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王熙鸾随便挽了头发穿上衣服赶到前院时,郑氏屋内已是一片哭声。
听见两位姑娘来了,守夜的四个婆子忙连滚带爬出来请罪,都哭道:“求姑娘明鉴!奴才们都是半个时辰给太太翻身一次,绝无懈怠,上次看太太还是好好儿的有气儿,谁知道就没了气息呀!并不是奴才们懈怠!不信姑娘可以问秋露姑娘!”
王熙凤来不及理她们,拔脚就往卧房走,秋露忙扶着她的一只手。王熙鸾看四个婆子一眼丢下一句话,也匆匆赶往里面。
“是非黑白做不得假,你们不必这时候急着喊冤。若你们真无辜,我和凤姐姐是那等平白冤枉人的?现在该做什么不知道?”
四个婆子面面相觑,有一个忍不住嘟囔:“大太太也太会教姑娘了,把咱们姑娘教得和个镇山太岁似的,自己女儿也教得厉害。”
剩的三个赶紧推她,那婆子反应过来,看屋内有许多两位姑娘贴身服侍的人在,不禁浑身一个哆嗦,忙站起来跑回卧房。
面颊眼窝凹陷,面色蜡黄泛青,头发稻草一般散落在枕上,郑氏看上去与昨日一般无二,一点儿看不出温瑛是口中“生得艳丽,一双凤眼最是生得好,你凤姐姐的眼睛就有八分像了她娘”的动人女子。尒説书网
王熙鸾扶住王熙凤的肩膀,试探着伸出一只手,在郑氏鼻尖探了有几瞬。
没有呼吸。
再看郑氏胸前,也并无起伏了。
把郑氏眼皮拨开,看得到她瞳孔已散,再无生机。
王熙凤怔怔跪在郑氏床上,王熙鸾紧紧拉着她一只手命屋内的人:“白鹭,快去请白总管、孙大娘和老宅管事们来。春涧,请仁三哥来。含雪,你去二门上把日常给二婶子诊脉的大夫请来!再速派人去找二叔!再往薛家报信把二姑太太请来,往族中各房报信,请各房叔叔婶子们过来!着人去打扫待客的地方!板材备下没有?”
“备下了,就搁在库里,是上好的杉木,还没来得及开锯……拿出来让他们解锯糊漆罢。”王熙凤一手拿着帕子捂住脸,声音哽咽,“春雨,你看着她们把母亲的寿衣鞋袜都拿出来预备着。”
王熙鸾听她声音还撑得住,把她慢慢扶下郑氏的床,和她商议:“何处停灵何时开丧送讣闻等事还是要二叔和三哥来了再商议,现在要紧的是各处挂上白。还有这些日子要用的孝衣等也得赶快齐备了才好。”
王熙凤点头:“孝衣等东西早两个月就开始做了,要用都是齐的。你我的衣裳在东厢房搁着。我叫她们给你送去。”
王熙鸾看众人都各自忙起来,还算有序,便扶着王熙凤出了卧房,道:“紫烟,你留在这里照应着,我和凤姐姐去后面,好歹收拾了再出来。若有什么消息,立时报到后头。”
紫烟忙道:“姑娘放心。”
这时候的丧礼是死者亡故后第四日成服穿孝,今日且不用。虽然出门时王熙凤没穿王熙鸾拿出的那身湘色衣裙,照旧是穿的绿色,但郑氏已死,绿色也显得艳了。
两人换了一身衣裳,月白上衣白绫儿裙子,不带一丝彩绣,只在裙边领口袖口用银线白线灰线略勾了些花样。头发上都只随意挽了单螺髻,发间都是银簪玉簪。
王熙凤看王熙鸾把手上胭脂玉镯褪下,要戴上银镯,按住她的手道:“鸾儿,你不用和我穿得一样的。”
王熙鸾把素白镯子套在手上,起身笑道:“我陪着姐姐。”
王熙凤含泪点头。
王熙鸾拉着她出门,问:“姐姐,一会儿不知族里多少婶子嫂子来,你先告诉我这些人里头多少是和咱们好的,哪几位说了算,哪些是和咱们不好的。二婶子的丧事外头有二叔和三哥,但里头有咱们两个,事儿是能办全,但人来客至,只有咱们两个十岁孩子招待不像样。二姑姑虽然好,毕竟是出阁的姑奶奶,族中那么多长辈婶子嫂子不求,反去求二姑姑,叫族里看着更不好了。”
