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黑沉吟半晌,答:“生要尽欢。”
胡福慎重地说:“死能无憾。”
铁星月和大肚和尚也都答了:“但求义所当为。”
“只愿无枉此生。”
他也曾问过唐方。那时在江边,月色好美。唐方说:“我是那水,如此流去,没有人问
它流去哪里。”唐方抿嘴灿然一笑道:“你是小风帆,若没有帆,流水,它就无心了。”
想到这里,萧秋水心里就一阵痛,觉得他自己对不起唐方。唐方,唐方,你在哪里?他
也用这一个问题,问了燕狂徒。
燕狂徒听了他的话,象从来没见过他这个人似的,然后也象是从来也没想过会有这个问
题似的,瞪了他老半天后,抓腮搔脑,忽然舒出了一口大气,反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我是活着的吗?”
萧秋水被反问得一愕,道:“我们能走路,会说话,当然是活着的。”
燕狂徒问:“能走路、会说话,就是活着吗?”燕狂徒继续问:“那么为什么不能走
路、不会说话,就不算活着?人生短短数十荏苒,跟天际流星闪逝,无甚分别……天地万
物,短短几十年,就算做啸烟云,又算不算得活着?”
萧秋水无辞以对。
燕狂徒笑道:“我想岔了。你问我的,我实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只好照实答吧!我年
幼的时候,很苦,一天到晚,只梦想做大人物,鲜衣怒马,咤叱风云。年轻时怀大志,要做
大事,找各家各门比试,以为自己才能,在世间可谓有数的十人之内,一切事情都自恃自
负,舍我其谁,要成为武林第一人。壮年时,觉得天下间许多事,原来是虚幻的,但又不甘
落实和平凡,便愈发兴之所至,无所不为。暮年时便遭各大门派之截杀,幸得不死,居然才
有些珍惜起生命来……”燕狂徒苦笑了一下,耸了耸肩,又道:“你若问我一生得到了些什
么?没有。只是这一生无过可悔,仅痛快二字而已。”
他又补了一句:“寻求痛快,普通动物也晓得;你问我这个,实在是问错了人。”
萧秋水默然半晌,自嘲地笑笑,道:“那么问前辈另一件事,可一定问对人了。”
燕狂徒眨眨眼睛,促狭地道:“这可不一定罗。何况你问的,我不一定答。”燕狂徒喜
与人抬杠,萧秋水实奈何不得他,只好诚恳地道:“我们第二个要去的地方,先生至此总可
以相告了吧?”
燕狂徒瞪了他一眼,沉默良久。
沉默良久之后,燕狂徒终于说话了。
“少林、武当。”
少林派,在数百年来,一直是武林的圭皋,不少武学大宗师,都出身少林,直至现在,
十位武术名家之中,至少有七位跟少林武技,或多或少有些关系。
而武当系近百年来,张三丰崛起后,若论内家心法、上乘气功,势大人众,精英辈出,
武当一直在武林前三名之内。
燕狂徒要找少林、武当,为了什么?
棗萧秋水便这样地问了。
“我要告诉现存的少林和武当一句话。”
“现在各大门派中,死伤散亡,所存无几,这是武林中历劫大难,极少见的凋局。在这
种弱肉强食、群强并立中,已经产生百年未见的僵局。此刻女真人入侵中原,两朝踞立,宋
方居然不求战胜,而女真之后,又有鞑子虎视眈眈。江湖中尔虞我诈,各铢两悉称,拼得你
死我活,到头来必两败俱伤。眼下权力帮与朱大天王,已斗得强弩之末。‘四大世家’、
‘七大名剑’、‘三大剑派’、‘三大奇门’,也所剩无几,溃不成军。‘十六门派’,早
已是一盘散沙,试问这种局面,这几百年来,几曾有过?”
“少林、武当,毕竟是武林两大宗主,在这番诡谲风暴中,死的多,伤的也多,但两派
根基,扎得深、植得厚,究竟还是不可动摇的……所以我要他们两派联合起来,不要再象麦
城擂台之会,两派斗得不亦乐乎,别人也瞧得不亦快哉!”
“两派要联合起来,第一点:就是将两派武功,无私地拿出来,让其弟子兼修两家之
长。如此五年之内,两派便足有当日‘权力帮’或‘朱大天王’的实力,十年之内,可重新
领袖武林……”
“我要做这件事,便要趁现在。趁现在,少林还有个抱残,武当还有个卓非凡。而且趁
我还未死……”
“这件事你觉得怎样?”最后,燕狂徒这样地问萧秋水。
萧秋水跳了起来。
他整个地跳了起来。
要不是他的手不能动弹,他好想去拥抱燕狂徒,去握燕狂徒的手。
他现在感觉到那乌江的日头,那溅起的水花,他兄弟们和唐方在马上激烈而意兴风发的
冲杀。
他忘了那些兄弟曾出卖过他。他忘了那些兄弟所剩下已无多。他忘了记忆里的孤寂与屈
辱……而他现在面对的燕狂徒,已不象他前辈,反而象他的兄弟。他大声说:“好!”
“我……我早知道是这件事,你就算再绑住我双腿,我爬着也要跟去!”
“先去少林,还是先上武当?”
“只到少林。”
“那么武当……”
“武当就在少林。”
“?”
“此刻武当俗家子弟中,相传最卓越不凡的人物棗卓非凡,已到了少林!他正与少林南
院的护法地眼,前往求见少林地极而不遇。我此时去,正当他们兴头上,难保不招致疑窦。
只是此时不去,尚待何时?何况我若去了第三个地方后,就不一定再能管这劳什子事儿
了。”
萧秋水听得心下一沉。他在沿途上,已经是第二次听得狂傲不羁的燕狂徒,说起办“第
三件事”的难以逆料,全无信心。
他们到少林寺时,已是暮秋十月梢。大地万物,十分萧索。
威震天下的少林寺,并不似想象中那么宏大庄严,不甚高的山门,几个少林小沙弥,在
门口打扫落叶而已。想达摩高僧东渡而来,在少林寺创下佛门禅宗,并授予各种健身壮体强
魄养气的武功,使得少林寺成为求佛法义理的重地,也成了武林尊奉的圣地。
少林寺面对奇岩峻石,令人望而却步,但寺内却十分简朴清雅,寂静得连扫树叶的声
音,以及远处院内传来几声练武时叱喝声,也显得无比寂寞。
燕狂徒一到庙门,便不耐烦,说:“要是我来这里当和尚,一定留长头发,在门口敲锣
打鼓,来个闻香下马,再加个七蛇大烩……哈哈哈,既然要出家,就不拘俗,何必戒这戒
那?”
萧秋水背着他走,跟着到了少林,这“老前辈”却出言不逊至极。一个扫地的沙弥听
了,瞪了他们一眼,返身便跑了进去。燕怔徒笑笑,也不理会,只催萧秋水快些进庙。
萧秋水不禁迟疑:“咱们也不通知人家一声吗?”
燕狂徒笑啐道:“下帖子么?我可不会写字!”
萧秋水总觉有些不妥。这时山门内忽跨出两人。这两个灰衣僧人出得门槛,看见两人怪
形怪状,呆了一呆,一人粗声叱道:“什么东西,在少林寺前乱说话!”
这两人若前来好好说也就罢了,这般一喝,燕狂徒可憋不住气,回骂道:“和尚是什么
东西,顶上没毛的老道罢了!”
他此语一出,说得极亮,在少林门内门外的和尚僧人,无一不勃然大怒。而且在院内树
荫下,正有一道士与一僧人对奕,旁边有几僧几道,也纷纷倏然色变。
那两名灰衣僧人,因知今日有武当派的道友来寺,更是怠慢不得,处处要表现少林寺那
武林宗主的气派才行,岂料偏生有人在今日捣乱,自己二人司掌山门,岂能失了少林的威
风?
那粗声大气的和尚叱道:“何方妖辈,敢来少林撒野!”
