首。感谢对方所赠的玉髓让他补足了一成的力量,本我神识得以挣脱束缚,否则,他还不知要在这混沌轮回中流荡多久。
萧蕴微微一愣,心中不知为何,陡然生起了一缕怅然,他掩下情绪,笑着拱手行礼,道:“不敢,都是仙君机缘到了,萧某不过做了一个借花献佛之人。”
容时不置可否,看了看在场众人,抬手一挥。顷刻间,所有人都落了地,身上的伤势尽皆被复原,除了失去的修为和灵力外,已无大碍。一众修士只觉身上陡然一轻,低头查看一番,面上顿时浮现起喜色,却不敢有丝毫放肆,齐齐躬身向容时行礼道谢。
容时又抬手,并指朝天空轻轻一划,光芒流转的转灵大阵如同纸糊,瞬间碎裂开来,化作点点荧光消散无踪。
做完这些,他的目光重新落在萧蕴身上,道:“我的修为正在渐渐恢复,此方小世界恐不能容纳太久,然离开前,我尚有一事不能放心,需有人代为照看,不知萧掌门可否代行此事?”
云止蓦地愣住了,萧蕴笑了笑,道:“在下已寿命不久,虽如此,但仙君若有事相托,蕴自当竭尽全力。”
容时轻轻颔首,抬手在虚空中凭空一抓,一抹娇柔弱小的魂体被他握在了掌心,如婴孩般蜷缩在光团之中,正打着细细的小呼噜,舒适的表情却无法掩盖他魂体上被烈火灼烧后留下的痕迹。
容时并指按在眉心,引出一缕至纯的本源之力,将之投入光团之中,直到确定这缕力量被其中的魂体吸收,他才放下手来,看向萧蕴,道:“这孩子的灵魂被至阴之火所伤,需温养数十年才可再入轮回,我已赠于他一丝我的真元之力,此后他当妖邪不侵,天资过人,想必能顺遂一世。在此之前,便需萧掌门代为照看了。”
说着一抬手,光团缓缓飘到了萧蕴面前,里面的魂体仿佛有些不安,扁了扁嘴像是要哭出来,容时又是一缕灵力射过去,他才安稳的睡沉了。
“此能量团乃是本源世界力量所化,萧掌门若是在其近旁修炼,于你修行上有好处。”容时看着萧蕴小心将光团接住的模样,提醒道。
萧蕴拱手称是。
“还有最后一事,”容时的目光落在在场所有人身上,在这瞬间,仿佛一股无形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开,众人无法控制的齐齐跪倒在地上,被这股沉重的重压压得抬不起头来,面色胀红,满头大汗。
容时淡淡的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浩渺而威严,“建木始于天地初开之时,与世界本源同在,然因尔等目光短浅,只为一己一时之利,便将之毁去,可知一同被毁去的是什么?”
众修士不知为何,心中齐齐生起不好的预感。
容时的声音还在继续,“大道之下,有天道三千,衍生出大大小小、无数小世界,然水无常形,势无恒定,除了大道永恒常在,世间万事万物皆可更改,衰败繁荣,新生湮灭,全在各自机缘与一念之间。此界侥幸得一方大世界灵气逸散,蕴养万万年,原本再过三百年,建木便可长成,届时破开屏障,跻入上界,至此灵气自生,循环不息,偏偏……”
他说到这,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然而在场所有修士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建木毁去,这方世界自然再没有了进化的机会,甚至因为从前的通道也被关闭,而再无灵气来源,从此之后,此处将只能是一个没有灵力和修仙,普普通通的世界。
一众修士顿时个个脸色煞白,面如死灰。已知晓乾坤之浩大,却再也不能触及,机会还是由他们自己亲手断送,对这群向来将修行奉为毕生信念的修士来说,不可谓不残忍。这其中唯有萧蕴神情淡淡,仿佛无动于衷。
容时一眼看出他心中所想,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亦或可说,天道之下,众生皆平等,高低贵贱,纷争杀戮,造就的从来都是人而已,与天道与灵力何干?因一时之错,而毁万世繁荣,值得否?”
