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只有贾敏一位能在外行走交际的太太,她有了身孕行动不便,许多场合能推的就推了,不能推的纵去时还未显怀,别家夫人观贾敏并她身边的人行动言语,也能猜出几分。
再等贾敏身孕四五个月显了怀,更是不用说就能人人看出来。
林布政使已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嫡妻终于有了身孕,济南城上到巡抚提督下到县令主簿,几乎家家都在猜想贾夫人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
若是一举得男,林家有了后,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贾夫人的肚子不争气……”应提督年节里和属下一起吃酒看戏时,曾这么说笑过,“只得一个丫头片子,我和林大人同地为官,怎好看着林大人绝后?少不得挑些姬妾送给林大人,以帮着林大人绵延后嗣啊!你们说,是不是?”
在席的要么是应提督心腹,要么是想攀上东平郡王应家的,应提督说什么,席间人自然都是连声叫好哄笑,便是不认同应提督话的人,也不会这时候说什么。
于是便有人笑道:“大人说得对!林大人本来还推大人送的姬妾,这回若贾夫人生了个丫头,林大人可便不会再拒了罢!”
还有人附和:“正是!大人放心,林大人若还不收,我们帮大人去劝!”
应提督越发得了意,再加上席间吃了不少酒,更是什么话都说:“这男人就是得刚强些!贾夫人十来年了才怀上一个,可见不中用!若林大人早早就多纳几个姬妾,现在估计都儿子成群了!偏是林大人惧内。要我说,贾国公虽然功高,可他都死了好几年了,人死如灯灭,贾夫人现不过一等将军之妹,林大人还有什么怕的!贾夫人不贤,休了再娶便是!贾国公也是教女不严,哼!”(注1)
这话说出来,席间静了一瞬,没什么人敢接,连奏乐跳舞的女子们乐声歌声动作也都变得滞涩。
荣国公虽然身死,但生前对圣上有救命之恩,死后也极尽哀荣。私下里说一说林大人贾夫人便罢,编派到荣国公身上,万一传到圣上耳中,被圣上记住,性命不至于有所忧虑,但几年内的前程是没了。
应提督见席间静默,大感没面子。
他使劲一拍桌子,弄得桌上碗盘震动,汤汁倾洒,摇摇晃晃起身,脸红脖子粗的喝道:“你们……都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难不成是怕贾公爷夜里从阴曹地府来找你们?一群孬货!你们胆子也太小了!我说的有错儿?没了贾公爷,荣国府还有什么?贾公爷嫡出三个孩子,贾老大!除了虚衔外没有一官半职!贾老二!嘿嘿,圣上封他一个六品主事,五六年了他连动都没动过!还有贾夫人!什么国公府出来的大家闺秀,呸!不过是犯了七出之条的嫉妒女子!你们说!是不是?啊?”
见应提督这样,应家席间服侍的人早去后院找夫人了,席上坐着的几个应提督心腹互相看看,没了办法,忙上来搀扶,你一言我一语的劝道:“大人这是吃醉了,快扶大人后面歇着罢。”
“是是是,大年节里,大人高兴多吃几口酒,和大家说笑说笑,是咱们私下乐呵,你们可别对外当一件正经事说,嗯?”这话是对席间非应提督心腹但是来依附应提督的人说的。
别说席上的人忙着答应,就是应提督自己喊过一回,也把他自个儿喊清醒了些。
想到现今贾王林史薛几家是一心向着圣上,圣上因此对几家可是比前些年还信重,圣上年过了五十,今年已经五十有五了,去年秋猎还亲手射杀黑熊,眼见得是老当益壮。荣国府贾将军随行,还得了圣上垂问几句,话中对荣国公皆是怀念。应提督再想想自己刚才说的话,也被吓出一身冷汗,又拉不下脸认错儿,便将计就计被属下们抬回了书房。
后院应提督夫人听得前头的事,只得撇下屋内诸女眷去照顾应提督。前头来的都是应提督手下的人,后院自然是这些人的家眷,都是跟着自家丈夫来巴结应提督夫人的。
可应提督夫人并没因来的各家太太身份不如她,又都想靠着她就骄矜自满。她和在座的客谦和致了歉意,又命两个女儿和心腹嬷嬷好好地替她招待,又再三道几声“失陪”,方才匆匆赶到应提督书房。
应提督夫人赶到时,应提督已吐过几回,又灌了一碗醒酒汤,倒在书房床上打起了鼾。她见应提督睡得熟,便来至外间,隔着屏风和送应提督回来的属下问明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听应提督属下半遮半掩说过一回,心内烦躁至极。
这男人真是越来越糊涂!跟着二皇子瞎混,前两年太子要拉拢林布政使,他为难林布政使还算有个说头,可如今贾王林几家早都摆明了一心跟着圣上,他再见不得林布政使好,那不是见不得圣上好吗?
