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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昆明去(7)

  口袋里还有一张墨迹新鲜的字条,是吴教授送别时题写的:“几生修到梅花福,添香伴读人如玉。”乍读暖昧,她羞赧了;但回过味来,是最纯最清的师生情,他喜欢并器重她,且袒露出来,只是今生无缘!’

  雾漫漫,路漫漫。

  姘妇点亮了桐油灯代车前灯照明,司机可不安分,一路放肆地与两个女人调笑,突然路边行人愤怒大叫大骂,窗边女人也尖叫:“车要开到河里了!”这司机反倒放浪大笑。

  香梅的心刺痛了。车厢里,座位上挤叠着人,过道空隙处东倒西歪地站叠着人,人肉的墙手臂的森林窒息着她,她想回眸桂林一眼都动弹不得,思维总还是自由的吧,可这厚颜无耻的司机却压根不把乘客当人!

  她愤怒地叫道:“你为什么不好好开车?!我们是人,不是货物!”

  司机轻薄地答话:“小妹子嗳,要是货,那倒值钱,人嘛,得分老嫩———”

  一大高个的男人怒吼了:“你他妈的住嘴!发国难财发得你骨头发酥!你他妈的少挨了揍!”这男人站着,车顶太矮,他像虾似的弯着,两手撑在车窗上,窝囊得慌。

  司机还嘴硬:“你是哪方的爷?不坐车请下呀。”但口气软多了。

  一白发老者息事宁人:“算了算了,这年头,唉,心字头上一把刀,忍忍吧。”

  两个姘妇也打圆场:“同船过渡前世修,同车逃难怕得三世修。大家难得。好好开车嘛,我们也都在车上嘛,你就不肉疼?”

  真叫人啼笑皆非。

  于是,稍稍安静下来。破车嘎吱着、喘息着、晃荡着西行。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她已在求索么?陈香梅问自己。

  四季如春的昆明在召唤着她们么?

  月亮在灰白的云朵中穿行。

  一条灰黑的大虫,在荒凉的云贵高原上爬行。这时是相对幽静的瞬间。因为这是一条疯狂的大虫,说不准即刻就会疾奔,转而又咣哨咣哨倒退百里,呜呜地停住,给你来一个时空倒转,几天前的小站依旧混乱喧嚣,骚动的人群疯狂地涌向疯狂的大虫!

  这是荒诞时代满载逃难者的荒诞列车。

  车是极简陋腌躜的棚车,车厢称为一等车厢,人和行李填塞着空间,水泄不通中弥漫着变天时茅厕翻缸的混浊臭味,但这里毕竟可以避避风雨。车顶被荣称为二等车厢,无遮无挡,倾斜的车顶只有边缘极矮的扶手可作保护,稍不留心就会被抛到车外;日晒雨淋,听天由命,苦中作乐者曰,躺在大自然母亲的怀抱里。三等车厢在最底下,原本关猪关鸡的,人得蜷缩着,犹如从军的囚犯。

  不论哪等车厢,都人满为患。只要停下,就有难民疯狂地向上挤,也许人们都糊涂了,不知是逃命还是玩命!这是随心所欲的一列火车,没有时间表,也不依什么车站不车站。只要它乐意,在荒无人烟的山谷里停上个三五天,饥渴得你气息奄奄;也有发善心的时候,在吆喝着茶叶蛋蒸米糕洗脸水的小站停下,等你慌慌地采买时,它呜地一声又疯狂地冲出,铁轨上便狂奔着脱车的人们,呼天抢地、捶胸顿足,直到火车没影了,他们石雕般僵立着,车带走了他们的亲人!

  陈香梅平躺在车厢顶上,眼睁得大大的。从贵州省的金河镇,她们就挤上了这列车,许多的苦难日子过去了,许多的惊心动魄的恐怖过去了,眼见贵阳近了,她们姊妹都活着,没有离散!她想跪下来祈祷,感谢苍天护佑。但她动弹不得,就在前天晚上,一女人在睡梦中懵懂立起,火车正经过低矮的隧道,一声凄惨的叫声后,是死一般的漆黑、死一般的寂静。车顶上的人全吓醒了,等到出了隧洞,只留下星星点点浓热的血迹!不久前的夜间,一位年轻的孕妇因为害羞,想躲到两节车厢间的梯子旁方便,一脚没踩稳,葬身车轮下!孕妇的母亲扒着梯子悲号:“早晓得这样,还有什么羞不羞啊!早晓得这样,老娘代死,留着你两条命啊!”女婿拉住她:“别哭了,这年头,死了比活着强。”夜风呼啸,人们战栗着,不知厄运还将降临到谁头上?就在狂风中,一个女孩又被刮出车顶,母亲没命地扑过去:“停车!停车!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掉下去了!”父亲死死地攥住她:“不要哭喊,火车不会停下约。要是女儿命大,或许还活着。会有人收养她的。唉,幸亏掉下去的不只是我的女儿,不要哭了。”男人总是更冷静地接受现实:火车决不会因为哭泣而停下!