萧蕴猛地一震,缓缓闭上了眼。
见他如此,容时没有在多言,看那些修士一个个仿佛完全丧失了斗志生趣的模样,他没有告诉他们,建木虽毁,却尚有生机留存,种子已被他送入地心深处温养,再过万万年,或又可重新支掌于天地间。
所有事情仿佛都已交代清楚,一切都告一段落,容时将散出的威压收回,向众人一点头,转身便欲离开,就在此时,一道带着几分慌乱的声音突然将他叫住。
“阿容!”
云止神情间仍带着几分不敢置信,此刻更多的却是惊慌,他看着容时,直到那双浩如星空的双眸落在他身上,脑海中的思绪仍是一片混乱,最终,他动了动嘴唇,道:“你、你要离开了么?”
容时看着他,轻轻颔首。忆及此世化形之后,对方对自己的诸多照顾,容时指尖微掐,眸光一定,下一刻,突然抬手在虚空中一划。
一道无形的大门凭空出现,另一头,一群人正聚在一处黑压压的地方商量着什么,一名护卫模样的人正躬身向为首的中年人禀报,“城主,属下派出去查探的人都回来了,实在找不到这鬼界出口在……”话说到一半,被突如其来的光芒惊到,护卫猛地闭口,动作利落的拔刀出鞘,其他人反应也不慢,迅速转身戒备,将那中年人团团围在中间,警惕的望向了门的这一边。
为首几人看到容时不由露出几分惊讶,当视线一转,看清立在一旁的云止,登时面露狂喜,激动道:“少城主!”
“随之!”
那为首的中年人,赫然正是云城城主,而其他人的身份,自不必再言。
云止看清这些人面貌的瞬间,也愣住了。下一刻,他便被从门内冲出来的人团团包围住,仿佛在黑暗中困了太久,初见天光,所有人都是欣喜若狂,再加上又见到了不知生死、担忧已久的少城主,更是喜上加喜,相互间大叫大笑,又哭又闹着抱作了一团。
容时看了一眼在众人的拥抱中发怔的云止,收回目光,却蓦地对上了一双暴凸的眼球,上面爬满血丝,分外可怖。他却仿佛只是看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一朵花,神色丝毫未变,摇了摇头,不等对方开口,一股极其温和的力量从他掌心流出,将鬼王整个人团团包裹。
做完这一切他再不停留,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再一眨眼,已出现在虚空中,抬手一划,空间裂出了一道口子,强大的吸力和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威压泄露而出,令地面上的众人瞬间噤声。
容时微微侧头,向众人轻轻一颔首,下一刻,抬脚迈进了裂缝之中,那可怕的罡风利刃环绕在他身周,仿佛突然化作了柔和的春风,除了轻拂他的衣角,不能伤到他分毫。
下方众人愣愣的看着,被震撼的完全忘却了言语。直到那道白色身影隐没在罡风之中,空间才在他身后缓缓闭合,须臾便恢复如初,再看不出分毫异样。
云止愣愣的看着空中,手握紧了掌心的锦囊,直到云城城主在旁边叫他的名字,他才垂下眼来。
这样东西,终究还是未能送出去。
另一边,萧蕴看着彻底将能量吸收,整个人焕然一新的鬼王,轻轻一扬眉,道:“我现在倒有几分信你从前的确倍受女子追捧了。”
鬼王嗤笑一声,似是对他没见识的耻笑,此刻他整个人既不是面目狰狞、肉芽纠结的恐怖模样,也不是那一双桃花眼、灿烂明媚的少年样貌,而是一个体态修长、身形高挑的成年男子,面容与少年时有几分相似,只是桃花眼变作了一双弯弯的月牙目,仿佛天生自带笑意,随意一个眼神便是无尽风流。
“现在没了那阴火,你虽实力大损,好歹不用在每月受烈火焚身之痛,勉强也算是个好消息了。”萧蕴目光看向虚空的一点,淡淡的道。
“嗤!本座当初那九九八十一年的痛苦都受了,还在乎如今这微末的些许?倒是你,当真是折腾一场,全是白费工夫!”鬼王语气里都是嘲笑,倏地话音一转,啧啧叹道:“你现在的这副样子可真难看,幸亏本座是鬼,就算哪天鬼气散尽了,也顶多是重入轮回,不会变得像你这么老!”