偏他是被从小宠到大,脾气大得很,软硬都不吃,人怎么劝都不听!她又没有儿子傍身,只得两个姑娘,天长日久,她也只能装聋装瞎任他去了。
当初若不是她走投无路,才不会嫁给他这小妇养的!姑娘们也要长大说亲,有他这父亲拖累,家里还一大堆姨娘庶出兄弟,往哪里去找好人家?
应提督夫人满心愁绪,生怕应提督这话传出去伤了家里脸面,又更把林家得罪狠了,或是更得罪了圣上,那时便是公公再疼爱也保不了他们,便严命在场服侍的下人闭紧了嘴,还往来客各家嘱咐勿要把这日的事往外说。若不是怕应提督暴怒,应提督夫人真想亲带着厚礼往林家去赔罪。
只是应提督夫人布置再多,也拦不住各家来客私下回家议论,并应提督清醒后去姬妾处放纵,心里憋着火,难免多说几句,又传出去不少。
一时应提督看林布政使不顺眼,并应家林家不合等话又传遍济南城。贾夫人产期将近,更是人人都放了一只眼睛在林府,等着看贾夫人生下的是男是女。
林如海贾敏王熙鸾都便是没亲耳听到,也知道外头都是怎么说的。
但三人皆不在意。王熙鸾是早就知道贾敏这一胎必是林黛玉,而林如海贾敏也早已看开,觉得儿子女儿都很好。若真是女儿,往后无子,要么给女儿招婿,要么过继一个继子,都是办法。
林如海为安贾敏的心,还道:“便是女儿,往后有瑚儿鸾儿兄嫂护着,也不是无人可依,咱们尽可放心的。”
贾敏笑道:“为甚是兄嫂不是姐姐姐夫?从你那儿论可说是师兄师嫂,可从我这儿论就是姐姐姐夫。”
林如海笑道:“从敏儿处是姐姐姐夫和表兄表嫂,从我这里是师兄师嫂,所以统共算来,还是要叫兄嫂更准些。”
贾敏想一回,忽然笑叹:“若不是你说,我都快忘了瑚儿是我亲侄儿了。真要算起关系,反倒是这一层血缘最不重要。明日是鸾儿生日,也不知道瑚儿托咱们给她备的生辰礼她喜欢不喜欢。”
林如海摇头笑道:“人家送未婚妻礼物,要么送首饰簪钗衣裳料子,要么送书画,再不济送些摆设,他倒好……”
夫妻两个相视而笑,看到了时辰,林如海便小心搀扶贾敏回了卧房床上坐着,亲给贾敏递毛巾递水,服侍贾敏梳洗毕,给贾敏擦了脚扶上床盖上锦被,方自己洗漱。
贾敏安然躺在枕上,偏头含笑看林如海的背影,慢慢挪动身子要去拽他头上簪子,忽然觉得腹上抽痛。
她忙道:“如海!如海!我肚子疼!”
林如海脚才洗到一半儿,听见贾敏这样说连擦脚都来不及,霍然站起来转身上床扶起贾敏,忙着问:“怎么了?要生了?疼得厉害吗?”