王熙凤叹道:“我虽然比你早来了半年,但并没和族里女眷打过多少交道。今年过年,因母亲病着也未好好过,许多人就是脸熟。不过我审过姓宋的和母亲身边人,这些年虽然父亲母亲在家里行事愈发左,在族中倒还好,族里有几位婶子嫂子求过母亲帮忙,母亲都帮了,只要不是没良心的应该都记着情儿呢。再者,父亲还在,就算只看在大伯父和大伯娘份儿上,求谁谁都会帮着的。”
郑氏虽然身无诰命,也非长房长媳宗妇,但却也是王家嫡脉二房的当家太太,是王家族中和正二品直隶总督王子腾关系最近的一支,一儿一女都养在王子腾家里。听得她没了,王家在金陵的其余几房凡还动得了的男女都坐车坐轿的来了。(注1)
太医来看过,说郑氏确实是自然死亡无误,服侍郑氏的婆子丫头都松得一口气。
王仁王熙凤哭过一回,听得族中人来,王仁便往前头招待族中各男子,王熙凤王熙鸾在后院招待女眷并兼照管各项事。
王家族中这些女眷闲来无事,惯常要打听老宅里的事儿的,都知道看上去瘦得可怜,连衣服都撑不起来,还眼圈儿哭得红肿,说两句话便要歇上一歇的王熙凤是个能独个执掌老宅中馈几个月的姑娘,将近半年了没出过错儿。再加上王熙鸾是王子腾嫡出女儿,虽穿着一身素白,头上手上也都是银器,生得神仙一般的品格,叫人见了便心生尊重。
众人再看她两个不过都才十岁的年纪,但言谈举止与别个不同,还把老宅里上百口人指使得分毫不乱,各有执事,不禁都高看一眼。
更有王总督家的大管家娘子白七家的总领着人行事,王家这些女人便是心里有些想头的,也不肯立时跳出来做那个出头鸟。
认过一圈人儿,王熙鸾心里有了数,便携王熙凤起身,和众人微微一礼,啜泣道:“二婶娘突然没了,家中内宅只有我和凤姐姐两个,人来客至见了实在是不像样。等二叔回来,我和凤姐姐便求二叔亲自来请各位长辈嫂子帮忙,家里怎样都好,好歹别叫外客见了王家的短儿。我和凤姐姐在此先谢过各位叔祖母婶婶嫂子们了。”
说着,王熙凤王熙鸾相携来至屋中蹲福一礼,唬得王家诸女眷忙来搀扶,都道:“两位姑娘太客气了,都是一家子,二老爷家里出了这等事,我们帮忙都是分内的事,应该的。”
王熙凤王熙鸾谢过王家族中女眷们,这些人又忙着把她们扶到位上坐了。内中有一个鲁氏,乃是在座中辈分最高之人,年岁也最大,是王子腾王子胜之父的亲兄弟嫡妻,算来是王熙凤王熙鸾的祖母一辈。
鲁氏丈夫已死,膝下亲生有三个儿子,早都已经成人,一个女儿也已出了阁。她儿子里最大的一个年岁四十有三,比王子腾还大三岁,最小的一个也将近三十,都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偏生鲁氏这将近十个儿子孙子里,没有一个是出息成器的。
年已六十了还不能享清福,成日家断儿孙间的官司就断不完,贴补了这个那个不高兴,贴补了那个第三个又不愿意,闹得鲁氏现在看儿子孙子和媳妇们就心烦。一辈子生了四个孩子,竟只有女儿因嫁得不错现在日子最好,鲁氏免不得起了依靠女儿的心思。
鲁氏女儿丈夫是金陵营中正六品百户,家中正有一个年才及笄的幼妹待字闺中,今年过年鲁氏女儿回娘家,还托鲁氏帮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好给说亲的。
那时鲁氏就想到王子胜家上头了。郑二太太半死不活躺在床上两三个月,胜二老爷家连年都没好生过。若郑二太太哪天撒手去了,嫡支二房太太的缺儿不是正正好好空出来?
