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妻子说:“我们忙得来,将英,去吧。”
他说:“能再等一会儿吗?我把棚架整理好……”
“我说我们自己可以!”妻子大声了。“快去!”
他静静地望着妻子,却没有动作。
“快去啊!”妻子甚至挥手要撵他。
这时,大儿子说话了:“爹想留下来。”
母亲瞪着大儿子。
大儿子难得大着胆,逆着这警告的眼神:“爹说过要留二十个迁场日的,不能言而无信。”
“前线要崩了,你爹还不回去?”母亲斥着。
孩子却仍是闹着。“爹已经半年没回家了,娘明明也很想他啊!为什么老赶着爹走呢?”
“好了!”母亲要止他。
“爹不能言而无信!”孩子冲着他吼:“不能言而无信!”
他难过地看着他的儿子,此时怎么也端不起平日作父亲的威严。
妻子只好一个箭步上去,重重地赏了儿子耳光。
片刻,鸦雀无声。
“好了,都回去干活儿。”妻子吸了吸鼻子,背着丈夫,抬手佯装擦额上的汗,其实是抹着酸涩的眼睛。当她面对丈夫时,又是那坚强的母亲模样。“你,快回去报到吧!你现在是个头啊,将营司。”
他想上前握住妻子的手,她却后退,不让他靠近。
忽然,小儿子慌急地叫着:“啊!哥──”
大人们回身一看,才发现大儿子抓着他兄弟跳上马,气愤地离他们而去。
他赶紧上马追他们。
那些快得看不见影子的马蹄掀起了狂风,将树生刮得昏天暗地。等风歇了,她落了地,却闻到了血腥。
她颤颤地抬头,眼前的人让她一吓。
是将英的大儿子。
眼睁得圆圆的,躺在她面前。他的左胸上,插了一枝箭簇。
他的兄弟摔在一旁,头与身子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而那匹载来他们的马,正卧在不远处,痛苦地耙着土,不久也死在血泊里。
然后,她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咆啸,在另一面丘坡上。
树生战战兢兢地爬上那面丘坡,迎面吹来了更腥的风。
她看到了万夫莫敌的将英。
他用了一把弯弧的马刀,一具顿重、专斲马脚的斧,灭了一支十来个人的小马队。这支小马队的人都穿着一身火红、并绣上牡丹花样的马服。牡丹被血一染,更艳了。
有一个人还在垂死蠕动,杀红了眼的将英看见了。他跨出步,踩着自己的血滩,印下一步一步的血印子,朝那人而去。
斧子挥下,闷闷的,像剁牛骨的声音。
他杀了所有的人,也几乎要杀了他自己──全身上下数十道血口子,又红又湿,几乎要吃尽他。衣服留不住更多的血,就流到土地上,让土壤吸吮。
他一身的苍白,要被榨干似的。
然而无论如何,都换不回他儿子的命。
他知道。
他愤怒又绝望的眼神里,都是知情的。
不久,大地再度震动,他惊醒了,上了丘坡,看见远方掀起了一片疗原之火。他再定睛瞧了清楚,原来是穿着火红马服的牡国军团。
判那阵势,大军不只十万。
他赶紧下了丘坡,却一个踉跄,滚了下去,一时半刻竟站不起来。可抬眼一看他两个儿子就在他眼前,他咬牙撑了撑,终是爬了过去,抱住了他的骨肉。
他和他儿子的尸体一起藏在坡脚下的一只岩缝里。
等死的神情。
牡军发现他们的斥侯队遭人歼灭,十分震惊,便留下一班的人马就地搜索。有个年轻人循着草地上的血印子,在岩缝里找到了凶手。
他大概初入战场,没闻过这样的腥味,掩着口鼻,赶紧跳开,脸都皱成了橘皮。他的同袍趋上前看,看到了缝凹里积了一滩腥血,血里坐了一个大人,抱着两个孩子。
他们粗鲁地用枪柄往缝里捣着,大人与孩子却一动不动,肉身僵硬。
死了──他们大喊。
搜查班归队,红色的大军继续开跋前进。
又一阵风吹来,吹红了天与云。
