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干活方便,我没有披外衣,从马棚里返回来时,就快步向马车的方向赶。
雪很深,我无意在路上看到一个脚印,那个一点也不深,留在纯白的雪地中也并不显眼,但这是一个很新的脚印,飘落的雪花还没有来得及掩盖住它的痕迹。
这个脚印不是我的,它要比我的脚大很多,萧焕并没有出来……那么这是别人的脚印。
没有时间给我多想,身侧的沙岩后突然传来刚猛的劲风,我凭直觉向旁边闪去,一柄长剑贴着肩膀险险擦过。
剑风卷起飘落的雪花,我身旁的雪层突然破裂,纯钢的长棍和着飞扬的积雪从我脚下扫过,钢棍隔着皮靴扫在足踝上,剧痛清晰传来,我站立不住,向雪地中倒去。
与此同时,耳中听到了一声巨响,不远处的马车在这声巨响中化为了一团耀眼的火球,热浪阵阵袭来,马车的碎屑和雪花一同凌乱的飞舞。
脸贴在冰冷的积雪中,一团燃烧着的雪狐裘“嗤”一声落在我面前。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的掠过:萧焕还在车里。
我爬起来,疯了一样向燃烧着的马车残骸跑去,肩膀却突然被钢棍压住,身体重新跌到积雪中,细碎的雪花钻入鼻孔和眼睛。
我一脚踢在身后用钢棍压着我肩膀的那人腿上,他闷哼了一声,手上松了松,我趁机以手横扫,激起大片积雪,飞扬的雪片中,我滑过钢棍跳起,不管背后袭来的长剑,拼命向马车冲去。
还没踏出一步,腰突然被一只手臂揽住,我想也不想,回肘向那人胸前击去,刚碰到他的衣料,就停了下来——纯白的狐裘,淡淡的药香,这个人是萧焕。
王风切开雪幕,准确地迎上劈头而来的长剑,长剑无声断成两段,青光毫无凝滞,微扬,没入到那人的咽喉之中。
王风拔出,血珠飞散,在空中划过一道媚红的弧线。
那道媚红尚未消逝,剑光轻回,已经切入了下一个人的手腕。
握着钢棍断手和血花一起飞上天空,凄厉的惨叫声中,那个白袍人握住手臂翻滚在雪地里。
萧焕轻轻甩掉沾在王风上的血珠,淡然的声音里含着丝悲悯:“大师的伏魔杖法已有第五层的功力,想来在少林中辈位不低,为什么要为人所用?”
在深受不住剧痛地翻滚中,那人头上的风帽已经脱落了,露出里面烫着九颗戒疤的光头,听到萧焕的话,他慌乱地把头向积雪中钻去,嘶哑地大喊:“我不是少林弟子!我不是少林弟子……”
他一边叫,一边猛地从雪地中跃起,狠命撞向沙岩,鲜血和着脑浆飞溅开,他的身子僵硬地落在雪地中。
我把头侧开,松了口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抱住萧焕的身子。
他也侧开头,不看那具尸身,轻咳了一声,把手中的王风收入袖中,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伤到哪里没有?”
我动动脚踝,虽然疼,但并没有断骨,也不影响走路,刚才那个使杖的少林和尚,应该是对我手下留了情的。
我摇了摇头,萧焕也像松了口气,放开揽着我腰的手,就低头弯腰,按住胸口轻轻地咳嗽。
我这才看到他纯白的狐裘上沾了几片火药的黑印,披散的黑发也有些零乱,连忙扶住他的身子:“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他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是火药的余劲震到了身上,调息一下就好了。”
我点头,想起刚刚马车爆炸时猛烈的气流:“这么厉害的火药,是江南霹雳堂的人到了?”
