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孩子……”少司命似乎也微醺了,眼神有些茫然。“寡人最近很担心她啊。”
他一愣。
“那孩子,这几日来,总闹着脾气。”祂困扰地说:“寡人明白,那名牲人对她意义非凡,但如此暴戾之人,不但妄想行刺寡人,更不惜伤害对牠有恩的树生。寡人虽是主生之神,却也看不出这等罪人……”
朝仁隐隐不安。
祂的嘴角一斜,冷冷地说:“有何存在的价值?”
他一直为树生担心的问题,果然存在。
“为何树生那孩子,要执意护着牠呢?”祂有些难过。
虽然朝仁与树生已决意离开求如山,并设法隐匿踪迹,但他是个大人,大人毕竟是少了孩子的那份天真与乐观,他仍得周全地为树生设想她从没思考过的后路──失败的后路。
对,要是他们失败了,树生终究是要被带回求如山的。他希望真到那不得已的时刻,少司命仍能原谅她,接纳她,不要与她有任何间隙。
所以此刻,他更是不乐见少司命因为那名刺客的关系,对树生的观感有了变故。m.XiaoShuo530.Com
“寡人好害怕,”少司命叹了口气,闭上眼,揉着眉宇,沙哑地说:“再这样下去,会失去她啊……”
“陛下,树生并没有背叛祢。”朝仁说。
少司命不语,也不看他,兀自沉在内心的苦闷中。
他再劝:“那孩子只是心地太过单纯,无法再面对死亡的痛苦,尤其是她所熟识的人。那份不忍之心,与陛下对众生的慈悲不谋而合,这难道不是树生被祢所深爱的原因吗?”
祂这才睁开眼,看着他。
“请陛下不要质疑树生对祢的忠心。祢对她是何等深切的爱护,那孩子都知道。”
“桑之木,”祂笑。“树生庆幸有你这位好老师。”
看到祂露出笑容,朝仁这才松了口气。
“你这位好老师,从接纳她开始,就一直在为她的处境担忧。但……”祂倾着身,深深地看着他,又说:“你怎么会操心到浑身热汗呢?”
他怔,不禁伸手往额上一抹,不知何时淌了满头汗水,颈子也犯凉,原来衣领已让热汗湿了一圈。
就在此时,他感觉到体内有一股力量正撞着他的五脏六腑,并钻他的肤肉骨头,吃他肺腑骨髓的养分,就像春天的新芽即将要破冬壳而出,对土地贪婪的索求。那燥热也不再是抽象、模稜两可的,而是升华为痛得切切实实的灼烧感。
“可见树生在你心中亦占了重要的地位……”
少司命又说,但祂的声音听来竟幽幽邈邈,像深谷中荡来的回音,虚浮而不真切。
“我们所见略同……寡人甚感欣慰。”
他甩了甩头,想集中精神听清声音,不料对外界的感知益发混沌了──彷彿自身正处在一个无风、无声、无色、无味的空间,反而是埋在骨头里的疼痛越来越尖锐,主控了他所有的感官知觉。
他望向自己的酒碗,却已看不清碗里的幽兰。他再看向少司命,想从祂的表情上查清蛛丝马迹,视线竟已糊成一片,眼前的事物全扭成了一块块晕染的颜色。他不懂,这是酒醉吗?但他从没这么醉过。
连少司命也问了:“你何时如此不胜酒力了?桑之木。”
他察觉有异,为时晚矣。
“『石榴酿』不过才三巡而已。”
他猛然一震。“石榴酿”?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祢……”他努力地咬字。“让我,吃……石榴?”