  女人和孩子的生命力终究柔弱些。女人们不敢在棚车尚未停稳时就猛虎般扑向站台,又像老鹰掠食般见什么抢购什么,旋即冲回车上。女人们在棚车停稳后还犹疑着,怕它突然又中邪似地开走,于是总要邀上伴,不管熟悉的还是陌生的,好像拉着了一两个陪斩的。思虑着下了车,剩下又差又贵的食品,女人有伴,更是讨价还价,左挑右拣,顷刻间火车发动了,心慌腿软,男人们敢拚死拚活扒车跳车,她们只有跟着火车屁股后哭嚎咒骂,待火车早已无影无踪了,她们还会跌坐在铁轨上哭诉着,追述着刚逝去的恐怖一幕的种种细节。所以家中有男人的,很少让女人强盗般地窜上跳下。香梅五姊妹没有男人可依傍!起初很害怕,买不上食品,只有饿肚子;也有好心的同车人,买了吃食后分给她们一点,但是,当火车在荒瘠的崇山峻岭倒来倒去几天几夜也买不上一点食品时,香梅就觉得欠了人家天大的情,本来人家可以将那点吃食留给孩儿,孩儿也不会这般嗷嗷哭叫着饿,让人伤心呵。于是,陈香梅狠下心来,跟男人们一样扑下车跳上车,甚至上下都冲在最先,因为她灵活敏捷。上下车的瞬间,四个妹妹都像诀别般地喊一声:二姐———当心!看着妹妹们香甜地吃着,她会淘气地弯起胳膊,鼓着阴劲:“嗨,瞧瞧,我的肌肉变得像农民了吗?还是运动员?”泪花便在妹妹们的眼里闪烁,因为她与贫民区里又黑又瘦的拾煤渣的女孩别无二致了!望着“满面灰尘烟火色”的妹妹们,那笑纹也就僵僵地凝在了香梅的嘴角。并不算漫长的流亡生涯已混淆了贵贱贫富,谁要在这棚车上下讲什么身世、学历、地位、财产,那将是荒唐可笑的事,大家都在生死线上挣扎,活下去的就是强者。想起母亲的谆谆告诫,要她们成为淑女,她不觉又苦笑起来。母亲是有福的,死于战前;母亲只能承受落花月缺的淡淡的哀愁,这样的大苦难大动荡大起大落,母亲纤弱敏感的心怕是承受不起的。不过也很难说,外公外婆只怕很难想象她们姊妹能历经磨难,还在不屈不挠地向前!外公外婆现在在哪里?他们在经受怎样的磨难呢?

  到昆明去(8)

  有一回,她在一个小站买了一袋食品,上车前又见着了卖甘蔗的!甘蔗可是流亡旅途中的固体甘霖,再贵她也买了两根,就在这时,列车启动了,她飞跑着,上了梯子,可是拿甘蔗的手帮不上忙还碍事,得扔掉甘蔗,才能乘车速不算快时攀上梯子,她没有扔!她艰难地挪着步,车飞奔起来,风在耳边呼啸,她整个身子被风掀翻过来,只有左手痉挛地抓住梯子,双脚还踩在梯子上,但她再也没力气向上攀一步,她紧紧闭住眼睛,不敢往下看,也不敢往上看,她隐约听见妹妹们在哭喊着她,她想:我不能掉下去!我不会掉下去!车顶上妹妹们已扑了过来,香莲欲下梯子时,一位壮汉于心不忍,挡住香莲向香梅伸下双手,吼道:“丢掉甘蔗!快!抓住我的手!”她仍不敢睁开眼,她想扔掉甘蔗,但却攥得更紧,她的脑海已失掉思维了。壮汉只有再探下身,抓住她的胳膊强扯了上来。妹妹们围着她,仍失魂落魄地哭喊着;她脸色死灰跌坐在车顶上,说不出一句话,缓过气来,才知道在阎王殿上走了个来回!壮汉又好气又好笑地啐她:“你这小女子!甘蔗比你的命还金贵?!”她自己也傻笑了,她后来根本没有了理念,也许求生的本能并不排斥甘蔗?总之,她交了好运,保住了命也保住了甘蔗。壮汉还颇感蹊跷地说:“小女子,你左手哪来的忒大的劲?”她仍傻傻地笑笑,不接话。她从小就是个左撇子,只是母亲说这不规矩,强制着她改右手。要不,在宴会上,一个淑女左手拿箸,岂不跟邻座“打架”?