萧焕点头:“马车四周埋伏的三人,都是霹雳堂雷家的人。”
我又看了看身边雪地中倒着的那个剑客,他手中的长剑狭窄而扁平,剑脊上雕着海南派的徽记。
来伏击我们的这几个人居然分属少林,海南,霹雳堂雷家这素来没有多少瓜葛的三个门派,这样的情况,不能说不诡异。
萧焕也蹙着眉思索,舒展眉头后,低咳了几声,向我笑了笑:“已经有人找到这里,我们不宜再留了。”
我看一眼被烧成一团残骸的马车,苦笑一声,食物和住处都没有了,就算我想留,也留不下来了。
马车中的东西全被炸了个一干二净,别的就还罢了,就连郦先生留下给萧焕的那些药也被炸了个粉碎,连一粒渣都没有留下,幸亏火枪一直被我塞在靴筒里随身带着,不然我连个武器都没有了。
火炉在沙岩后,居然没怎么受爆炸的影响,一壶热水还烧得好好的,我从地上的死尸身上搜到一个水袋,装满一水袋热水,然后从尸体上扒下一件外氅,披好后就算整装完毕了。
我做这些时,萧焕站一边等着,大约是被火药气流震动的内息还没有平复,还不时的低咳。
我翻身上马,把另一匹马的缰绳也牵在手里,却并不把那匹马的缰绳递给萧焕,而是向他伸出了手:“上马吧。”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我拍拍身前马鞍上的空位:“坐这里来。”
他看看那个位置,犹豫了一下,我俯身拉住他的手,不由分说把他拽上来:“你那身子,自己骑到一半儿肯定就要摔下来,我们骑一匹,这匹累了再换另外一匹。”
他被我拽到马上来按在身前,就笑了笑没动。
我交待:“马颠的不舒服了就说一声,我们停下来歇会儿,累了就靠在我肩膀上睡,别硬撑着知道吗?”
他“嗯”了一声:“你肩膀太矮,靠不到。”
我一下给憋到了,我是比他矮不少,现在他坐在我前面,我还要把头从他肩膀上伸出来看着前面的路,我们这么个姿势,根本不像我骑马带着他,而像是他骑马从后面带着我。
我清咳一声,肃了肃声音想壮出点声势来:“那我们就开始往……”
他淡淡的接上:“西南,我们要向西南方向走。”随手握住缰绳拨了拨马头,“这边。”
我更没面子,忍不住反问:“你怎么就知道这个方向是西南?怎么知道要往西南走?”
“旷野中的风是有规律的,连着看上几天,自然就能知道方向了。”他笑着回答,“至于为什么要往西南走,我们走的那条路南面是吐鲁番盆地,只有北面才有沙漠,而半个晚上就能抵达的沙漠,大概也就只有一片,我们现在大约是在博格达峰东北的那片戈壁滩里,这片戈壁其实不大,那些人三天才找到这里来,只是拜大雪所赐。”
我完全无话可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男宠没必要这么厉害……”
他笑出声来:“是吗?”接着笑,“时间紧,快走吧。”
我点头,赶快催马前进,边走,还是有些疑问:“是不是有很多人都在这片戈壁滩里找我们的下落?刚才那声爆炸,一定能把附近的人都吸引过来。”我又想了想,问:“你说三天,是什么意思?”
他的回答从前面飘过来:“从我们那晚借宿的小镇到博格达峰下中原武林几派聚集的营地,最多只有两天路程,苏倩也只能瞒上这两天。他们到达营地之后,我已经不在的消息一定瞒不住,对方会很快动用力量沿着来路搜索。我们在戈壁中了五天,除去这两天,就是三天。”
怪不得他只有前两天着急,后来就完全不急了。我这么想着,幸亏这两天他没了要走的意思,我才不再封着他的穴道,否则像刚刚的情况发生,萧焕又被疯了内力……
一想就是一头冷汗,我甩甩头,耳中听到前面萧焕的声音有些缥缈的传来:“会来多少人?我们沿途留下的马蹄不会被雪盖住,沿着蹄印追来的人会越来越多,没有时间和他们耗了……但愿不用大开杀戒……”因为迎着风,说到后来,他的声音里加入了些咳声,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
我收了收手臂,把他的腰搂得更紧:“男宠也不必考虑这么多,乖乖闭嘴先休息着,暂时由我来应付。”
他似乎是笑了,低低地答应了一声,身体的重量稍稍移到了我手臂上一些。
我夹紧马肚,骏马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奔驰,阴沉天空下的雪花迎面而来,纷扬的翻飞,戈壁覆盖在厚厚的积雪下,纯净而美丽,但是我却知道,不管是身后的雪原,还是前方的博格达峰下,都绝不平静。
我一路驱马狂奔,就算坐下这匹马是百里挑一的神驹,驮了两个人在雪地中奔驰,这时候也渐渐慢了下来。
我准备换马,就对一直轻倚在我肩膀上闭目养神的萧焕说:“换马吧?”