戍州就像被遗弃在长令丘外的孤儿,任人蹂躏。
好久了,那岩缝里依旧没有动静。
因此又等到了另一队人马。
这队人马一脸疲态,一身狼狈,禁国马军的装束,但他们没有马,只能茫然地徒步。他们走了很久,靴跟都磨矮了半截。他们去掏那岩缝时,脸上是挂着飢饿与期待的,似乎期望太一神能在这缝里为他们备一些食物,像野兔、地鼠、狼崽……即便是虫也好。
他们却找到了苍蝇与尸体。
他们去捞尸体的手,看了看。
“没命纹。”有人说:“死很久了。”
手掌上没有命纹,就是连太一神都放弃了这个生命。
“拖出来。”还有人说:“吃了吧。”即使是同胞。
他们正要使力去拉,那只没有命纹的手却忽然动了起来,反握住他们──他们惊得大叫,怎么甩都甩不掉抓攫。
“拉我,”缝里的声音阴沉地说:“出去。”
等将英爬出缝时,那群飢饿的士兵已逃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自己已无命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回头,望着留在缝里的两个孩子。
“别怕。”他沙哑地哄:“爹,替你们,报仇。”
当他回到了营地,报仇的根,在他心里扎得更深了。
那里什么都没了。
只遗下一片焦土。
焦土中,有一具似人又非人的东西。
他想,那应该是他深爱的人吧。
于是,他抱起那沉沉如人的焦黑,就这么茫然地坐在荒芜的大地上。
看着日月无情地流转。
树生还无法理解这件事。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因为她活着,所以掌上有深刻的命纹。
然而,将英……没有命纹。
她想起他总是带着手套的手,还有他那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笑语。
个人的一点难言之隐。
她倒抽口气。
“没错。正如你所想……”有人在她身后,开口。
树生机警地退了数步,瞪着正步步向她逼近的将英。
他脱下手套,让她看。“我早就死了。”没有命纹。
“这里是哪里?!”她质问他。
他牵着嘴角,举起手,敲了敲自己的脑壳。
“有些事要请你帮忙,”他慢条斯理地说:“所以将你请到『这里』坐坐,手法粗暴了点,希望你不要介意。”
原来,开在风冠雁上的“路径”,竟是通往将英的意识?!
他又朝自己前进,树生恐惧地再退。
“劝你选个位置站好。”他忽然好心提醒。
“咦?”
他打了个响指,四周的黑暗传来了窸窣爬动的声音,密密麻麻,毫无空隙。
树生一看,一阵反胃。他们身边全被面目丑恶的活尸包围,腥臭扑鼻。
“它们把你拖进来,等不及要享用你了。”他眼一瞇。“疆图侯的女儿。”
“你到底是谁?!”树生叫着:“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太大声,会惊扰它们。你别急,我还想与你谈谈话……我说过的,我喜欢与你说话。”
树生的思维快速地转动、串连,最后想通了。
“这是……爹的末世图?”
将英挑眉。
她甚至想起了她当时在父亲的“房间”听到的那句话──
都拔侯。
这是你要的,我已经给你,别再来讨了。
对了,“那个人”,更在父亲被擒之后,趁着慌乱,默默地收走了末世图。
而一心执着末世图,千方百计蛊惑父亲与她施予诞降的人,不正是“蚀”吗?
她瞠着眼,不敢置信:“你就是蚀?!”
他满意地微笑。“你很聪明,跟你父亲一样。”
她怒不可遏:“就是你!你利用我娘,骗我爹画了末世图!”
“言骗,不太恰当,杭树生。”面对指控,他仍气定神闲地解释:“你父亲精明得很,如果不是志同道合,如何驾驭?”
“不要污蔑我爹!”