  她们遇上了热心肠的侠义男人。但是,她们也目睹过另一类男人的表演。与她们挤坐一处的一家,父亲壮年,六个儿子中五兄弟年轻力壮,最小的儿子只有8岁;母亲却瘦小干瘪,不是儿子们的面貌都酷似老娘,真难相信麻雀能下半打鸡蛋?香梅一旁观察,做母亲的几乎没吃上什么东西,一块米糕留得变了颜色,为的是怕小儿子喊饿。火车停靠一个小站时,父亲吆喝着一家全下车,说是喝碗热面条暖和暖和,母亲眨巴着眼小声问:“要是车开厂呢?”父亲喝道:“就你晦气!”不幸言中,热面条没吃上,火车就跑了,这家人奋力追车扒车,总算回到了棚车顶上,父亲的左胁还死死挟住小儿子时,忙不迭清点人数,尔后,抹抹满头大汗,庆幸地笑了:“还好还好,都上来了!”有人提醒说:“你老婆没上来呵。”他说:“是呵,只丢了老婆,女人呀,真是累赘。”望着胁下还死死挟住的小儿:“儿子呵,爹可是拚了命挟你上车的!你是爹的命!”说毕,又回味无穷地笑着。m.XiaoShuo530.Com

  香梅的心被狠狠地挫伤了,她再也按捺不住,一边神经质地哭泣,一边质问:“儿子!儿子!你这做父亲的难道只知道儿子?你们这些做儿子的难道不知道还有母亲?女人不是人?你们还笑?还有没有人性?”

  那男人敛了笑容,尴尬又不解地问:“跟你有什么相干?又不是你们家的女人!”

  香梅哭得更伤心,妹妹们也齐声恸哭,或许理解了二姐的伤心感触,或许得将一路上的苦难宣泄为快?

  苦不堪言。

  在烈日中炙烤过一百回,在高山寒流中颤栗过一百回,在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中洗礼过一百回,在敌机俯冲扫射中死过一百回,在饥渴中挣扎过一百回,不要问这颗心在盐水里浸、碱水里煮,血水里蒸过几多回?那盐水、碱水、血水就是她们自身的泪水、汗水和心淌出的血。

  那男人还在嘀咕:“女人,真是累赘,女人,坏事的女人。”

  蓦地,香梅想起了一年前的流亡途中,波贝说出这些话时,毕尔跳了起来,愤怒地吼道:“你这自私鬼!你给我滚!”

  她想念毕尔。也许,女人永恒地渴求被爱和被保护。

  但是,在桂林独秀峰上,不正是她自己拒绝了爱和庇护么?也许,追求独立亦是女人永恒的渴求?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今夜的月光水一般温柔,今夜的棚车子缓晃荡如母亲手中的摇篮,许多个瞬间过去了,运行正常平安,许多人放心熟睡了,此起彼伏的鼾声揉进列车的咣·声,黑魃魃的石崖峻岭飞快掠过,声音和剪影无处不藏着杀机,是梦是醒?她不顾一切地坐了起来,双手交叉胸前,狠狠捏着左右臂,右臂的扭伤左臂的拉伤疼得她龇牙咧嘴,那么这和平安宁是真的?

  她就这样痴痴地坐着,月的清辉如泉的沐浴,渐渐地,她觉得五脏六腑都水洗过般清净;渐渐地,她回忆起往事,北京的外祖父家、广州的祖母家、香港的红房子……零星点滴、琐琐屑屑,岁月的筛子留下的竟是家庭琐事。她突然顿悟到,前不久在桂林演出的话剧《浮生六记》,为什么那样轰动感人,多少人泪水沾襟!清人沈三白,一个在当时无声无息的落拓文人,写了一部薄薄的《浮生六记》,记闺房之乐,记坎坷之愁,记闲情之趣,记浪游见闻,并无记大事的冠冕堂皇,而是记琐事的自传散文,一个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却仍是永恒的爱情故事,在他妻子死后写成。偏偏就是这种珍爱家庭琐事的回忆扣动了人们的心弦,《浮生六记》和沈三白的名字流传后世。本来也不宜改编成话剧,况且是战争年代,但是,它硬是征服了观众,催人泪下。这个时代梦魇一般,什么也靠不住,人们总得抓住一点实在的、可靠的东西吧。朴实的亲情就显得特别可贵。