萧蕴扫他一眼,对于他的嘲笑无动于衷。
“行了,走吧!此事已了,虽然过程和结局都不怎么完美,但也不算全无乐趣,我呢,回我的鬼界,你回你的生一门也好,祈国废都也好,以后再联系吧,不联系也没关系,左右百年之后,都可以在轮回路碰见!”鬼王说着,挥挥手,转过了身。
“不去看一看你的仇人,验收成果了?”萧蕴看着他的背影道。
“没什么好看的,他当初骗本座入了鬼界,身受那阴火八十一年焚身煎熬,却背诺弃我全家不顾,令他们惨死恶鬼之口,如今我亦骗他一场,让他亲口将这生一门推入万劫不复境地,连带修真界一起,一报还一报,公平得很。”
“他如果死了呢,是他罪有应得,如果侥幸没死,过往恩怨也到此为止,一笔勾销。”
鬼王向着旷野渐行渐远,陆续有鬼修跟上,缀在后方,一行人影渐渐消失在日暮的霞光里。
萧蕴站在原地,手中托着那枚承载了一个魂魄的光球,看了看身后的二长老等人,看着虚空静立片刻,同样转过了身,“走吧,回春城。”他道。
众人低低应了,跟在他的身后,向一个方向行去,花重重在身后呼喊,没有一人回头或停顿下脚步,许由摆了摆手,权当告别。
“随之,幸亏你没事,不然为父以后如何有颜面去见你的母亲。”云城城主拍着云止的肩膀,眼角微微泛红。
当初他与满城的百姓被那鬼将收入乾坤袖中,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那鬼将将他们带到鬼界的一座荒山上,将众人放出后,就彻底抛下不管了,好在周围的恶鬼竟也像完全无视了他们,云城城主便领着一众护卫,带着十数万百姓艰难的在那荒山上驻扎了下来。
那鬼将似乎也没有饿死他们的意思,定期有一种叫“辟谷丹”的丹药会被送到荒山上,这才叫他们存活至今。其间他们并非没有试图寻找过鬼界出口,却始终毫无线索,本以为一辈子都要困在其中不见天日,万幸今日得以脱困而出。
“果然还是这人间好。”
云城城主抚着久未打理的胡须感叹,接过一名小女孩递给他看的小花,又摸了摸那孩子的头,经了这一遭生死变故,他仿佛也不复从前的冷肃威严了。
云止笑了笑,没有说话。云城主看出了什么,没有再多问,按了按他的肩膀,又拍了拍,道:“走吧,咱们回家。以后这世道没有了修仙者,许是能太平很多。”
夕阳缓缓下落,将一群人离去的身影拉的细长,伴随着欢声笑语,亦不显寂寥。
……
无尽深渊,寂灭之海。天幕低垂,星辰闪耀生辉,明明不见一缕微风,海面上却有涟漪泛起。初时是浅浅的一圈,在黯沉如墨的海中丝毫不起眼,渐渐的,这涟漪开始扩散,越来越广,最后覆盖了整片海域,从波澜微起到扬起滔天巨浪,不过顷刻之间。
阴云在天空中聚集,星光躲藏起来,墨黑的浓云翻滚咆哮着聚在一起,沉沉压在海面上方,有紫色的电龙在其中游蹿,时而劈下一道炫目的白光,照亮方圆百里的黑暗。
这番动静不可谓不大,神界中大大小小的神君仙尊,在这一刻同时望向了极东之境,无尽之渊的方向。绝峰顶上,仙雾缭绕的仙宫之中,一玄衣高冠的英俊男子猛地从玉座上起身,脸上浮起狂喜之色,一个闪身出了仙宫,腾云往极东之境而去。
一处云气飘渺,星辰之力流转交汇的隐秘空间,红衣艳丽的少年捏着指尖一点红砂,轻声一叹,“这么快便回来了,果然是……”他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既有欣赏赞叹,又夹杂着忌惮防备,种种情绪一一浮现,最终化为一抹释然。
“罢了……天命如此。”余音未散,空间中已不见了那道红衣身影。
高绝入云的崖岸边,无数仙神妖魔聚集于此,相互间泾渭分明,互不干扰,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下方的深海。仿佛有人手持神杵在海底不断翻搅,沸腾的浪潮中心浮起一道漩涡,飞速旋转着,越来越快,最后海面仿佛成了一只巨大的漏斗,露出了海底中心最深处的形貌。
一枚通体墨色、晶莹剔透的晶石漂浮而起,缓缓升到了漩涡上空,众人的视线触及这晶石的一瞬间,神情各异,有高兴喜悦,有担忧焦灼,有欣喜若狂,有复杂难言,亦有疑惑不解……每一张脸上,都仿佛破开了最表面的那层伪装,露出最真实的内里。
“轰——噼啪!”
