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的形貌特征上,铁木真明显察觉到他与蒙古人的不同。那一副高大挺拔的身板,蒙古人中几乎没人能超过他,包括自己那怪力惊人的弟弟别勒古台与之相比,也足足差了一头。他的头发呈淡金色,眼珠是淡淡的湖水蓝,看上去很舒服。高高的颧骨与高高的鼻梁配在一起,显得相当协调。他会说蒙古语,虽然音调有些生涩,但也算很流利,致少能让铁木真听懂。因此,从他的自我介绍中得知,他叫月忽难,来自阿勒坛山(即阿尔泰山)西南面,属于一个叫畏兀儿的民族。
从他的谈吐中,铁木真意识到这是一位学问深厚且见多识广的贤者,因此对他也格外客气,命妻子孛儿帖热情招待于他。当问及来意,月忽难也不隐瞒,直截了当的将自己的身份向铁木真加以说明。原来,他供职于占据阿勒坛山一带广大地域的乃蛮部首领亦难赤必格勒汗的麾下,担任外交官,此次奉命出使金国,来到这个小小营地纯属意外路过。
对于这位威名赫赫的亦难赤必格勒汗,铁木真是早有耳闻。当年自己的父亲还与他在战场上交过手。事后,也速该盛赞此人是自己平生第一劲敌。对于这样的人物,铁木真自然希望能尽可能多的了解,因此向月忽难提出了一系列关于乃蛮的问题。月忽难也不隐晦什么,有问必答,讲得十分详尽。铁木真一言不发的听着,将这些一一记在心中。
及至谈到亦难汗的作战风格时,他忽然摇了摇头,脸上透出一丝失望之色。
这一微小的面部表情,却没有逃过月忽难的目光。他便停止了讲述,询问道:
“铁木真首领,你有什么想法吗?”
铁木真见对方已经有所察觉,便将心中想到的说了出来:
“适才你说到亦难汗在战场上决不后退,从不以马尾示敌,这故然是勇士的行为。不过,战争是以胜负为目的,暂时的进退也不打紧吧?”
月忽难听他如此一说,不禁微微一怔,随即问道:
“铁木真首领,你看过兵法?”
“兵法?那是什么?”
铁木真的反问使月忽难有点困惑了。起初,他以为铁木真是在装胡涂,但经过察言观色后,又觉得不象。沉了片刻,说道:
“兵法,就是汉人用他们的文字写出的行军作战的方法。”
“汉人的东西?”铁木真摇了摇头道,“我没看过,因为我不识字。”
月忽难看出他不是在做伪,不禁心中暗自吃惊。
——难道此人是一个战争天才吗?居然可以无师自通,一语道破战场上弹性攻防的本质。如果这一番言语出自一个久经杀场的人物,他或可根据经验领悟到这一层意思,但是这个铁木真看来年纪不大,部落里也没什么兵力,应该不会有此可能。
基于这番考量,他又问道:
“铁木真首领,你参加过什么大战吗?”
铁木真摇了摇头。
“我了解了。”
月忽难也就没再继续追问。此后的话题渐渐转入关于月忽难的自身情况上来。铁木真好奇得向他请教“外交”一词的意义。
“铁木真首领,我想有一件事情你是应该知道的。在这片草原上除了蒙古部以外,还有许多其他的部落,是吧?”
铁木真点头称是。
月忽难又道:
“如果你不忌讳的话,那么请恕我直言。你的部落只怕是其中最弱小的,不是吗?”
铁木真认真得点头道:
“是的,这是实情。”
“好,你很实际,这样我们就有得谈。”月忽难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之色,“那么请容许我再问一句,你是否有恢复令尊也速该时代的荣耀的念头或打算?据我适才的观察,你目前正在做出这样的努力,是吧?”