  到昆明去(9)

  亲情!她打了个寒噤。许多的日子,她躲避着对父亲的思念和怨恨。一个声音总追踪着她:他抛弃了妻子!她抛弃了女儿们!他是一个自私的男人。是的,如果和父亲在一起,她们肯定不会经受这么多的磨难。但是,或许如静宜所说,父亲有父亲的难处呢?话又得说回来,再大的难处也不能抛妻弃女置之不顾吧?

  18岁的少女过早地成了80岁的老妇,她有着苍老灰黯的面容和千疮百孔的心,然而,这颗心并没有变硬,柔软的心房仍填弃着宽容和企盼,企盼着苦难的日子很快就会到尽头,因为贵阳不很远了。

  到了贵阳,她们可以到静宜信中写的航空队的联络站休整几天,尔后搭乘军车去昆明。

  四季如春的昆明也就不很遥远了。

  眼下,处处是吉兆。

  她度过了一个罕见的平安之夜。

  她迎来了一个罕见的平安的黎明。

  晨曦中,灰色的山地点缀着一片片红和一片片白,她是灿烂的罂粟花在开放。

  初冬的昆明,温暖又晴朗。

  古老的圆石子路两旁是挂着各式老字号招牌的店铺,锣鼓喧天的地方戏与伙计们大减价的吆喝声混杂一片。古老的马车骡车独轮车缓缓碾过路面,人力车夫奔跑着不停地揿响车铃,而年轻的男男女女骑着自行车在人车的缝隙中穿来梭去,更将车铃揿得山响。

  一辆美军吉普没命地按着喇叭疾驰,车流人流无形中自动闪开一条路,人们朝吉普侧目,车上除了美军外,还有一位着白色护士装的中国女子,跟美军往来的女子常被人揶揄为“吉普女郎”,但这位女子仪态端庄,此刻,她泪流满面。

  她是陈静宜。

  吉普在“美国第14航空队总部”这幢泥红色的古老石头建筑物前戛然刹住,静宜急切地从车上跳下,几乎冲进了大门,冲过幽暗的走廊,在一间间办人室前,她却犹疑地站住了。

  这里的氛围热烈紧张繁忙,但又分明井然有序。各种肤色各种语言各种身份的人物川流不息于此。

  战局愈来愈紧张。几个月以来日军在沿海海面屡遭第14航空队袭击,他们为地面部队提供的给养几乎全沉没于台湾海峡和南中国海的海底,因此日军欲摧毁美在华的空军基地,并在中国北部和东部发动频繁的攻势。陈纳德从夏季以来,已将空中游击战术转变为有计划有组织的主动的战略进攻。文森准将被派往华东战区,在对付日机的空袭的同时,还要袭击日军的地面部队;第23战斗机中队和第11轰炸机中队进行战略进攻;固守昆明的战斗机中队和308轰炸机大队,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四出轰炸日军基地。陈纳德已成功地组建了中美混合飞行联队投入战斗。这支美国海外最小的空军,其活动范围已达到西起顷甸、东至台湾、北抵长江、南达回归线以北的日空军基地。但是,第14航空队仍处于缺乏飞机和物质补给不足的境况中,陈纳德在三叉戟会议上向罗斯福总统承诺的,半年至一年内摧毁日本空军,击沉100万吨日本船只的诺言,是难以实现的了。总部指挥调度便显得格外紧促急迫,而军界政界的显要表情严肃地进进出出,更平添了威严和神秘。

  陈静宜往后退缩了。哪能为自家的事去打搅将军呢?将军怕也顾不上这“区区小事”。

  与不苟言笑的军政人员相对照的,是三五成群的不拘小节的记者编辑们。尽管战局的发展与陈纳德的愿望相悖,但是,陈纳德和飞虎队的知名度却与日俱增。人们总是崇拜英雄,陈纳德名副其实。总部便多了喧闹:美国、欧洲和近东的记者纷至沓来采访,美国各出版社版商为了争得陈纳德和飞虑队的独家报道而不断来此找他签约;斯科特上校回到美国后,果然写出一部书,书名就叫《上帝是我的副驾驶员》,好莱坞已买下了拍电影的版权,斯科特希望陈纳德至少应该在银幕上出现3分钟以上;霍茨上尉正组织前飞虎队员编写《跟随陈纳德将军:飞虑队故事》一书;帕克斯顿则在纽约忙于成立一个“飞虎协会”,出版一本美国志愿队年鉴;因为一些冒名顶替的假飞虎队员已频频出现在新闻媒介里!

