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被押送往千浮山的路上,一路枯燥得很。
从长留城出发率着长队要走上好几天时间,方能到达,这一路上唯恐有什么变故,又兴许单纯是被宋箫吓怕了,所有人都只闷头赶路。
沉默的脚步声齐整肃杀,踏得大地震颤不已,却也只有沉默。
宋湘跟随她哥哥走过不少地方,却鲜有这样沉默的赶路,跟疲于奔命似的,她有些厌了,身上封印的痛苦也都麻木了,于是微微仰头看着天,看那风卷走了云,那云卷走了星月,天光再次普照大地,恒水渡头已经近在咫尺。
偶尔的时候姑苏会跟她聊几句,话题上天入地,反正都不是什么正事,怯生的小姑娘听他天南地北地胡扯好几天,如今望见恒水之上散不尽的江雾与黑暗,终于稍稍放下点警惕。
她朝那喋喋不休的人问起:“他们真想让我活着吗?”
姑苏看了她一眼,笑问:“知道千浮山吗?”
宋湘点头,背书似的生硬讲了起来:“我哥讨伐了朱雀,当上妖王,曾将千浮山移至聚妖地跟妖世的夹缝处,据说那是他答应给长明灯寻的清静地,好比恒水,只不过千年开一次门。”
“那便是你将去的地方。”姑苏将闲事总是兴致勃勃,精神得很,但说到了正事反而百无聊赖,他懒洋洋地跟宋湘‘介绍’起她的惩罚,“万妖阁借血契将你跟长明灯的命连在了一块,你以后就是长明灯的侍灯人,要把长明殿打理好,把千浮山打理好,最重要是别让那盏灯灭了,还有千灯会……”
“长明灯也有罪?它犯什么错了?”宋湘打断了姑苏。
在她看来,除非跟她同样罪孽深重,否则谁愿意把命跟她连在一块,那不是活腻了嫌命长么?
姑苏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知万事万物的妖大多痛苦,寻常人无法理解的痛苦,长明灯大多时候都在沉睡,可醒来对它而言依然是种痛苦。长明灯是自愿将命跟你绑在一块的,灯灭了,你就死了。”
宋湘冷冷地问:“你们就不怕我为让白虎逃出千浮山,灭了那盏灯?”
姑苏反问:“你灭了灯,自然可以出山,可你也死了,只是拖累了长明灯为你陪葬,那几只白虎有多少能耐你心知肚明,宋家依然什么都办不到,到时候连这些白虎你都护不了,搞这种谁也讨不着好的自杀,有意思么?”
宋湘的死穴被人拿捏住,有点恼火:“亏你替那盏灯说那么多好话,我看它苦不苦的,跟我也没关系,它反正有所依仗着,也不怕被我灭了。”
“倘若你活下来了,算是长明灯护了你,偿了宋箫当年的人情,不过它其实是希望被你灭了的。”姑苏脸上一成不变的笑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难得的肃穆,“物件是不知痛的,但凡有了心,世事皆成了煎熬。”
他目光落在远处,不知说的是眼下,还是遥远的别的什么。
“你们到底想我怎样?”左右不是路的宋湘感觉被人戏弄了,咬牙怒道,“把刀给我,让我决定要不要抹脖子,还口口声声说着仁慈?”
姑苏尖刻地笑了:“千浮山之外的事你就别多想了,辜负了宋箫,辜负叶南生跟千浮山,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用处,死了倒也干净利落。”
万妖阁玩了一手好棋,但凡她有一丝出逃的心,只能看到前路横是死,竖也是死,利刃就这么悬于头顶之上。
宋湘长跪在灯下,凝望那盏灯,如同临渊履冰一样凝望着横亘在面前的死路一条,长明灯也同样凝望着她。
煎啊,熬啊,入骨的血仇与苦痛转眼已成千古。
煎啊,熬啊,无数次她甚至觉得自己成了那盏灯。
此时在黑泽阵滔天的浪潮底下,她望着那灯,嘴角掀起一点弧度,像是释然地笑了。
远远看着这一切的叶南生几不可闻地长叹一声:“命数弄人啊。”
被锁鱼船上孙文涵抵在栏杆上,失声大喊:“宋湘!你给我回来!”