铁木真毫不隐讳得点了点头,他发现面前的这个人有着一双足以洞析万事的眼睛,在这样的人面前,说实话是最好的选择。同时,他也想起了幼年时,曾经听月伦额客说过这样的话——当你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那就实话实说——此时,用在与这个人的交谈上是恰如其分的。
“可是你做得还很不够!”月忽难神色肃穆起来,“你的发展速度太缓慢了,而你的仇敌是不会坐视你这样大模大样地招兵买马。无论是泰亦赤兀惕还是塔塔儿,乃至其他抱有敌意的对手都会突袭你,而以你现在的势力,根本无法自保。”
铁木真在心中暗赞一声好!这个人虽然不知道过自己此前的诸般经历,却能通过观察和思考来做出判断。这样的人物绝不可随意错过。于是,铁木真单刀直入的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我该怎么办?”铁木真问道。
“这就需要外交了。要学会借势自强,也就是说,借助别人的势力达到壮大自己的目的。以外交赢得盟友,得其保护,受其助势。”
“盟友?怎样的盟友?”
“找盟友就要找最强的,只有最强者才最可靠!在最强者的荫庇下,你才会有最大的发展空间。在你发展的时候,他不会在乎你,因为你对他无害。而当你的势力足以对其构成危胁的时候,你却又不必怕他。盟友是可以借助的,也是可以背叛的。但是,当你需要借助他的时候,一定要忠诚于盟约;而当你要背叛盟约的时候,也千万不可犹豫!”
“可是,这样岂非不义之举?”铁木真问。
月忽难微微一笑道:
“要知道,你的盟友也未必守约。所谓盟约,只能建立在共同的利益上。在你因盟约而获利的情况下,你的盟友也同样得到利益,甚至比你更多,所以也不必为背叛而心中不安。当双方只能从对方身上获得利益的时候,就是盟约终结之时,从盟友变为敌人之始。世间任何事物总有终结,因此,这决非不义之举。”
铁木真垂首沉思片刻,然后抬起头来,用闪亮的目光凝视着月忽难的脸,沉静得说道:
“是的,你说的对。千军万马不是一天可聚集出来,但却可以从他人手中借来用。但你的学识更胜过这千军万马,所以我想请你做我的老师,教导我,帮助我。”
“好的。”
话一出口,月忽难先自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如此爽快得答应了对方的邀请,完全是在措手不及的状态下为这位蛮族小酋长的气势所笼罩,为他的心意和绝决所驱驶。他甚至怀疑对方是否在暗中对自己施用了珊蛮巫术。
稍稍镇慑住心神后,月忽难重又仔细观察对方,同时脑中飞快得运转着念头,如何才能在不激怒对方的情况下收回自己轻易许下的承诺。但是,他立刻发现,这是不可能的。眼前之人也许粗鲁野蛮,也许蒙昧无知,但绝不愚蠢,更不缺乏果敢和决断。外交这种复杂的概论对于从未接触过的人来说,居然只听自己说上一遍便能知其真谛,通晓神髓,理解之快是自己平生仅见。他象一块未经雕琢的和阗玉,不曾展足的汗血马,意志如铁,活力迸发。自己的主公亦难赤必格勒汗与之相比,似乎也有所不及。瞬间,一个几近疯狂的念头闪过心间:与其在日渐末落的乃蛮宫庭中做一介碌碌官吏,不如扶助一颗冉冉欲升的新星,使之高居天空,普照四方,而自己也正可籍此尽展平生的才华而名扬天下。
——好象是个机会呢!眼前的这个铁木真还真是个令人发狂的怪物啊。
月忽难这样想着,下定决心之余,不尽嘲笑起自己来。
——自己肯定是中了蒙古人的巫术,不然为何会一反平日的冷静,跟着他发狂呢?发狂就发狂吧,过分理智的人难成大事!