  凡此种种,身为第14航空队护士的陈静宜也略知一二;她还知道,陈纳德不想让自己的名字去宣传一本书或一部电影,他的任务是忙于打击敌人,而不想让出风头的罪名强加到自己头上。想到这,静宜掉转头,又朝大门走去,她责怪自己糊涂,别给将军添乱了。

  “嗨,雪狄雅,你上哪去?你不是要见将军?他请你立即进去。”陈纳德的副官艾尔索普从后面喊住她。

  她驻足回首:“谢谢。我,不想打扰将军了。”

  “为什么?”艾尔索普诧异了。

  “因为,因为我这回来……不是因为飞虎队队员……”泪水止不住又夺眶而出。

  到昆明去(10)

  护士们因为飞虑队员的伤亡情况来到总部,陈纳德从来是立即召见,只要能分得开身,随即就同赴医院。可静宜这回是为了她的四个妹妹:香莲、香兰、香竹和香桃,她们失踪了!

  艾尔索普摇摇头:“看你哭得像个泪人儿,将军都知道了,他让你马上去见他,提供线索,他会尽力寻找到你的妹妹们。”

  静宜破涕为笑,跟着艾尔索普来到陈纳德办公室。

  陈纳德忙得不亦乐乎。一只手握着话筒说话,一只手还在写着什么。他对静宜慈祥地点点头,放下话筒后,快捷又简捷地说:“真对不起,陈小姐,我们只能谈五分钟。情况我已知道,你父亲也从美国托人请我帮助。我刚刚跟文森准将联系过,他会派出特别搜索队,在贵阳附近的铁路沿线寻找。陈小姐,你的任务是在尽快的时间内,给我们提供她们的照片,能做到吗?”

  静宜忙从兜里掏出证件,取出夹在里边的六姊妹合影:“这是两年前我们六姊妹在香港时照的,我一直随身带着。”

  将军接过照片:“好兆头。姊妹情深,相信很快能找到她们。”

  静宜却疑惑着:“人海茫茫,能找着吗?”

  将军微笑着:“要有自信。无论打仗还是生活。”

  静宜点点头:“谢谢您,将军。我该告辞了。真抱歉,我们家的事,打挠了您作战的大事。”

  将军扬起了双眉,困惑地说:“陈小姐,为什么这样说?我们作战、打击敌人,不正是为了人民的安宁?况且你是我们的护士,你父亲还是我的朋友呢。”

  静宜热泪盈眶,答不上话,她的心在说,他不只是位英勇善战的英雄,更是位仁爱慈祥的叔叔伯伯。

  将军又说话了:“陈小姐,你的大妹妹已在衡阳吧,让她搭乘军车先来昆明好了。”

  静宜拭去泪水:“哦,她不会同意的,她在信中说,她要沿着铁路线一辆辆火车一个个村子找,不找到四个妹妹,决不来昆明。”

  将军大笑:“哦,你有这么一个倔强的妹妹?看来她跟你的性格不太一样,叫什么名字?”

  “陈香梅”。

  “陈香梅。”将军轻声重复道。

  这时,陈香梅正在贵阳附近的村子里蹒跚而行。她形容憔悴、声音嘶哑,已经半个月了,她就这样从一个村子走向另一个村子,焦灼地喊着妹妹们的名字,从天亮到天黑,怀着希望却找来十几个失望!

  她不相信命运竟会这样残酷地捉弄她!