另一个黑和尚也道:“岂有此理!少林寺岂是容你胡闹的地方,快回去!”
燕狂徒忽然笑嘻嘻地问了一句:“你要剩下几只牙齿?”
两僧一呆。燕狂徒向那大嗓门的和尚说:“你破锣般的嗓子,令人生厌,待我打掉你几
只牙齿,只剩下八只臼齿吃东西,便不算亏待你了。”又转头向另一个和尚道:“你留人一
条退路,我就只打落你一枚犬齿好了。”
两僧怒极,这番话简直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两僧齐大喝一声,那大声说话的僧人,抢先
出手,“少林神拳”,直击面门。
他一拳击出,不少僧人都在旁边暗暗称叹,心里暗忖:铁石师兄的拳法,又精进了许
多,难怪被派守山门重任了……可是就在这时,那坐在青年肩上的老者,只一扬手,却有两
声响,两僧跄踉而退。
铁石哇地一吐,足足吐出了二十二只牙齿来,而另一个和尚,用手向口腔一挖,一枚牙
齿松脱落在掌中。众皆骇然。
此人出手之迅快无伦暂且不说,而出手间即击中两人,难得的是同样出掌,轻重大异,
更可怕的是铁石和尚的臼齿,一只未落,而铁心满口牙齿,却恰好只被掴下一枚犬齿!
棗不管敌人如何犀利,但到少林寺来撒野,绝容他不得!
当下僧衣闪动,数十僧人,在片刻间已布好阵势,各占方位,少林钟声,徐徐敲响。燕
狂徒打量了一下和尚们敌视的目光,拍拍萧秋水额头,笑道:“是不是?我总说,狗拿耗
子,多管闲事!看人家把我们当什么来看!”
萧秋水心里极崇敬少林派的宗主地位,很不愿无理闹事,当下道:“老前辈,有话好
说,这个时候,还是免伤和气的好……”
燕狂徒犹有余恚,道:“你看到的了,是他们先来挑衅……”
萧秋水叹道:“前辈您说过,若武林中人人为争强斗胜,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今后数十
年将是神州未有之惨局。”
燕狂徒想了一想,终于道:“好,依你一次!”便扬声道:“喂,诸位和尚兄、道士老
友,我们不要打了好不好?咱们谈谈正经事……”
忽然两人掠出了山门。这两人一掠了出来,山门上的铜环被急风震得嘎嘎乱响。这而人
十分庞硕,人一站拢上来,几乎一人等于两个半以上的人。其中一人只喝了一声,而且只有
一个字:“滚!”
燕狂徒一生,岂曾被人如此喝过,这一声喝下来,萧秋水的心,也沉了下去;这两人虽
看来是少林寺中辈份极高的僧人,但燕狂徒一生桀微不驯,这一声“滚”,这两人势必要付m.XiaoShuo530.Com
出代价。
燕狂徒的脸上忽然没了笑容。那硕壮的僧人,也不知怎的,被他那股迫人的气势,骇退
了半步。这僧人佛号“天斗”,与其师兄二人为少林寺镇山监守的“雷霆二僧”。
这师兄叫做天象,生得棱然有威,脾气火爆,不过较有风范,见此人目光一厉,竟如此
夺人心神,知非常人,便道:“这位老丈,却不知敝寺有何冒犯之处,致使老丈骚扰敝
寺?”
燕狂徒脸上的凌厉之色忽去。忽涎着笑脸道:“我来此目的无他,不过是他妈妈欠我的
一笔债未还清。”他说“他妈妈”的时候,目光向天斗瞧去。
天象听得一呆,便向天斗看去。无斗听得燕狂徒所言,也是愣了一楞。原来他未出家
前,他妈妈的确欠了人家一屁股的债务未清,如今人家追上门来,却也难堪得很。便懵然
道:“这……这……真的?”
却见燕狂徒嬉皮笑脸,皱眉耸肩,正在向他做着鬼脸,心里顿时明白了过来,可谓无名
火三千丈,气得涨红了脸,狂吼一声,右手涨得厉红,极大了整整一倍,一掌向燕狂徒推了
过来。
他这一掌推出,场中充满赞叹之声和羡慕的神色,原来这天斗和尚打的是“大手印”,
这一掌比起铁石的“少林神拳”,可又不知高明精深了多少倍,所以连铁石也喝了一声彩,
心里恨不得这一掌能将燕狂徒的胸膛打瘪下去。只是他的牙齿剩下没几颗,一声喝彩,也叫
得极为含糊了。
燕狂徒见众人叫好,便有意折辱这个和尚。
天斗一掌向他冲来,萧秋水见这和尚居然不知死活,敢对燕狂徒下重手,心中想保全此
人,不忍见他莫名其妙死于燕狂徒手下,忽一脚踢去!
天斗掌劈燕狂徒,则也有暗自留心这青年有何异动,不料萧秋水一出脚,只见沙尘朦朦
一片,砰地一声,已中了一脚,倒飞出七八尺远,奇的是,心口处一阵热辣辣痛,片刻便
过,运功一试,竟丝毫没有受伤。
燕狂徒低声冷哼道:“你若不听话,偏要出手,待我连你腿上的穴道也封了,可怨不得
我!”
萧秋水知这狂人说得出,做得到,只好说:“好,我不出手,但你不可下杀手。”
燕狂徒冷笑道:“他们跟我无怨无仇,这只不过口舌之争,我心里清楚得很。只是我的
为人,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我偏要呕一口气……教训教训他们便了,杀了棗倒污了我的
手!”后面两句,说得特别大声,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萧秋水情知这人脾气,暗叹一口气,再不言语,唯有静待情形的发展。
萧秋水以“忘情天书”中的“土掩”技法出脚,一脚喘走了天斗,而不伤他,若天斗知
机,当可免受辱,可惜天斗的脾气,可谓“死牛一边颈”,他运起“大手印”厉不可摧的功
力,却给萧秋水一脚踢走,可谓在同门以及武当派道士面前摔了个筋斗,丢了脸,这口气哪
里咽得下?于是猛吼一声,双掌一分,涨大二倍,掌心赤红,透背可视,这次是冲着萧秋水
来的。
谁知他双掌眼见要印上萧秋水胸膛时,那青年肩上的怪老人,蓦然一翻,一伸手就把自
己提了上来。
天斗只觉自己脸上一阵刺痛,不禁呱呱大叫起来,接着才知道那怪老人竟是扯着自己的
左耳,将自己整个人拎了上来。
只听燕狂徒喝道:“滚!”
说着随手一甩,偌大一个身形,真的给他扔出了丈余远,叭的跌在地上,还滚了几个
转,勉强站起来,又啪地坐倒,一摸左耳,只见一掌都是鲜血淋漓,一时气得几乎要哭出
来,再接下去,才知道耳朵正在,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燕狂徒笑着睇他:“你叫人滚,现在叫你尝尝滚的滋味。”
这时场中的人,多半看得眼睛发直,原先在观棋的两名道人,已掠至门前。门前围了一
大群僧人在观战。这些僧人有的老弱不堪,或年尚幼的。煮饭、伙夫、打杂、扫地、畜牧、
种菜的皆有,这些和尚们,在少林寺是领份闲职,佛学既不多体悟,武功也平庸,在这等寂
寞生涯里,正恨不得天天有人打架给他们看,更何况今日挨揍的似乎是平日对他们颐指气使
的天斗师兄!他们一面看着,一面在脸上设法不要显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来。
天斗可也真剽悍,他一旦能动时,就一跃而起,这次他十分小心、警惕地接近燕狂徒,
既留意老的,更提防小的,心里暗骂:这一老一少,在使什么妖法!但他还是以为自己的一
双手掌,终能把对方打倒!
他第三次发动时已蓄全力,呜哗怪啸,双掌并发,天象知师弟可能不敌,也掠上来,
“小般若掌”直戳而出,一面大叫道:“看招!”