打定主意,月忽难再不犹豫,当即向铁木真道:
“老师二字是不敢当的,就让我做你的部下,成为你的眼睛和耳目吧。”
铁木真热切得握住月忽难的手,沉声道:
“你是我的朋友,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来到我的身边,这样的情义比黄金更珍贵,比宝石更无价。你将成为我头顶的明星,照亮我的路。”
※※※※※※※※※
做为蒙古人的三条母亲河之一的土兀剌(土拉)河,其实只不过是发源于杭爱山中部的鄂儿浑河的一条主要支流而已。
河的源头在东蒙古的中央地区,位于被中国典籍称为“瀚海”的浩瀚的戈壁滩之北。这片戈壁的西北角前凸而出,楔入了杭爱山东部尾段与阿勒坛山东部尾段之间,因其被两山所夹,势呈湾状,故而得名“荒凉沙湾”。在这片荒漠之中,除了几条以于杭爱山春季融雪为源的季节性河流从中穿过,沿途灌溉出一些稀疏的贫瘠牧场之外,余者就只有一片以沙砾、细沙和粘土混合而成的坚硬、平坦、一望无际的地面。然而随着秋风乍起、冬雪纷飞,这些细小的生命源泉亦告枯竭,悄然消失于茫茫“瀚海”之中,唯一可以证明它们曾经存在过的只有沙砾之间那一道道淡于无形的沟壑而已。
然而,就是这样一片荒凉冷寂的荒野,却南接无边大漠,北通西伯利亚,西扼阿勒坛山,东临三河之源,正好居于蒙古、突厥、畏兀儿、塔塔儿、蔑儿乞惕、汪古惕、西夏和金国等诸势力的交汇点上,以其进可攻、退可守的险要形势控制着整个草原的核心脉络。
当你向北来到土兀拉河沿岸,就会发现这里是与南面截然不同的天堂。两岸是被河水冲击形成的盆地,水草丰美的程度与四周贫脊不可同日而语。土兀拉河在莫拉古岭附近汇入鄂儿浑河,其间立着“圣山”土兀刺阿能(博格多兀拉山)。这山将两种截然不同的地貌一举劈开:南面是寸草不生的陡崖险壁,北面则是由广袤的山林所环绕的大片丰美的牧场,那一片被浓密的针叶松、桦树和欧洲山杨所覆盖的地方便是黑林,居住着当今草原上的一大强势——克列亦惕人的首领脱斡邻勒汗。
此时,在前往黑林的路上,正有三骑骏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铁木真,身后跟着他的两个弟弟——合撒儿与别勒古台。
在得到月忽难的指点后,铁木真回忆起父亲也速该时代曾经与克烈亦惕人的首领脱斡邻勒汗有过安答之盟,甚至可以说,是也速该保护着他登上了克烈亦惕汗位的。而受恩者脱斡邻勒也曾发表了慷慨激昂的黑林誓词:
“我会永远铭记你的恩德与义行,我的感谢之情不但是对你,还将波及你的子孙后代。让克烈亦惕与蒙古世世代代,永为安答。”
虽然,这已经是铁木真出生以前的往事,与今天相隔二十年以上的光荫,对方是否还会履约还是个未知数,但是用月忽难的话来说:
“任何的可能都要去尝试,不经尝试又怎知其不可能呢?”
作为与克烈亦惕相邻的乃蛮官员,月忽难无疑掌握着第一手资料。据他介绍:如今的脱斡邻勒汗在得到也速该的帮助后,终于将克列亦惕的大权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在他那冷酷无情的铁腕领导下,克烈亦惕的实力亦今非昔比。为了争霸于草原,部落内实行了全民皆兵的政策,接受过军事训练的壮丁人数便在三万以上。他们平时与普通牧民无异,然而一旦受到徵召便会提起兵器,跨上战马,按照预先编制好的队列开赴战场,成为勇往直前的战士。这种严密的军事体制,是当今草原诸部中前所未见的,其威力在数次大小不等的战争中都有着惊人的表现。WwW.XiaoShuo530.com
铁木真猜测着,这应该是从南方的阿勒坛人那里学来的,与孛儿帖的娘家翁吉剌惕人的防护队组织如出一辙。只不过二者之间无论从规模还是组织结构上都有着云霓之判,其间高下不可以道里相计。而以如此庞大的实力为后盾的脱斡邻勒,其并吞草原诸部,独揽大权的霸者野望,更是路人皆知的事情。