没有回答。难道真睡着了?我转头看他。
他闭着眼睛,头微微下低,宽大的风帽遮着额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眶下投出一点阴影,再往下的肌肤白得几乎和狐裘同色,薄薄的嘴唇紧抿,镀着一层淡漠到几乎看不出的粉红,一片六棱形的雪花从狐裘绒毛的缝隙里穿进来,挂在他的睫毛尖上,并没有融化。
我不由自主的摒住呼吸,仿佛眼前是一座冰雪做成的雕像,只要一不小心,他就会化为飞雪飘走了。
时间仿佛已经过去很久,我终于忍不住呼出一口浊气,他还是没有动,又有一片雪花飞了进来,和第一朵雪花一起,停在他浓密修长的睫毛上。
我松开一只握缰的手,探到狐裘里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微蜷着,冷的就像寒玉。
我握紧他的手,凑到他脸颊边:“萧大哥……”
一点征兆都没有,他的眼睛突然睁开,蒙着雾气的深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好,换吧。”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突然热了起来,靠得太近了,我的嘴唇几乎都要碰到他的脸颊。
反正也是尴尬,我再深吸口气,索性闭上眼睛在他的薄唇上吻一下,这才把头移开,勒紧缰绳停住马。
我先翻身下马,然后把手臂伸给萧焕,他扶着我的手下马,站在雪地里就咳嗽了几声,这一咳,居然就停不住,他一直咳的弯下了腰,把一口血吐在了雪地中。
我扶着他,边掏出手帕替他擦掉嘴角的血迹,边跺脚:“这么样不是办法,郦先生开的那药的药方你知道吧,等出了戈壁见到苏倩他们,一定得再配些。”
他轻“嗯”了一声,扶住马鞍合着眼低咳。
我从他的衣襟里把手伸到狐裘里面,半抱住他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隔着薄薄的布衫,他的肩胛骨有些硌手心,现在他真是清瘦得厉害,我把另一手也腾出来,轻抚他的胸口,让他把身子靠在我肩膀上休息。
原来听郦铭觞说过,因为长久以来的损耗,萧焕的心肺要比常人衰弱的多,只要稍有困顿或者真气震荡,就会咯血,偏偏这时候如果渡真气过去,反倒会再添损伤,所以只能依靠温和的药石之力。
现在手边没药,我唯有抚着他的背和胸口,让他略微舒服一点。
隔了一会儿,他咳嗽稍止,张开眼睛向我笑了笑:“不碍事了,苍苍,你把雪扒开,看地面上有没有植物。”
我点头答应,扶他靠在马身上,这才蹲下来,把厚厚的雪层刨开,积雪下是灰色的戈壁,除了根根叶片犹如针棘般挺立的骆驼刺,还零星的有些枯黄的牧草从沙砾的缝隙里伸出来。因为雪水的灌溉,天山下百里之内都是水草丰美的牧场,这地方离戈壁滩外的草场已经不远了。
我点头:“有的,除了骆驼刺,还有些草。”
他点点头:“我们上马,还是向西南方走。”
我点头答应,知道虽然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遇到敌人,但是后面的追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赶上来了,看萧焕没什么别的要说,就翻身上马。
上马之后,低头想了想,让萧焕坐在后面是能避些风雪,但是一来我怕他抓不稳我,在疾驰中不小心跌到马下去,二来迎面过来的敌人好防备,但是如果有人从背后放暗器羽箭,他坐在后面就太危险了,思来想去,我低头一把揽住他的腰:“你侧着坐。”
萧焕被我半拽着抱到马上,看了看自己侧身坐在我臂弯里的姿势,忍不住笑了起来:“库莫尔带我策马时,也是这么让我坐在他身前的。”
我板着脸:“男宠就该有男宠的样子。”
边说边再不耽误,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驾着骏马飞快的滑入大雪之中。
迎面而来的雪片虽然还会钻进狐裘的缝隙里,不过寒风就不会直接吹到他胸前了。
这次萧焕还是上了马就倚在我的肩膀上闭着眼休息,我一直惶惶不安地害怕雪地中突然冒出什么人来突然袭击我们,他倒悠闲了。
这么想着,我还是伸手替他把狐裘扯得更严,把他的头揽到我肩膀上靠着,姿势是别扭了点,不过有点东西靠,应该能睡得更好点吧。
边做,边瞥到萧焕的嘴角似乎挑了挑,喷在我脖子上的呼吸也粗重了些。
我连忙搂住他的腰,刚想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的声音就在耳朵边响起:“我怎么突然就从师父沦落为男宠了……”
他声音带着些不曾有过的慵懒,气息温暖的喷在我的耳垂上,痒痒酥酥的。
我把手从他的腰上放开,抬起来,托住他的下巴:“怎么,我欺师灭祖不可以啊?”