旁边的妖看不下去了,捉住他的肩膀,压低嗓音劝道:“她愿意救我们就是好事,拦什么,你冷静点,只有她才碰得到那盏灯。”
“回来,回来啊,”孙文涵无力地跪下,“求你了……”
可白虎宋湘像是没听见一样,从始至终没回过头。
她再没像当年那孤傲又体贴的小白虎那样,多纠缠一阵,终会等到她放下所有的爪牙,逆着性子,慢下脚步,由一只小山魈紧赶慢赶地爬上她的背,得意地随着她的脚步去看四方风景。
也再不会有那么一个秋雨夜,他在千浮山的山门外长跪三个月,等到一把伞隔开了大半雨幕,那白衣长裙的女人沉默地走来,沉默地给他撑着伞,他们看雨、听雨落声,相顾无言,淅沥沥的雨水就像一道参不透的禅,只一味灵药及一句两不相欠留在了雨过之后。
这世间拢共就那么点深情在,辜负了,就再也不会有了。
宋湘看着那盏灯,横剑一斩,灯台两断,飘摇的烛火落入黑暗。
她的妖丹仿佛也被一分为二,魂魄随风消散。
宋湘最后一眼仍看着那长明灯,看那盏灯坠入黑泽阵之中,顷刻间燎原成了熊熊烈火,点燃了浑浊的黑泥,火光顺势而下,延绵如无尽沧海,最后千浮山七座峰皆隐没于一望无际的火光中。
她终于跟此生煎熬来了个了断。
这回算是干净利落了吗?
湛卢剑自她手中呛啷落地。
世间再没一盏同只小白虎相守相生的长明灯了。
良久,范子清才缓步上前,从空空如也的神台之下拾回了湛卢剑。
他忽然问道:“当年宋箫他们为什么闯了千浮山?又是为什么移了山?”
韩湛卢坐在他肩膀,张了张嘴,然而顿了一下,他到底再把先前那套不近人情的话说下去:“也没什么,当年千浮山那点火星酝酿多年,长明灯也为之痛苦多年,结果这火烧起来就越发不可收拾,宋箫他们替长明灯出了风头,捣了一场大乱,白虎宋家也被迫出面,把事态压了下去,后来宋箫当上了妖王,始终惦记着长明灯的事,将千浮山移到了人间跟妖世的缝隙处,就跟恒水一样,给长明灯寻了一处清净地。”
可是兜兜转转,那一点聊胜于无的清静,到底在宋湘手中付诸一炬。
火光漫天,千浮山周遭的云海也都烧得通红。
文鳐鱼老大爷被烤得难受,终于忍不住动了动,从长明殿上方移开了,而万妖阁也仿佛才随着默然不语的叶南生回过神来。
老人一脸沧桑道:“我们都亏欠宋家。”
似是可有可无,又似是源自一场久远的叹息,
万妖阁听他下令吩咐,开始陆续下去收拾战场。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尖啸声彻响天际。
文鳐鱼才游开了一小段,忽然就被一道迅疾的黑影击中,那黑影力道极其野蛮,老大爷感觉妖丹也随之一震,闷哼一声,彻底失去了意识,连化回人身也办不到,庞然大物再也扇不动一双大翅膀,一头朝长明殿扎过去。
刚松下一口气的众妖再次绷紧了神经,那些被大起大落所伤、至今没能长明灯灭了的悲痛中回过神的小妖,当场崩溃地大哭起来。
一时间震耳欲聋的哭喊声跟尖锐的笑声相映成辉。
黑泽阵连带着黑泥焚烧殆尽,那些不死民却仍旧阴魂不散,身披着黑衣漂浮在半空中,像云海之上冒出了憧憧鬼影:“阵破了,叫你们逃过一劫,可这就结束了吗?结束了吗?没有!远远没有!能将你们一网打尽的办法成千上万,一计不成,那就连带千浮山一块移走就是,妖王宋箫办得到的,我们自然也能办得到!”
天地一时间大震,范子清带着剑冲出长明殿,一眼就瞥见四周云雾翻涌,山林都被裹进了白茫茫一片中,他才反应过来是这千浮山在移动。
地狼从山林中奔袭出来,将途中一个不死民拦腰咬断,那不死民号称不死,但也依赖着黑泥,这会儿身体被利牙撕裂,再被徐晋一甩头扔进了火海中,不消片刻就再也不能动弹了。
不知是不是范子清的错觉,小师侄好像格外擅长对付不死民。
徐晋一跃落在了范子清面前,神情惊惶:“师伯,千浮山要坠山了!”