“是,这绝美的石榴酿当然要与寡人最重视的人臣分享。”少司命接着若无其事地介绍起这款石榴酿,说是饶州特选的大红宝钻石榴,个头足有成人两个拳头大,捣糜后加入上好的大米酒母,入瓮腌制,后再用不灭熊火煮沸蒸馏,百斤石榴方集得半斤佳酿,可见这石榴酿的难得珍贵。
但朝仁都没听进,他得费尽所有气力,才能压住体内那头奔兽。
对华族而言,适当服用石榴,是治命的医药,它那营养的多子能够滋养生产过后的妇女恢复体力,也能为尚属青嫩的华族幼子孵育茁长体内的木质力。然而华族成人若是过食,反而是致命的毒药,木质力因此溃堤泛滥进而反噬宿主,若不实时宣泄,木质力将吃尽宿主的精体,直到对方精疲力竭而亡。
一粒石榴子都能让朝仁这样的华族成人感到体燥难耐,更何况是百斤石榴换得的半斤精华!这禁忌少司命不可能不知道。
他忽然想通了。
“祢──”他绷着声。“祢──故意的?!”
少司命不说话了,静静地望着他。
“祢──想做什么?!”
朝仁想抓住祂,质问祂,却一个踉跄,跌在案上。桌案一被他碰到,竟瞬间爆开一丛一丛的花草灌木,但不过一瞬,这片春天的翠绿又萎黄成一片冬日的枯败。植物的生命稍纵即逝,正是木质力过盛的征兆。
凡被他碰过的地方,都生了花草,也死了花草,片刻,竟是满地的腐土。
少司命冷眼观看这一切生命的消长,以及在压抑中痛苦呻吟的朝仁。
“凡人的生命,在寡人眼中,就是这般可怜而卑弱。稍纵即逝的生命,对这世界有何意义?”祂说:“所以,寡人想纳树生为仙籍,长伴禁国左右,何错之有?为何华族要处处阻挠?”
他感觉木质饿疯了,开始吃他的血,他得紧紧地蜷曲身子,才能遏止木质的扑击。此时少司命站了起来,负手立在他面前,面对朝仁萎顿卷曲的身体,就像看着一个可悲的乞食者。
“你刚刚说得不错,桑之木。”祂斜睨着他,说:“那孩子,太过单纯了,不懂避讳,不懂掩饰,没有心机,什么情绪都能从她的脸上看得一清二楚。但你放心,寡人从来不曾认为她背叛了禁国,寡人还是爱着她,因为就是这份单纯,让寡人为之悸动。”
朝仁费劲地抬起颈子,勉强对上祂的眼睛──一看到祂的眼神,他就恍然了。
那是一个什么都了然于心的眼神,他想与树生一起下山的企图,早就被这尊神给识破了!
木质又突破了他布下的防线,大举深入骨髓,刮食他的筋骨,他痛极了,不禁呻吟出声。
这声呻吟,在少司命听来,就像一句没有尊严的求饶。祂满意地笑了。
“所以,更无法原谅,”祂说:“企图掠取她这份单纯为独有的人。任何人──”
祂的脸色越渐狰狞。“寡人都不会放过。”
在木质的大量耗损下,朝仁终是屈服,陷入昏迷。
祂坐回位上,撢了撢周身的枯屑,气定神闲地又饮了一盅石榴酿,方叩了案面两声,唤道:“来。”
两名白衣人无声地从天而降,架起了昏厥的朝仁。
“送入离峰。”祂说:“每日都要喂食石榴,让他精疲力尽,连路都走不了。”
一名白衣人欠了身,动身执行命令,可另一名白衣人却仍立在原地,不动。
少司命一看就懂。
祂说了一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你在担心你女儿?”
白衣人依然默默地静立。
“放心,你就让她下山一趟吧。她若没找到人,也无处可去,自然会回到我们身边的。”祂说:“有时,也该还她一些自由才是。适度的放飞之后,鸟儿总是会眷恋归巢的。”
“何况,”祂并看“它”一眼。“依你生前的执念,你无论如何都会如影随形地保护她,甚至不惜违背寡人的命令,不是吗?”
白衣人这才起了动作,与同伙一块架起朝仁,离开殿宇。
祂倚在几上,望着白衣人的背影,幽幽地自语了一句:“你不论生前死后,都一样难驾驭啊,横拓。”
然后,祂执起酒碗,将最后一盅石榴酿独自饮尽,让祂秀净的面容添了些许红润。
祂纳闷,为何华族人无法品赏这盅佳酿的美味呢?
