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一看他才知道这原来是周正涛家搭的一个灵棚。灵棚里挂着周正涛父亲的遗像。江风很惊讶,他记得前两天还看见周老头子在菜场买菜,挺精神的一个老人,怎么突然没了。周正涛的两个哥哥在很殷勤地应付前来吊唁的人,周正涛却不见人。江风便进了周家,原来周正涛正在看几个人打麻将。江风不知道风俗,觉得家里死了老爹,怎么还可以在守灵的时候开牌局呢。其实这是没关系的,城乡都是这样。周正涛看见了,便过来打招呼。他就把这个疑问提了出来,自以为提了个会让周很难应对的意见。周却满不在乎地说:“没什么,他们守在这里,不打牌干什么,张着嘴巴看天呀!”
“一般都是工人家里喜欢搭这种棚子,你家纯粹知识分子家庭,怎么也喜欢这套?”
“我是不喜欢,但我大哥要这样干,他在机械厂工作,平常吊唁送了不知多少礼,如果我们不搭棚子,有些人就不会送东西,那他送出去的礼就回不来了。”
江风笑了一下,又问:“老爷子挺健康的呀,怎么回事?”
“脑溢血。没治。”
说了一会话。江风感觉周老是在往自己上衣口袋看,突然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他跟周交情不太深,平常也就是在路上碰了面说说话,如果他不来,周正涛是不会怪他什么的,但已经来了,又是老同学,自然不能不有所表示。就急忙掏出50块钱给周。周假意不要,推了几下,最后自然还是收了。就要留江喝酒。江风给了钱,心里很不爽,暗骂自己好看热闹,就这么一个破棚子门票却是50块,要是去看电影,这能看五场呢。越心痛,越不愿多留,就走了。周正涛就继续看别人打麻将。他以前对这种东西是敬而远之的,近来看法发生了转变,觉得人生一世太管紧了自己没意思,该娱乐就得娱乐。玩了几次,手气臭,牌技更臭,就养成了看的习惯,觉得先得把技术学好了再跟人较量。
这时他二哥走近来悄声对他说:“你刚才收了一份礼吧,怎么不交出来?我和你大哥的礼都交出来了,到时大家平分,你的礼少,实际你是最占便宜的。”
周正涛看了二哥一眼:“我准备等会去交的。”就掏出江风给的50块给了二哥。
不一会,同事金真能骑着摩托来了。封了一个包给周正涛,说:“里面还有董浩明的50块。黎全容今天下午没上班,去丈母娘家帮忙了,估计明天才会过来。”
周正涛接过包交给了负责收祭仗和礼金的人,然后陪金真能说话。问金:“昨天董浩明好像对你搞的上一期刊物不满,到底怎么回事?”
“我写了一篇文章,讨论我们区里的发展规划问题。我认为应该多学学沿海城市,引进人才,扶植民营企业,加快私有化进程,他看了有点意见,主要是对我的加快私有化进程的观点不满,说都私有化了,国家怎么办。他说我散布的是西方的论调,警告我以后写这类文章要注意点。那个狗杂种,思想僵化不说,为人也真他娘讨厌。”
周正涛皱着眉头说:“他虽然思想僵化,但并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形势,岂会真正反对私有化!他不过是借题发挥,敲山震虎,不是针对你的。”
“你是说他是冲你来的?”
周正涛没有说话。
“我看他确实对你好像越来越有点意见了,你对他也不服气。看样子你们两个迟早要摊牌。”
周正涛冷冷地瞪着金真能问:“到时你站在那一边?”
“那当然是你这一边了,我金真能知恩图报,怎么可能跟他董浩明走!”
原来前些年周正涛当期刊主编后花了很大精力搞期刊,弄得有声有色,深受程易生喜爱。黄建国又竭力帮衬,请程吃饭经常叫上周正涛,也拉近了周跟程的距离。周自然更是学得十分乖巧,奉年过节就去送点礼品等物。程就说:“周正涛工作认真负责,才堪大用。”就提拔周当了宣传部副部长。这事董浩明是非常反对的,为此多次跑到程面前陈说不可提拔周的利害关系。他的理由一是宣传部区区十二三个人,却安两个副部长,领导机构未免臃肿庞杂,二是周有精神病史,曾被其家人在疯人院里关了一段时间,这种人万一哪天病情发作,势必影响工作,这是宣传部,党的喉舌,不是一般单位。程易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最后并没有听他的,原因当然很简单,听了他的就没法向黄建国交代。周正涛知道后对董当然就有些痛恨,而董自此也对他有了戒心。周正涛已渐渐成熟,他知道虽有黄建国相助,但官场险恶,稍不注意就会失足落水,所以恨归恨,表面却装出很恭顺的样子,在董面前俯首贴耳。但即使如此仍没有化解董对他的不信任感。他在宣传部的日子就过得不是那么开心,总防着董在背后搞动作。金真能一直跟着周,周当了副部长就让他负责期刊事物,他几乎可以说是周的心腹。董浩明几次想换了金真能,得周力保,才没换成。工作上金真能就几乎只听周的,对董阳奉阴违。
“我还听到了一个消息……”金真能神秘地说。
周正涛看着金真能,又没说话,但凝重的神态显然是叫金说:“我听说董浩明想当副区长,正在到处活动,他对人说如果他走了,就叫文化馆的王馆长来当部长,绝不把这个位子交给你。”
周正涛露出不相信的神情。他当然不是不相信姓董的有这心思,而是不相信董会在他自己当副区长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说这种话。他还是了解董的,那个家伙在官场混了一辈子,城府极深,应该不至于说出这种话,还让这种话传到了自己耳朵里。他问金:“你听谁说的?”
“文化馆的小方,他在那当干事,跟王馆长走得很近,了解一点情况。”
周正涛虽然不怀疑金真能是自己的人,但官场上的人谁又能说死呢,一时他不知道金真能的消息是真是假,就没有表态。正要说什么,忽然大哥在灵棚那边叫他,他就急忙过去了。原来,来了一批很重要的朋友,送了很多东西,大哥叫他过去一起陪着说话。周正涛很烦这种事,又摆脱不了,只能忍着。金真能几次想凑近前跟他说话,都没机会,便走了。
这个晚上周正涛便没睡觉,和两个哥哥一起为父亲守灵,第二天早上实在支撑不住了才睡下去。
灵棚搭了三天,最后一天开了一个追悼会,然后就拉去火化了。周正涛终于松了口气,这几天他累得腰都快断了。
然后三兄弟坐在一起讨论了一下分财产的事。事情不复杂,很快就解决了。难的是母亲的事不好办。母亲体弱多病,需要照顾,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屋子里,得接到他们家去。合理的解决办法自然是轮流在他们家住。但大哥家境不好,人口多,早就把丈母娘接去住了,担负这份责任似乎有点困难,二哥比大哥好不了多少。最宽松的是周正涛,有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两口子经济上也很富裕。大哥二哥想要周正涛一个人承担下来,但又不好明说。周正涛知道他俩的意思,心里很不爽,便没有开口。三兄弟谈了半天,没谈好,便暂时放下了,先让母亲一个人住段时间,此事以后再议。
周正涛回到自己的家,把这事跟卫翠苹说了,说:“唉,他们两个情况确实不好,我想就接妈来跟我们住算了。”
卫翠苹当即反对:“都是她养的儿子,他们两个还多吃你妈几天奶呢,凭什么他们不管,全推给你?”
