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儿我是亲身经历过来的,幸好他们没把我送官,可我这条小命也是惜惜乎。”雪芹深有同感。黑虎接着说:“从那以后,我这心里就窝住一口气,我一边做着小买卖,一边练武,我的师父可是位高人,是让我给碰上的。”
“嚄?”
黑虎看了一眼雪芹,目光中含有几分神秘和狡黠,然后接着说:“那年我也就是十五六岁,挎着个小篮子卖萝卜。”他还吆喝了一声:“吃萝卜了,赛过梨的心里美啦!”逗得大家笑声一片。
黑虎也是一脸的苦笑。他说:“就在这个时候从对面来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是卖切糕的,切糕摊在独轮车的案子上,连车带切糕足有二百多斤,他不推着,脖子上挎着一条车襻,两头的铜钩钩住车把上的铜环,双手一端,把车端起来离地面有半尺多高,边走边吆喝:‘切糕!切糕!两子一块。’这得多大的力气呀!看热闹的人围了不少,也有买的,可他切的那个块儿,又薄又小。有个小伙子不服:‘两子切糕你给这么点儿,多少钱一斤?’卖切糕的说了:‘你还甭不服,你能把这车端起来,连车带货我白送。’‘这……’小伙子傻了。
“这时候从人群里站出来一个老头,干瘦干瘦的,六十多岁儿,花白的胡子,穿了一身半旧的灰布裤褂:‘小伙子,给我来两子的。’“‘好。’卖切糕又给切了一小块。扔到案子上,老头拿起来三口两口的就吃了:‘嗯,做得不错,要不这么贵呢。好,给你钱。’他从口袋里拿出两枚铜钱,摞在一起,用大拇指和中指一挟:‘拿去吧。’“卖切糕的小伙子没在意,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去捏那两个铜钱,没想到一捏没捏动,他又使劲二次再捏,还是没捏动,他又换了右手,使足了劲儿再捏,这第三回还是没捏动。
“老头乐了:‘这么着吧,你拿襻钩到钱眼里拉怎么样?’“‘行!’卖切糕的小伙子拿襻钩钩上钱眼就要拉。
“‘您先等等,您要把钱拉走,我输你一两银子。’“‘行。’“‘你要拉不走呢?’“‘这案子切糕归你白吃!’“‘行,拉吧。’“卖切糕的小伙子拉了一下,还真没拉动。他一是下不来台,二是不服,就见他大吼一声:‘开!’结果两个铜钱被拉断成为两半,老头双指捏着一半,那一半不知去向了,卖切糕的小伙子摔倒了,把独轮车也给撞翻了,一案子的切糕都摊在土地上。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拍着巴掌,乐得一个个前仰后合。
“幸亏我当时眼尖,我见那个老头,借着这个乱劲儿溜了。
“老头在前边走,我在后边跟,一直跟到后海,积水潭的小庙门口,老头要进庙,让我来了个冷不防,上前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就势双膝跪倒:‘师父,您收我当徒弟吧。’“‘你是谁?’“‘我叫冯三,我想给我哥哥报仇。’“‘你让我教你什么?’“‘练武。’“‘可我不会呀。’“‘您刚才在大四条口教训那个卖切糕的,我都瞧见了。’“‘你认错人了。’“‘您不收我,我就跪死在这庙门口。’“‘你愿意跪你就跪,反正我也没办法。’老头说完进了小庙,咣当一声关上了山门,我还听见从里边落了锁啦!
“我当时‘腾’地一下子就蹦起来了,我在心里骂他,老兔崽子,你不就是会点儿功夫吗,就这么牛,你不教嘛不是,徒弟太爷我还不学了呢,一扭身儿我刚要走,猛的脑子里像血都冲上来啦!”
雪芹急切地问:“那是怎么啦?”
黑虎的脸上立时堆起一片憨厚的笑容:“嘿嘿,嘿嘿……怎么啦?曹先生,我忽然之间,想起来一位古人!”
“哪位古人?”雪芹问。
“张良!有没有?”
“有,有,当然有。辅佐汉王刘邦打天下,后来封为留侯。黑爷,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啊!”