听到这些,铁木真想见脱斡邻勒的愿望一下子变得强烈起来。月忽难所说的最强的盟友,无疑指的就是此人。只要能重新搭上父辈留下的这条线,无论获取的帮助是大是小,都会对自己有利的。然则,世事翻转,此时的脱斡邻勒本人与也速该后人之间的地位被命运所调换,曾经的誓词不知在今天还有几分效力。即使草原牧民对于誓言多半还是遵守的,但是人事难料这句话,铁木真却也感触颇深。怎样重提这些往事而又不致使脱斡邻勒感到讨厌,却又能保持自己的尊严,以免被对方视为乞讨者而遭到轻视。就这个难题,铁木真与月忽难经过反复磋商,却始终未能找到一个足以打开对方感情的突破口。
于是,铁木真召集全家人,还包括博儿术、沈白和赤老温三人,一起研究起来。当他提出这个疑难的时候,月伦兀格开口道:
“想要得到对方的好感,就要先将自己对对方的好感表达出来。所以,我们要将目前家中最珍贵的东西做为见面礼献给对方,令对方稀罕此物,则对方必然会给我们相应的礼遇与回报。”
可是,什么才是家中最珍贵的东西呢?此时,铁木真的家庭虽然已经摆脱了一贫如洗的困境,但也仅仅足够温饱而已,连一件最起码的奢侈品也没有。送出那些牛羊或者皮毛吗?这些不起眼的东西怎能令对方稀罕?铁木真的眉头锁在了一起,沉吟不语。
这时,一直沉默的孛儿帖开了口:“铁木真啊,还记得母亲交给我的那件黑色貂皮袄吗?据说出自金国工匠的手艺,或许可以……”
铁木真眼睛一亮:“是啊,怎么就忘了这个!”
这袄子他见过,原本是做为送给母亲月伦的见面礼。但是月伦却认为太贵重了,死活没收,孛儿帖拧不过她,只得暂时收藏起来。那样一件珍品,其价值之高即使是脱斡邻勒那样的人物也不会视而不见的。他兴奋得向孛儿贴道:
“放心吧,你的牺牲会得到十倍的回报。”
孛儿帖摇头道:
“你还说这些做什么?我是你的妻子,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何况一件衣服。”
“这就是有白鹿为伴的苍狼的幸福啊。”
铁木真热切得想着,面上却还保持着严肃。
月忽难见大事已定,便向铁木真辞行道:
“我的主公,如果你现在没有须要我服务的地方,那么我打算暂时告别一下。”
“离开我?去哪里?”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铁木真已经对月忽难产生了依赖之情。
“不是离开,是暂别。目前,我身上还担负着乃蛮塔阳汗的使命,我虽心许于你,但也不能违背之前受到了别人的拜托。而且,你的名声还不够响亮,你的视野还不够宽广,我之远行,正好可以到处为你宣扬并替你收集情报,替你看到那些你看不到的地方所发生的事情。我会定期将自己得到的信息传递给你。请放心,我不会背弃对你的承诺。”
铁木真了解得点了点头道:“好吧。既然是这样的话,情操高贵的智者,我们明日一同上路,我也将出发前往脱斡邻勒处。”
与月忽难分手后,铁木真兄弟策马离开熟悉的怯绿连河河源,一路向西往陌生的土拉河方向而来。时当春末,沿路绚丽的风景令他们心情甚好,对这初次的外交活动的信心也不期然得增强起来。
起初看到的牧场充满着蒙古特色的美艳。到处中浓密绿草和绿色草地上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草:灿若黄金的十字花、淡若紫烟的百里香和鸢尾草花、白如皓雪的繁缕……这些花儿被繁星般的火绒草所穿插点缀,共同织就了一幅铺向天涯的华丽地毯。“地毯”的中间,盘绕着一条闪亮的银色带子,那就是婉蜒流淌的土兀剌河。河岸杨柳低垂,纤细的柳丝随风飘舞,形成一道翠绿的帘幕。透过帘幕,远远可见北方的不儿罕山群峰插天,连绵不绝。回首南顾,是与那些坚硬的花岗岩截然不同的柔和的丘陵地带。它们如鱼鳞般整齐有序,向着大戈壁的深处次第铺排而去。遥望前路,赫然可见土兀剌阿能山的峭拔身姿,好似一只天神插落在大地上的利剑,一举将客鲁涟河和土兀剌河劈向两旁。山顶的森林中据说是神灵居住之所,因此被冠以“圣山”的威名。它傲然屹立,刺破青天,与不儿罕神山东西对峙,共同构筑着牧民们的精神家园。