“说了他们确实有困难……”
“什么屁话,如今谁家没困难?我身体不好,你儿子小学快毕业了,要考初中,吵不得闹不得,你呢,经常是一个夜猫子,有时整天不回家,你妈又好唠叨,常年在这住,谁受得了?轮流住那是没办法,我忍着就行了。你那两个哥哥也太不争气了,搞了半天比你这当小弟的还不如。他们这是合伙欺负你呢,我告诉你,你可别上他们的当。”
“话怎么这么难听,亲兄弟,谈得上什么上不上当!”
“行了,你少替他俩说话,那俩德性我早领教过了。反正一句话,轮流伺候老太太我卫翠苹绝无怨言,但叫我们一家背着,没门。”
周正涛恨不得冲上去抽这娘们几耳光。但实际上他内心深处还是很倾向于老婆的意见的。如果认下来,老太太今后如果还有二三十年的话,都得由自己负责,那俩哥哥顶多每月给点赡养费,这真不是闹着玩的。想了一晚上,他拿老婆也没辙,便想慢慢再看吧。
第二天,他一上班,董浩明就找他谈话,说:“金真能的期刊一直是你负责的吧,我也没管,但这些天我发现问题还是不少呢,不知道你怎么看?”说罢董浩明还开了一支烟。这家伙虽然阴险,但不管对上对下,干什么事都还是很讲究方法的,根据他的研究,很多麻烦都是不讲究方法引起的。他喜欢修理部下,但从不疾言厉色。周正涛接过烟,再反过去给董点上火,坐在董对面的沙发上说:“没什么问题,我看他干得挺好的。”
“我说,你就是太纵容他了。怎么没问题,我看问题大着呢。你说我们现在要解放思想,加快改革步伐,这我没意见,但他现在搞的一些东西已经不仅仅是这个了。我觉得他好像受你的影响比较大,居然经常提倡全盘西方的观点……”
“他宣扬过这种观点吗?”
“当然啦,他没有直接说明确,但那意思看得出来嘛,我是驯鸟人,麻雀叫一声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不明白?这事我得有一句说一句,责任恐怕在你身上,今天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注意点,坦率地说吧,我们国家的言论自由度还没有到这份上,也不能到这份上。”
“我都是按市委宣传部的要求办的,我认为我并没有越轨。”周正涛恨不得跳起脚骂娘,也想跟董说几句硬话,但他一时还弄不明白董浩明究竟只是想跟自己过不去,还是真的在上面得到了什么新指示,有点有恃无恐了。谨慎为上,他按捺住了火气,还微笑着用很平静的口吻说道。
“如果你真的觉得是在按市委宣传部的布置办的,我当然没意见,那过几天上面会来人检查工作,到时候让领导来下结论吧,我不过说到这里,你要当耳旁风我也没办法。”
这场看似和风细雨,实际暗地里刀光剑影的谈话令周正涛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他觉得自己在宣传部的日子太难过了,总是跟这么一个左拧右拧无论怎么拧都拧不到一块的人一起共事,就算相安无事,也不是个事。长期积累下来的这种压抑的情绪终于使他今天突然闪现出了一个非常明确的想法,那就是一定得把董搞走,否则自己就无出头之日。经过这几年官场训练,他觉得自己无论在为人处事还个人能力方面都渐趋成熟了,到了该有所斩获的时候,必须主动出击,不能坐等天上掉馅饼。
中午睡了一觉,他觉得头清目明,浑身爽快。到了部里见董有事出去了,就把金真能召到办公室来说话。
“娘希逼,”周正涛学着老蒋的口吻骂道,“董浩明今天跟老子下帖子了。”
“他什么意思?”
“还不是谈你的刊物,他总是盯着你不放,当然最后的目标肯定是指向我的。”
金真能瞪着眼睛想了想说:“他要真盯着我不放,那老实说我这一关还真不好过,我的刊物你不是不知道,平常确实有一些出格的言论,他要抓辫子那太容易了。”
“所以我想,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他非要较量,那我们就跟他拚一拚。”
“你下决心啦?”
“被逼无奈,不下也得下。”
“那就好,其实我早这样劝过你。你想怎么干?”
“我现在急于弄清两个问题,一,他说过几天上面要来人检查工作,不知道是真是假;二,上面对于我们这种宣传方式满意还是不满意。如果说头条消息不准确,那我恐怕也没办法搞他;或者说上面确实要来人,但上面的人对我们的这种宣传方式没有意见,那我也没办法搞他。否则,我安排个陷阱,叫他狗娘养的吃个哑巴亏,跟老子卷铺盖滚蛋!”
金真能凑上来饶有兴致地问:“什么陷阱?”
“暂时不好说。给你两三天的时间,去把这两个消息打探清楚,如果属实,我会告诉你的。”
金应了一声。
“还有……”周正涛忽然想起了什么,“再顺便打听打听董浩明跟市委宣传部的关系。”
“放心吧,我有个同学就在市宣传部,还是个小头头,找他一问就都清楚了。”
过了两天,金真能探听清楚了,一上班就来跟周正涛说。周怕隔墙有耳,说中午我请客,去外面饭馆吃,到时再说。
到了中午,周先去了区政府外面的一家饭馆,不一会,金真能就来了。周已把酒杯准备好,便给自己和金都斟满了酒。金真能开了一支烟,说:“情况打探清楚了,要来人,上面确实对我们不满意。”
周抿了一口酒说:“肯定吗?”
“绝对。”
“董浩明跟市宣传部的关系呢,也搞清楚了?”
“他跟市委宣传部没什么关系,但他有一个叔叔是市人大的一个副主任。他当官就跟这个叔叔有关。不过他叔叔和区政府有没有关系,这我不清楚,能不能对区政府有影响,我也不清楚。”
“只要跟市宣传部没直接关系就好,其他方面的关系,我应该摆得平。”
金真能就急切地问:“你给他安排了什么陷阱,搞得这么神秘,不早告诉我,好像还怕我泄密似的。”
周笑道:“不是怕你泄密,而是怕你不同意。”
“什么意思,还跟我有关?”
“当然啦,你还是主角呢。我就直说了吧,是这样,既然能肯定市委宣传部对我们这套搞法不喜欢,而董浩明又想用这一手打击我,那我何不来个将计就计,嫁祸于人!干脆你再大张旗鼓地做西方化的宣传,等到上面的人来了,听你汇报的时候,你就准备一份演讲稿,说是如何如何在董部长的领导下,怎么怎么样,才有了今天的成绩。要给上面一个深刻的印象,那就是这一切都是董浩明的意思,还要让上面的人觉得你是在借汇报工作之名拍董的马屁。非常简单,只这一招,就可以叫他董浩明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即使他想赖到我头上领导也不会相信了,谁会相信一个单位的工作不关第一把手的事,而只找第二把手的麻烦呢!”