贾敏颦眉轻轻抽气□□,抽空道:“还行,现在还不算很疼,快……”
林如海一把抱起贾敏,湿着脚趿鞋就往外走,边走边命:“快去叫产婆大夫来!”
丫头们跟着忙忙乱乱,有一个丫头见贾敏身上穿的还是寝衣,忙拿起衣架上的斗篷追林如海,喊道:“老爷,外头冷,给太太披件衣裳!”
林如海急忙在西侧间炕前住了脚,把贾敏扶在炕上坐着,和丫头一起给贾敏穿上两件衣裳又披上斗篷。
这时贾敏腹痛已经暂消,看林如海身上只穿着单衣已急得满头大汗,不禁笑道:“快给老爷也拿件衣服来。别怕,这才刚开始疼,产婆都说头一胎生一天也有的。”
丫头们听命,又去抱来林如海的袍子斗篷。林如海胡乱穿上衣裳披上斗篷,见贾敏又扶着炕桌神色痛苦,顾不得好好系斗篷上的带子,随便往哪里一搭,把贾敏抱起来就往产房冲。
请来的三位产婆就住在贾敏正房后面后罩房里,早准备好等着这一日。她们听得贾敏发动,都快着穿衣梳头出门来至产房,一位和和气气把林如海请出产房门外,两位在贾敏身下看过一回,皆笑道:“夫人放心,这宫口才开,还早着呢,您且先歇一会儿,或吃些粥汤面条这类好克化的东西攒攒力气。您胎位正,养得好,这一胎必然是顺顺当当的。”
产婆们面上从容,让贾敏也不由安下了心,又和丫头们道:“你们快去把这话告诉老爷,让他回屋里去等着,才开春天冷,他在外面冻着,叫我也不得安心。”
丫头们听命出去,把林如海死劝回了屋内。林如海在堂屋里站着冷静了一会儿才发觉脚上且还湿着,身上衣服也穿得一团乱。
这时外面人又报大姑娘来了,林如海看看自己身上,觉得十分不能见人,赶忙先回卧室去收拾仪容。
王熙鸾虽还未睡,也是洗过澡换了衣裳解了头发在床上躺着,听见正院有动静,她急急忙忙穿了衣裳随便挽了头发就来了,好歹白鹭硬劝说要见林姑老爷,不戴几样首饰不像样,硬是给簪了几根簪钗,不然王熙鸾就这么素着头发来了。
产婆们才把林如海请出去不到一刻钟,又软着声儿把王熙鸾给请了出来。王熙鸾亲耳听得贾敏胎位正怀相稳,又看了贾敏面色红润健康,才安心出了产房门,往正房去等着。
不一时,见林如海从卧房出来,王熙鸾从榻上下来,隔着多宝阁和林如海行礼问了好,道:“姑父别担心,太太这一胎定是顺顺利利的。”
林如海答应一声,命王熙鸾坐,他则并不往东侧间来,自在堂屋椅上坐了,捧了茶又放,起来了又坐,过得好一会儿,见丫头拿了针线框子往东侧间给王熙鸾,才想起来说了一句:“鸾儿,你先回去歇着,你太太不知道生到什么时候,我等着就罢了,你小孩子熬夜伤身,回去罢。”
王熙鸾从针线框里拿出做了一半儿的精致小肚兜,笑道:“我就回去也不安心,还是在这儿等着的好,再说就这一晚上,过了今儿,我好好的多养几日就回来了。再说我也想第一眼就见姑母生的孩子呢。”
林如海也已知王熙鸾年纪虽小,主意却大,性子也倔。她一向和贾敏亲母女一样,真要让她回去也难,只得罢了,便命:“给大姑娘旁边多点几盏灯,小心晚上做针线伤眼睛。去看厨房有什么大姑娘素日爱吃的点心没有,速速拿来。”
不一会儿,王熙鸾所在东侧间被蜡烛照得一片亮堂,她旁边炕桌上摆了六七碟点心和一壶牛乳一壶牛乳茶。
王熙鸾带着几分哭笑不得谢过林如海,便一针一线做起给黛玉的小肚兜。
红绸的面儿白绫里儿,面儿上用柔软的丝线绣上粉嫩杏花绿叶,一针一线皆是细细绣上,绣得一片花瓣,她便抬头听听产房内的动静,再绣下一片花瓣。