这人未出指前先招呼一声,甚是光明磊落。萧秋水对这天象颇有好感,见他眉扬目威,
他日必有所成,很不希望燕狂徒伤他,当下暗运腿功,准备必要时相救。
燕狂徒见这人使的是佛门极厉害,而潜力也最无可限量的“小般若禅功”,心里也觉此
人年纪轻轻,颇为难得,却看也不看,一拳打去,一面又喝了一声:“滚!”
这一拳就打在天象的手心上。其时天象正运使“小般若禅功”,这种功力,运功时手掌
半尺之范围内,有一层淡淡的白雾,这佛门内家功力,可以说是无可抵御的。但燕狂徒这一
拳打下去,天象只觉对方拳上,既似有劲,又似无劲,骤然之间,连他掌上所发出去的劲道
都消失无踪了。
他自己却给一种超乎自身的大力卷起,横撞出去,恰好撞向师弟天斗的“大手印”上,
他心中一慌,暗叫今番糟矣!却不料自己双掌,随着那股莫名的震荡,传自手臂,呼地拍了
出去、跟“大手印”一对,“格格”二声,天斗被“小般若禅功”直逼了出去,叭地又跌到
了丈外地上,滚了三四个跟斗,手勉强止住滚势。
只听那老人哈哈大笑。天象心中猛想起已逝的掌门师父说过一种骇人听闻的绝世武功棗
“薪尽火传”神功!心念一动,几乎叫出声来。
天斗又霍地跳了起来,顿脚指着天象骂道:“你干什么?打起自己人来!”他给天象震
得连摔几跤,很是没脸,只好破口大骂。他却不知掌力虽是天象的,但令他摔筋斗的还是燕
狂徒所卷带至天象身上的巧劲。
这时场中忽跃下两名道人,这而人虽不硕壮,但甚高大,两人行至燕、萧身前,几乎比
燕狂徒骑在萧秋水肩上还高,足足遮住了日头,只听一道人冷哼道:“两位师兄,且让贫道
来代劳代劳吧。”
另一人道:“天斗师兄请休息一下,让咱们也来见识一下这位老先生的奇功怪招。”语
音竟似是强忍住揶揄的笑意。
天斗不听犹可,一听更心头火起。原来这两名道人,也是武当派镇守山门的,都是掌门
子弟,一个叫大风,一个叫金风。那金凤道人见天斗跌得狼狈,说话中便禁不往透露嘲笑之
意。
天斗怎肯在武当派面前失威,大喝一声,漫天掌影,先护住己身,冲至萧秋水身前,一
掌斗然翻出,向上托去!
他这一掌是“天罡北斗”,掌力极大,而且上下兼顾,既可防燕狂徒扑击,亦可御萧秋
水侧击;大凤、金风二人见这和尚使出此招,不禁笑意一敛。
不料燕狂徒还是一探手,迅速而精确地,又钳住了他右耳,呼地一声,又将他抛了出
去,滚出了七八丈远;这次,真个咿咿哎哎,一时爬不起来。
金风、大风对望一眼,知是劲敌,清啸二声,两剑同时拔出,左指天,右朝地,剑势嗡
动不已,两人脚步不丁不八,向左右散开,又渐向前推进。
燕狂徒只看了一眼,亦笑骂道:“又是‘两仪剑阵’,武当待客,不会玩点新花样
么!”
两道脸色一沉,呼啸一声,两剑迅若游龙,左刺“天柱”,右刺“华盖”!
燕狂徒一见剑势,只见两剑虽笔直刺来,但剑身不住嗡动,看似快直,但剑意曲伏不
定,以这两道年纪,居然能将“两仪剑法”使得如此精妙,已经实在非常难得。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燕狂徒。
燕狂徒一出手,就钳住剑锋。
他以两只手指,夹住剑锋,就似一杆敲在蛇的七寸上,剑势立止,连剑身的弹动,也消
解于无形。
他左边一夹即中,但右边的清瞿道人,居然回剑反刺,削向燕狂徒手脉寸关尺!
燕狂徒低喝一声:“好!”他若缩手,两仪剑阵威力立成!若不收手闪躲,只怕便要伤
在此人剑下。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燕狂徒。
燕狂徒一扬手,就打飞了大风的剑。
而且在未抽手打飞大风的剑前,还拗断了金风道人的剑。
他用的是同一只手。
大风呆如木鸡,金凤更汗如雨下,他现在才知道他笑得有多可笑。
燕狂徒挥挥手道:“去吧,年纪轻轻,有此功力,已经不易了。”
大风道人忽然长揖到地,拜谢道:“多谢前辈不杀之恩……”
燕狂徒挥手不耐地道:“去吧,叫你们的卓师叔来,我有话对他说!”
他这句话才讲到一半,大风忽然欺近,砰砰二掌,打在他胸膛上。
燕狂徒在这刹那间,非常震讶,尤其是两件事:一,这中年道士居然已会使武当正宗
“先天无上罡气”,这种内功,非三十年以上的苦练无法学得,这道人居然会使!
二,这道士看来神清骨秀,却如此险诈!
旁人中了这两掌,早已震得五脏六肺离了位,这一下事出伧然,连燕狂徒也不及闪躲,
但毕竟来得及运功护体,这两掌击在燕狂徒胸上,比平常人给女人撒娇时敲捶两下,没什么
两样。
燕狂徒却大喝一声。
大风只觉如晴天霹雳,当堂震住。
燕狂徒本可出手杀了他,但想起他答应萧秋水不杀人的允诺,当下正正反反几记耳光,
就掴了过去,骂道,“亏你还是武林正派子弟,却作出如此卑鄙暗算的行为!”
金风见燕狂徒如此当众羞辱师兄,便也要冲过来,另外天斗、天象,都怒叱扑来,四下
僧人,也磨拳擦掌,这时只听一人道:“是什么东西,敢辱我派弟子!”
燕狂徒停止了掌嘴,两条人影一闪,立将眼前一片满天星斗中的大风道士接了过去;燕
狂徒只见身边团团围了八个道士,手执长剑,各占方位,圈外四角,又有四名道姑,凝剑向
着自己。无论哪一个角度,都丝毫没有闯出去的机会,燕狂徒却皱眉啧道:“又是‘四象八
卦剑阵’,怎么武林中都是这些烦人的老阵势……放下放下,让我坐着来跟杂毛们玩玩
儿。”
萧秋水自是不肯离去,他知道燕狂徒一双腿因真气走岔,才告瘫痪,日前功力未复,而
武当派的“四象八卦剑阵”是天下闻名的。
燕狂徒低声道:“我们早约好过,这是我的战役,你不准插手,你若不走,我便点了你
的腿上穴道。”
萧秋水暗叹一声,放下燕狂徒,默默行了开去。当先的一名铁脸老道,见萧秋水离开,
正中下怀,道:“是啦,不关事的走开。”他们初还惮忌这老人的武功,但见他一双腿风
瘫,而背他的人又行开去,坯怕他飞上天,当下大为放心。
其中一名道士,较为老成持重,问:“老先生若要见我师叔,为何不先通报姓名?”
燕狂徒不耐烦地道:“反正见你们这些师叔师伯师公什么的……总有劳什子的关要过,
待我把你们统统都放倒后,看他出不出来!”
这十二道人一听,更是火上加油,一名黄脸老道说:“既是如此,便得罪了。”刷地一
声,十二人剑如银虹,方位走动,令人眼花撩乱。
燕狂徒冷笑道:“凭你们还耐何不了我!”