第八章绣春(32)
“咳——我知道个屁,这是我们街坊和尚二大爷,给我说的笑话,他说有个叫张良的小孩,遇见一个黄老头……”
雪芹插了一句:“叫黄石公。”
“对对,我忘了,想拜他为师,跟我一样,这个黄老头不但不收,反而耍笑他,把鞋脱下来扔得远远的,让张良去拾,一回不行,让拾二回,二回不行让拾三回,当时他是没遇见我,要遇见我,大嘴巴早上去啦!”
大伙儿一阵敞笑。
“别笑,别笑,我是说着玩的——我跟张良一样——把鞋都给拾回来。黄老头一拍大腿,说了一句话……”
众人都瞪着两眼,等着听是句什么话。
黑虎故意先不说,他也一拍大腿:“黄老头说,行啊,爷们儿,真有你的!”
那些犯人不知就里,似乎恍然大悟:“噢!——”
可雪芹把嘴里的一口酒,全喷在地上。
黑虎迟迟疑疑地问:“怎么了,曹先生,我说得不对吗?”
雪芹摇着手,好不容易才透过这口气来:“黄石公说‘孺子可教也’。”
黑虎压低了声音问雪芹:“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是可以被教育成材的。”
“哈哈!”这回黑虎乐了:“我也是这份意思嘛,说文话儿,我怕这群家伙听不懂。”
秘密被揭开了,大家乐得前仰后合。
“喝酒!喝酒!人家说的是伤心的事儿,河边上娶媳妇——给王八们取了乐啦!”
雪芹脸一红,自愧失态,伤了黑虎的面子。
黑虎发现了,也怨自个儿说话不留神,他怕越描越黑,反为不美。只好故意岔开话题:“曹先生,人家张良就拾了三回鞋,黄老头就收他当徒弟了,我可倒好,从早半天,跪到晚饭前,饿得我前心贴后心,晒得我周身往外流油,跪得我两个波棱盖都有血印儿了。好不容易挨到太阳落山了,凉风儿下来了,热是不热了,可我饿呀!我真想把篮子里的萝卜都吃了,又舍不得呀,我们家还等着我卖了萝卜,赚点钱买杂合面哪!我出来一天了,我妈、我嫂子还不得急疯了吗……”黑虎说到这儿,眼圈儿红了:“曹先生,众位弟兄,不怕大伙笑话,我黑虎向来没掉过眼泪,可那回……我哭啦!”他仰起头来,游目四顾,这条像黑铁塔一样的汉子,咬紧牙关,就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大牢里一片寂静,只能隐隐听到,角落处有欷歔之声。
过了一会儿,黑虎接着说:“到了后半夜,天儿更凉了,白天晒了一身汗,夜里冷风吹在身上,再加上腹内空空,我身上一阵一阵的起鸡皮疙瘩。抬头看看,好亮好亮的一个大月亮,就在我脑袋顶上,她好像看着我笑,她笑什么哪?……噢!我明白了,她笑我傻呀。可不是吗?我真跪死在这吗,谁养活我妈、我嫂子啊?想到这儿我想一个高儿蹦起来,谁知道两条腿已然不是我的啦,蹦没蹦起来,反倒摔了个狗吃屎。我在地下爬呀,爬呀,爬到庙门口……”
雪芹挺奇怪,不由自主地问:“爬到庙门口干什么?”
“我想问问他,你学艺的时候也这么难吗?师傅让你跪了几天几夜?”
“噢——”雪芹点头。
“我慢慢地站起来,想去敲门,可眼前一黑,一头就撞在了山门上,山门开啦!我自然就摔在了山门里头,人事不知了。”
不知道是谁“呦!”了一声。
黑虎看了他一眼,接着说:“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一间小屋里的炕上。那老头儿笑眯眯地跟我点点头:‘醒了,孩子?’我翻身坐了起来,一看,自个儿穿的一身新裤褂,摸摸身上,擦洗的真干净,一点汗臭味都没有了,老头儿端上两屉肉包子,一小盆大米粥,递给我一双筷子,‘都吃喽。’我也没客气,四十个包子,一盆粥,连半个米粒儿也没剩下。吃完之后,老头儿问我:‘你还想学武术吗?’我说:‘想。’
“‘你真要拜我为师吗?’
第八章绣春(33)
“‘真要。’
“‘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吗?’
“‘是。’
“‘好,你跟我来吧。’
“老头把我带到小庙的后墙外,墙外有一大垛稻草:‘看见这垛稻草了吧,一根一根的都把它们扔到墙里头去。’
“‘一根一根的?’