鲁氏没把这话和她女儿说,只在心里想过一回,越想越觉得好。
胜二老爷年岁说大,却不算很大,三十来岁的男人想要孩子还要不出来?没见郑二太太就是落胎才病的?胜二老爷虽然无职,但大老爷可是正二品总督,又是族长。从大老爷大太太手里漏点子东西出来就够了。仁三爷凤姑娘不就统一都养在大老爷大太太身边?可见未来胜二太太孩子前程也跑不了!就算不靠着族长一家子,光胜二老爷当年分家时留下来的财产就不少。仁三爷有大出息,还能和幼弟抢这点子东西?
若女儿的小姑子能成胜二太太,那她这一窝儿子孙子也能沾点光,岂不比奉承外人的好?
鲁氏琢磨了两三个月,一直留心老宅里动静。今日听得报丧,她立时就叫儿媳妇伺候更衣出门,带着三个儿媳妇几个孙子媳妇浩浩荡荡的都来了。坐在车上,鲁氏心里还想着老宅没人,就两个姑娘,她现是族中辈分最大的女眷,趁势多帮些忙,那凤姑娘还不得记着她的情分?
到时候再把女儿小姑子往外推,就能顺当了。
可没成想到了老宅里,虽然还不见胜二老爷的影子,薛家姑太太也没来,但院子里人往来有序各有事做,丝毫不见乱象。再见了凤姑娘鸾姑娘的行事,鲁氏便知道她本来的打算要不成了。
一个法儿不成,别的法儿也不是不行。
亲把王熙凤扶到椅上坐了,鲁氏知道只怕不仅是她惦记着胜二太太的位置,只怕她好儿媳妇们和另外几家也惦记着。
见现在没人出头,鲁氏欲要再等等,又怕被人不知何时抢了先儿。她知道这两位姑娘都厉害,但自忖是祖母一辈,说几句话不会怎么。
定了主意,鲁氏便拿帕子略擦擦眼角,关怀问王熙凤道:“大姑娘,如今二太太已经没了,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王熙凤琢磨这话不对,一时也不知是哪里不对,便只悲伤道:“母亲才走,我并没什么想的,只想好好给母亲服上三年的孝,全我一份孝心罢了。母亲丧事还多靠二老太太和婶子们帮我。”
这话正递到鲁氏心坎儿上,鲁氏便试探着追上一句:“大姑娘,才刚都说了,二太太的丧事我们自然是要帮的。可我们帮得了一时,却帮不了姑娘一世。姑娘要守孝,三爷还未娶亲,这偌大的宅院总要有人主事才好啊。”
鲁氏自以为话说得不算太明,但王熙凤是何等聪明人物?她心内略一琢磨,便想通了鲁氏这是在算计她父亲续弦的位置!
母亲再怎么着,也没对不起过族中的这些人!况且母亲今早才刚走……
王熙凤心里窜起一股火,张口就要问鲁氏,但她话出口前,王熙鸾已按住她的手,款款起身走到她身边,对着鲁氏微微一礼,抬头感叹道:“从前和凤姐姐一起上学时,我们学得一个词,叫‘人走茶凉’。当时我和凤姐姐年岁还小,听见这个词知道意思,难免心里觉得世态炎凉,不是我们两个小孩子所能想象。”
鲁氏发觉她可能还是低估了这两个女孩儿,略一皱眉忙要往回找补。但王熙鸾话音不停,并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可今日我和凤姐姐真的经了大事,才知道原来书上的话也有不对的。”王熙鸾对鲁氏一笑,不再看她,转身扫视屋内女眷一圈儿,“二婶子虽然走了,可各位长辈嫂子们并没忘了二婶子素日的情分,都来相帮。这怎么能叫世态炎凉,人走茶凉?凤姐姐,你说是不是?”