虽说入了春,可初春的夜里并不比冬日夜里暖和多少。林如海王熙鸾皆是提着心等贾敏生产,正房堂屋门大开,贾敏的呼痛呻·吟声音隔不得一会儿便从产房里传出来。
堂屋和东侧间的七八个炭盆都加过三回炭,王熙鸾身边炕桌上的牛乳和奶茶凉了热热了凉,也换过几回。一轮略缺的明月从梢头挂到高空再徐徐落下,漫天星辰从明亮到稀疏,最后月光和星光都被天边一丝鱼肚白掩去身影。
林如海早在屋里等不得,先是在屋里坐着,最后在门口立着,到得这时,索性已等在产房门外廊下,听着贾敏一声声的咬牙忍痛声和产婆们的“用力”声音,只觉得心惊肉跳。
王熙鸾也早放下针线,披了斗篷等在门外,眼里只看得见产房门口。
原书里林黛玉必然是顺顺当当出生了的,不然红楼梦就没有女主角了。
她和贾瑚来到这个世界后,已经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所以……黛玉妹妹不但会顺利的出生,还会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再也不会有“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感叹。
王熙鸾这么想着,手里已经捏紧了吊命的药丸。
终于,在朝阳升起之前,院子里的人都听得了产房中传出来的贾敏嘶吼声,产婆惊喜声和婴儿洪亮的哭声。
林如海激动的走到产房窗下,王熙鸾也一路小跑到了产房门口,笑看林如海一眼,就自己开门闪身进去。
愣住一瞬,林如海一跺脚,也跟在王熙鸾后面进了门儿。恰是产婆满面喜意从产房抱着一个襁褓出来,王熙鸾立时便过去问:“太太怎么样?生得顺不顺?这是弟弟还是妹妹?”
产婆见林如海王熙鸾竟进来了有些发愣,回神便忙抱着襁褓上前,笑道:“恭喜林老爷,夫人生了一位千金,重六斤六两,母女平安。这世上都是先开花后结果,有了一个姐姐,不带着成串儿的弟弟下来?”
千金……女儿……
王熙鸾看林如海眼中光亮有些黯淡,便知虽素日林如海常对贾敏说“便是女儿也一样”,但他终究是封建社会士大夫,从小接受的教育是什么“传宗接代绵延后嗣香火旺盛”之类,婚后期盼了十几年终于得来的孩子是女儿,心里失望难免,可以理解。
但下一瞬,林如海眼中的光就回来了。
他笑着连声叫几声“好!”,便俯身看产婆怀里婴儿,见这孩子长长的眼线鼻子小巧,皮肤又嫩又薄,想伸手去碰又不敢。见孩子正皱着脸大声哭着,忙问:“她怎么还哭?”
王熙鸾也正小心扒着襁褓往里看,见她哭声洪亮,一点儿“先天不足”的样子都看不出来,喜滋滋笑道:“姑父高兴傻了?妹妹才生出来正饿着,还没吃奶呢。”
林如海恍然大悟,忙道:“那快去喂奶!”
这产婆给各家接生几十年,见多了生前欢欢喜喜,生后知是女儿就皱眉跌足的老爷们。有时候别说当爹的嫌弃女儿,才做了娘的女人就不待见女儿的也不少。
是以她见贾夫人生的是个女儿,还怕林老爷不高兴,所以特说了姑娘是六斤六两吉利数字。但见了林老爷也喜欢女儿,她便笑道:“林老爷您请放心,若不是您和大姑娘进来了,我这便要去抱姑娘喂奶了。里头夫人还没收拾好,烦您和姑娘先出去等一会子。”
林如海和王熙鸾又问了产婆几句夫人好不好等语,便又被产婆赶出产房,两人的心情与昨晚是截然不同。
在廊下转了几圈儿,林如海激动问道:“鸾儿,你说给妹妹取个什么名字好?”