金真能听了目瞪口呆,心想:计确是好计,就是太损了点,把老子给卖了。他就不愿叫好,只是喝酒吃菜,同时心里紧张地进行着利益得失的判断。
周正涛根本不用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会怎么想,便显得很体贴地安慰说:“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把你也给套进去了。但你应该这样想,如果这一计成了,董浩明滚了蛋,就算你这期刊主编难辞其咎,但只要有我在,不过是暂时的。如果这一计不成,那就更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了,对不对?”
“对是对,不过我确实很担心万一搞不倒董浩明,那我就等于是完全把自己摆到了他的对立面,他肯定对我恨之入骨,会集中他全部的火力对付我。我怕到时候你即使有心帮我恐怕也无能为力了,我就整个成了一个笑柄。”
“这就得由你自己对自己负责,看你提供的情报是不是绝对可靠。反正我敢肯定,只要你的情报可靠,这一招就一定能搞走董浩明,因为到时候我还会叫黄建国去程易生那里打通关节,跟他来个前后夹击,中心开花,谅他董浩明就是有三头六臂这次也难逃一死。”
金真能虽然觉得周正涛的话有道理,毕竟这是要自己打头阵,万一失算,自己就身败名裂了。故心里矛盾得很厉害,始终没有点头同意。周正涛耐心劝说了半天,金真能仍是觉得对自己来说风险太大,要认真想一想。周正涛就说:“行,我等你的决定。”
但实际上从饭馆里一出来金真能就想通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同意的。因为自己跟董浩明本就不对付,董也不是没搞过自己,那还怕什么到时候被董整治呢。他真应该担心的是自己没有马上应下来,会从此失去周正涛的信任。越想他越觉得自己笨,也不知当时是怎么盘算的,怎么会如此忽略周正涛对自己的看法。就算周正涛这次斗不垮董,但看形势,迟早有一天周是要坐上宣传部头把交椅的,自己更得罪不起他。这一下他后悔惨了,回到家里抓着自己的头发就揪,恨不得揪成个光头。
下午一上班,他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周正涛说:“我想通了,干。”
周正涛便狠狠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说在单位上你嚷什么嚷,已经警告过你的。可金真能为了表达自己坚定的意志,兀自还不住嘴,只是放小了声音:“你的这个办法好,绝了。”
周正涛立刻挺着腰板绷着脸说:“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蠢得猪一样的!”
挨了恶骂,金真能才不再说了,便赔着笑脸说:“好好,有空再谈有空再谈。”离开周后他也骂自己:确实是个蠢货,早同意了什么事也没有,结果拖到这时候受他这种侮辱,唉,脑瓜还是不够灵活呢,也难怪在官场上不能得意。
过了一个小时周正涛才主动找到金真能问:“想清楚啦?”
“其实中午吃饭的时候已经想清楚了,只是我想再仔细斟酌斟酌。”
“斟你鸟的个酌!跟着我干能有错吗?”
金真能怕失去周的信任,便不停地说好话,赔小心。周正涛其实并不想跟他计较,只要他同意干就行了。两人的关系便仍旧跟过去一样。只是金真能多挨了几句骂,一个觉得爽,一个觉得冤。
晚上吃过饭,周正涛就散着步来到了黄建国的家。黄家再不是过去的那种三间半的灰瓦红砖房,而是一栋临江的欧式二层小楼。楼前有个院子,大门处有条大黄狗甩着尾巴荡来荡去。黄的老婆正在楼前捧着一只大花瓷碗拌狗食。他笑着打招呼说:“舅妈好啊,吃了吗?”
“天都断黑了,不吃不会饿死啊,只有狗才没吃呢!”
这个娘们是个很粗俗的女人,又老又丑,因周正涛经常来找黄建国,她就认为是他把黄建国带坏了,使黄现在几乎不顾家。她对周很有些意见,现在一碰面跟他说话就没好气。周正涛知道这婆娘就这脾性,黄建国都惹不起,他当然更不敢惹,一碰到她发脾气,他就装傻充愣。
“哪里这么容易饿死罗,我舅舅那么多钱,能把你饿死吗?”
不提钱还好,一提钱这婆娘脾气更大,就干脆指着周的鼻子骂了:“少跟你舅妈提钱,没钱他倒还像个人,这一有钱,就被你兔崽子带得不像人了。”
“舅妈您这话就冤枉我了,我是他带出来的,怎么到了您嘴里就倒过来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周正涛知道最好别再说了,不然连祖宗都会搭上去受这婆娘的侮辱,便笑问:“舅妈,我舅舅在吗?”
“你说呢?”
“我怎么说?”
“你想呢?”
“我怎么想?”
“兔崽子你应该比我还了解他呀,不知道他在哪嘛?这个家对他来说连旅馆都不如,顶多也就像个茶馆,口渴了,回来喝杯茶,坐一会,然后就又无影元踪了。你要找他,应该去他那几个小老婆那里找啊!”
“舅妈您又瞎说,他哪有小老婆……”
“兔崽子你敢消谴老娘!”说罢,这婆娘就提着拳头朝周正涛扑了过来。周正涛知道这可不是好耍的,急忙跑了出去。大黄狗追了几步,但它到底知道他是个客人,便马上停下来只是叫唤。他老远还听到那婆娘在骂:“小兔崽子比老杂毛还可恨!”
周正涛虽然知道黄建国养了几个小情人,但以为黄也就是偶尔跟她们住一住,家里面一定瞒得死死的,哪知黄现在几乎就不落屋,而那婆娘也对黄的事清清楚楚。从那婆娘的口气里可以听出,她虽然气愤,实际上并不想把黄建国怎么样,显然因为黄太有钱了,她不愿离婚,得过且过。现在很多富人的老婆都是在这样过日子,已经不算新鲜事了。
他就在路边的电话亭里拨通了黄的大哥大,问他现在哪里,有要事想跟他谈谈。黄说我在杏花村庄园。他便打的往庄园去了。
黄建国现在被共认为区里的首富。有些人虽然没文化,不学无术,不知为什么,经商方面却十分了得。看来不得不承认,经商所需要的许多东西是课本里学不到的。这家伙从前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工人,居然七八年后就成了有近千万财产的富商。不过话又说回来,到底是个粗人,没文化,所以财富多了后就有些胡花了。他养了五个情妇,两个特别漂亮的,分别送了一栋别墅,外加一辆奥迪,另三个分别送了一套复式房,外加一辆桑塔纳。其实他给一个情妇的东西完全可以拿来养两三个小蜜。但他不在乎,并很以这种愚蠢的大方为骄傲。平常带她们出入各种娱乐场,那更是一掷千金,毫不吝啬。经常对人说:“钱是什么?钱其实就是婊子,你就得拚命的玩它操它,它才服你,才会源源不断地流到你手上来。”他虽不知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的道理,但他对金钱的看法却是这一路的。
杏花村庄园的别墅是省城最高档的别墅,几乎所有的富商都在这里买了房子。周正涛以前来过一次。那次黄请他来并不是欣赏他的房子,而是欣赏他的情妇。周正涛见了,暗暗惊叹不已,确实漂亮,真用得上古人爱用的那两句话: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他不明白,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甘愿屈身二奶之位,以这等的容貌,去影视界肯定是个明星,去搞公关肯定是个交际花。不过后来又想,无论明星也好,交际花也罢,其实都是需要一定的智慧的,头脑不好使,再漂亮实际也没甚用。黄建国思想竟很开放,给情妇照了许多裸照,集成一本册子,给周看,还将一幅特别性感的放大了的照片挂在他卧室的床头。
那个漂亮的女孩给周开了门,笑眯眯地把他迎到了正斜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看黄色录像的黄建国面前。周说:“你在客厅里也看这玩艺。”
黄建国歪着嘴巴说:“我的娱乐活动就两个,要么唱卡拉ok,要么看这玩艺,其他的电视节目我从来不看。那些东西全他娘扯蛋。”
“老看这个也没意思呀!”