“‘对,左手扔一根儿,右手扔一根儿,扔吧。’老头说完走了。
“我拿了一根稻草扔了一下,别说过墙,连墙的一半高都没有。”黑虎喝了一杯酒,吃了一块肉,他放下筷子问雪芹:“曹先生,你猜我用了几年才把那堆稻草扔进了墙的?”
雪芹面含惊异地摇摇头。
“二年零八个月。练得我力举千斤。这之后师傅才教我软硬的功夫。一共我学了十年。出师之后,我先给那个当铺放了一把火,把掌柜的耳朵给切下来一个。”
众人大笑,笑得是那么爽朗、那么率真。
“可我家里有老母、寡嫂,我得养活她们呀!您猜,我是怎么弄来钱的?”
“……”雪芹想到了,只是没肯说出口。
“偷啊!”
“偷!”
“没错,头一回我妈知道钱是偷的,老太太打了我一个大嘴巴,我嫂子也哭了!”黑虎说到这儿一阵激动:“我跪在地下起誓:‘我绝不偷老百姓,只取不义之财’!我妈给我添了一条,不准淫人妻女!我嫂子拧着我的耳朵,也给我添了一条,不许胡嫖滥赌!凭这三戒,我黑虎在江湖上有个小名气,行侠仗义咱不敢说,偷富济贫那是当之无愧,去年冬天为给开粥厂的朋友凑钱,一个月之内我连偷了十二家巨富,这下县太爷炸了窝啦,把县衙门的两个班头给打了。我这才自己来投了案。”
“哪,他是怎么判的?”雪芹问。
“他不敢判我。”
“这,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投案之前先跟他垫了底儿。”
“垫了个底儿?”
犯人甲插嘴:“给县太爷的枕头旁边插了一把杀猪的刀!”
众人哈哈大笑。
“杀猪的刀,妙,妙。来,黑爷我敬您一杯。”
“岂敢,岂敢。一块儿喝。”黑虎喝干了杯中酒:“曹先生,您是个文墨人,我跟您打听打听,您会写状子吗?”
“状子……我没写过,可是,我想我会写。”
“好,包寿松。”
“哎哎,我在这儿哪。”一个三十多岁瘦弱的男子站了起来。
黑虎点手:“来,你坐在这儿,跟曹先生说说你的冤枉。”
“嗻嗻。”包寿松坐在雪芹旁边:“曹先生,我是在戏班里唱老生的,有位侍郎也好唱,让我教他唱,他教我认字,给我讲戏词,一来二去的,我不敢说是朋友,反正处得不错,他做了一首诗,让人给告了密啦,万岁爷降旨给杀了,还说什么‘朕从不以语言文字罪人’。”
“哼!人都杀了还不罪人。”雪芹喝了口酒:“您还记得诗的内容吗?”
“嗯,记不全了,有什么‘霜侵鬓朽叹途穷,秋色招人懒上朝’,还有‘半轮明月西沉夜,应照长安尔我家’。”
雪芹点头:“可这跟您有什么关系?”
“侍郎大人被杀,家有幼子少妇,没人敢去收尸。”
“您去了?”
包寿松点头:“他们说我是同党,把我就给抓起来了。”
“嘿!——”雪芹一声惊叹。
黑虎说:“曹先生,您说人家冤不冤?”
“冤!”
“宰了人不许收尸,《大清律》上没这条啊!想写张伸冤的大状吧,可又没人敢写。”黑虎也许是激将法。
雪芹断然回答:“我敢。”
“是条汉子,我们江湖上的朋友,就赞成这样的,哥儿几个,咱们敬曹爷一杯!”
众犯人都站了起来,举杯敬酒:“曹先生请!”态度是那么庄严肃穆,必恭必敬一丝不苟。
第八章绣春(34)
过了两天,二敦、文善和如蒨都来探监,如蒨看见雪芹身陷囹圄,一阵悲从中来,雪芹乐了:“你们都别难过,不坐大牢真不解这个世道,以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儿,我如今知道的不少,而且这里有吃有喝,我真想在这儿多住些日子。”
如蒨见他精神振奋,也自破啼为笑:“你什么时候学得如此玩世不恭。”
“不是我不恭,是这个世道不公。有罪的在外头,没罪的在里头。”
敦敏说:“雪芹兄,你还真得多住两天,这儿的知县姓胡,一时还真跟他拉不上关系。”
如蒨给他留下两件换洗的衣服和吃食,只好跟着二敦他们先走了。
酒足饭饱之后,大牢里的犯人东倒西歪的都睡着了。
黑虎小声地叫了声:“曹先生,醒醒。”
“我没睡着。”雪芹翻身坐起。
“您帮我写几个字。”黑虎拿出纸笔:“您写上‘不放包寿松,你只有三天的阳寿了’。”
雪芹提笔就写,写完递给黑虎:“这干什么用?”