王熙鸾笑道:“这得您和太太说了算。”
林如海拍手道:“话是如此说!可今儿正是二月十二花朝节,也是你的生日。我和你太太昨晚还在商议怎么给你过生日,今日你妹妹就来了,不是正和你有缘?不然一年三百六十日,连二月都有这么些天,怎么你妹妹偏就和你一日的生日?听说你也是上午出生的?”
王熙鸾看着林如海神神叨叨的发傻,心道我早就知道我和林妹妹是一日的生日了!
她笑道:“妹妹卯时出生,我是寅时生的,差着一个时辰呢。”
林如海笑道:“也就一个时辰罢了。”
此时产房内已收拾完毕,产婆们领着人略开门和外间窗户通通气,又要了新鲜果子来摆在屋内。
林如海王熙鸾这回进去便没人拦了。
产床上,贾敏觉得身上累得很,但精神头还足。她斜靠在枕上,丫头手捧着一碗鸡汤小馄饨正喂。
见林如海和王熙鸾进来,丫头忙起身相让,林如海自然接了馄饨,坐在才刚丫头坐的位置上亲自喂贾敏。
贾敏笑吟吟咽下一口汤,问:“怎么才刚还没等人说好你们就进来了?吓我一跳。孩子看过了没有?”
林如海笑道:“看过了,真是精神得很!我看她哭得有劲儿!眼睛好看,鼻子也好看,眉毛也好看,都像你!”
贾敏笑道:“才生下来,哪儿就看出好看不好看了?我看她长得皱巴巴的。”
林如海忙道:“咱们的姑娘就是漂亮!不信你问鸾儿!”
王熙鸾笑眯眯道:“眉眼像太太又像姑父,鼻子像太太,嘴和下巴像姑父。”
贾敏知道是他们两个哄她,还是觉得心里高兴,先和林如海道:“都说是在胎里就养得好,没白费你百忙中还日日看着我补身走动。”又和王熙鸾道:“也多谢我们鸾儿替我管家理事,我才能安心养胎。你妹妹身子这么好,大半是多亏了你。”
王熙鸾立在贾敏床头,见贾敏面颊绯红,双眼水亮,才把最后悬着的一丝心放下,笑道:“太太谢我,那我可不和太太客气,就厚着脸皮受了!”
林如海把最后一只小馄饨喂进贾敏嘴里,把碗递给丫头,又试试茶杯里水温正好,方喂到贾敏嘴边让她漱口。
收拾完这边,另一边屋内,贾敏生了一夜生下来的小姑娘也吃完了奶,被四五个奶娘产婆簇拥着到了这屋里来。
林如海忙着过去,和奶娘学怎么抱孩子。
产婆见过视女儿如草芥的人家,也见过看孩子如珠似宝的人家,指导人抱孩子的经验丰富,不过一时就教会了林如海。
林如海小心翼翼托着孩子,只觉得她哪儿都是软的,十分慢步行到帐前,把她放到贾敏枕边。
才生下来的孩子不是吃就是睡。吃饱了的小姑娘眉眼处舒展,纵然浑身都红彤彤的,还是能看出几分精致模样。
林如海和贾敏这对新任爹娘怎么看怎么喜欢自家女儿,谁都没提一句遗憾不是儿子。王熙鸾知道日后她会长成一个仙姿玉质的女孩子,看着她不自觉就带了原书滤镜。
最后,三个人谁也没敢碰孩子嫩得和豆腐似的小脸。
林如海恋恋不舍收回手指,犹豫问贾敏:“夫人,你觉得她叫个什么名字好?”