“哎,百看不厌。娘买逼的,那些西方驴子,毛长,鸡巴长,刺激,够劲。”
那女孩给周正涛倒了一杯已经煮好的咖啡。
“找我什么重要事。”
周正涛就把想弄翻董浩明的事告诉了黄,说:“我估计就算我的计策成功,可能也还差一点,到时还得靠你在程易生面前运动运动,助我一臂之力。”
“这有什么问题,把他董浩明搞下去那不是小菜一碟嘛。我以为什么重要的事,原来就这,嗨,电话里说说不就行了嘛,值当得大老远跑来。”
“不止这件事。”
“还有什么事?”
“等会说。”
黄建国就明白了,周是嫌他的情妇在场。便跟周扯了一会闲淡,然后对那女孩说:“你去休息吧,我跟侄儿说说话。”
那女孩就很懂事的上去了。黄便拿出酒来喝,叫周正涛说。
周正涛抿了一口酒,咳嗽了两下:“我不懂生意,但好歹也在一旁看你做了这些年的生意。我想问问你,舅,你就不想有更大的发展吗?”
黄建国瞪了周正涛一眼:“废话,谁不想有更大的发展?但现在不好发展啊,做生意比以前难多了。以前我主要是出来得早,那时候空子多,瞧准了,一猛子扎下去,就是一扎钱。现在他娘的政府管严了,再一个竞争对手多了,都学精了,我能保持现在的状况也就不错了。”
周正涛摇头说:“不对,舅,不对。当然,现在政府是管得严,各项法规制度正在逐步完善,但我说你说得不对是说你没看到其实第二次私人迅速聚敛财富的时机又到来了。”
黄建国半躺在沙发上,将他一双肥厚的大脚搁在前面的茶几上,翻着白眼看着周正涛,问:“什么时机?”
“舅,你一向嗅觉十分灵敏的,怎么这次这样迟钝。我说你就是老婆讨多了。”
“老子精液多,不多讨几个老婆,那不是都浪费了吗?”
“苏联解体后,一夜之间冒出来无数个千万亿万富翁。他们是怎么冒出来的?很简单,就是通过所谓正当的手段把国家财产转成私有财产。这几乎是所有社会主义国家变成资本主义国家后必然出现的事情。我们国家现在就也有人学着在这样玩了。虽然我们仍然是社会主义,但并不妨碍这样做。在社会转型的过程中,是肯定会有一部分国家财产私有化的。当然,获利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人。你有这么多钱,钱就是势,所以你可别坐失良机。”
“你是要我把我承包的这几家厂子都转变成我自己的厂子?”
“你不想这样吗?”
“想当然想,但怎么可能,国家又不是傻子,就这样让你把财产拿走?”
“你可以想想办法嘛。国家现在的政策是如果企业办不下去了,就让它倒闭,出卖厂权。”
“可我的厂子都很红火呀,根本不存在办不下去的问题,我还准备扩大规模呢。再说,如果厂子真的要倒闭了,我还去把它买下来,那我不是有病呀!”
“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想叫你做些手脚,把这些厂子都说成是效益不好的厂子,然后叫国家对外出售,你再给点钱一次了断,从此这些厂子就完全是你的了,那你的利润会比现在好上五六倍甚至更多。对你来说,这样做其实也不过分,因为这些厂子以前都不景气,没有你它们早就倒了。”
黄建国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忽然笑着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显然对周的建议来了兴趣。“哈哈,有点意思,你再说详细点,我怎么才能让国家相信我这几个厂子是亏损企业。”
“嗨,这还用我说呀,你使银子不就行了,只要舍得撒银子,没有办不成的事。关键是国家现在允许倒闭,那这个文章就好做了。”
黄建国想了一会,忽然拍了一巴掌茶几,夸赞说:“好办法好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现在我每年要上交百分之六十的承包费,把厂子买下来就不用交了,而且厂子还是我的。好,好!”
“已经有人这么干了,有些人甚至故意把一个生意很好的厂子搞垮,再一点点将它的财产转移到自己名下。我估计国家很快就会在这方面制定出严格的法规,你可要抓紧,别赶不上趟。”
“不可能有这么快,共产党做事一向拖拖拉拉,除了打仗。”
具体的行动,周正涛就出不了什么了主意了。黄建国说如果他能把几家厂子都买下来,就送周一套复式楼,再加二十万块钱。周正涛图的就是这个,他寻思着有了更宽敞的房子和钱,再接母亲来住,卫翠苹就应该不会反对了。
黄建国第二天便把程易生请到玉楼东喝酒,说了这个想法,问程意下如何。程易生愣了一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些个有钱人实在是他娘的太贪得无厌了。但他这些年没少得黄的好处,便又知道自己其实是没资格谴责黄的,事实上他倒更希望有钱人贪婪,因为唯有这样他才能有进项,否则他这池水迟早会枯死。但这事太大了,他一时也想不清楚该不该干。就说:“你吃得够饱了,我看还是安分点吧,守着这份财产,养些小老婆,快快活活的,何必再操心!”WwW.XiaoShuo530.com
黄建国说:“单从财富上说,的确应该这样。但人嘛,活着其实很多时候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跟别人较量。看着别人比我发展得好,更有钱,我总觉得他是在向我示威,就总想超过他。再说这事我不干别人也照样会干,国家财产迟早让大家瓜分掉。我黄建国就是个金钱动物,从来没有在新的形势变化中掉过队。别看我不读书,这方面天赋过人,比狗的嗅觉还灵。”
程易生笑道:“这我信,每年冬天你说你要吃掉多少条狗,不是狗才怪呢。”
“事情如果办成了,绝少不了你的好处。模型厂,服装厂,湘龙烟厂,铝合金厂,我都给你一成的股份,再给你儿子办家电脑公司。你家那小子毕业两年了,始终没混出名堂来,他就是没人抬举,你那小子其实挺聪明的,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会干得很好。”
程易生说:“你不要拿我儿子说事,真打算这样干,那这些都是不用你说的。我现在考虑的是你这个计划可不可行,有几分成功的把握。要知道这可不像把厂子承包给你那样简单,手续复杂着呢,方方面面都要打点,而且可以肯定到时上上下下一定会有阻力,也许会是很大的阻力,你能顶过去吗?”