整个空间仿佛都震了震,粗壮的雷电带着炫目的白光直劈而下,准确的击中悬浮于空中的晶石,仿佛誓要将其赶回海里去,紧接着,接二连三的雷电紧随而下,一道接一道,没有丝毫间歇的落在晶石上方。
崖岸边,围观的众人中不少都暗暗握紧了拳,目光死死盯着那晶石,仿佛但凡只要有一点不对,便要飞身冲上去。
然而并没有众人猜想的情况发生,无论雷电的攻势如何紧密恐怖,晶石始终不紧不慢的缓缓上升,仿佛游刃有余。天雷似乎终于被激怒了,伴随着一声轰然炸响,冲天的白光中,海浪溅起千丈高,遮挡了众人的视线,等到水幕退去,视野重新恢复清明,虚空中漂浮的已不再是墨色玄晶,而是一道修长的白衣身影。
一见这道身影,岸边许多人顿时低呼出声。
白衣若云,发如暗夜,眸中星河流转,身揽万千风华。
空中闷雷滚滚,狂风呼啸,紫电游蹿不休,仿佛不甘心就此认输,然而当白衣人抬头,一双眼睛望向空中,微微扬起手来,雷电终究还是不甘不愿的隐去了,劫云缓缓飘散,重露出一片繁星点缀的黯青夜空。
这一瞬间,许多人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然而还不等众人将深思熟虑想好的招呼之语说出口,便有一人当先冲了出去,叫道:“阿时!”
看清那个人是谁,众人脸上登时流露出憋闷与不喜,却不知为何,没有人开口讽刺或阻拦,而是纷纷转开了脸,眼不见为净。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容时一时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随即他摇摇头,轮回数世,不正是隔世么?抬头看向停在不远处,不敢再继续靠近的人,容时轻轻颔首,道:“好久不见。”
听见这句问候,仿佛被巨大的惊喜砸中,那人猛的睁大了眼睛,脸上闪过狂喜,控制不住的跨前几步,道:“阿时,我……”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见容时已转过了头,看向崖岸上方。
见他的视线终于落了过来,岸上的众人面色都是一喜,又很快收敛正肃了颜色,纷纷开口恭喜道贺。你来我往,很是热闹,有意无意不留一丝空隙,令旁人插不进话。
最当先那名男子站在不远处,看着一群人围在容时身侧,问候关怀,道喜恭贺,邀请品茗赏花……个个都殷切倍至、热情十足,而容时也安静的听着,虽不多言,但只一个眼神或轻轻的颔首,便足以令人激动不已,爆发出更大热情。
他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容时被那一群人簇拥着渐渐远去,心中升起越来越大的不安和惶恐,突然猛的疾射而出,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容时与众人的前方,拦住了去路。
众人的神色变了变,看看容时,谁都没有开口。容时看着拦在身前的人,扫到对方眼里的坚决,转身与身侧众人低语了几句,众仙纷纷面露遗憾,却都识趣的没有多纠缠,各自拱手作礼,道别之后三三两两离去了。
待到周围安静下来,此方空间只剩下他们二人,那男子终于忍不住,猛地踏进一步,想要抓容时的手臂,“阿时!”