贾敏犹豫了好一会儿,笑道:“一时让我想,我还真想不出来。不如就先‘二姑娘’的混叫着罢。”
王熙鸾忙道:“太太别顾及我,大不了让诸人叫我‘鸾姑娘’罢了,妹妹才是您和姑父的头一个女儿呢,合该称一声‘大姑娘’的。”
贾敏笑道:“不过虚名儿排序,哪儿就那么重要?你就是她的姐姐,你是林家大姑娘,她是林家二姑娘,理所应当。”
林如海想起在廊下的事,问贾敏:“我觉得鸾儿和她妹妹有缘,是一日的生日,时辰还就差了一个时辰,不如咱们叫鸾儿给孩子起个名儿罢。”
王熙鸾笑:“姑父怎么又起说这话。姑父和太太才是妹妹的爹娘,妹妹的名字就应该姑父太太给起。”
不想贾敏道:“我们是你妹妹爹娘,你是你妹妹的姐姐,那鸾儿先给你妹妹取个小名儿,大名儿咱们慢慢商量着取,如何?”
林如海点头笑道:“这主意极好!鸾儿快想一个!”
王熙鸾心想有什么好想的?黛玉妹妹的乳名就应该叫黛玉啊!
她在地上踱步几圈,假做沉思一番,而后斟酌着道:“昨晚我和姑父在外头等太太生产,见得夜色如黛,人又常说‘眉如远山含黛’,而‘美石为玉’,妹妹乳名就唤做‘黛玉’如何?我想让妹妹长大后如山石一般刚强,又想让妹妹如美玉一般光华皎皎。”
林如海贾敏在心中细品“黛玉”两个字,又在嘴里念过几回,都觉这两个字清新隽永,是个极好的名字。
和贾敏对视一眼,林如海点头笑道:“好!这名字好!往后咱们家二姑娘就叫‘黛玉’!”
产婆见差不多了,便上来劝让贾敏先歇息。林如海一看时辰钟,已是贾敏生产后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忙着道:“那夫人快歇歇,等醒了我和鸾儿再来看你。”
再和林如海一起出了产房门,走在廊下,王熙鸾不得不厚着脸皮听了林如海许多句夸赞,连连谦虚几回,反叫林如海又夸她谦虚不居功等语。
王熙鸾脸被夸得越来越红,不敢再谦虚,只得受了这些夸赞,又双手从林如海手中接过她的生辰礼,终于能带着生辰礼回自己屋子歇息。
等贾敏生产和在贾敏产房时不觉得累,一回到自己屋内,困意便一阵阵涌上。
王熙鸾吩咐下去人看着全府里挂上红,左邻右舍和亲近之家去报喜送红喜蛋,又是二姑娘平安降生,每个人赏三个月月钱,并听了管事媳妇们回了几件要紧的事,来不及看匣子里是什么东西,迷迷糊糊被白鹭等服侍着脱了衣裳,倒在枕上便睡得人事不知,睡足了三四个时辰,直睡到申初(下午三点)才悠悠醒来。
将近十个时辰未吃东西,王熙鸾一睁眼便觉得腹鸣如鼓,忙命:“快给我拿吃的来!”
白鹭听见动静就进来服侍王熙鸾梳洗更衣,王熙鸾用青盐擦了牙漱了口,先接过兰舟手上的糖蒸酥酪一口一口吃个干净,才觉得缓过来些,接着洗脸梳头。
含雪笑道:“姑娘睡前我们想服侍姑娘用些东西,可才说完,姑娘都睡着了。”
王熙鸾揉揉肚子,问:“姑父和太太那边儿怎么样?有什么动静没有?”
白鹭笑回道:“林老爷那边是早姑娘半个时辰醒的,听完姑娘安排的事儿,又吩咐人,说今日是姑娘的生日,除了姑娘吩咐的三个月月钱外,另每个人加赏三个月月钱,以贺姑娘生辰之喜。过会子他们听姑娘醒了,都要来给姑娘磕头呢。”
一想到一会儿几十的人来磕头给她祝寿,王熙鸾不禁打了个哆嗦。
白鹭忙问:“姑娘是怎么了?昨晚冻着了还是饿了?”