“我知道,但我想只要我俩齐心协力,就一定能办成。钱归我负责,要多少给多少。上面的关系你摆平,下面的事情我摆平。”
程易生还是很谨慎地说:“一停二看三通过,慢慢来吧。”
“哦,还有件事,董浩明那个人太不知趣了,我看把他调走算了,让周正涛搞怎么样?”
程易生就有点不高兴地说:“你急什么,周正涛才当几天副部长,就这样等不及啦?”
“不是,是董浩明老跟周正涛过不去,这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时为副部长人选,董浩明是怎么跟你顶牛的!周正涛一直被他排挤,要不然我也不会开这个口。”
程易生的脸色就缓和了一点,他想起来了,黄建国说的确有其事。不过无缘无故调开董浩明他实在不愿意。黄建国看出了他的为难,说:“你放心,不是要你无缘无故搞他,到时候自会有理由的,你只需要顺水推舟就可以了。”
程易生就明白了,周正涛那小子又要搞鬼,心里感叹说:真是个典型的政客,那种人如果当了大官,不知多少人会中他的道道。
既然没有更好的理由反对了,说不得他就得帮周正涛一把。程易生并不知道周正涛到底是什么计划,但这天听说市委宣传部的陈部长要来检查宣传工作,派人传话,希望他能陪一趟,他跟陈部长是平级,可陪可不陪,一般他是不愿陪的,这种鸟事根本引不起他的兴趣,但因牵扯到董浩明和周正涛的关系,他就决定陪一回,看看有什么动静没有。
第64章饕餮正涛支鬼招建国易生齐联手
这天上午,那位陈部长就带着一行数人来了区政府。程易生装出很高兴很欢迎的样子跟他打了一阵哈哈,然后就领着他来了宣传部。董浩明早已准备妥当,带着部里的所有工作人员迎接陈部长。先是他提纲挈领地汇报工作,然后由几个方面负责具体工作的人具体地汇报。陈部长是个比较保守甚至可以说颇有几分顽固的老党员,在听汇报的时候始终绷着个脸,连一丝笑意都没有。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对区里的宣传工作很不满意。这时,金真能上场了。董浩明颇有点得意,他很想听听金真能会怎么汇报。他想此前周正涛肯定跟金真能为了这个汇报商量了很久,他想他俩一定感到相当为难,他相信不管金真能如何汇报,都会使他们处于十分背动的位置上。只要他们一露出破绽,他就一定要马上出击,绝不给他们喘息之机。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这时他产生了一种跃跃欲试的快感,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用一种胜利者的眼光看周正涛了。
只听金真能拿着稿子念道:
……在董部长的正确领导下,我们期刊部每一期的刊物都是经过了严格审查的,董部长还规定每篇文章在刊发前都必须由他阅后签名同意。所以我们刊物的质量一直都能得到保证。董部长认真负责、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使我们的宣传工作产生了很大的反响,使全区人民都获得了正确的引导和深刻的政治思想教育。改革就得解放思想,不解放思想的改革就不叫改革,而且解放得不彻底的思想也同样会对改革有很大的危害。董部长就是这样教导我们的,使我们每个人都明白了这个道理,知道了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董部长还……董部长的教导……哦……教育……
董浩明如果平常听到这样的话,他一定会高兴得找不着北。然而现在,他是糊涂得找不到北了。这是一种痛苦的糊涂,一种绝望的糊涂。此刻他心里产生的已不是仇恨,而是钦佩,因为仇恨根本没有意义。高,实在是高。他知道这肯定是周正涛的杰作。
此刻还有一个人也在暗暗叫绝,他就是程易生。宣传部的内部矛盾和几个领导的思想倾向他是非常清楚的。解放思想这种观点不可能出自董浩明之口,这只能是周正涛的想法,那小子,比谁都坏,就恨不得现在全盘西方了,然后乱七八糟地搞一通,黄建国想侵吞国家财产的主意可能就是他教的。现在周却唆使金真能把这一盆脏水全部泼到董浩明身上,如此恶毒的阴谋,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这般明目张胆、无所顾忌的栽赃陷害,几乎有几分文革遗风了。
陈部长的脸色越来越凝重、难看。不时瞥一眼董浩明。
先前那般躇踌满志的董浩明这会就像得了瘟疫似的,整个人霉成一团。
有一会董浩明还是清醒的,觉得自己应该纠正金真能的说法,如果他非要这样说,不惜撕破脸跟他当场对质。但又一想,就算这样做了,也不可能完全改变自己在陈部长心目中的印象,而风度尽失,最后自己同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便一咬牙,认输了。
陈部长悄悄问程易生:“程区长,你们这里是怎么搞的,太过分了吧,说句严重点的话,你们就只差喊出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话了。”
程易生急忙解释:“陈部长言重了。这都是董浩明一人之过,请你不要把我们区里的干部都看成是这样的。叫他董浩明一个人负责就是了。”
“处理了一个人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吗?”
“能能,我敢肯定,一定能。过一个月你再来检查,如果我们没有改正过来,我把这个区长辞了。”
陈部长听程这样一说,就不再责怪,只是摇头说:“在党校学习过的人怎么会这样!”
这天程易生就对陈部长侍候得十分周到。周正涛玩得太漂亮了,但也玩得有些过,程易生担心陈部长把事情捅到上面去,对自己都会有影响,他必须把陈部长搞定,让这件事沤烂在这个有限的范围内。这种侍候很伤他尊严的,故对周正涛都有些不满了,逮着机会悄悄对周说:“你屙屎老子替你揩屁股,妈拉个巴子,行,你有能赖。”说不得又叫来了黄建国。他觉得是你黄建国要支持周正涛,那自然就得由你黄建国掏腰包,要侍候好姓陈的没钱全白搭。
黄当然不会在乎这点钱,这天由着程易生性子花,程这才算把陈部长完全稳住了。
次日程易生便把董浩明叫去训斥了一通。董哭丧着脸说:“头,你应该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当然知道,我知道的就是你给我惹了一个大麻烦,你屙屎老子替你揩屁股。揩干净了吗,舒服了吧?狗娘养的,你能当什么鸟部长,还是回到你原来的地方玩去吧。”
董浩明就这样回了原单位,当了个什么书记,没有一个人可以管,倒是落得清闲。
黄建国对周正涛翘起大拇指说:“你出师了。”
周正涛便飘飘然地说:“官场其实好混。都说官场险恶,我倒不这样认为。只要找到了它的运行规律,就可以左右逢源,如鱼得水。凡事都是这个理。”
“现在你是宣传部部长,我再请你当我的军师,这次要把那几个厂子都搞下来,需要你献计献策。我保证,一到两年的时间内把你送到区政府去坐第二或者第三把交椅,四年内修成正果。”
“我这一路,其实也多亏了舅舅的大力扶佐。”
“都需要有人扶佐,没有谁可以单枪匹马杀上去。”
周正涛问:“那几个厂子的情况现在怎么样啦?”