容时微微一闪,避开了他伸来的手,道:“孟仙尊,你有何事,便直说吧。”
那被他称作孟仙尊的男子一愣,喃喃道:“你以前都是直接叫我的名字的……”触及容时眉眼间的冷淡,他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开口,神情间都是急切,道:“阿时,我没有!我那时候不是想害你,我只是……只是……”
他说到这里,似乎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整个人焦灼又恐慌,如同囚在笼中的困兽,不知该从哪里突围,仿佛前进是错,后退亦是错,难以抉择。
容时却已不想耽搁下去,或者说无意深究,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相交数万年的友人,神情间皆是漠然,淡淡道:“你不必解释,与我而言原因如何并不重要,你我之间的情义,早在你将醉神散下在我酒中时便已了断,过往种种如今便都只是过往罢了。”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孟仙尊彻底愣住了,脸色煞白的呆立原地,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追上前想要阻止容时离开,然而他的手指还没碰到容时的衣袖,便觉胸口猛的一痛,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铮——!”利刃入石的金属之声陡然响起,在夜色中听来分外清寒冷厉,孟仙尊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满脸不可置信,看着数十丈外的那道身影,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却牵动了胸口的伤势,又是几口鲜血喷出。此时,他整个人被一柄长剑穿胸而过,钉在了身后的崖壁上,长剑直没入血肉中,只留一截剑柄在外。
容时转过了身不再看他一眼,伴随着渐行渐远的身影,话语却清晰的飘进孟仙尊耳中,“此剑原为你所赠,今日便还于你,过往前尘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
神界最近出了两件为人津津乐道的事,第一件自然是容时神君重修后再次化形,安然度过雷劫一事;另一件则是那位曾经与容时神君交好的孟仙尊,在上次暗中谋害神君之后,今朝终于迎来苦果,被神君以宝剑一剑钉在了寂灭之海的崖壁上,还是靠他仙宫的仙侍前去解救,才得以脱困。
一时间,神界暗中叫好、拍手之人无数,出于种种缘由,早已有许多人看这位孟仙尊不顺眼,之前对方更是使那等卑劣手段,害的容时神君修为倒退,不得不化为原形,重归寂灭之海蕴养神魂,重修形体。若非顾忌着容时神君往昔的行事风格,不敢随意插手,只怕早已有人出手教训,如今终于看他迎来了报应,当真是令人大快人心。
轻竹环绕的苍山中,一座精致小巧的竹楼伫立在崖边,溪流从山峰上蜿蜒而下,环绕竹楼半周后坠入崖下,化作一方瀑布,扬起的水雾如轻纱般,将周遭的花草蒙上了一尘惹人怜爱的清露,半道霓虹挂在虚空,有仙鹤穿梭其中,衔来不知何处采摘而来的灵果。
悠悠的笛音在竹林间回荡,与清风拂叶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闻之仿佛连心神也瞬间宁静下来。
一身红衣的来者在幽径中停住脚步,直到笛声渐息,才抬步迈入。
容时坐在亭中的石桌旁,抬手将面前的茶杯斟满,送到石桌对面,道:“天道化身光临,有失远迎,请坐。”
红衣人影顿了顿,才继续向前,进入小亭中,在石桌对面坐下了。红衣人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却并不饮用,而是在指尖转了转,抬头看向容时,道:“不愧是天道蕴出的继任者,确实敏锐。”
容时往小壶中注水的动作顿了顿,又神色如常的继续,直到将装好水的小壶放到火炉上,才抬头看向面前之人,神情间看不出有何波澜,道:“阁下今日前来,便是为了告知此事?”
红衣人浅饮了一口杯中茶,并不答话,而是问道:“我听闻你与孟仙尊起了冲突,你出手将他打成了重伤,为何?”
他仿佛当真觉得不解,看向容时的眼中带着疑惑,“若我说他那时并非想要害你,而是被我刻意引导,再加上一些其他原因,才会一时做下错事,你可会觉得后悔?”