王熙鸾不好说是因为她不想让众人给她磕头才这样——这时候能到“主子们”面前磕头拜寿,算是“主子们”给的“脸面”,凡来磕头的都是“得脸”的人。
她不许人磕头,可以和人解释是年纪小受不得众人的头等话,也可以解释成她体恤下人等等。但一次两次还好,若总如此,她作为“主子”的威严渐失,免不了会被“下人”看轻以至于欺辱。况且这次是林如海给她在林府做脸,她不许众人磕头,好似她不接受林如海的好意一样。
生活在这个时代,她只能尽量让自己保持精神上的纯净,言行上不得不尽量贴合世界的规则。
心里的感叹心虚只有一瞬,王熙鸾笑道:“我还饿呢,再给我拿碗酥酪来。姑父用了饭没有?你们都吃了没?歇够了没有?”
兰舟忙着再去拿酥酪。白鹭回道:“我们都轮流歇好了,姑娘不用担心。正要和姑娘说,林老爷派人传话让我们告诉姑娘,今晚请姑娘到正院用晚饭,好歹一起吃饭,算是贺过姑娘生辰。等贾太太好了,再给姑娘补过一回生日。”
王熙鸾笑道:“我一个小孩子,何必这么费事?今儿吃过就罢了。”
白鹭不赞同道:“姑娘是还小,可今年正是姑娘十岁生日,也是整生日了,正该好好过。姑娘今早来不及打扮,现在换身新衣服罢?”
王熙鸾便依白鹭的话,换过一身真红刻丝云雁锦衣,下面系茜色缕金百蝶穿花裙子,外披一条白狐狸里儿的大红织金鸾纹短披风,穿得一身华丽金红。
她头发养了几年,已经堪堪及腰,又生得黑亮厚密,且既已到了十岁,梳高髻也无妨,白鹭和含雪两个便一起给她梳个双刀髻,正戴一支衔珠点翠金凤,长长的珠串垂到王熙鸾额上,两边一边斜簪三支花簪,另一边则簪着园中摘来的大朵茶花。再加上耳朵上戴的红宝坠子,手上一边一个胭脂玉手镯,王熙鸾立在穿衣镜前一看自己,还真是颇有几分气势。
白鹭等赞不绝口:“咱们姑娘就是平日不爱打扮,这一打扮起来,和头上的花儿真不知谁更娇艳些,便是牡丹也比不过。”
王熙鸾笑:“你们少来!就再夸我,我也懒得天天这样穿戴,多沉呢。光这金凤就几两了?别说还有别的!”
说笑间又吃了一碗酥酪几块点心,便是不断有林家管事娘子们和各处的人都来给王熙鸾拜寿。
王熙鸾稳定心神受了诸人的头,但众人的礼物一份也没收,只笑道:“才姑父和我给你们发了赏钱,你们就给我送礼,这弄来弄去,不都给我赚了?你们这些日子服侍也辛苦了,妹妹来了,合该大家喜庆。”
众人都不肯把礼物收回,笑道:“姑娘平日待我们慈和,今儿又是托赖姑娘才得的赏,还是姑娘大喜的日子,送姑娘东西不为别的,只是我们一份心意,姑娘就收了罢,就算不用,赏人也好。”
王熙鸾便只择众人亲手做的针线点心等收了,把金银所致之物等一概不要,笑道:“这样便是收了心意了。”
白先生也带了礼物来给王熙鸾祝寿,她的礼王熙鸾自然收下。白先生又问了王熙鸾几句贾敏和孩子,见不断有人来给王熙鸾回事,便不多打扰,先回了她自己屋子。
又是拜寿又是理事,王熙鸾回过神后已是酉正(下午六点)。她忙整衣衫要往正院去,临行之前想到林如海给她的生辰礼,又忙叫人拿来。
白鹭等早要捧上,但见王熙鸾忙碌并没机会,此时得了话赶忙拿过来。
王熙鸾这才看清她早上抱回来的是一个长约二尺有余,宽五六寸,厚三四寸左右的长条紫檀木匣子。这个形状的匣子里大概装的是书画等物,但掂量着有些分量,又不大像书画,王熙鸾十分好奇,便把匣子放在炕桌上,小心翼翼打开。
里面确实有画,还有一对长约一尺套着刀鞘的弯刀和一把小刀,下还压着一本册子两封信。
王熙鸾和丫头们都呆了。缓过神来,王熙鸾伸手摸上刀鞘,感受到刀柄温润,抬手拿起,抽掉刀鞘,弯刀上寒光乍现,眼见是极好极锋利的名刀。
白鹭等都说不出话,看王熙鸾笑盈盈收起一柄刀又拿起另一柄,再把小刀也赏过一回,面上笑越来真,眼里光愈来愈盛。
最后,王熙鸾把三把刀都放在腿上,手一寸寸抚过刀柄刀鞘。
这三把刀没有一把华而不实,刀柄刀鞘上镶嵌得一大堆宝石黄金,几乎可以说是朴素无华,但却是真正能防身杀人用的。
王熙鸾把刀一一放回匣中,再把画拿出来展开,看到画中是盛开如云的红梅中一个年幼的女孩子,这女孩侧身站立,伸手去摘梅花,眼中笑意盈盈,梅花落在她的身上发上,也落在她的脸上鼻尖上。旁边提了两首诗,正是那日林如海和贾敏夸她的两首。
丫头们这时候嘴能张开了,都笑道:“这画把姑娘的神韵都画出来了!”