  事情就出在那个罕见的平安的黎明。

  在金色的曙光中,列车驶进了一个祥和又闹热的小站,这在乱世也是极罕见的。一排排的小吃摊热气腾腾,最诱惑人的是每个小摊上都摆满了十几个小瓶瓶,瓶中装着五颜六色的佐料调料,是辣椒酱芝麻酱青葱熟蒜茴香粉?刹那间飘荡出平安的家常气息。摊主又多是女人,包着蜡染的头巾,系着蜡染的围裙,抑扬顿挫的贵地腔腔吆喝着,韵味无穷。还有一伙细妹子,肩上压根竹扁担,一头是暗红的炭炉,一头是盛着热水的陶罐,扁担上晾着罗帕巾,这是洗热水脸的挑子!车上的人全搔动了,谁不想洗净手脸、脸上厚厚的污油垢?车站上的女人细妹子子增添了安宁和温馨。嘈杂躁动中有人喊道:“车在这停一个钟头呢,来一个最后的饱餐吧。”也不管是谣言还是可怕的预言,人们欢欣鼓舞、蜂拥下车。

  香梅的妹妹们也跃跃欲试,香梅犹豫着,隐约有种不安的预感。香莲说:“二姐,你身上怕没多少现钱了,把我这儿的带上吧。”一边掏出了钱。香梅以往总怕脱了火车,因此一直留了一小半钱在香莲处,以防万一。一路下来,她袋里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便接过了钱。小香挑则央求说:“好二姐,让我们跟你一块下去,不喝热汤,就想洗个热水脸。”香梅想想,果断地作出安排,香莲留守车顶,其他三个妹妹跟她下车,洗脸后立马上车。当然,她不忘带上大茶缸和洗脸巾。

  妹妹们在热水挑子前洗脸,大陶罐中的水很混浊,但毕竟是热腾腾的水,这是流亡中奢侈的享受。香梅快手快脚买好食品,装好一茶缸热粉条,便催着妹妹们快上车,周遭的人却似乎没有压迫感,一堆堆地围着小摊有滋有味发咀嚼着。香兰说:“二姐,你也放心洗洗吧,都快成个黑人了。”香梅心动了,她不仅腌·难忍,而且一次次上下车时双手已碰伤多次,好几处伤口已感染化脓,她想好好地用热水洗洗脸手。于是妹妹们带走了食品和给香莲的热毛巾,她则蹲在陶罐旁等细妹子搓热毛巾。好心的细妹子说:“小姐,反正也没人洗了,你要是想在热水中泡泡手,就泡·。”香梅急切地将双手伸进了滚烫的水中,揉搓着毛巾,擦拭手背手掌,伤口阵阵灼痛,痛快!她又用毛巾狠命地一遍遍擦拭脸部和颈部,真有脱胎换骨的感觉。细妹子又说:“我们乡下,手上蘸点自己的尿,抹到伤口上,抹个三五回,伤口就合口了。”她感激地点点头。付了钱,她从容地向棚车走去,车站依旧热闹,没有一点开车的迹象,她甚至有点后悔,该让妹妹们围着小摊美美吃碗热邬那才过瘾呢。

  到昆明去(11)

  平地炸过惊雷。

  “鬼子来啦!鬼子来啦!”狂喊声和杂乱的枪声中,车站一片骚乱,人们疯了般往外跑,棚车上的人也没命往外跑往下跳,掀翻了摊子,踩砸了火炉,挤倒了老人,践踏着孩子,哭爹叫娘呼儿唤女和各种歇斯底里的哭喊叫人毛骨悚然,谁也来不及观察与思考,就裹挟在汹涌的人流中了。

  陈香梅清醒过来时,已被人流卷到车站外,她想逆人流而动,她回到车站去找妹妹们,可种种挣扎只是徒劳,她险些被挤倒,她只有声嘶力竭地狂喊着香莲香兰香竹香桃,她疯了,人群也疯了。疯狂地奔出小镇,疯狂地奔到田野上,人群这才疏散,陈香梅又跌跌撞撞往小站奔,却听见火车呜呜叫着,像是最后的断肠声。

  小站一片狼藉。狂逃的人群渐渐地又回转了一些。被挤倒踩死的老人孩子的亲属在悲号,在狂乱中失散了亲人的人在等待,陈香梅跌坐在地上,她希望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可正午的太阳煌煌地照着。地上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鞋子,那是奔逃的人们失落的,她痴痴地望着,似乎没有成双的,每只鞋是每个人的符号?她的眼着火了,她的目光触着了一只小红鞋!那红帆布鞋帮上绣着几朵小红桃,她扑了过去,抓起鞋,是的,是香桃的鞋!那鞋襻上的扣子是她钉的,因寻不着红线,只有用黑线将就,她还刻意组成五瓣桃花型,香桃得意了许多。她的心怦怦乱跳,不知是喜是忧是福是福?但至少说明,妹妹们下了车。

  她呆呆地握着鞋,一千次责怪自己,如果不洗脸,那么,无论生死,她们姊妹总还在一起,人生的失误难道常常发生在种种细枝末节上?她站在铁轨上东张西望,她祈祷着奇迹的出现,妹妹们突然出现在视野中,姊妹们狂奔着拥抱在一起,哭喊着再也不分开。