自从在尔穆月那儿闹了脾气之后,侍人们将树生看得牢牢的,她想上哪儿,都会被他们结结实实地盘问一番。
眼看午时快到了,侍女们已在为她备膳,她却如坐针毡。虽然她与尔穆月吵了一架,但她还是想与他一块用餐,或是整个下午都待在他身边,不离半步。她总觉得自己若不在场,他肯定是被当成下等的囚犯对待,她好担心那群白衣人会凌虐他。
而且……
她望了望窗外的天光,落寞地想:今天,正是朝仁下山的日子。现在,先生应该正在与陛下辞别吧,不久后,他就要离开求如山了。
她明白朝仁为了避嫌,而刻意不与她见面,但一想到自己与先生在求如山共处的安稳时光就要这样画上终点,不免有些不舍。虽然她很快也要下山与他会合,但连她都知道,日后荒州的生活毕竟不如求如山平静与安全,他们师生俩所要面对的将来或许真如荒州的海啸一般,是惊涛骇浪的,那种在九芎岭上喝着暖暖的春茶、静看微风轻柔抚触树梢,以及夕阳温润地沐浴山头的小日子,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原来,她对求如山,不全然是逃避的。她想此刻这份郁郁寡欢,多半是因为即将要离开它而起的吧。
她看着忙进忙出、为她备膳的侍女们,想起了一直对她尽心尽力的少司命。若不是祂,她到现在可能还在荒州的边境飢饿流浪;若没有祂,她不可能认识朝仁,进而习会木质,增进诞降术,并且对自己多了些自信;还有,如果祂不是那么爱她,让她这个刚失去父亲的小女孩知道自己也是个值得被爱的人,就这么让她长大的话……当她再回头看自己的童年,可能只看见一片由孤寂与仇恨交织的阴霾。是祂,让她在自己无依无靠的生命中看到了温暖的光。
就要这样不告而别吗?不会对祂太残忍了吗?
可是,若让祂知道她想离开求如山、知道其实她并不想饮长命血、知道她心底对祂无所不在的掌控是很害怕的……祂会放她走吗?
她挣扎着,不知如何是好。
“树生大人?”侍女见她脸色不佳,担心地问:“您身子不适吗?”
她醒神,赶忙说:“不,我很好!”
侍女松了口气,为她备妥了筷箸,就静候一旁,等待差遣的模样。
不过树生用餐时不习惯旁侧有人,见其他侍女都退出了房,只剩下她。她有些不自在地说:“那个……我有事会在叫你,你可以……”
“要餐巾是吗?树生大人。”侍女却莫名其妙地趋上前,递了一方餐巾给她。
树生反应不过来,傻愣愣地接过。
却摸到了餐巾里的东西。
她恍然,惊讶地看着侍女。
“唉呀,树生大人,衣服都脏了,小的替您擦擦,冒犯了。”侍女蹲下身,两人距离之近,是可以耳语的距离。
侍女一边做着擦拭的动作,一边轻声说:“那是华三爷托小的交给树生大人的东西。”
“咦?先生?”
“三爷说这块方块,是他精挑细选,木质力最盛的木头,相信用此诞降的神物,必定十分受用。”侍女替她整了整衣领,笑道:“三爷要您自己路途小心,树生大人,不见不散。”
原来这侍女是受先生之托派来的盟友,树生很感激。“谢谢你!”
“都干净了。”侍女笑了笑,站了起来。“那树生大人慢用,小的就不打扰您了。”欠了一身,便退了出去。
用完餐,树生花了半个时辰,在方块上刻了一只“风冠雁”。这种季节候鸟的骨骼与羽翅厚重坚实,最擅在大风中长途飞行,不会被风吹逆方位,并能乘风加速。牠的眼睛亦生有透明薄膜,不怕逆风刺目。牠更显著的特色是长在头上的那顶像盛开百合的巨大肉冠,且只有雄风冠才有,不只使牠动静间总有股挺立的昂然神气,更能预先查知十里之外的风向与强度,因此在鸟群中,肉冠越大的雁,地位越是崇高。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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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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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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