满屋寂静。王熙凤慢慢站起来,叹道:“鸾妹妹说得不错,看来真是你我以往年岁太小,不通人情世故,想得简单了。二老太太。”
鲁氏觉得面皮火辣,可这么多亲戚并二老爷家的下人看着,只得应道:“哎,大姑娘,怎么?”
王熙凤浅浅一礼道:“多谢您替我想着。您说得有理,我和哥哥年纪都还小,不能主事,看来这事儿只能写信给大伯父、大伯娘,请他们两位做主了。俗话说‘长兄如父’,祖父祖母已走,父亲自然要听大伯父的才是。”
鲁氏讪讪一笑:“很是,很是。”
王熙鸾把王熙凤又扶在椅上坐了,命:“愣着作甚?还不快把二老太太扶过去坐了?”
春涧含雪都被王熙鸾派去跟白七家的办事,她身边紫烟兰舟听得了,忙都来至鲁氏身边,一边一个恭敬道:“二老太太请。”
王熙鸾也自在椅上坐了,心里忖度着打了鲁氏一巴掌,按理是该给个甜枣。这时代同族中人可不比现代亲戚们,想处就处不想处疏远也罢,不管心里怎么恨对方,面上还是要一派和气才好。
可给甜枣这任务便不能她和王熙凤来了,得王子胜回来,亲自请这鲁氏帮忙招待各家来的太太奶奶们才行。
她和王熙凤卯时(凌晨五点)起身,起身没过半刻就发现郑氏人没了。派人去找王子胜回来不过卯正(上午六点),离现在将近过去了两个时辰,怎么还没找到王子胜回来?
他是一家之主,他不回来,郑氏的丧礼有多少事都不好办。
王熙鸾正思索间,听得人报薛家二姑老爷二姑太太终于来了,她忙和王熙凤迎出去。
薛家二姑太太——也就是原书中的薛姨妈王宜静,走在廊下看王熙凤和一个与王熙凤生得有三五分像,却比王熙凤生得更清艳娇媚的女孩子一同迎出来,忙加快脚步上前,把她两个搂在怀里,落泪道:“好孩子,我来晚了。”
王熙凤在薛家住过二十日,和王宜静已十分相熟。她忙拭泪道:“二姑姑来是情分,怎么能说晚了呢?”
王宜静一边搂着一个姑娘往屋内走,道:“今儿偏是两江总督夫人的五十寿辰,前几日就送了帖子过来。薛家生意是大,可你们姑父毕竟只是五品皇商,钱家面子不能轻易驳了。我听得了信儿顾不得别的,只能先往钱家去一趟,先给鲍夫人赔了罪才往这儿来。到底路上耽误,到了就这时候了。”
王熙鸾见王宜静身上穿的还是极隆重的出门衣裳,便知事儿该是真的。
说话间要到门口,王宜静待要进门,袖子却被王熙鸾拉住。
她看向王熙鸾,王熙鸾踮脚在王宜静耳边悄声说了鲁氏之事,道:“二叔还没回来,只能请二姑姑和二老太太说几句了。”
王宜静心内赞得一声,道:“我知道了,放心罢。”
一面说着转身迈进屋门,一面王家诸女眷都来和她见礼,王宜静一一回礼。
说是亲姑侄,但王熙鸾还未曾见过王宜静,今儿是头一回。她趁王宜静和众人见礼,王熙凤招呼人端茶点的功夫,悄悄打量王宜静一回。
她记得王宜静今年比王子胜小两岁,比王宜和小四岁,比她爹王子腾小七岁,是王家上一辈兄妹四个里年纪最小的,年岁也三十有三了。
但王宜静看上去并不像三十三的女子——其实贵族家的女子只要保养得好,日子顺遂,看着都比实际年龄年轻几岁——像是二十七八,生得和大姑姑王宜和有五六分像,但比王宜和少了些坚硬线条,看去柔和许多,圆圆脸上一双杏眼,笑起来让人备觉亲切。再听她刚才说话,不管是声音还是语调,都慈爱到了十分。
连晚来一会儿都要细细解释,怪不得王熙凤见了她这么亲热。
众人都坐了,王宜静接过茶喝了一口,垂泪问道:“凤丫头,鸾丫头,二嫂子在何处?你们带我去见过最后一面罢。”
王熙凤王熙鸾立时起身,王宜静对鲁氏道:“二老太太,我把两个孩子都带去一会子,这里您是长辈,烦您看着些儿。二哥还没回来,这两个孩子只能靠您了。”
王宜静可是薛家族长夫人,户部五品员外郎嫡妻,并还是王子腾嫡亲的幼妹,她托付给鲁氏,不比王子胜说得有面子,也差不太多,鲁氏觉面上又有了光,忙三迭四的应下。
王家二房住的老宅东路前后五进院落,头两进是王子胜书房,中间三间厅现招待着王家族中来的女眷们,再往后一进便是郑氏院落。
王宜静一路走,一路问王熙凤王熙鸾些现在情况,想起听得王子胜还没找回来,她忙问:“什么时候派人去找的?都去了什么地方找过?”