  太阳落山了,夜幕降临了,山地夜寒,可这回,她真正冷到了心里。她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而四个妹妹已是身无分文,即便抱成团,又能挣扎多久?她绝望地扑倒在铁轨上,嚎啕大哭。

  “同学,起来吧。有什么伤心事,说出来,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你?”有人拍着她的肩膀,温和地问她。

  泪眼朦胧,地她却认准了这是一位厚道的老教师,就像他喊她“同学”一样,他们都判断正确。

  他是湖南一所师范学校的老师,带着十几个学生流亡去贵阳。几经离散,跟随他的只剩五、六个男女学生。他们愿意帮助陈香梅,沿着铁路线附近的村庄一路寻去,相信能找到她的妹妹们。

  陈香梅不再孤单了。黎明时,当师生们用炭头在石崖上写抗日标语时,她也写了一条:“妹妹们,勇敢点,香梅在寻你们!”

  然而,15天过去了,他们走过田埂,穿过村舍,在铁轨旁的碎石路上蹒跚而行,鞋走破了,脚磨起了血泡,嗓子喊哑了,贵阳走到了,妹妹们却不见踪影!

  老师宽慰她:“同学,别失望,你大姐不是留了个航空队在贵阳联络站的地址吗,兴许你上那时,你的妹妹们正等着你呢。”

  这是最后的希望,希望很快像肥皂泡似地破灭了,妹妹们音讯杳无。但很快与静宜联系上了,包心急如焚的静宜要她先搭乘军车来昆明,至少别再把她丢了。不,她断然拒绝。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就不放弃寻找。

  她独自一人在贵阳车站寻寻觅觅,在贵阳附近的村子里寻寻觅觅。她已跟热心的师生们分手,但相处的日子并没有白白地逝去,尤其是谭老师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白天,他们边寻人边赶路;晚上,无论投宿茅舍还是露宿车站,谭老师都要帮学生们温习功课。起初几天,被悲恸压迫得麻木了的她没有在意;可渐渐地这位苍老又清癯的长衫先生和矮胖胖的吴重翰教授的身影重叠在一起。谭老师说的话也跟吴教授一样:“中国不会亡!中国人从来就没有被彻底征服过。五千年文明的古国,渊远流长、灿烂辉煌的中国文化是我们民族的凝聚力。不要被罪恶和暴虐压弯了脊梁,不要被山重水复迷乱了前途。”他的语调始终是温和的,但一样刻骨铭心。分手时,香梅说:“谭老师,我不知怎样感谢你们,但我至今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他依旧温和地说:“何必记住彼此的姓名呢?能相信相伴走过一段辛苦路,也许就是缘分吧。你还很年轻,今后的路还长得很,同路的不会全是好人,但是世上好人总是多数。有伴同路减少了寂寞,但有时人要面对一个人行路,再难,也不要失掉自信。”他没有留下名字,他的学生们也缄口不说,香梅回首,猛省到他们有点神秘,或许,这里边有个谜?他们也没有留下贵阳的住址,像断线风筝一样消失了。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真诚无私地帮助了她。

  她决心在贵阳寻上十天半个月,如若还找不到妹妹们,她将沿着贵阳到昆明的铁路线,一个人走去。那将是对自己的磨难,也是对自己的惩罚。

  到昆明去(12)

  一周后,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去到联络部打听消息时,一位美军值日官告诉她:你的妹妹们找到了。

  她怔住了。她以为不是他说错了,便是她听错了。“这不可能不可能……”

  值日官官指指电话记录:“这是陈纳德将军请人转来的电话:请立即通知陈香梅,香莲、香竹、香兰、香桃,已在贵阳开往昆明的火车上找到。将军还说,有意思,这家的女孩子像个植物园。”

  陈香梅嚎啕大哭。

  值日官慌了:“我说错了什么?真对不起。”

  她哽咽着:“谢谢你……谢谢将军……我太感谢你们……”

  第二天她便心急火燎搭乘军车去昆明。

  在静宜的宿舍里,六纪律性妹终于团圆了,她们抱头恸哭!