“你父亲,是第二个我。”他揉着自己失去命纹四百年的掌。“我们所遭受的命运,一模一样,如何不入魔?你既能超脱于世人庸俗的眼光来谅解你父亲,我相信,你一定也能了解我的苦衷。”
她紧皱眉头,不能苟同。
“戍州,是个孤儿。”他冷静地说:“尽管人们为城镇取着吉祥的名字,不是禄,就是满……可是这些好名从来没有为戍州人带来一刻的平安。当你们内地人在正岁时酬着神、谢着天时,我们得在白毛雪中替你们挡着大牡的马蹄,用女人和孩子的肉身顶下大司命想吞吃禁土的欲望。而你们全视为理所当然,甚至是……”
他笑,却笑得很狰狞。“鄙夷。”
视戍州人为难民,嫌恶戍州习俗,定戍州为蛮荒落后的专词……
可即便如此──
树生完全不懂:“你就因为这样,所以拿长命当借口,杀害无辜、刺杀陛下,甚至想用末世图毁了禁国?太──”
“你要说可笑,是吗?”
树生紧抿着唇,毕竟她还是顾虑到自己的安危,不愿掀起刺激。
将英倒不以为意,口气平缓:“你看过了我的记忆,或许也想说,杀我妻儿的,是大牡,要寻仇,也该寻去大牡,是吗?只是弒不了大司命,转而迁怒禁国与少司命,觉得我不但可笑,更可悲至极,是吗?”
树生不语,紧握着小拳。
“这种目光,我不是没顶过。”他莞尔。“就连蚀的成员,也是这样看我。”
树生余光瞟着四周,想寻找逃生的出路,可每一个隙缝都是张牙五爪的活尸。即使摆脱了活尸,她又该如何脱离将英的意识呢?
“我入仙籍的第一个百年,心情就像此刻的你一样。”
树生一愣。
“惶惑、茫然、走投无路、进退不得的感觉。只是围困我的,不是恐惧,”他说:“而是,恨意。”
一具活尸忽然伸长了手,勾着了树生,她惊得大叫,连忙跳开,却离将英更近了。
她慌急地说:“你到底恨什么?!恨到竟然愿意让活尸占据你!”
他耸耸肩,语调平淡:“起初我恨的,确实是那个不断糟蹋戍州的大牡。”
他想了想,再说:“后来,我发现,这个表面上以慈悲为道,其实它根本无力改变世间不公的国家,也值得令人愤怒。”
接着,他又是恍然。“然后,我想到了……”他说得很真恳:“我们这些甘愿屈居命运、引人践踏的戍州人,不也可恨?就连我这个只能怯敌,却无法真正灭敌的都拔侯,亦十足教人厌憎。”
到处都是恨。他连自己都在恨。树生想。
“我被恨逼得走投无路,甚至因此让它拉回人间,多活了四百年。”他的语气始终很轻,彷彿看开了一切,却与他话语的内容毫不对称。WwW.XiaoShuo530.com
“该怎么办?”他的反问,更有一种想向她征询意见的客套。“杀了再多人──不论是牡国人还是禁国人,都消不掉这恨,你说该怎么办?不是我死,就是我身处的世界得死……可是我已经死了,那该谁死?你说呢?嗯?聪明的孩子。”
“谁都不该死!”树生想也不想地回冲他。“即使大司命死了,也不可能换回你的家人!”
“当然。”他微讶树生的回话,似乎不解她怎会有这种天真的想法。“这四百年来,我从没想过这个可能。”
“你这么自私,滥杀无辜,不就跟你的仇人一样吗?”
“我现在,只奢望一件事。”
他蹲下身,平视她的眼,态度一派雍容。
“当毁灭的世界重生之后,世上,能多一些公平的事。”他淡淡地说:“我只有这个奢求……如此,我便觉得此刻我做了这么不公平的事,是有点价值了。”
都拔侯──真的疯了!
“不过……”他笑叹一声。“那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大家都死了,谁知道呢?”
为什么少司命之前都没发现祂的边关大将已经被恨逼疯了呢?!
画出末世图的父亲至少没对自己的家乡绝望,可都拔侯连蕴育自己生命的母亲──戍州都彻底舍弃了!又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制止得了他?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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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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