王熙鸾道:“卯正就派人出去了,去什么地方我和凤姐姐不大清楚,是白管家派人往各处二叔常去的地方儿找的。”
王宜静知道她这二哥近些年越发好色糊涂,去的地方儿确实不是王熙凤王熙鸾两个小姑娘能详细知道的,叹得一声,看郑氏卧房近在眼前,便不再问,想一想和她带来的丫头道:“快去前头告诉老爷,请老爷也派人帮着找找二哥。二嫂子人都没了半日,他不在家不像样子。”
郑氏落胎后病了几个月,王宜静是亲小姑子,自然来看过几回,知道郑氏越病越没了人形。她最后一次来是五日前,那时郑氏情状和现在身死差不了多少。
但看到郑氏的遗容,王宜静还是禁不住滚下泪来,把王熙凤搂在怀里,哭道:“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
王熙凤反过来安抚王宜静,拿帕子给她抹泪,道:“有二姑姑常来看我帮我,我不觉得多难。”
王宜静摇头道:“我也就十天半个月才能来上一回,都是靠你自己撑住。你刚来的时候手上还有窝儿呢,软乎乎的,如今都瘦干了。”
说着,王宜静又忍不住掉下泪。
王熙凤道:“宝妹妹身上不好,还有薛家那么多事儿,人情往来执掌中馈,都要二姑姑操心。我知道二姑姑十天来看我一回,已经是很难得了。”
王熙鸾看她两个又要搂着哭,忙岔开问:“不知宝妹妹身上有什么不好?怎么从来没见二姑姑信里说过?”
王宜静便叹道:“也是这二年才发现的,宝钗这孩子竟体内有一股热,时不时便发作一回,发作了就气喘,身上也发热,还咳嗽。头几次一开始只发作三五日,我和你姑父都以为只是风热之症。请大夫诊治开药好了就罢了。谁知道越往后就好得越慢,吃药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好,最后也不知是怎么好的,我们才觉出不对劲来。这身上不好不是什么好事,因此家里瞒着。便是告诉你爹娘,他们远在承德,还巴巴的跑这儿来找大夫?所以也没说。如今宝丫头一咳嗽起来就是二三十日,你们姑父外头悄悄请了多少好大夫来,也没见好。所幸也就是气喘咳嗽,偶然发热,暂不伤根本,再慢慢儿的找好大夫罢。”
这话说得似是看开了,可王熙鸾听出里头深深的担忧,心想这便是原书中所说用“冷香丸”才能治的“热毒”了。
既然原书里有和尚给薛家“冷香丸”的方子,那这一世她也等等看罢。说不定能揪住一个和尚问问什么鬼的“还泪之说”还做不做数。若和尚道士还说作数,她是拿通灵宝玉威胁他们呢?还是和贾瑚直接上?不过那和尚道士都有些神通,或者她拿点毒药趁机毒死他们算了?
从薛家抓不着和尚,她就多去林家蹲着!