“您给他写的那张状子已经递上去了,我怕这狗官不识抬举,今天夜里我再给他送把杀猪的刀去。两下里使劲儿,谅他不敢不放人。”
“对,您可得小心哪。”
“放心吧,没事儿。”
雪芹送黑虎来到牢门口,黑虎低声的喊:“小六子,小六子!”
牢头揉着眼睛过来了:“什么事儿,黑爷?”
“开门,我出去一趟。”
“天亮前您可得回来。”
“你放心吧,我跑不了,饭馆里还欠着那么多账呢,你还?”
“我哪儿还得起啊。”
黑虎出了牢门,与雪芹恭手作别。
好不容易挨到转天东方破晓之前,雪芹刚眯瞪着,牢头就来叫醒雪芹:“曹爷,黑爷一直没回来?”
“没有啊。”
“这位亲爹!非砸了我的饭碗子不可!”牢头磨头又走了。
雪芹在牢里看着牢头跟没脑袋的苍蝇似的,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来回踱步。先还觉得可笑,可是日已西沉了,雪芹也觉得开始不安了。他问包寿松:“黑爷不会出什么事吧?”
“唉——强中自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哪!”
“嘿!您这么一说我的心都悬起来了。”
翌日凌晨,牢头又来问雪芹:“曹先生,黑爷还是没回来?”
“可不。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可县太爷让偷偷地把包寿松放喽。”
“那这事是办妥了?”
“他的事是办妥了,我的事儿可是要砸磁呀。包老爷,你走吧。”
“是吗?我谢谢您了。”包寿松给牢头请安。
“谢我干什么,你得一谢曹先生,二谢黑爷。出去之后千万记住!什么都别说。记住喽,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嗻嗻。”包寿松向雪芹深深一安:“我谢谢曹先生啦!”他就势跪下要给雪芹磕头,被雪芹一把抱住。
“一年零八个月了,要是没有您,我这辈子就算冤沉海底啦。”
“我没干了什么,该谢的是黑爷这一刀。”
“要不我等黑爷回来再走吧?”
牢头急忙拦住:“别价!谁知道县太爷什么时候又变了心眼儿了呢,快走,快走!”
“头儿,您替我谢谢黑爷啦!”
“没错儿,没错儿。”
包寿松走到大牢当中,先作了一个罗圈揖,然后双膝跪倒:“老少爷们儿、各位兄弟、我出去唱戏挣了钱,一定给大伙儿打酒来喝。”言罢一个头磕在地下,泣不成声。
众犯人俱都跪下还礼,无不动容。
包寿松走了的当天夜里,黑虎冯三回来了,带来了酒跟肉。
牢头打开牢门让黑虎进来,牢头高兴了:“黑爷,我差点儿没急死,这两天您干么去了?”
黑虎见大伙都睡了,压低了声音跟牢头说:“我得回趟家,瞧瞧老娘跟嫂子。再找点银子,为曹爷办点事,你拿点儿酒跟菜自个儿喝去吧,我得跟曹爷聊会儿。”
第八章绣春(35)
雪芹听见声音坐了起来:“回来了。包寿松走了,县太爷把他给放了。”
“那没错,前天晚上我到了胡知县的内宅,这小子带着他老婆出去了。我把您写的字条拿刀插上,给他钉到枕头上,他敢不放人?”尒説书网
雪芹一伸大拇指:“真灵。”
“我又回了趟家,瞧瞧妈、瞧瞧嫂子,给她们留下点儿钱。嫂子给我做了碗热汤面,有自个儿家里腌的茄子包,还有两块臭豆腐,老妈妈给烤的窝头片,这顿饭那叫香,这真是俗话说得好:‘要饱还是家常饭,要暖还是粗布衣’,我吃完了,喝完了,上澡堂子洗了个澡,然后您知道我上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
“艳香楼啊!”