容时端起茶杯,水雾将他的面容衬得愈发飘渺出尘,他淡淡道:“自然不会。”
红衣人上下打量着他,好一会儿才拍桌大笑,道:“好!好一个无暇道心!我原以为在你神识虚弱时将你投入小世界中轮回,历经世情,你多少会受凡俗影响,道心生瑕,没想到你竟真能安然无恙破劫而出,还由入情至出情,道心更上一层,大道化身,果然不同凡响。”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神情变得十分复杂,似不甘无奈,又似愤恨难平……
容时抬眼看向他,眸中掠过一次惊诧。
红衣少年妩媚多情的眉眼间划过一缕讽刺,道:“你没听错,你才是真正的由世界本源蕴养而出的大道化身,而我,不过是一个多年前以身修补大道残缺,如今却没用了的弃子。”
“明明我曾经为这诸天世界,大道规则付出了所有,如今大道圆融,法则补全,用不上我了,就衍生出一个你,真正的天道化身,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我取而代之,去掌控这万界的规则,众生的命运,凌驾于三千世界之上,与大道永恒同在!”
他的神情陡然变得扭曲,恨声道:“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像一个没用了的补丁一样被丢开,以后都要和这些庸碌无能的仙神一样去历经千辛万苦,甚至重入轮回挣扎,就为了得到那仅比凡人多一点、强一点的寿命和力量?!大道之下皆为蝼蚁,我凭什么要重新去做回一只蝼蚁!?”
他的神情癫狂,看向容时的眼神中满是不甘和愤恨,还带着丝丝缕缕的杀意。
容时淡淡抬眼,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那冷淡浩渺的眼眸与红衣人含着疯狂杀机的眼神对上,后者不知为何一怔,仿佛由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所有的不甘、愤恨和疯狂像被熄灭的火焰般缓缓褪去。下一刻,突然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金色血液。
他猛地愣了愣,忽然大笑出声,笑完,重新在石桌旁坐下,随意抹去嘴角鲜血,道:“可笑我还自以为是,觉得在你这次历劫中动些许手脚,也许你便度不过此劫,无法回归天道之位了,从此便只能做一名普通神君,对我也再构不成威胁。”
容时不置可否,将他面前茶水斟满。
他仰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脸上的嘲讽不知是对谁,“却不知大道化身终归是大道化身,又怎会真的被这些红尘纷杂迷住心神?或许我该庆幸,在将你送入小世界厉劫时没有做更多,否则……呵!”
淡淡的杀气从他身上逸散开来,他抬手伸向容时,掌中有灵力流转,还不待他的指尖触碰到容时衣袍,晴空中突然一道细细的雷电笔直劈下,穿透竹亭檐顶,落在他的脚边,将地面劈出了一道小坑。
这是警告。
红衣人哼笑一声,收回了手。
容时从始至终神色平静的看着,见对方仿佛已将所有要说的话都说完,才道:“所以你挑拨孟仙尊剖出我的神心,便是为了让我在入劫前境界大跌,神识虚弱,如此我道心不稳,便极有可能在历劫过程中彻底迷失,进而渡劫失败。”
他的语气无波无澜,是陈述而非疑问,红衣人笑着点头,爽快承认,道:“不错!”
他的话音未落,便见对面的容时一掌劈出,直冲他面门而来!红衣人仿佛早有预料,嘴角尤自带笑,不慌不忙便要伸手格挡,然而下一刻,他却觉周身猛的一软,整个人靠倒在了石桌上,在也动弹不得分毫。
容时击出的手划掌为指,点在了他的眉心。感觉到一股力量在自己识海中游走,意识与记忆渐渐变得混沌,红衣人眼中露出一丝惊讶,强撑着最后的清明道:“你、你是何时,下的醉神散?明明……”
容时看着他,道:“自然是在茶水中。”他低头看向始终端在手中,却没被碰过一下的茶盏,叹道:“只可惜了一壶好茶。”WwW.XiaoShuo530.com
说着,将杯中茶水泼向了亭外竹林根部,提起小壶重新为自己倒了一杯。
“你、你想如何?”红衣人挣扎着问道。
容时浅浅啜了一口杯中清茶,没有回答,而是抬手往虚空轻轻一划,长袖一卷,将红衣人整个投入了破开的空间通道内,看着对方不可置信的眼神,缓声道:“红尘炼心,阁下也当去走一遭才是。”
话毕,通道开始缓缓闭合,红衣人惊怒的声音尤在传出,“容时,你怎么敢!?”忽而又转为平静,“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孟仙尊为何要剖你神心吗?就算有我挑拨,可他为什么当真听了?你……”
不等他说完,容时便轻声打断,道:“无论他有何原由,除非成功破劫,否则你也是出不来的。”
通道中的声音顿时一噎,下一秒,便连同入口带人,一起消失在了虚空中。
竹林重归于平静。容时抬手将杯中茶饮尽,脑海中掠过红衣人消失前最后那句话,轻笑着摇了摇头,原因,或许他渡劫之前看不清,但如今,还有哪里不明白?