前面行八卦阵的八人,终于按捺不住,一齐出剑,好似八条银龙,前、后、左、右、
上、下、中、侧,八柄剑不但攻出了八招杀着,也封锁了燕狂徒的一切活路。
燕狂徒坐在地上,他不能动。
“八卦剑阵”的创始人张三丰说过:八卦剑阵一但发动,如果调训的好,功力匀称的
话,足可抵挡比他们其中任一人都强十倍以上的敌手。
就算比他们结阵中任一人都强二十倍的高手,也很难击散这个阵势。
何况“八卦剑阵”外,武当派卓非凡还加了个“回象阵”。
这十二人一旦发动,可谓天衣无缝。
燕狂徒只是一个不良于行的老人。
但就在“八卦剑阵”甫一发动,他们就听到倒下去的声音。
四个人倒下去的声音。
燕狂徒不知何时,竟出了阵,“四象阵”还未发动,就给燕狂徒破了。
八名道人,心下一沉,就在这刹那间,心意稍怯,燕狂徒一手按地,陡地升起,一手抓
住一名道人的肩膊。
八名道人,身法尚在游走,但一人给燕狂徒制住,砰地撞中一名同伴,那同伴又碰着了
另一伙伴,那伙伴又绊着了另一人……如此八人在片刻间都跌作一团;燕狂徒拍了拍手,微
微笑道:“十几年前,这阵我也破了一次,杀了三个人,这次你们进步了……”
这名震江湖的大阵,不知困尽多少英雄,难倒多少高手,却给燕狂徒举手投足间尽破,
而且还附加评语说:“进步了……”
这时武当大风、少林无象听燕狂徒的说话,乍想起一人,念及一段武林旧事,齐齐失声
叫道:“你!你是燕狂徒!”
此语一出,众皆惊。
楚人燕狂徒的名字,在二十年前,可谓惊天动地,被公认为“武林第一人”。在两年前
再度出现,也闹得天翻地覆,而今又居然在此地出现!
燕狂徒横扫了大风、天象等一眼,淡淡地道:“小子,还算你有见识!”
大风给他横了一眼,心下一寒,但在他心里随即而生的念头是:一个人的武功若能无敌
于天下,那该多威风!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天象却想:天下竟有这等深湛武功,燕狂
徒可以学得,我岂有苦练不得的道理……
这一僧一道,俱是武当少林的精英,天赋奇慧,却都因燕狂徒此役而生志气,不过想法
却不同。他日在武林中各造成了一番风云际遇。
其他的人听得居然是昔日名动八表、咤叱风云的楚人燕狂徒来到,都骇怖茫然,不知所
措。
忽听天象叱喝道:“就算你是燕狂徒,胆敢私闯少林寺,我们也要领教一下。”
燕狂徒心下里暗佩服这和尚的胆色,却笑道:“难道你还没领教够么?”
天象大步踏了出来,念了一声佛号,忽然随着这一声佛号,又走出十六名僧人来。
燕狂徒摇了摇头,笑道:“人越来越多,款式却越来越老,有什么用?我看这‘十八罗
汉阵’,却也不必摆了。”
但是他的话说完的时候,“十八罗汉阵”不但已经布上,而且已经发动了。
燕狂徒长叹中出手。
他不愿杀伤这些和尚,但是少林罗汉阵,强悍密实,要破而不流血,实非易事。
只是他出手一击,十八罗汉居然吃了下来。
罗汉阵未破,依然对他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压力。
燕狂徒微感骇异,又出了手,十八罗汉再接了一记,阵势微挫,但瞬即恢复。
燕狂徒这才知道这数百年来,饮誉江湖的“十八罗汉阵”,确有其牢不可破的地位。
燕狂徒第三次出了手。
这次“十八罗汉阵”仍然未破,但也等于破了。
因为燕狂徒已看出了这阵势的“罩门”。
人也有罩门,正如蛇的七寸,象的耳朵,鳄鱼的肚子一般,都是它们的“罩门”。
阵势亦有“罩门”。正如一头公牛,把它激怒后,反而可觑出它的破绽,一矛刺入它的
脑门去。
燕狂徒出了三次手,激怒了这头“牛”。他也看出牛的破绽在哪里。
棗天象!
这年轻而轩然的僧人,便是这阵中的“牛角”。阵中一切所蓄发的力道,全为了给这一
支“角”试锋。
发现了这一点后,燕狂徒只要再多做一件事,就可以了。
只要他下一次出手,对准天象!
他很不愿意伤害这勇气十足的和尚,但他亦不愿意自己的名誉受损。
棗天下岂有人造的阵势能困得住我楚人燕狂徒的!
他只好出手。
就在这时,一人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道:“天象,你何不令阵势停下?”
只听一个声音悻悻地道:“停!”
十八罗汉立即停止,身形僵立不动,但仍然包围着燕狂徒,燕狂徒满不在乎地斜睨上
去,只见山门上端然站着两个人,一僧一俗。
燕狂徒眯着眼睛笑了。
他要找的人来了,至少来了一个。
那俗家子弟四十开外,满脸春风,肤带枣色,神色十分安然,正是武当俗家子弟中,声
望最隆、地位最高、武功最好、人缘最广的首席高手,“剑若飞龙”卓非凡。
另一僧人却大目无眉,脸长而狭,望上去一双眼睛如两盏绿火一般,正是南少林寺监地
眼大师。
燕狂徒笑道:“你们来了,好极好极,我正要找你们。”
卓非凡笑道:“多谢燕前辈手下留情。”
燕狂徒大笑道:“若他们再不停手,我留情就留不住面子罗。”
卓非凡道:“其实前辈只要再出手一招,阵中就难免伤亡了。”
地眼大师在擂台会中,亲眼见大永老人被这狂人三声震死,不由他不暗自惶栗,但又不
服卓非凡所言,冷冷地插口道:“若非卓施主叫停,现在究竟是谁躺在地下,也未可预见
呢!”
燕狂徒忽然绷紧了脸色,扬声大问:“少林寺的主持呢?少林寺没有主持人吗?”
这样呼嚷了几声,少林、武当的子弟脸上,俱呈尴尬之色,皆望向地眼。地眼大师强忍
一口气,道:“北少林方丈已撒手尘衰,南少林主持也赴极乐西天……老衲忝为少林
代……”话未说完,即听燕狂徒径自嚷道:“和尚大师、天正老僧,想当年,你们与我一
战,何等胆色,何等威风……而今你们死后,竟将大好少林的掌教,空悬无人么!”如此反
复仰天叫嚷了几次,目中无人,可谓已极,地眼气得鼻子都歪了。
卓非凡轻咳一声,道:“燕前辈,此刻少林主持就在你面前,请不必呼叫。”
“为什么不叫?”燕狂徒每一句话都响遏行云,并指着天象道:“我宁见少林寺让这小
和尚当主持,也不想看见那些利欲薰心的人来沽名钓誉!”
地跟大师忍无可忍,跨前一步,叱道:“狂徒!你这是什么意思?”
燕狂徒根本就不去答他的话,向卓非凡道:“你快把老和尚抱残请出来,只有他,还有
资格听我的话。”
卓非凡苦笑道:“在下这次来,也是想拜会抱残神僧,只是连地眼大师也数十年未见神
僧,实不知他还在不在世间……”
燕狂徒嗒然道:“若他不在,我的话武当算有人听了,但少林却又有谁听?”
地眼大师凑前一步,正待发作,但回心一想,燕狂徒武艺高强,得罪不得的,只好强忍
怒气,道:“阿弥陀佛,有什么事,燕前辈只管说,老袖还作得了主。”
燕狂徒冷冷地道:“你作得了主?你本是南少林的僧人,而今北宗树倒猢狲未散,你赶
快跑来这里,要自立为宗主,可谓不自量力之至,少林僧人不说话,我可说得!我就是瞧不
顺眼!”
地眼登时只有吹胡子突眼珠的份儿,明知武功奈何他不得,出手只自取其辱,给他这一
番抢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卓非凡身为少林朋友,实瞧不过去,轻咳一声,又道:“燕
前辈,地眼大师是一宗之主,亦是有道高僧,先生如果给在下面子,当然更应尊重大师方
是。”
燕狂徒斜睨了他一眼,道:“你的儿子好卑鄙,你的人倒不赖!”