他低低笑了起来,伴着轻咳:“收了这样一个弟子,看来我真的是运气不好。”
我轻哼了声:“现在才后悔也晚了!”
他轻“嗯”了一声,咳声渐渐稀疏下来,声音也更低:“是啊,晚了。”
没有再说话,他依在我的肩膀上,鼻息慢慢平和,仿佛是睡着了。
又走了大半个时辰,还是没遇到追兵,但是大雪蔽目,雪片犹如鹅毛,一团团的落下来,连眼前的路都开始模糊。
这么跑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我看到前方的雪地中有个白点晃了晃,然而定睛去看,只有凌乱的雪花在视野里乱飞,那白点仿佛又没有了。
是不是有人在前面围截?要不要叫醒萧焕?
我还在犹豫,前方的白点突然又动了起来,不是一个,是一片,两个,三个,超过五个以上的白点急速地横着移动。
有个极细极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无数的白点从雪层下涌出,如同潮水翻卷起的无数浪花,雪色的浪花下,急速涌出马匹的棕褐,仿佛一群幽灵一样,迅速而悄无声息,这群从雪层下突然冒出的雪衣人已经逼近过来。
我猛地松开缰绳,把手臂收回来抱紧萧焕,飞快地拔出火枪,单手上膛,第一颗子弹就要向冲在最前,近的已经看得清五官的那人射去。
手忽然被一双冷如寒玉的手盖住,萧焕按着我的手,持起缰绳拉紧,我们的马打了个横,马蹄深深陷入雪中,停下来。
像是为了呼应我们一样,迎面冲来的人纷纷在半丈外勒马停下,冲在最前的那个雪衣人翻身下马,跟在他身后的众人也都翻身下马,和那个雪衣人一同,踏上前几步低头抱拳。
行完礼,那个雪衣人抬头微笑:“属下们在此恭迎阁主,已经多时了。”
我这时才看清风帽下那张脸,泛着浅浅冰蓝的双眼清冷,俊秀的容颜清冷,连挂在嘴角的那丝微笑,是聂寒容。
聂寒容妖媚程度直追萧千清的冰蓝眼眸在我身上转了转,挑起嘴角轻笑:“这不是阁主身前的大红人凌姑娘?”
他这个“大红人”怎么听怎么刺耳,我干咳一声,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萧焕已经轻轻拉开我揽在他腰上的那只胳膊,翻身下马:“在这里冒雪守候,辛苦你们了。”
“多谢阁主体恤。”聂寒容一和萧焕说话,就收起浅笑,清丽如女子的容颜上再也不见一丝轻佻。
萧焕淡淡的点头:“在这里等我,大漠中的风雪最蚀人,弟子们有很多都冻伤了手脚吧,回营地后记得及时医治。”
聂寒容抱拳答应,他脸上倒还一直清清冷冷的看不出什么来,他身后那些凤来阁的弟子,却因为这一句淡淡的关心,一张张冻得发红的脸颊都浮上了振奋和感激的神情。
萧焕低下头掩着嘴咳了几声,就在此时,有个站在外围的弟子刷地拔出剑来:“谁在那里?”