情爱醉人心,终成迷障,凡人难以堪破,便连仙神也逃不脱。
……
寂灭之海,劫云沉沉,怒涛翻涌,数月前的场景又一次重现。同样的位置,众仙神聚集在一处,忧心忡忡的望向广阔海面中心的那抹身影。明明才刚度过化形劫,为何会这么快又有劫雷降下。
然而无论众人心中如何想法,空中的劫云飞快聚集,很快便凝成了比之前强悍无数倍的深重威压,压得一众仙神险些直不起腰来,不得不向后退,直到避出了劫云的覆盖范围。
闪电仿佛要将苍穹撕裂,怒吼着直击而下,将方圆万里震得地动山摇,海浪犹如盆中的水,摇晃着扑上海岸,所有旁观的仙神都在这瞬间齐齐变了脸色,这才是第一道雷劫,威力竟已如此恐怖!然而这还不算什么,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无数雷霆滚滚而下,蜂拥着击向深海中心。
众仙神在这恐怖的天地之威下,一个个脸色苍白,早已看不清海面的情况,只能根据雷霆降落的速度,猜测其中之人的安危,若想要前进,立刻便会被雷电之危逼得退回。
深海中心,容时盘腿坐于海浪之上,身形在汹涌的波涛中起起伏伏,雷霆落在他周身,将他团团围住,紫白的雷电之力化作一个光球将他包裹,却不曾伤他分毫,反倒如同嬉戏般在体表流窜,缓缓锻造着其中的血肉。
……
无人记得这场雷劫持续了多久,也数不清一共降下了多少道雷霆,只知道当劫云散去,天空重新恢复清明时,寂灭之海内的海水,已下降了三分之一。
就在众仙神以为一切终于结束的时候,晴空之上突然天光大开,金色的云霞自虚空飘下,玄妙而神秘的纹路汇聚成一道金色阶梯蜿蜒降落,停在海面中心,那一袭白衣之人的脚下,伴随着一道沉重而遥远,不知从何处传来,仿佛开启了什么的轰然之声。
“接引之光!?怎么会有接引之光?!”一名神君看着空中异象惊呼出声,“神界为何会有接引之光?不、不对,这不是普通的接引之光!这是……”
他脸色连连变幻,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神情敬畏的看向海面方向,几乎摒住了呼吸。
深海中,容时看着延伸到脚边的金色光梯,感受到其上传来的期待亲近之意,俯身伸手摸了摸,度过去一缕灵力,却摇了摇头,没有踏上去的意思。
“大道之基已稳,规则也已圆融,现在这样便很好,三千世界,亿万苍生,各自的命运,自有苍生自己去把握。”说着,他看向虚空中漂浮的法则纹路,道:“去吧,回天外天,好好干活,莫要调皮。”
规则之力扭了扭,仿佛不太乐意,然而在容时温和平静的目光下,最终还是缓缓散开,与金色的阶梯一起,消失在了空中。
容时抬头看着上空,直到金光散尽,天空重新恢复碧蓝如洗,他才一拂袖。
深海中无数半死不活的鱼虾,瞬间恢复了活力;倒灌上岸的海水回流入海;和风化雨,湿润了这一片被雷霆肆虐过的空间;海岸之上,灵植花草抽枝发芽,绽开娇嫩的花瓣……
容时立于深海之中,脚下是碧波微澜的海面,上方青空万里、云气如丝,微风徐徐,长发衣袂随风拂动,他伸手接住一朵飘来的白色花朵,指尖抚了抚那娇柔如雪的花瓣,忽而笑了。
……
<完>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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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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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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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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