王宜静叹过一回,便掩过不提,一心帮王熙凤王熙鸾料理起郑氏的丧事,又去和白七家的问都去哪儿寻过王子胜,怎么还不见人回来。
白七家的悄声回道:“二老爷常去的几个妓·馆娼·门都派人去找了,没见影子。那些老·鸨妓·子说前两日见了,昨日今日都没见。白老七正领着人别处去找。因这事儿不好大肆宣扬,所以找得不快。”
王宜静皱眉叹道:“二哥也闹得太过了!嫂子还病着,他就三五日的不回家,把家里丢给仁儿凤儿两个小孩子?”
白七家的道:“这也是事出有因。”便说了杨家不愿把姑娘许给王仁,王子胜发怒出门之事。
王宜静听完更是不知说什么好。她又是可惜王仁婚事,又是觉得王子胜混账耽误了王仁,又叹息王子胜越发糊涂,又担忧王子胜找不回来,最后只得道:“再找,多派人手去找,总得找回来呀!”
白七家的领命出去,王宜静又把王熙凤王熙鸾搂在怀里,摩挲安抚一回。听得前头报几家夫人太太来了,二老太太正招待着呢,又忙带着她两个往前头去。
忙过中午,留几位来客用过茶饭送走,王子胜还没找回来。
等到天将黄昏,王家老宅上下人等都换过艳色衣裳,头上腰上都扎了白布,院子内外处处挂白,一应灯笼都撤了换下白的,孝棚等也都起了,门上挂了孝幡,灵堂搭起,不断有人贡茶烧纸,王子胜还没找回来。
送走外头来客,王仁是再呆不住,把前头交给姑父薛良,便亲带了人去找。
王仁不回来,郑氏丧事怎好往下办?族中来帮忙的男女到了回家的时候,可谁也不提回去,都枯坐等着王子胜的消息。
王熙凤人瘦了半个下去,精神也不比以往好。她忙了一整日,王熙鸾看她摇摇晃晃精神恍惚,强扭着她到屋里先歇着,和她说好一有消息就派人告诉她。
王宜静是再坐不住,在廊下走来走去,口中念道:“明儿是小敛,后儿大敛,好歹叫大殓的时候把人找回来。”
王熙鸾从后院回来,走到王宜静身旁,正听见这几句话,心内微动。
她和王宜静行了礼,并不进门去和族中女眷们坐在一处,而是立在王宜静身边,悄声道:“二姑姑,凤姐姐已经在后面睡下,您别瞒着我了。二叔怎么还没找回来?按说王家几十人出去,薛家也出去不少人,金陵城就那么大,二叔能去哪儿呢?一整日都找不见,也太怪了。”
本以为在她们这个年纪,王熙凤沉稳决断已经难得,但看了王熙鸾一日,王宜静便知她是比王熙凤更有主意的。
一日都没找见人,要瞒也难瞒,王宜静便挑着王熙鸾能听的和她说了。
“常去的地方儿都没有……”王熙鸾问,“那金陵城中有没有什么新鲜的地方儿?”
王宜静叹道:“金陵城也就比京中略小些,就算你姑父是行商之人,也有许多不知道的地方。他知道的已都派人去找了。”
“……那若实在不行,便只能报官了。”王熙鸾抿嘴道。
王宜静心中一跳,忙去捂王熙鸾的嘴:“鸾丫头,这话可不好乱说!”