提起卓劲秋,卓非凡心里一阵沉痛,叹道:“犬子在擂台种种劣行,我亦有所风闻,他
已遭报应……唉,都是我教养无方之过。”
燕狂徒点点头道:“先不谈你儿子,谈谈正事。你们少林、武当,再不联合,只怕祸亡
无日了。”
此语可谓“危言耸听”已极,众皆动容。地眼冷笑了一声,燕狂徒厉声道:“你有话要
说,不会用嘴巴说么?却用鼻子来哼,就算牛也不能用鼻子来吃草呀!”
地眼给他一轮又一轮叱喝,实在难以抵受,骂道:“你自恃武功高强,就骂得人么!老
袖高兴用鼻子说话,你管得着!”
燕狂徒倒是一笑,道:“嗳,对了,这还倒有点掌门人的威势。”便不去理会他,径自
向卓非凡道:“你们武当的武功,要学少林的;少林的武功,也要向武当公开,如此才可免
此大劫。”
就算燕狂徒这番话说出来,在场的人明知是对的,只怕也难以听得进去棗少林和武当,
虽然友好,但毕竟各有渊源,是两大派系,而且时有明争暗斗,因同是出家人,多为世外高
人,故不致演变成其他帮派私斗血流成河事件,但也不无冲突,更是谁也不服谁的,两派人
物,早有心使门户声势壮大,压过对方;而今燕狂徒这一说,两边的人,脸上都呈尴尬之
色。
卓非凡干笑一声:“燕先生言之有理,少林武功,博大精深,武当该当好好学习才
是……我也常向地眼大师请教少林外家功力法门,得益非浅……不过嘛……若将两家武功公
开切磋,恐伤感情……若交换练习,练功要门,又大相径庭,恐画虎不成反类犬,贪多嚼不
烂,乃是习武大忌……”
燕狂徒叱道:“胡说,闭门造车,拘泥不变,搞小集团,气狭心窄,才是习武者大忌!
武当功夫,重内家修为,多走阴柔一路,当然也有外家纯阳的功力修为;少林者侧重于外家
武功,走阳刚一脉,内家功夫呼吸打坐,虽有兼修,但仍不离硬功的路子。你们二派,正可
互相参照,互为奥援!”
卓非凡听了这一番话后,大为所动,但江湖武林的派系观念,岂能在一时三刻间便能消
解?卓非凡当下道:“前辈好意,在下心领,少林、武当,本就守望相顾,又何需在武功上
刻意求功呢……”
燕狂徒截断冷笑道:“守望相助?在长板坡上,众目睽睽下,武当、少林为了个‘神州
结义’盟主之位,争得个头破血流。”说着用手一指地眼,又回指卓非凡,道:“他弟子、
你儿子,两人打得不亦乐乎,叫天下英雄笑脱了大牙……这叫互为照顾么!嘿,嘿!”后面
两下笑声,不仅不象笑声,反而象狠狠地骂了两声。
卓非凡道:“我们两派子弟中,确有争强斗胜的,疏于管教……但两派武功,基础不
同,而且各有渊源,同时并学,可能弄巧反拙!地眼也道:“少林是少林,武当是武当,两
派可以共同御敌,但再友好也不能将武功交换!”
燕狂徒冷笑道:“有什么不能?‘四象八卦阵’,若加个‘十八罗汉’和‘两仪剑
阵’,就未必困我不住!”
这一句话倒说得卓非凡乍然一醒,心想:说得倒也有理!他一直为“两仪剑阵”的威力
不够和“四象八卦阵”的漏洞而苦恼,殚精竭智,也想不出办法来改善,以为已到了阵法的
极限,燕狂徒这般一提,他倒是如同电殛,全身一震,只是传统的派别观念依然太深,脑子
里乱烘烘的,仿佛先辈高手的声音都在喊道:不可能的!怎可能呢!武当的武功,怎可参证
于少林!
这时地眼道:“不能!绝对不可能!佛道异途,怎可混为一谈!”佛道妙谛,自是不
同,所练法门,以及过程目的,自是大相违背,燕汪徒火样般的眉毛一扬,道:“不同?”
忽然呼地一掌劈出!
这一拿推出时,手掌陡然肿大一倍余,而且隐透紫红,在旁的天象失声呼道:“大手
印!”这密宗“大手印”功夫,已让禅宗少林练到了炉火纯青,但燕狂徒这一招使来,更是
登峰造极,却不知燕狂徒怎学得来?
地眼大师对燕狂徒甚惧,但“大手印”是少林武功,他自问尚破得了,当下嗖地一声,
“参合指”指劲破空弹出。
掌心之处,正是“大手印”的练功罩门,只要射破掌心,“大手印”不攻自破,就在指
风就要射到燕狂徒的手心之际,燕狂徒手腋的袖袍,忽然卷扬起来。
这袖裾激扬,如波浪一般,刹那间已将“参合指”消解于无形。这次大风道人禁不住脱
口呼道:“千山重叠!”
原来从武当山南岩宫上跳望,可谓千山重叠,而武当派张真人将一般内息,随着峰势运
转,大可以阵势压敌,小亦可以一击一拂之力应用之。燕狂徒以袖风将“千山重叠”使得绵
延无尽,便是这种绝学之上乘。
燕狂徒以“千山重叠”,引去“参合指”的纯力,地眼眼见燕狂徒掌已及胸,他毕竟是
一代宗师,猛一吸气,胸膛竟瘪了下去,燕狂徒这一掌便告击空。
燕狂徒双腿瘫痪,无法追击,由于他生得十分雄壮高大,坐起来也可击到对方胸部。只
见燕狂徒易掌为爪,赫然竟是少林派的“金刚佛爪功”!
地眼这下避不过去,胸前衣襟,便给抓住;地眼是什么人,低头一偏,便以光头顶了过
去!
地眼大师的“铁头功”,可不是一般的“铁头功”,别人最多只能开碑裂石,他却可以
碎断剑锋!
那时剑锋正刺往他的脑门去!
握剑的人也绝未料及地眼的头并未穿窟窿,反而是剑崩了口!
当时握剑的人是齐公子!
“四指快剑”齐公子!
连齐公子的快剑也被地眼大师的头一头撞断过!
但他这一次,的确是撞中了燕狂徒的肚子!
可是那不象肚子,却象一团棉花!
这团棉花却吸住了他。
他猛然想起,武当有一种内功叫做“九转玄功”,能够练到了全身各个部位。柔软自
如,而且能借别人之力生力,反击对方。
可惜这时他已快要窒息了。
只听到燕狂徒的声音道:“是不是?少林加武当,是不是比少林或者武当好得多了?”
说完之后,地眼就觉头部一松,终于又吸着了空气,没真的晕过去。
这时少室山上的和尚与道士,全都震讶于燕狂徒的盖世神功。只有燕狂徒自己心里,有
一阵凄然,因为他发觉自己的功力,真个大不如前了。萧秋水也有些感觉得出来,虽然燕狂
徒博学精微,以少林、武当的武功三两招使制住了地眼神僧,但是这比起昔日在擂台下燕狂
徒的三声大喝,震死大永老人,真不可同日而言。
卓非凡道:“前辈神功绝世,还请前辈点拨在下几招。”说着刷地拔剑,斜架于肩胸之
前,动作十分潇洒利落。
燕狂徒笑道:“你不服气?”
身子忽平平升了起来。
燕狂徒升起了六七尺高,笑道:“闻说‘剑若游龙’卓非凡,最高的是剑法,然后是轻
功,第三种功夫还不知道,我就跟你比轻功、比剑法!”
“比轻功?”卓非凡瞟了他的双腿一眼,诚恳地道:“以剑法决胜负便好了。”
燕狂徒笑道:“你是怕我双腿不能动,比不过你?”