“我跟程易生已经分了工,他对付上面的,我拨了50万专项资金由他任意支配。下面的事由我搞定。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做。”
“这事我替你认真想过,真要把上面的人骗住,可能还得玩点真的。”
“怎样玩真的?”
“也就是说你得真的让你的几个厂子衰败下去。”
“我才夸你行呢,你马上就给我点眼药水。这是什么馊主意?我让红火的厂子突然衰败,万一真的它就一蹶不振了呢,我还买它来做什么,不是有病吗?”
“当然只是做个表面文章给上面的人看,要说受点损失,这点损失对你来说也关系不大,至于一蹶不振,怎么可能呢,我难道会让你去冒这个险吗?”
“只要损失不大,那我能接受。”
“这是没办法的事,要让人相信,不装得像一点,就算人家拿了你的钱想帮你蒙混过关,他也不好办呀!”
“我该怎么装?”
“首先是做帐,你得把帐做得年年亏损,月月亏损,做假帐你是行家,我就不多说了。其次要制造工厂都很萧条的假象。这有点难度,但也不太难,只是麻烦点。我建议你去外面临时租几个地方,把你的生产流水线和新机器都搬过去,现在这些厂里面则只留少量破旧的甚至是废弃了的机器,搞一些面黄饥瘦的工人在里面装模做样的做工。到时候上面听说这些厂子不景气,肯定要派人来调查的,你不让他看到这种衰败的景象,他不可能同意出售厂权。”
“高,高。我说周正涛啊,你以前还算是一个比较儒雅的书生,现在则完全是个坏蛋了。程易生那么坏,但他跟你比恐怕都还差一点。”
周笑道:“不是我想做坏蛋,而实在是被你们逼的。”
“一颗种子没长好,却只怪土壤不好,这对土壤来说公平吗?不管土壤多好,种子不行,它也长不利索。”
周正涛惊讶道:“吓,我说舅,你现在的理论水平大有长进啊,居然能打这么贴切的比方,看来我们在互相取长补短的过程中都共同进步了。不过我要告诉你,我确实是颗良种,完全是被土壤糟蹋了。证据就是,现在你能找得到一颗生长良好的种子吗?如果找得到一颗,我就承认我是种子的问题。唉,找不到啊,真的找不到啊!所以说绝对是土壤的问题。”
“那你说我是土壤的问题还是种子的问题?”
“你肯定是种子的问题。”
“兔崽子!”
过了几天,黄建国便按照周正涛的意思开始去外面租新厂地。走了几个地方,要价太高,他不愿意。后来经朋友介绍在南郊找到了合适的房子。那是一个已经倒闭的电灯泡厂。那家电灯泡厂原来是省里最大的灯泡厂,年销售额过亿,是省里的纳税大户。后来厂里也是出了黄建国似的人物,也许这样说不准确,应该说是出了一个黄建国的师父,他乃中央某位领导的公子,利用各种关系把厂里的财产都转到香港去了,然后自己也一去不归,留下了这个烂摊子给省政府。省府也管不了,给几千职工一次性发了一年的工资,然后全部谴散了。这里数片厂房省里一直想卖出去。但许多投资商来看了后都没要,说一是交通不便,二是难以收拾,三是叫价过高。这就便宜了黄建国,他把租价压得很低。然后他将厂房草草打扫了一下,就开始慢慢将他的几个厂子往这里搬迁。工人们以为是厂里将有大发展,都很兴奋,谁也没想到自己很快就将被国家出卖。程易生这天来到湘龙烟厂找黄建国,见他正在搬厂,惊问何故。黄便悄悄地向他解释了一番。程易生听罢就说:“这一定是周正涛的主意。”
黄建国笑道:“难道我就想不出这种主意吗?”
程易生说:“你也就一金钱动物,而他是政治家。”
黄建国骂道:“***,这么瞧不起老子。”
程易生说:“记住了老弟,精神的贫乏是多么丰富的物质条件都弥补不了的。”
程周遭看了一遍,叹了口气。
黄建国问他有什么事。
程易生看了黄一眼,说:“我真不好意思开口,但不说又不行。你给的那50万,已经没了。老实说我很久没给人送过礼了,不知道现在行情涨得这么快。娘买逼,什么一万两万的,人家眼角瞟都不瞟一下。”
黄建国问:“事情已经办到一个什么程度了?”
“顶多也就一半的样子。”
“也就是说还需要50万。”
“恐怕还得加点,求个吉利的数字吧,80万。”
黄建国猜测程易生多半是自己要,不便多说什么,就答应了:“我马上给你拨过去。有了这80万,事情应该能搞定了吧?”
“差不离,但这种事你应该知道,谁也说不死。”
黄建国心里骂道:你这该吃枪子的杂种。
这日,市里开经济改革会议,程易生去了。会前碰到分管企业改革的副市长于大军,他忙凑上前去拍马屁。跟于大军打招呼的人很多,他只能简明扼要地说话,便提到了他们区的经济情况,把自己这些天精心炮制的一份研究报告递给了于。于就挥手说:“好好,等我看完了你这报告再听你说。”于大军虽是会议主持人,但他很多时候心思并不在会上,因为他知道这种会议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结果,该说的早就说了。他对程易生报告的兴趣还大一些,别人在抢着发言,他就看程的报告。这份报告把他吓了一跳,岳麓区的经济情况一直比较好,不说别的,单说今年就新增了40多家工厂,引进了几千万美元的外资,可程易生的这份报告却说经济情况不乐观,有很多厂子只能维持半开工状态,还有的厂子根本就完全瘫痪了,工人们都向区政府要吃要喝,可区政府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请求市政府支持。报告中还说,要解决岳麓区的这些问题,最好的办法是把那些已经倒闭或者快要倒闭的厂子全部卖掉,政府换回一批资金,然后再用来扶植其他有希望的企业。于大军简直不敢相信。一散了会就用小车载着程易生去一家豪华饭店,跟程谈这个问题。
“我记得上次开会的时候碰到你,你说你区里的发展形势非常好,还说大话今年争取经济增长达到百分之十,超过去年全市经济增长三个百分点。情况怎么会变化这么快?”
程易生抱着他的皮包缩在后座上用手抹了一把脸说:“我当时了解的情况的确是很好的,但近来才发现其实有问题。问题在什么地方呢,主要就出在黄建国身上……他您好像认识吧,他请我们一起吃过饭……可能因为以前发得快,他就头脑发热,这两年想提速,摊子铺得开,结果搞砸了,亏损很大,烟厂和服装厂已经大量裁员,模型厂和铝合金厂也濒临破产。那家伙非常可恨,一直瞒着我,这两年实际是报喜不报忧。我近来才了解情况,把他***痛骂了一顿。但也无济于事了,还得替他想办法。他那几家厂子以前都是我们区的明星企业,如果彻底垮了,肯定会拖累我们的经济。我为这事急得没法,实在不想惊动您老人家,但我可不想担个报喜不报忧的罪名,只好据实汇报。”
“哼!”于大军坐在前座,回头瞪了程一眼,“据实汇报?他能瞒你,你就不能瞒我吗?我根本就不相信你才知道这个情况。”
“天地良心。”
“呸!天地法乎自然,你的良心法乎什么就只有鬼知道了,能跟天地摆一块?”