范子清一时没听明白,脚底下震动还在持续,他却感觉整个人被地心引力抛弃了,忽悠一下就飘了起来,不受控制地往一侧倒去。
徐晋也是同样,在场的妖怪除了能飞的,都想方设法扒住地面。
范子清一口冷气还没吸进来,随即就眼看茫茫云雾中,有个比文鳐鱼还要巨大的身影缓缓掠过头顶,呼啸的山风一时间扫净雾气,一截山岩从中刺出,彰显了这庞然大物的来历。
千浮山究竟是何时开始漂浮在半空中的,兴许就连妖史也谈不上一二。
但如今随着山体震动,大块大块的石头随之崩落,埋藏在千浮山底下的阵法符文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来。
那符文纹样玄奥繁复,早已跟泥土石块混杂在一块,如今山石剥落,只见上面斑驳凌乱的笔迹遍布千浮山底部,可见其历史悠久,而那往常在山石深处悠悠运作的阵法现今大半失效,只余下几道笔记还闪动着灵光。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随着长明灯跟宋湘魂散天地,覆盖着整座千浮山的结界也开始松动,这山不再封闭,紧掩的山门再次洞开。
高山从空中倾塌坠落,穿过厚厚的云雾,范子清一抬眼就见地面倾斜过来,遥遥望见恒水无边的黑暗,以及妖世渡头一片连着一片的村舍,高高挂在了他们的头顶上。
碎石块砸落其中,灵秀山水间扬起了一把飞尘,聚居其中妖怪呼喊声几乎听不见,从千浮山看去,像是一群蝼蚁被巨大的阴影遮盖,四散逃命。
不知身在哪处千浮山上的赤霄劈出一剑,只见烈焰腾空,呼啸着直冲而下,将即将砸落恒水渡头的巨石烧成了齑粉。
山上众妖仿佛才回过神一样,有巨兽化出真身,脚下一踏,被长明灯烧过的山石登时崩裂,几只身形庞大的妖炮弹似的落到地面,撑开双臂接住了摔下来的文鳐鱼老大爷。
饶是如此,这条大鱼自云海中砸落,破坏力也远不是几人之力能抵消的,那看似小山一样高壮的兽妖身上肌肉紧绷,生生被推后了几百米远,沿路的屋舍街道全被翻起,足迹拖出了一丈深的长沟。
鱼船上一行妖怪扒住栏杆,直到震动停下,还没来得及长舒一口气,千浮山的山影覆盖过来,吞没了一片阳光,眼看就要将他们砸个稀巴烂。
一条水龙倏地从鱼船中飞窜而出,盘旋着缠上了鱼船头顶上千浮山,那座山毫无缓冲地撞上水龙,当即撒开了漫天水花,千浮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了下来,停滞在了半空中。
叶南生拄着拐杖立在龙头上,面无表情地跟不远处的不死民僵持着。
身后是天崩地裂,是万妖哀嚎,面前是臭名昭著的蛮荒。
不死民尖锐而放肆的笑声回荡在天地间,只是失去了黑泽阵的保护,不再久留,漫天乌鸦似的身影随着笑声再次消失无踪。
叶南生不再多看一眼,沉稳而沙哑的声音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在岸上设好结界。”
水龙长啸一声,扭头摆尾,将缠住的一座山扔了出去,正中另一座下坠中的山头,震天动地的巨响如同在每个人耳边敲了个锣底,范子清自觉两耳嗡嗡响个不停,眼前那两座千浮山滚在一团,直冲进恒水之中,溅起了十几米高的狂涛骇浪。
范子清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我们在山上的怎么办?”
万妖阁为了减少损害,不断开始效仿叶南生的做法,数不清的大妖施展出七十二般武艺,千浮山接连被扔到恒水之中。
有水龙助阵,有巨兽拔山,更有剑风裹着熊熊烈焰斩断山脊……
岸上也在万妖阁的带领下行动迅疾地排起了长队,好在万妖阁来人不少,前赴后继地顶上,一时间就能用结界堆成长城,可恒水浪花迎面冲上,那些结界就如同沙砌的一般,顿时崩溃了大半。
冰冷的恒水漫到江堤之上,临近的建筑像豆腐块一样被强力的水流碾成了豆腐渣。m.XiaoShuo530.Com
范子清突然冲过去,抓起李伯的手臂冲他吼道:“炸!都炸了!”
李伯被风刮得几乎站不住,整个人都懵了:“什么?”
范子清揪住他就道:“你们不是控制了千浮山大半阵法吗?全部打开,把阵眼全都炸了!”
李伯浑身一震,迟疑道:“可是……”
范子清:“可是什么?千浮山都要坠山了,你难道就想跟着这座山一起粉身碎骨吗?”
“可这是千浮山啊!”李伯猛地抬起脸,眼圈通红,“大人,灯没了,连山也不在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范子清怒道:“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命都要没了,还用的着想以后怎么办?”
“炸,按姑苏说的,把阵眼全都炸了。”那只会听着长辈命令行事的李飞走出了来,所有小妖都愣住了,“现在他妈的不舍得炸,之后你们要对着恒水边上那些无辜丧命的小妖哭去吗,还不快炸!”
好几个小妖被他一骂回过了神,纷纷四散开来,联系负责担起阵眼的妖,不多时就见浮空山上接连的白光与爆响,庞然大物的山峰被轰地四分五裂,散作漫天的碎石块。
这一招效果显著,岸上结界的压力立马变轻,一时片刻也足够万妖阁设法撑住了。
李伯颓丧地望着漫天沙土横飞,被李飞扶了起来。
范子清朝李飞点点头:“对不住,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来。”
李飞摆手:“别的都能炸掉,可顶峰没办法,我们没来得及动太多阵眼,也来不及了,这个可就……”
范子清皱了皱眉。
顶峰最难的不是怎么炸掉,而是这一整座山来不及脱逃的小妖。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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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为您提供大神arcax的岂有此妖范子清韩湛卢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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