王熙鸾把王宜静又往远处拉走两步,低声道:“二姑姑,我知道您顾虑家丑不可外扬。但王薛两家都找不见人,甚至连二叔身边带的小厮都找不见,不定是出了什么事儿。早些报官,请官兵帮着找,说不得还……有救。”
王宜静面色大变,王熙鸾接着道:“我已经问过了,二叔这些日子惯常只带一两个心腹小厮出门儿,有时候半日回来,有时候一两日也不回来,家里都已习惯。所以这回二叔发怒后只带了一个小厮就出门三日不回家,都没当一回事儿。可真要细想想,谁家的男子无故两三日不回家,家里就要疑心是不是出了事儿。再算上今日四日,这么些人怎么着都找不见,姑姑您想想……”
“还有二叔二婶子夫妻一场,明儿就小敛了,总要叫二叔见二婶子最后一面才好。”
王宜静面色变了又变,足足想了一二刻钟,才终于咬牙吩咐身后丫头:“去请老爷来!”又和王熙鸾道:“鸾儿,你先进屋去,传饭和二老太太她们吃饭罢,我和你姑父商量商量。”
在一所厢房内和薛良商议一回,王宜静回至后院,和王熙鸾道:“你姑父派人去找仁儿回来,等仁儿回来,再和王家老爷们商议。”
但还没等把王仁先找回来,王家女眷里,二老太太鲁氏因年高已有些支撑不住,手拄着拐杖,头一点一点。
王熙鸾见状,便来至鲁氏身边,劝道:“二老太太,您是长辈,二叔和二婶子是晚辈,本不应劳动您在这里熬着的。还是请您先家去歇着,我们也好安心。”
鲁氏忙道:“很是不必。二姑娘,我就在这里等着便是。等二老爷回来,我们也好放心了。”
看鲁氏还惦记着王子胜续弦之位,王熙鸾心里冷笑,真不再劝,只命人在厢房内铺床,请鲁氏先去歇着。
鲁氏再三推,说只在这里坐着等就是,王熙鸾就再三的劝,落泪道:“若因为二叔二婶子就累得二老太太身上不好,别说二叔心里愧,就是爹娘知道了,也要怪我竟不顾着长辈。”
王熙鸾哭着把王子腾温瑛抬出来,鲁氏只得由一个儿媳妇服侍到厢房歇着,还意味深长和那儿媳妇道:“你可看着些儿,有消息就告诉我。”
她儿媳妇嘴角一抿,恭恭敬敬的应了。
鲁氏都不走,剩下的女眷心里没想头的便不好走,有想头的更是称了愿。王熙鸾见她们这样,索性一个都不劝了,也不叫丫头们多布置几间屋子请她们歇着。
二老太太是祖母辈的就罢了,她们都和王子胜郑氏平辈,想等那就等着呗!
就算王子胜好好儿的找回来,只怕她们的想头一个个也不能成!若是王子胜真出了事儿更是……
王熙鸾默默喝口茶,忽然有些期望王子胜出事儿算了。
有他这么个亲爹在,王仁王熙凤不知要受多少影响。王仁的婚事已经是一桩事了。若王子胜好好儿的还娶了续弦,那他们兄妹还是要被亲爹扯着后腿。但若王子胜直接没了,那王仁王熙凤仍还是爹娘嫡亲的侄子侄女,还没有亲爹娘拖累,前程反而更加光明。
王子胜已经是这个样儿,想必他走了,王仁和王熙凤只会痛苦一时。长痛不如短痛嘛。
就是现在还不知结果。
明月高悬,老宅东路前院王子胜书房,王家和王子胜平辈的六个老爷已经吵了半个时辰。
王仁被找回来后,薛良就说了报官之事。王家这五六个老爷有的巴不得早点儿报官把人找回来,他也就省了事儿了。有的却想得深,怕王子胜正在什么不好的地方,悄悄寻出来还好,若被官兵大张旗鼓找出来,那不是把王家的人都在金陵丢光了?
他们家里可还有儿子姑娘都没说亲事!这丢人丢大了,婚事不得打个折扣?
吵嚷半天,不愿意报官的三个把愿意报官的三个渐渐给吵服了。
六个人吵完,一回神见王仁一言不发立在旁边看他们,都险些儿吓了个仰倒。
王仁上前几步,沉声问:“老爷们商议完了?”
六个人中年岁最长的便是鲁氏长子王子朋。他见王仁面色不好,咳嗽一声,抚须道:“仁三爷且不用急,今儿到底天晚了,衙门也都关了,报官太过大张旗鼓,闹得人人皆知,也扰了二太太。不如这样,咱们再等一个晚上并明日半日,若明日下午二老爷还没回来,咱们立时就去报官,如何?只多等半日嘛。说不定今晚就把二老爷找回来了。”
王仁面色沉沉,盯着王子朋不放。薛良心内叹了一声,起身才要说话,外面忽然吵嚷起来。
“二姑老爷!三爷!老爷带出门儿的小厮来福回来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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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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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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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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