程易生挨了几句讥讽,就不敢说话了。
半晌,于大军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恐怕只有让那几家厂子都破产算了,对外挂牌出售。我算了一下,烟厂至少能卖150万,铝合金厂和模型厂至少是100万,服装厂至少是50万,总共400万。我有了这笔钱就可以用到几家有发展前途的厂子上去,那些厂子获得了发展,赚取的利润完全可以填补这几家厂子的损失。还是划得来的。”
“工人们呢,四家厂子加起来怕是有近千名职工吧,怎么打发?”
“谁买了厂子就叫谁拿100万出来,每人打发千八百的也就行了。反正现在到处是倒闭的工厂企业,也没看见什么地方出事,饿死人的。我还觉得这实际是在帮助这些人脱困呢。这些人端着铁饭碗,百事不愁,现在逼着他们去另谋出路,肯定能激发起他们的能力来。很多在外面发财的人就是这样逼出来的。”
“话虽如此,但你不能把倒闭当一种手段来搞呀?”
“没有拿它当手段,谁敢这样做?只是走到了这份上,就说这话。”
“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事关近千人的饭碗问题,不是小事。”
“那我们可以这样,跟那买厂子的人说好,厂子买下来后工人也得留下来,不准任意开除他们。对工人们来说饭碗并没丢,只是换了个碗而已,而且恐怕还是换了个大碗。”
“哪天我去那几家厂子看看,真要它们倒闭,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吃饭的时候突然有人闯到了他们的包厢里来。这人一身酒气,满脸通红,显然已有几分醉意。他大场嚷嚷说:“于市长,来这吃饭也不通知一声,我好来给你买单呀!”
“今天不用你,有人买单。”
“什么有人买,分明是想叫我别管闲事。可我还就爱管这种闲事,今天你的单我买定了。”
这人敞开衣服,也不等邀请,就自己拉了条椅子坐在了于大军的旁边。程易生见于大军没向自己介绍这个人,就估计他一定大有来头。就听王大军跟他一问一答,此人对王非常尊敬,可气势却很大,说话总要配合强有力的手势,谈起钱来,几百几千万根本不在话下,显然是个大富豪。这人见桌上没几样高档菜,便叫过小姐,要了一份燕窝人参玉米粥,一份非洲银刺花鱼片和一份马来西亚的松鼠板栗肉。程易生虽然是省城各个豪华饭店酒楼的常客,经常对人吹嘘说已经把长沙市吃了个遍,现在才知自己实乃井底之蛙。这几样东西,别说吃,他听都没听说过。他不禁暗暗感叹,级别就是级别,绝对学不来的,这只有真到了那份上,才能真正体会到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人对王大军说:“今年市里的班子是怎么定的?”
王大军说:“这话才问得有意思呢,这是省里的事,我怎么能知道?”
“我是说应该听到了一点风声吧。”
“每到这种时候都风声多,谣言满天飞,可哪一次应验过!”
“你觉得自己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不怎么样!”
“说正经的,伙计,我们商界的朋友这次希望你能当家。”
“为什么?”
“这样问就没意思了。反正我们就是这样想的。如果需要,要人出人,要钱出钱,我们全力抬举。凭我们的实力,省里应该不会不考虑我们的意见。”
程易生后来才了解到那人叫方庆祝,是省里最有钱的富商之一,旗下有房地产公司和汽车公司,生意已经做到了香港和海外,在省里商界举足轻重,难怪敢对于大军说要抬举他当市长的话。实际上他这样做也是听到了一点这方面的风声,省里有人想叫于大军任下届市长。不过人选不止于大军一个,省府派系林立,自然各有中意的对像,这时就有点掐劲。商界的富豪们经过一番对比研究,认为于大军当市长对他们最有利,便推方庆祝做代表跟于大军说。今天方庆祝恰好在酒楼碰到了于,就借着几分酒意说了起来。若不是程易生在场,于大军肯定就会欣然接受方庆祝他们送上的这份厚礼。
程易生回去后一想,忽然觉得这是个机会,弄好了也许会对倒闭黄建国的那几家厂子有帮助。他就跟黄建国商量,问黄建国在商界有什么消息没有。黄建国在商界的地位自然是不能跟方庆祝相比的,对政坛上的消息就闭塞多了,不过他说他可以去打听打听。在外面跑了一趟回来告诉程易生:“商界确实都想推于大军,所以他的机会还是很大的。不过他的对手也不弱,在中央有靠山,听说是哪个政治局候补委员的亲戚。总之,两人半斤八两,有得一拚。”
“那也就是说我们也可以有所作为。”
“这事我没什么用,关键在你。你的区是市里第二大区,代表人数很多,如果能叫他们全投于大军的票,他也许就会在倒闭工厂的事上对你投桃报李。”
“是啊,我也是这样盘算的。现在我有两个担心,一是他到底会不会成为候选人,其实现在形势还不明朗,二是我们区里的那些代表会不会阳奉阴违。”
“代表们的事我来摆平,无非是给银子。”
“你看,又要你出钱,真有点不好意思。”
“什么话,为他于大军出钱也是为我自己出钱,如果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我黄建国不是白混了这些年吗?”
这天,于大军便来岳麓区视察工作,专门要去看看黄建国的那几家厂子。他还从税务局带了一个会计组,要查几家厂子的帐。黄建国知道后有点紧张,对程易生说:“这家伙居然带了一个会计组来,会不会是跟我们玩真的?如果是的,那就麻烦了,我那假帐虽然做得细,但也是经不起查的。”
程易生想了想说:“放心吧,他这肯定是做样子。就算查出问题,我也可以跟他周旋。”
黄建国对程易生的回答有些不满意,心想你不过一句话,万一出了麻烦,我可白忙活一场。便悄悄叫过一个亲信,叫他去跟会计组打交道,尽量摆平他们,需使多少银子,尽管去财务部支就是了。然后回过头来陪着王大军和程易生去看几家厂子。
先到了烟厂。厂里一片狼藉,是把生产流水线搬出去后故意没有清理留下来的场景。烟厂里没有几个人。黄建国说:“生意不好,我让大多数工人都放假了。”他冲着程易生说,“这个厂子就好了那么一年,然后就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当年这厂子要倒闭了,我是为了你程区长才接下来的,现在不行了,你可不能看着不管。”
程易生两手一摊说:“我有什么办法,自已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拜错了佛,这事能帮你的只有王市长。”
黄建国就说:“王市长……”
王大军立刻挥了挥手,扫了黄程两人一眼,说:“你们两个不用演戏,一切等我看了厂子再说。”
黄程两人都尴尬地笑了起来。然后程易生狠狠瞪了黄一眼,意思是说:猪啊,别乱说话行不行。黄建国却根本不在乎他的这个眼神,他现在只想弄明白王大军这话到底什么意思,是已经知道了他们在搞鬼,还是在警告他们不要搞鬼。
王大军问黄建国:“这个厂子你接手了几年?”