卓非凡不卑不亢地道:“若前辈双腿自如,在下自然不是对手。”
燕狂徒大笑道:“好,好,你不想占我的便宜……但你可曾听说过,少林派有一种轻
功,叫做‘一苇渡江’?”
地眼好不容易才透过一口气,闻言又变色道:“‘一苇渡江’只是敝派其中一招名称,
哪里是什么轻功?”燕狂徒摇首道:“那你的见识,未免太窄了。如果天正在,他就会知
道,‘七十二绝技’外,轻功便要以‘一苇渡江’见长。”他一面说着,一面就运功力;在
关庙,他就是因真气走岔了,所以无法使出“一苇渡江”来,险些吃了大亏。
待他功力运行了一转,神功斗发,便道:“你不信么?我试给你看!”
倏然纵身扑向卓非凡。
卓非凡大惊,蓦然一掌拍出。
他出掌轻忽,但变幻莫测,暗蓄强劲,实得武当内家拳的精萃。
燕狂徒忽然半空一折,掠向一名僧人,在间不容发从容闪过卓非凡一掌。
那僧人是少林的高手,摸杖便砸,但一杖砸下去,才警觉自己手中已没有了禅杖。
禅杖不知何时已被夺去。
燕狂徒并没有对付他,却用禅杖一点地,又扑向卓非凡。
卓非凡正想拔剑,禅杖尾已敲向他右腕“内关”穴去。
卓非凡不及拔剑,唯有飞退。
燕狂徒大笑一声,“登”地一响,禅杖折而为二,他左手执杖首,依然追击卓非凡腕穴
“外关”,右手持杖尾,往地上又是一点,直追而去!
卓非凡的轻功叫做“千里不留痕”,一旦使出来,快如急烟,嗖地直溜了过去,跃过庙
墙,直入寺中,左穿右插,未撞上一物。
他逃得快,燕狂徒却追得更快。
他双腿虽不能行,但每次借杖尾之力一点,即能赶上,他右手禅杖,始终不离卓非凡手
腕穴道三寸之遥,卓非凡也一直未能将剑拔出来。
两人一进一退,无疑是等于较量起轻功来。
只是其他的少林、武当子弟,在后面无论怎样追赶,都是望尘莫及。
两人一追一逃,到了一处院子,这里是一般下等做粗重工作、不入禅房的闲杂和尚居
处,这些和尚一般来说,不是犯了戒规,就是顽冥不灵,或垂垂老矣,或痴呆愚骇,所以这
里便是他们自生自灭的地方。
当燕狂徒和卓非凡一先一后掠进来时,大部分僧人,都停下了手边的工作,见两个人如
蝴蝶飞来飞去,直是差愕难解。
只有四五个又老又瘪的干瘦老头儿,径自在浇水淋花,挑粪劈柴,对场中两人的轻功,
宛似未见。
无论卓非凡如何腾挪闪移,都无法逃脱燕狂徒的紧迫不舍。
他的内功纯厚,迄此也不免有些急促了,但燕狂徒一点也不气喘棗他只把拐杖轻轻一
点,立即就能借力飞跃,而且控纵自如,丝毫不耗力气。
他现在才知道少林“一苇渡江”的出神入化。
“少林派的内家借力打力,真正发挥时,以佛彻道,觉迷为悟,比武当的内家罡气还能
持久,你这可知道了吧?”燕狂徒一面追击,一面说话:“我因不耗力,才能说话,你武当
内家气息,可能做到这点?取他人之长以补已短,怎能坐井观天!”
卓非凡汗涔涔下,眼角忽瞥见一青年已在院里一个角落,看着自己,他认识这青年便是
在寺门外,跟燕狂徒一起来的,心中不禁一凛,怎么这青年的轻功比自己还利害!他素来谦
冲,但内心颇为自负,今才知“无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话,胆意一挫,燕狂徒的杖尖使
打中了他上臂的“臂儒穴”。燕狂徒一击即中,一中便收,又坐了下来,将双杖一丢,笑
道:“我点你穴道用的是什么武功?”
卓非凡神色惨然道:“是武当派‘三十九桥齐点头’。”
原来武当计有八宫、二观、三十六庵堂、七十二岩庙、三十九桥、十二亭、二十七峰等
胜景,适才燕狂徒施的就是“三十九桥点头”的点穴法一直将他封住。
燕狂徒一笑,隔空嗖地一指,将卓非凡臂上穴道解开,道:“这是‘参合指’。”
这时部分少林、武当高手,已然赶到,气喘咻咻的看场中情形,卓非凡虽然潇洒不凡,
也不免勘不破这点,当下将头一昂,向燕狂徒抱拳道:“前辈武功,实远胜在下,但少林武
当二派的武功,各有其宗,万万不可混在一起。”
燕狂徒怒道:“瞧你还算个聪明人,怎么如此糊涂!要怎样你才能相信……拔你的剑
吧!”
卓非凡端然道:“在下纵然拔剑,也断非前辈之敌……这一场不必比了。少林武当的武
功,只要苦练,便成大器,今日若少林和敝教掌门尚在,便不致令前辈失望了。”言下之意
是,我的武功不及你,但并非武当、少林的武功不如你,若天正、太禅在,就不致如此一败
涂地了。这番意恩,燕狂徒自是听得懂,而且听得怒不可遏。这时大部分的僧道,已赶了过
来。
燕狂徒咆哮道:“难道你们真的要等别人率先融会贯通你们两派武功,过来杀了你们,
才能觉悟!”
只见僧道们个个神色冷然或木然,或讥诮之色,或惶恐之颜;卓非凡淡淡地道:“少
林、武当二派武功深远广博,举天之下,只怕除前辈之外,又有谁能尽学?前辈是杞人忧天
了。”
一人懒洋洋地道:“何止是杞人忧天,简直是胡说八道。”
又一人粗声粗气地道:“何止胡说八道,是痴人说梦话。”
又一人苍浊的声音道:“何止痴人说梦话,简直是满口胡柴!”
又一人急急忙地道:“不是!不是!是乱吹法螺!是乱吹法螺!”
又一人淡淡闲闲地道:“我说都不对,是吹牛皮,吹大气!”
说话的是五个和尚,看来耳又耷、人又老,眼睛都老得快睁不开了,驼背哈腰,显得痴
愚无比,燕狂徒却整个人沉静了下来,象冷硬的岩石一般地,他问:“谁是抱残?”
此语一出,众皆大震。抱残是寺中高僧,辈份犹在死去的天正之上,但已足有数十年未
现法踪,难道竟是在这做下滥粗作的杂僧?
只见一个老人,双手正合抱着一捆柴,道:“抱残?我是抱满怀冰雪啊!”
燕狂徒双目似毒剑一般地盯着他,道:“你是抱雪?”
那僧人哈哈大笑,便是不答之答。另一个僧人却道,“抱残?何必一定要抱残?老袖抱
月,可不可以?”
燕狂徒的态度居然十分庄重,道:“可以。”
另一个僧人道:“他叫抱月既然可以,我叫抱花当无问题了?”
燕狂徒也答道:“没有问题。”
又一个僧人道:“他无问题,那我叫抱风,不会惹着你吧?”
燕狂徒便道:“不会。”
剩下一个又老又懒又疲又矮的白胡子老僧叹道:“既有‘风花雪月’,那老僧只好是抱
残了。”
燕狂徒道:“风花雪月,到头来还是要调残的。”
抱残眯着眼睛道:“红尘俗世,又有哪样不凋不残的?要残的……总是要残的。”
燕狂徒和“风花雪月残”五僧的对话,吓坏了一众僧侣道士。
原来抱残一代,是天正大师的师叔伯辈,在少林位份甚高,跟燕狂徒是属同一时代。这
现下的“怀抱五僧”,是当年之时,咤叱风云,少林派中五大高僧,如今隔了数十年,居然
未死,却还在寺中浇花淋水,一念及此,不少曾对这五个看来又老又聋又哑又没用的颐指气
使、吆喝斥骂的管事僧人,都吓得双腿不住打哆。
燕狂徒知这五老非同小可,而今自己双腿不便,又武功减半,实不可轻敌,但他生平素
来好胜,敌强愈强,当下依然故我,道:“没想到你们五人居然还没死。少林寺的实力,可
不能轻视啊。”
抱残懒洋洋一笑道:“岂止少林而已?武当九疑、九死、九生三人,也不是一样没
死!”