不远处的一个雪包后突地窜出一道土黄色的身影,向雪原中疾奔。
聂寒容冷笑了一声,左手丝线弹出,那道黄影腿上迸出一道血线,人已经倒在了雪地中。
聂寒容闪到他身前,手指轻挥,轻细如风霰的丝线已经卷住了那人的双臂,双手微一用力,就把他提了起来,利如刀刃的丝线割破皮袍,绞入血肉,那人的黄色皮袍上很快渗出道道血印。
聂寒容把那人的头提到胸前,微微弯腰,声音清冷:“说,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早疼得不住嚎叫,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这时忙不迭地回答:“我不是来杀白迟帆赚那一万两白银的,我只是来探路的……要杀他的人在后面呢……”又嚎叫起来。
聂寒容微微一笑,把他提的更高:“要杀阁主赚赏金的人,都有谁呢?”
那人此时正对着聂寒容的眼睛,见他这么笑着,竟像是见了鬼怪一般,也不知道是疼还是别的,全身猛地颤了一下,嚎叫声也小了下来:“昆仑派何如舆、武当派神纬、关西岐天寨三个寨主、苗疆蓝衣教……我就见了这么多了……别的我也不知道……”
“人不少嘛,”聂寒容冷笑:“一群乌合之众。”
那人连忙点头:“是,是……”他边说,满口黄牙的嘴中呼出的白气就喷在聂寒容脸前。
聂寒容皱了皱眉,丝线收回,随手把他丢在地上。
那人大喜过望地连连叩头:“谢聂堂主不杀之恩。”
聂寒容甩甩袖子淡看他了一眼:“你不会当我傻了吧,‘顺风和佬’师曾?依你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作风,会甘心为别人探路?你那包打听的顺风耳难道没听说过?我手下什么时候留过活口?”
俯在地上的师曾身子一僵,翻身拔腿想跑,鲜血却突然从他颈中喷射而出,那颗半边挂在脖子上的头颅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垂到他的后背上,他身体像一具被抽去力量的布偶,软瘫地倒在雪地中。
我这时才明白过来:“有人出一万两白银买阁主的人头?”
聂寒容点了点头:“不然你以为这一路的追兵都是从哪里来的?各路人马都出动了,麻烦真是不小。”
萧焕还是掩着唇咳嗽,转身说:“先回营地。”
我点头去扶他,他的身子却突然晃了晃,捂住嘴,暗红的血顺着指缝渗出来,一滴滴落在白色的狐裘上。
我连忙抱住他,慌着问:“怎么样了?”
他轻轻摇头,扶着我的肩膀站直身子,留给背后的凤来阁弟子一个挺直的脊背。
我明白他的意思,动了动身子挡在他面前,不让那些守在四周的凤来阁弟子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呼吸急促而紊乱,随着胸口剧烈的起伏,不住地咳嗽,脊背却始终笔直。
短短几个时辰,他的发作一次比一次厉害了。
草草清理了战场,我们动身向天山下的营地赶去。
这地方离营地已经不远,一个时辰之后我们总算赶到了。
中原武林在天山下的营地是分成小群的一大片帐篷,四周以木栅栏围起来。
凤来阁的帐篷群坐落在东北角,少林武当的帐篷群之旁,是所有帐篷群中最广大的,而这次攻打天山派,也要数凤来阁所出的力最大。
虽然凤来阁所付出损失不小,不过如今凤来阁仅次于少林武当的武林地位,却已经慢慢被各门派接受。
凤来阁为萧焕准备的帐篷被环卫在帐篷群的正中,帐篷不大,却做得异常厚实,连进门的门框上,都包了皮毛。
我们在帐前下马,连苏倩都没来得及见,我就赶快扶着萧焕进帐休息,他这一路都没能再睡着,不住地咳嗽,这时候扶着我,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我手上,刚把他扶到帐篷内的榻上躺下,他就低头咳出了血。
我连忙用手帕把他嘴角的血迹擦去,扶着他等他气息平稳了一些,才松了口气。
把他扶到床上躺好,再找来纸和笔递到他手里,我笑了笑:“药需要再配吧?我怕我听错了,还是你亲自来写吧,配你吃的药需要什么药材?虽然这里有些药材可能不大好找,我和苏倩他们尽力搜集。”
他点点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指间的笔杆,突然淡淡地问:“苍苍,帐篷里点灯了么?”