“四年。”
“挣了钱吧?”
“挣是挣了一点,但今年基本上陪光了。”
“你不是省优秀企业家吗,还去北京开过会,戴过大红花,程区长在我面前不止一次地表扬你,说你是区里的经济支柱,怎么,弄了半天这支柱是泥糊的呀!”
程易生知道王大军这是在指桑骂槐,但也只能装糊涂,陪着指责黄建国,以撇清自己。“就是,我当区长这些年,第一次栽在了你手上。你口口声声怎么样怎么样,原来就是这样的啊,叫我在领导面前抬不起头来。我被你害惨了。”
黄建国陪笑道:“亏只是现在亏嘛,以前我确实为区里做了贡献的。不能因为现在不景气就把我以前的功绩一笔抹煞,对不对,王市长,共产党经常说一分为二的看问题,毛大爷也是三七开呢。我不能跟他老人家比,二八开总可以吧?”
王大军惊讶道:“什么,他三七开你倒二八开,这么说你比他还伟大罗?”
程易生气得笑了起来,说:“王市长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也就一粗人,没文化,不会算数。你呀黄老板,顶多四六开,这对你来说已经是最高评价了。实际上你把厂子搞得这样,我看八二开都不能给你。”
王大军冷冷地看着程易生问:“那你呢,你应该几几开?”
程易生笑说:“我也许没有功劳,但可能有点苦劳,至于这苦劳值几分钱,就全看您老人家的意思了。”
王大军轻轻哼了一声,然后背剪着手走到了几个正闲坐在机器上的工人面前,问:“你们每天都是这样清闲吗?”
一个看样子很机灵30来岁的白脸工人说:“以前不是,现在是的。”
“这种状况已经持续多久了?”
“大概半年多吧?”
“以前有多少工人?”
“二百多个。”
“现在呢?”
“就十来个,还经常到不齐,今天这个不来,明天那个不来。不怪大家,现在每月工资不是拖欠就是克扣,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不想法去外面再找份活干那怎么办?我说黄厂长,这个月的工资应该发给我们吧,再欠着我可要领着一家老小去你家吃了。”
黄建国略显气愤地说:“去我家吃?口气倒是不小,那是你去的地方吗?你想干就继续干,不想干就走人,少废话。要说待遇,我黄建国自问待你们不薄,以前厂里情况好的时候我是怎么对你们的?工资奖金都是全区最高的,还经常发福利。现在一遇到困难,就他娘的找我逼债。我没做黄世仁,你们倒当上黄世仁了。少来这套!”
那工人就更来气了:“照你这么说不发我们工资你还有理罗?我们在厂里干活,从来也没偷懒,拿工资是应该的,拿奖金也是应该的。你不要以为发工资发奖金是给我们恩典。我们真的算好的呢,如果换一批厉害点的工人,早闹到市里去了。”
“那你们闹去呀,我没钱,反正现在打死我也没钱。不想干了你们就走人。想干就好好干,到时我有钱了再发给你们。”
程易生出来制止说:“都少说两句。都应该替对方想想。任何一件事都会遇到困难,如果一遇到困难就像你们这样闹,那整个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黄建国,你这个厂长应该高姿态一点,怎么能跟他们这样说话。”
“反正已经干不下去了,我能怎么说话。”
王大军冷眼观察,多少看明白了几分,就懒得再欣赏下去了,便转身去了另外的几家厂子。整个上午走下来,王大军在几个厂里看到的基本都是一样的情况,问工人们那些问题,回答也基本相同。他皱着眉头把厂子扫视了一遍,摇了摇头,走了。程黄二人跟着他屁股后面,互相看了一眼,都拿不准王大军在想什么。然后黄就请王大军去河西著名的枫林红饭店吃饭。席间王大军神情凝重,一言不发。黄建国小心翼翼给他倒满了一杯酒请他喝。他理都不理,自顾自夹菜扒饭,自始至终没碰那酒杯。黄程两人就也不敢喝酒,陪着吃了一顿从来没吃过的沉闷的午饭。
饭毕,王大军招呼司机,跟程黄两人招呼也不打,便扬长而去了。
“妈拉个逼,这家伙搞什么搞,耍猴呢!”黄建国这才显得十分英雄地在背后破口大骂,使得那些服务小姐都诧异地看着他。
程易生瞪了他一眼:“叫什么叫,显你喉咙粗呢!”
“这王八蛋什么意思?”
“也许他是在用这种态度告诉我们,戏演过了。”
“我给了你那么多钱也喂不饱他吗?”
程易生生气地骂道:“什么屁话!那80万我还没动呢,如果你舍不得了,我干脆还给你。”
“那难怪。你干嘛还不动?”
“就好比一场战役,先得解决外围敌人,然后再发起总攻。我们总攻的时间还没到呢。不要着急,耐心等一等,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程易生的判断是对的,王大军对现在自己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他都看得明明白白的,他正在对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和结果进行分析和估算。他是玩政治的老手,不会轻易做决定。外面的那些传闻他当然是非常清楚的,不是空穴来风,他的确有可能成为下届市长,但对手很强,他也可能落败。他当然不能退缩,现在他做的一切事情都必须围绕着这个主题展开。他找来了几个心腹密商此事。几个心腹早就在为他活动了,报告说全市六个区,三比三,他这三个区的人大代表比那三个区多二三十人,但这并不足以使他稳赢,因为肯定有些代表不会投他的票。但他对手的那三个区里也有人不满意他的对手,不会投他对手的票。现在的关键就是比谁更能控制自己的选票。在他这三个区里,岳麓区最大,必须做为重点防卫,只要这个区稳得住,那事情就成功了一多半。
王大军点了点头说:“稳可能还是稳得住的,但代价可能也不小。”
几个心腹不知他什么意思,想问,又都不敢问。
过了几天,市里又有一个会,程易生又来参加了。会间休息大家都在抽烟室休息抽烟。程易生便走到王大军身边说话。程问:“我那报告您研究过了吗?”
他慢条斯理地说:“研究过了,报告很好,但现在不宜实行,因为换届之后我能不能管这事还说不定呢,万一换了人,我现在回答了你有什么用?所以,等换届后再说吧,明白吗?”
程易生笑道:“明白。”
王大军严肃地说:“我什么都没说,你明白什么?”
“您想说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我一定会争取换您上去。曾志我对他从来都没有信心,他当副市长这些年,只去过我们区三次,而且都是走马观花,什么事也没解决。他如果当家,我们这些家庭成员都得去要饭。您放心,我保证岳麓区不跑一票,如若失守,我提头来见。”
“看来你也算过这笔帐。”
程易生坦诚地说道:“都是玩政治的,这是基本常识,谁不会算?”
“那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岳麓区就交给你了,如果你说到做到,你的报告就可以落实。”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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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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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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