然而,当他们绕到圣山的西坡后,眼前的景色却陡然一变。大片大片稠密的由针叶林、桦树和山杨树构成的森林出现了。由于阳光难以透入,使这里变得黑黢黢得,远远望去,煞是阴森,黑林之名也是由此得来。兄弟三人的心情也从最初的轻松渐渐转为沉重起来。
当渐渐接近黑林后,他们陆续看到了一些零星散布的克烈亦惕人的营地。与其他部落相比,他们的营地并无多少不同之处,甚至更为俭朴。每个营地中央的空地上都树立着粗大的十字架,据说那是他们所信奉的神灵的代表。那些部民们每天都要聚集在这里,向它默默的祈祷着。然后分头散开,继续默默的从事着每天的工作。他们看到铁木真一行,既无新奇的注视,也不过分的惊讶,只是随意看上一眼,在确认他们不是敌人后便默默走开。这种态度配合着黑暗森林的背景,多少予人以一种神密莫测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喜欢这样生活,但是至少可以看出他们没有其他部族交往共事的愿望,这或许是他们信奉的那种有别于这个草原其他民族的宗教(1)的关系使然。
铁木真并不理解他们的宗教,也不关心他们的宗教(2),他所需要的只是他们的力量。因此,他迅速通过这些对自己一行抱有微小敌意的营地,向黑林的中心,脱斡邻勒的汗庭所在疾行。
又经两日奔波后,铁木真兄弟在一座宽大肃静的帐幕中会见了身材瘦削,头顶光秃,双目射出凛凛寒光的脱斡邻勒汗。这人看年岁在五旬以上,胡须却还保持着黑黝黝的颜色。铁木真忽然想起自己当年从豁儿赤口中听来的那个半格言、半笑话式的论断——克烈亦惕人到了五十岁就会变成秃子,而且是吝啬鬼。眼前这个过了五十岁的克烈亦惕人果然是秃子,如果再是吝啬鬼就麻烦了。
“你们这些小子干什么来啦?”
脱斡邻勒的声音干涩而尖锐,不禁令铁木真联想到盘旋在戈壁滩上空那些兀鹫,那是一种集勇力和残忍于一身的猛禽。但铁木真并未畏缩,按部就班得将自己来时早已拟定好的一番说辞向其陈述道:
“当年,你和我的父亲是安答,因此,你也就是我们的父亲。这件貂皮袄子是我的妻子的母亲送给亲家的一件礼物,可我的父亲不在了,因此,就将它献于犹如我父的你吧。”
说着,不失时机得将礼品呈上。经过月忽难这样的文人推敲后,这一篇言辞可谓恭敬中不失自尊,同时又巧妙得重申了黑林盟誓,明明是有求于对方的献礼,却又以亲情为引导,不着痕迹,水到渠成。
闪着黑亮色富丽光泽的礼物当前,脱斡邻勒的神色渐趋温和。不过,身为草原第一强势首领的他,头脑的冷静与灵活程度毕竟与众不同。只消片刻之功,他已完全立刻洞析了铁木真的来意,他忽然想到,这正是自己插手东蒙古事务的一个天赐良机,但同时也不能答应得太爽快,免得被对方看作见钱眼开的鄙陋之辈。所以,他的声音依旧严厉,但语气已颇为缓和了:
“小子,你们的礼物我收下了。克烈亦惕的汗是讲信义的,只要时机成熟,你丢掉的领地,我会帮你夺回;你散失的部众,我会替你招还。有我给你做主,你的臣民会象屁股帖着腰肌,胸口挨着喉头一样,紧紧跟随着你,不敢离弃。当你们这些雏鹰完全长大的时候,就是时机到来的一天。现在多吃点苦头不是坏事,我当年遇到你们的父亲时,可比你们现在要惨得多呢,你们还差得远呢。”
说罢这样的话后,他便命自己的弟弟札阿敢不将三兄弟带离自己的面前。札阿敢不虽然是脱斡邻勒汗的弟弟,但是二人的形貌并不相同,脾气也大相径庭。铁木真感到,他是自己在黑林所遇到的最和蔼的人。事后才知道,原来他们并非一母所出。非但如此,就连札阿敢不本人也是在不久前才从西南唐兀惕(西夏)人的领地回来的。
当札阿敢不带着他们在营地之中的时候,迎面遇到一队人马飞驰过来。从他们搭载于马背上的沉甸甸的各种飞禽走兽可以看出,他们刚刚进行了一场成功的狩猎。为首的是一个与铁木真年纪相若的青年人。如果不是年纪的差别,铁木真险些便将他当作了另一个脱斡邻勒。
青年看到札阿敢不,便勒住了急奔的战马,然后向他微微招了招手。札阿敢不连忙走近他的马前,向他恭敬地施礼。那青年却指了停在原地的铁木真三人问道:
“他们不是我们的族人,他们是谁?”