“艳香楼?”
“对,我找到他们掌柜的,这小子外号叫混江龙,他也听说过黑虎冯三在江湖上有一号,我问他曹先生是怎么进的大牢?
“这小子还真不含糊,他说:‘是我给送进去的。’我问他:‘凭什么?’他说:‘人是他挤兑死的。’
“‘证据呢?’我看着他的眼睛问,他小子没词儿啦。
“‘是曹先生在房梁上拴了个套,把那姑娘给吊上去的吗?’他还是回不上话来。
“我走到他的对面:‘你说话呀,混屎虫!’
“‘你嘴里干净点儿。’他还挺不服气。
“‘我要是不干净呢?’
“混江龙那小子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我一伸手又把他按到凳子上:‘干什么,想动手?黑爷爷给你露一手,让你这混屎虫也开开眼!’我拿五个手指头抓住一把瓷茶壶,稍一用力,说了声‘开!’茶壶被抓得粉碎。‘告诉你混屎虫!你给我撤了状子,怎么把曹先生送进去的,你怎么给接出来。’
“这个混蛋还真犟,他说:‘我要是不呢?’
“‘今天晚上劳民伤财你可别后悔!’我说完了,走到楼扇旁边,推开窗户使了个旋风脚飞出窗外。
“我四平八稳落到地之后,回头一看,那小子站在窗口满脸的不服。这不是成心斗气儿吗?好,昨天晚上,我给兔崽子的后院放了一把火。趁着那伙王八犊子们救火的工夫,我把他们装银子的小箱子给端啦!”
黑虎喜形于色:“我没糊弄这个混屎虫,这回,连拿带烧,少说也得让他破费一千两银子!”
“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就是报应!”
“三天之内,他小子要是敢不撤状子,我就给他放把大火,烧了他的艳香楼。”
没到三天,牢头果然来报喜:“曹爷,先给您道喜。黑爷,您这把火还放的真来劲儿,艳香楼的那小子撤状子啦。曹爷您可以回家了。”
雪芹向黑虎一安到地:“我这辈子也忘不了黑哥的侠肝义胆,过两天我带酒来,请黑哥跟大伙儿醉一回。”
黑虎抱住雪芹:“兄弟,咱们这个朋友算是交定啦!”然后转对牢头:“让饭馆送饭来,多加八个菜,我给曹先生送行。”
在夜阑人静、疏星冷月之际,雪芹带着几分醉意,回到家中。
如蒨深感意外,迎上去扶住雪芹:“他们放了你啦?”
“多亏黑虎冯三给艳香楼放了一把火。”
“放火?”
“烧了他们几间后罩房,让他撤了状子,那个王八头也就乖乖地服输了。”
“绣春的尸体呢?”
“都这么多天了,当然是老鸨子给埋了。”
“埋在何处?”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是鬼我也得把她接回家来。”
“对,她死得很烈,但是也很屈、很惨。咱们为她招魂吧。”
“好。”如蒨找了一张大纸,泼墨挥毫写下七个大字:“为绣春妹妹招魂。”
雪芹住的小跨院有一口枯井,一尺多高的石头井沿上还有个木头井盖。如蒨就在井盖上点燃两支素烛,小香壶放在中间。此时月色昏暗,长夜寂寥。
第八章绣春(36)
如蒨、雪芹站在井前点燃三支线香,高高举起,以为奠祭,然后插在壶内。
如蒨抹了一把眼泪,然后跪在地下,双手合十轻轻地说道:“绣春妹妹,你回来吧,我和雪芹的家就是你的家,你送给我的绢帕我收到了,我舍不得用,我要把它永远保存起来,我知道你的心思,这比珍宝更要珍贵,这是一个姑娘的一片真情,一片挚爱……一片……”如蒨已然哭得泣不成声,下边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一头磕在地下,很久没有起来。
雪芹眼含热泪开口吟道:天铸聚首,落红成阵时候。
晨昏相厮守,更劳芳卿侍巾帚。
积年累月,耳鬓厮磨,两情绸缪。
纤指度宫商,夜残更漏,琴韵幽幽;《桃花吟》清歌一首,情浓意柔,犹在耳边留。
雨暴狂飙骤,弱柳遭践蹂。
卿身虽受辱,永却上重宵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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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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