卓非凡一听,几乎喜得跳了起来,颤声问:“神憎说的,可是真的?”原来卓非凡的武
功,直接由大师兄守阙指点。他入门较晚,悟心奇高,才有今天名誉地位。他却知除了太禅
之外,武当先辈中还有当年五大长老,其中铁骑、银瓶已死,却未料九生、九死和九疑“三
九真人”尚在人间!
他本来正深恐自虑,武林危局日艰,自己无法独承大任,而今知派内尚有这等高人活
着,不禁放下心头大石,狂喜不己。
燕狂徒冷冷笑道:“看来两派留下来的高手,倒还不少,我算是白来了。”
抱残道:“施主请使,老袖不送。”
燕狂徒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返身用手一拍地上,便要撑跃离去,忽听萧秋水急道:
“前辈!”
燕狂徒不耐烦地道:“什么事?咱们狗拿耗子,还多说些什么!”
萧秋水道:“前辈不能走!难道眼睁睁让那朱大天王得逞么?”
燕狂徒也奇道:“得逞什么?”
萧秋水道:“前辈所料不差,朱大天王已兼而学得了少林、武当两派之长,如果两派再
不奋发深研,恐怕日后就会为朱大天王所趁。”
抱残淡淡瞥了萧秋水一眼,问:“小子是谁?”
燕狂徒冷笑道:“什么小子,他就是萧秋水。”
怀抱五老齐齐哦了一声,合什唱偈:“阿弥陀佛。”众僧都吃了一惊,这个萧秋水虽崛
起不到五年,但名头甚响。卓非凡心里也忖道:难怪这青年轻功那么好,原来是萧秋水!
抱残懒洋洋地道:“闻说萧少侠武功为人,都称上品,但这信口开河的话儿,还是少说
为妙。”
萧秋水急道:“大师,晚辈所说,句句是实……”
抱残当即打断道:“朱大天王手下,的确不乏少林、武当破教出门的叛徒,朱大天王从
中学得一些,那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抱月笑道:“就算是燕先生的几下子,也是仗着武功高强,若单止用少林、武当的武
功,只怕要制住我们几个老骨头,还难得很哩,更别说朱顺水那几下三脚猫功夫了。”
萧秋水直是摇头,正要辩驳,燕狂徒却霍然回身,冷笑道:“衡山一战,五位忘了
么?”
抱雪淡淡地道:“没有忘。三十年前,衡山一战,老衲师兄弟五人,确是败在先生手
下。但四师弟说的没错,若论少林武当武艺,燕先生却还未必是老僧五人之敌。”
燕狂徒一生好战好胜,当下冷笑道:“口说无凭,何不试试?”
那五人见燕狂徒要动手,脸上都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神情。这神情既似惊喜,又似期待,
亦是十分茫然。
抱残道:“终于要动手了。”
抱花道:“好久没动过手了。”
抱风道:“今番不动手,他日只怕没对手了。”
抱月道:“燕先生值得我们动手。”
抱雪道:“我们正好试试‘怀抱天下’。”
燕狂徒不理会他们说些什么,双手一展,两股白茫茫的劲气,隔空狂飙般涌了过去!
在一旁的天象,大吃一惊,因为他认得,这白茫茫的掌劲,就是他在少林年轻一辈中,
唯一练得的而且最骄人的“大般若禅功”!
棗燕狂徒如何练得?
“大般若禅功”是佛门正宗,罡劲未到,劲凤疾起,五老如急风中的飞絮一般,摆动不
已;倏地五人一齐出掌,五道不同的劲气,硬生生将白茫茫的罡气抵住。
但是燕狂徒盘膝的身子,却平平向五人掠了过去。
五人脸色凝重,一齐坐下,平平出掌,缓缓推出。
燕狂徒也平平降落下来,双掌依然平推而出。
燕狂徒双掌的白茫茫罡气,与五老淡黄色的掌力,宛若一道墙一般,各不相让,而五老
与燕狂徒,就隔着这一道墙。
掌劲的墙。
燕狂徒以一敌五,但白茫茫的掌力,丝毫不显低弱,反呈高涨。
六人僵在那里,中间一团厚厚的气墙。
燕狂徒须发俱张,五人如同朽木。
然而他们彼此都望不见对面。
一张叶落下,无数张枯叶落下。
深秋的枫叶,原已深红,忽全失去生机,片片落下。
落叶飘近气墙时,忽然粉碎于无形。
这是什么杀气,竟连飘若无物的树叶,也粉身碎骨?
就在这时,抱残稍稍震动了一下。
接着抱月也颤动了一下,然后是抱风、抱雪、抱花……都稍动了一下。
白墙的压力,忽然减轻。
五老的“大金刚掌力”,立时推进。
但这一推进,如坠深渊。
无底的深渊。
五老脑子里同时想起武当派有一种登峰造极的内功,叫做“弱水柔易九转功”。
这种功力源自“道德经”中的一段话:“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
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无不知,莫能行。”
五老所发生的至刚掌劲,一齐被吸住,宛若掉入泥淖之中,不能自拔。
然后燕狂徒忽十指急弹,如狂潮一般的指风,自四面八方包围,将他们吞噬。
自古以来只有以众围寡,燕狂徒却以一人功力,反柔为刚,以弱胜强,包围五大少林高
手。
却在这决定胜负的刹那,五老的掌力倏然变了。
他们骤然撤去了掌力。
在这狂潮如万涛排壑之际,居然撤去掌力,是极端荒谬的事,虽则撤去掌力,确能使掌
力不致连人带身而“泥足深陷”。
只是五老撤去掌力的同时,大张双手,展开怀抱。
燕狂徒以少林“阿难陀指”压击,:忽遇到一种至大至刚的动力,“阿难陀指”就消失
于无形。
地眼忽然叫道:“怀抱天下!怀抱天下又重现少林了!”
“怀抱天下”是什么,只怕知道的人已不多。
地眼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南宗少林主持和尚大师曾对他说过:“少林正宗禅功之中,以
‘怀抱天下’,天下万御,但当今之世,只怕难有此绝世才华的人练成。”
当时地眼不服,便问道:“连方丈师兄也不成?”
和尚大师摇首道:“坏成。”
地眼大师又问道:“那么北宗方丈呢?”
和尚大师当时这样说:“天正师兄,才华卓绝,当今少林之中,唯他一人可以练成,怕
也要在三十年后了。”
地眼闻言一震道:“三十年后?那时纵然练成,恐怕也……”
和尚大师知他要说什么,当下接道:“年老力衰,精力不足也是在所难免的事……除非
是有同等才华功力的人,共四人以上,可望在二十年内练成……但普天之下,又哪有如许
人……地眼大师未真个见识过”怀抱天下“的神功,他在少林,已算是识多见广,其他的
人,还是初闻”怀抱天下“的名字!这”怀抱天下“一出,燕狂徒就变了脸色。他双掌往地
上一拍,跃开。这时五老的双目,一齐睁了开来,精光暴射。瞧他们的脸色,也不知是欣
喜,还是失望。棗他们的”怀抱天下“禅功,确实破了燕狂徒少林、武当合并的武功。他们
理当高兴才是。只是燕狂徒的武功,也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怀抱天下“的破解已立,反
击未至,燕狂徒却说走就走,脱离了禅功的范畴。棗说走就走,这是何等绝世的功力,”怀
抱天下“,又焉困之得住?燕狂徒虽未被”怀抱天下“击倒,但确实给这无限禅功击退。他
撤出神功的包围,是用了他的”玄天乌金掌“,击在地上,发出反震,以地面之力虚接了”
怀抱天下“的实击,以借力退身来引开了”怀抱天下“的虚击,始能逃过一劫。他此际若再
出手,一番苦战,未尝不能败”怀抱五老僧“。但他知道他已败了。自己要以本身功力,使
出少林、武当武功来胜过五老,胜不过,而使其他武功,便算败了。燕狂徒一生难得一败,
但败了绝不赖。何况他已证实了一切事,五老已将少林武功,练得出神入化,真有高手以少
林、武当二派功力来袭,少林也有实力,足可抵挡得住了。棗连他也取之不下,何况他人!