我正要去抚开他鬓边乱发的手僵在半空,现在还不是夜里,但为了取光,这里还是点了数支粗大的蜡烛,他却问我有没有点灯。
他觉出了我的停顿,略微抬头,笑了笑:“没什么的,只是这会儿眼前有些暗而已。”
我低下身子,托住他的脸,把他的头轻轻扳起来,那双曾经像夜空一样绚烂深邃的重瞳,现在完全变成了银灰的颜色,蒙在他瞳仁上的,已经不再是淡淡的薄雾,而是浓重的铅云。
四周一片寂静,我捧着他的脸,没有动。
他蹙了蹙眉,把手伸出来,顿了顿之后,落在我的脸颊上,然后锁紧眉头:“苍苍,你哭了?”
我把脸贴在他有些冰凉的手心中,想要笑笑说没关系,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他眉头微微展开,又皱紧,突然放开托着我脸的手,按住胸前轻咳了一声:“胸口有点疼。”
我“啊”了一声,连忙搂住他的肩膀,去抚他的胸口:“怎么样?很疼吗?要不要紧……”我愣住,他从来没说过自己哪里疼过,问他的时候,他回答最多的就是没关系,不要紧。
他笑了笑,轻拍我的手背:“我眼睛真的没什么,明天也许就会好很多,不用担心。”
我吸了吸鼻涕,刚才一着急,眼泪真的给吓回去了,结果还是要他来安慰我,真不争气。
我笑了笑,点点头,从他手上把纸笔接过来,坐在榻上:“那还是你说,我来写吧,把每个字都说明白,应该也不会错。”说着又笑了笑,“其实本来是想看你的字的,你字写那么漂亮,我自己字丑,就喜欢看写的漂亮的字。”
他笑了笑,向后靠了一些,把头枕在靠垫上,开口慢慢报出一个个药材的名称和需要的分量。
我认真地一个个工工整整地写好,又逐个确认了一遍,然后才把墨迹吹干,折好收起来,抬头看到萧焕靠在垫上闭着眼睛,似乎有些倦了。
我起身走过去向他笑了笑:“再睡会儿吧?”
他张开眼睛笑着点了点头,我笑笑,抱住他的头,把靠垫移走,扶他躺下休息,他躺好之后向我笑了笑:“苍苍,告诉小倩明日中午设宴把各派掌门请来。”
我点头答应,帮他掖好裘被,才走出帐篷,找到苏倩将药方交给她。
她吩咐人去找药材,我找来一个弟子问了下,去看慕颜。
虽然受了重伤,但慕颜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狼狈,他合着眼睛躺在床上,除了脸色有些苍白,面容平静,好像正在熟睡。
我没有多留,看过他之后就赶快回到萧焕的帐篷。
好在这时候在天山下的门派众多,而大多数门派都带了一些草药备用,所以不多时候,苏倩就将药材凑齐拿了过来。
我把药煎好,扶萧焕起身喝了药,晚上他的鼻息就沉了许多,人也睡得安稳。
等到了第二日,萧焕总算好了些,苏倩早替他就向各派掌门下了请柬,中午设宴款待。
午宴之前,我扶萧焕靠在软垫上,找了把牛角梳子给他梳头。
他的发质又软又滑,握在手里,就像握了一把黑亮的绸缎,我用牛角梳蘸了热水,把他的头发分出来一些披在肩上,剩下的梳好了挽成髻用一个白玉环固定在后脑,再插进两支同色的玉簪,短小的玉簪扣住玉环两端,流苏状的玉粒从簪头垂下来,正好在耳廓处露出一点。
梳好后我严肃地打量一下,然后点头:“漂亮。”
他一直靠在垫子上微眯着眼睛任我打扮,这时候笑了笑:“随便挽个髻就好了,梳这么复杂的发式干什么?”
我笑着抓了一把他散在肩上的头发把玩:“当然是让你更好看点,好看到雪真大师和秋声道长见了你都迷得昏了头,乖乖得听你说话。”
他轻笑了笑,这两天他早给我闹习惯了:“这倒不错。”
他笑了下,接着说:“等下见了各派掌门,我在他们面前,任你做凤来阁的副阁主。”
我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现在就要这么郑重地委任我,愣了下后就笑笑:“那我先多谢师父信任?”
他望着我笑了下:“以你之能,能担重任的,不必担心。”
今早他起床后,眼中的浓雾虽然淡了些,不像昨天晚上那么重了,如今那双黑瞳又恢复了光彩,竟然有些卓然不可逼视。
我对他笑笑,握住他冰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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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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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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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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