王熙鸾再看落款,写的是“某年仲春,林如海贾敏共贺爱女芳辰。”
把这画亲自挂在卧房墙上,王熙鸾回到东侧间,见匣子里的两封信一封是贾瑚的,一封是林如海贾敏的,犹豫一下,终究还是先打开了贾瑚的信看。尒説书网
贾瑚信里说了很多,足足写了七八页,写他收到了她送的鞋袜,很合脚也很舒服,他舍不得穿怕穿坏了,又舍不得不穿,也舍不得王熙鸾费神多给她做,只好每天上午穿一个时辰就脱下放起来。这一段看得王熙鸾又是无奈又是笑。
但往后面看着看着,王熙鸾就笑不出来了。
信中还写贾瑚今秋就要往金陵乡试,夏日就要出发,沿途先来一趟济南,隐晦问王熙鸾什么时候回北。
又写去岁贾赦伴驾圣上秋猎回京后,没过一个月,便病了一场,足有一个月,太医诊过几回,只诊出来是身体劳累,平日又酒色过度之故,建议贾赦多休养,不要再耽于酒色。贾母听得此信伤心垂泪一回,亲自看了贾赦,让他好好保养。但贾赦年已四十,习惯养成,病好后没过多久便是新年,他觉得身上无事,又开始纵情声色了。
贾瑚说贾赦的这些话自然都非明说,是隐晦着说的。
最后,贾瑚写王熙鸾习武几年,应有了些自保手段,就是还没什么好兵器。世道算是太平,但路上难保意外,他日夜难安,只得请林如海替他寻几把好兵器给王熙鸾,她用着趁手就用,用着若不趁手,便别和林如海贾敏客气——小半年过去了,她应该也不会再客气——再请林如海贾敏去寻。等回到承德,王子腾温瑛见林家都给王熙鸾寻来兵器,自然也要给王熙鸾寻更好的,那时王熙鸾再提找更好的习武先生可能会顺当些。
王熙鸾看过一遍掩上信,心里感动、思念、期待和无法忽视的罪恶感交织,让她不由落下泪来。
白鹭几个丫头一直在留神看王熙鸾表情,见王熙鸾哭了,忙着劝道:“姑娘,今儿是姑娘大喜的日子,可不好哭的。便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姑娘和我们说,我们都给姑娘办来。”
王熙鸾笑道:“哪儿有什么不好的?我想瑚大哥哥了,还不许我哭一哭?”
白鹭几个互相看看,都无奈笑了。
轻轻拭去眼角泪水,王熙鸾不想把贾瑚的信放回匣中,认真叠好收回信封,放在了衣襟里面。
匣子里还有一封林如海贾敏给她写的信,并一个不薄的册子。
王熙鸾平复心情,把信和册子都拿了出来。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为您提供大神巫朝尘的王氏嫡女[红楼]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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