少林既然可以,武当自也有充分的潜力。证实了这点,燕狂徒已不觉有再战下去的必要。五
老犹自怵心于燕狂徒宛若神人的盖世奇功,他们却不知道燕狂徒的功力,因身体一再受重
创,已大打折扣,不复当年了。棗否则焉知少林加武当的长处,真的不是少林武功精练的对
手?这就很难说了。良久。抱残终于叹道:“人称燕先生是武林第一奇人,此言的确不
虚。”
燕狂徒却沉着声道:“我没什么,少林的功夫,确实很了不起,好象还有几种秘技,迄
今还未有人学会,正该有人好好精练。”
这句话无疑等于承认了:只要精研少林武功,即可无惧天下。得燕狂徒赞誉,连忘尘物
外的老僧,也不禁微动喜容。
抱月道:“少林武功,确实该好好练习,每一种武功,都可以无止境。”
在一旁的少林天象,心中暗忖:这番得以大开眼界,但自己所练的“大般若禅功”,不
是据说有十八层境界可以修习吗?而自己只达第三层界限而已,何不继续苦习上去?据说
“大般若禅功”练到巅峰时,可以练成“龙象般若禅功”,每一掌击出,皆含一象一龙之功
哩……
这一番思索,以及数十年汗血苦练,使得他日后终于成为一代少林武学宗师。
就在他如此寻思着时,武当派的大风道人也在沉思:武学境界如此艰博,若不寻蹊径,
如何能成为第一流的高手呢?确是要在这荆棘漫漫长途中,想些捷径才好。……这一般想
法,使得这出身名门正派的人物,心思逐渐倾向邪恶……
就在这时,一人大声道:“五位大师,神功卓绝,但朱大天王,却另有破法!”
说话的人当然是萧秋水。
这次不但“怀抱五老”大为光火,连燕狂徒也生气了。
“老夫以少林、武当的武功,尚非五老之敌,小小一个朱顺水,能有什么作为!”
萧秋水遇到需要坚持的原则时,绝不作任何退让,这与他平时谦逊有礼待人,判若两
人:“朱大天王的武功,当然难及前辈项背,只是前辈您是以己身功力,发挥一般少林、武
当之武技,而朱大天王却精研少林、武当二派武功已久,他的功力远不如前辈是一回事,但
深谙少林或武当的武技,再将不足之武功加以发挥,要破少林、武当,实非难事……”
地眼大喝了一声,“黄口小儿,目无尊长!”
燕狂徒生平最护短,本来听萧秋水的话,已觉有理,朱顺水的武功,虽远不及自己,但
若此人精研两派武功,再用来打击两派,实比自己以精深内功来使两派粗浅武技来得强大,
未尝不可能歼毁武当、少林二派,不可不防!
他念及此,便也向地眼喝道:“黄口小儿,目无尊长!”
他的年纪比地眼大,而且武林中的辈份更比地眼高,地眼大师向萧秋水吆喝,他则向地
眼吆喝,实在十分讽刺,而且这一声喝,同样八个字,两人功力、可大大不同,只震得地眼
大师如同雷殛,双眼发直,若是燕狂徒以当年三声断喝震毙大永老人的功力,这一声巨喝,
至少可以震晕地眼。
五老互相望望。卓非凡毕竟是现场中武当表率,他觉得自己非说话不可了,便道:“萧
少侠认为以武当可破少林,以少林亦可破武当?”
萧秋水点头道:“卓大侠,一个人若兼得两派所长,以博击浅,知敌长短,确能较易取
胜的。”
卓非凡淡淡道:“萧少侠是说,朱大天王朱顺水,他能做到这点?”
萧秋水即道:“是。”
卓非凡冷笑道:“那萧少侠又从何证实此事?”
一时众皆以为然。萧秋水在江湖上跟朱大天王敌对的事,人人有所风闻棗然而萧秋水又
从何得知朱大天王熟习武当、少林二派武功?
萧秋水平静地道:“因为我学了朱顺水的武功。”
此语一出,众皆哗然。朱顺水是黑道上第一险恶之人,然而著有侠名的萧秋水竟随之学
艺!这连燕狂徒都微感诧异。
卓非凡问:“那你是朱顺水的徒弟?”
萧秋水答:“不是,但我确学过他的武功。”他所学的朱顺水武功,便是从“少武真
经”上所得,是当日朱大天王要以此书来套诓少林天正,并诱其练功入岔、走火入魔的秘
笈,却给萧秋水因谙朱大天王的运功方式,而免于真气误道,反学得两家之长。
只是这一众人,又怎知其中曲折,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不已,连燕狂徒也斜睨萧秋水,
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这时卓非凡又道:“难怪萧少侠一直争执少林可取武当、武当可歼少林之论了,少侠言
朱顺水有二派之能,而少侠又得朱大天王真传,那少侠武功,自也博学精广,无怪乎瞧不起
少林、武当了。”
这时群情沸动,有些人大呼道:“奸细!萧秋水原来是奸细!”
有些人大嚷道:“小子不知厉害,叫他瞧瞧少林武功!”
“卓师叔,给他见识武当派高招,好教他心服口服!”
嚷着要萧秋水领教少林功夫的,自是少林僧众,要萧秋水败在卓非凡剑下的,当然是武
当道士。
萧秋水神色不变,诚恳地道:“卓大侠、众位大师,在下实无此意……”
抱月忽道:“不管有意无意,既说少林、武当二派可以被对方招数取胜,就要拿些真本
领让人瞧瞧,否则空口讲白话,真当少林、武当无人么?”
燕狂徒看萧秋水居然比自己更加坚持此事,很觉有趣,倒是要看看萧秋水怎样应付,当
下隔空以“阿难陀指”,解开了萧秋水身上被封的穴道,道:“小子,话既已说出去了,是
亮武功不让人瞧扁的时候了。”
萧秋水极不欲动武,战衅一启,怨怨相报,却又何苦?这时卓非凡已飘然而至,笑道:
“闻说萧少侠出身于浣花,剑术想必了得,恰巧我也喜欢剑术,适才未敢就教于燕前辈,却
要向萧少侠献丑了。”
萧秋水正要推拒,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若能战胜这武当派一流高手,自己的话,或
许就有人肯听了。
当下心中计议已定,居于下首,向卓非凡长揖道:“那在下就要斗胆恳请大侠赐教
了。”
卓非凡一划剑花,长髯自飘,道:“别客气。”
挺剑刺了过去。
卓非凡出剑的时候,萧秋水便退身,在半途卓非凡的剑猝然加快,萧秋水也退得更快。
然后卓非凡的剑在疾急的挺刺中骤然而停,萧秋水飞退的身形,也霍然而止,卓非凡道:
“你要让三招,还是客气?”
萧秋水道:“都不是。”
卓非凡问:“那为什么只退不攻?”
萧秋水立即摇首道:“不是,而是大侠这一剑刺来,看似平凡,实无瑕可袭,我想不出
对策,只有身退以避其锋一途。”
卓非凡皱眉道:“我这一剑中不是有三处险锋吗?你何不冒险一搏?还有七个
精彩小说尽在..看小说、看免费小说,上。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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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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