语气之中充满了颐指气使的傲岸之意。铁木真虽然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但是因此联想到他与札阿敢不的关系后,又不免惊讶与其过于粗暴无礼的态度。
“桑昆啊,这是你父亲的安答,蒙古乞牙惕部首领也速该的儿子铁木真和他的两个弟弟。算来你们也算是安答啦。”
“胡说什么!”
桑昆勃然大怒,猛地一挥鞭子,在空中击出了一声脆响。然后以轻蔑的眼光乜视了铁木真一眼,便抛下他们,径自向前纵马而去。
“太无礼了!”
铁木真听到背后别勒古台小声怒道。回首看时,见合撒儿的脸色也相当难看。他向两人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们要忍耐。
这时,札阿敢不带着一脸的尴尬走了过来,向他们解释道:
“这是我兄长的独生儿子,平时有些浇灌。铁木真,千万不要介意啊。”
铁木真向他表示自己完全理解,札阿敢不这才放了心。然后,他告诉他们,根据脱斡邻勒的指示,要求三兄弟即可返回自家,等待时机。看来,这次克烈亦惕之旅将如同这片黑色的森林般,注定没有一个明确的结局。而在离开的时候,甚至还多少有一点灰溜溜的感觉。至于交涉的实际成果,从表面上看,也仅仅是得到了一句言语上的承诺而已。
但是,铁木真并认为这是一次失败的交涉。在实力决定一切地时代中,在脱斡邻勒这样一位手握三万甲兵,势足横扫草原的强者眼中,自己兄弟一无名望,二无实力,本身就是来自荒野中的小子,无论对方怎样的小觑、轻视,这都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在铁木真想来,任何称谓,不在于别人承认与否,完全在于你自己本身是怎样一种人。要想不被对方轻视,也只有依靠自己的努力来获取对方的认同。这一节,铁木真早就想得很清楚了。不过,此事的另一层影响却是他当时所未料到的,而这一影响为他所带来的意想不到的收益则几乎立竿见影。
在即将告别黑林之前,铁木真再度打量了一下这个充满冷漠与神秘气息的地方。在这里,他又见识了另外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沉默的,俭朴的,有节制的处世态度。这里的人们安静的生活着,努力的工作着,没有通宵达旦的聚会和畅饮,也没有歌唱和舞蹈。是他们影响了森林还是森林影响了他们呢?铁木真觉得自己终究还是会再次回到这里,那么这个问题,也尽可以等到下次再度造访的时候来做进一步的了解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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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即聂斯托利安基督教。西方学者们认为,传说中的祭司王约翰很可能说的便是这位脱斡邻勒汗(具体介绍见第十章注释)。不久后,这位北亚的基督教首领将会改用一个来自金国封号的新的名字——王罕。
(2)在以后,我们会看到,铁木真对任何宗教都不仰,但也并不排斥。他本人笃信珊蛮教的至高神长生天,却也从没要求其他民族放弃自己的信仰,即使是那些被征服的民族。他毕生所从事的都是纯粹的战争,而无一丝宗教圣战的色彩,虽然他禁止那些伊斯兰教徒在河中沐浴,也仅仅是因为这种习惯与蒙古人的信仰发生了抵触而已。他的一生都是在为维护自己的信念和蒙古人的利益而战。就这一点而言,他比此前任何一位征服者更为宽容。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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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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