  应该笑,但只有泪水才能倾泻她们的苦难她们的思念。

  妹妹们比她幸运。在小站骚乱时,她们也慌乱地给挤下了车,香桃的一只鞋就是那时失落的;但很快又刮起另一股旋风,没来得及出车站的人又拚命往车厢上挤;那救过香梅的壮汉夫妇和四姊妹挤做一块,他相帮着她们进了车厢,还没站稳,火车猛地摇晃后,呼啸着疯狂开出。四姊妹清醒过来害怕了,哭喊着二姐,二姐在哪?她们该怎么办?壮汉妻子也陪着抹泪:“你们这几姊妹,一路相依为命,也太可怜了,老天若是有眼,会保佑你们阿姐的。”壮汉说:“那小女子命大,死不了。只是你们几个,一路怕嚼不到阿姐买的甘蔗了。”说得四姊妹更是大放悲声。壮汉说:“哭什么呢?我们不是意外地成了‘一等乘客’么?”壮汉爱说笑,却是侠义心肠,知道她们囊空如洗,便豪爽相助。姊妹们过意不去,壮汉妻子说:“这年头,今天活着,明天是生是死,谁能知晓?我们一路同行,也是缘分,只求能平安到贵阳。”这列棚车像先前一样进进退退、开开停停。可怜香梅,因了那只小红鞋的误导,集中精力在铁路沿线的村庄寻找,总以为妹妹们在山地跋涉!

  香梅责怨这只小红鞋,却感激这只小红鞋,它陪伴着她,支撑着她走过了百余个大小村庄!

  静宜望着形容憔悴的香梅说:“若是拿着照片寻你,只怕对不上号呢。你吃了太多的苦,你呀,也太倔强了,该早来昆明嘛。”

  香梅摇摇头,她不悔。跋山涉水寻寻觅觅,苦不堪言,但是,这样做方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静宜又说:“你来得正好,爹地来了信,这回姊妹失散,对爹地震动很大,他深为内疚,决定将我们全接去美国,并且已请求陈纳德将军帮助搭乘飞越驼峰的飞机。”边说边去抽屉找出父亲的信来。

  香梅眼睛瞪得大大的:“去美国?”

  静宜递给她信:“你带着妹妹们先去吧,我稍晚一步,眼下医院里忙得不可开交。”

  香梅匆匆浏览信函后,将信放到桌上,坚决地说:“我不去。”

  静宜惊讶了:“为什么?”

  她仍坚决地说:“我不去。”

  宜想想:“哦,你还在记恨爹地?爹地眼下不是在尽力挽救他以往的疏忽吗?况且,爹地有爹地的难处呀。”

  陈香梅又哭了。是的,她不能原谅父亲!母亲死后,父亲很快在美国续弦了;女儿们在颠沛流离,做父亲的所尽的义务只是陆续地寄来少量的钱,钱又怎能代父女情呢?不过,此刻她说出“我不去”,倒并不全是赌气,可以说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我不去。”她擦去泪水,第三次沉静地说:“我不去。我已经18岁了。我要留在中国,哪怕受苦受难,我相信我能独立行路。”

  静宜叹了口气,她明白她无法改变香梅的选择。妹妹们不吱声,她们不知该听谁的。

  香梅脱下夹旗袍,利索地拆开夹缝,剩下的珠宝金银首饰全掏了出来:“大姐,这些你们带上,你们去吧,只是别勉强我。”

  静宜说:“你这是何必呢。如果你一定要坚持留下,你得多留几件首饰以备急用。”

  香梅说:“我只要一件———母亲的纪念品:那只泪钻戒指。”

  不久,四个妹妹先搭乘班机到加尔各答,再飞往美国,重相聚的姊妹又分离了。

  父亲单独给香梅寄来一信,几乎是命令她立即赴美。她不理:“你改变不了我的选择。”静宜说:“你的犟脾气什么时候能改呢?”她跟静宜住一处,她暗暗希望她能留住静宜。

  圣诞节在“虎穴”度过,第14航空队的人把他们的俱乐部称作“虎穴”。圣诞树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圣诞礼物,队员们尽情喝酒、唱歌、跳舞,除了护士们家属们这些女性外,也还有些得颇妖娆的当地女人。白胡子圣诞老人给大家颁发礼物,大家异口同声猜测圣诞老人是陈纳德将军装扮的,陈香梅也起劲地嚷嚷,但是,并不是。

  到昆明去(13)

  队员们在传阅一本美国杂志《时代》,封面上正是陈纳德画像:一张布满皱纹的老树皮脸,一对蔑视一切的黑色的眼睛,一个刚毅的微微着翘的下巴。背景是长着巨翼的飞虎。

  陈香梅怔怔地看着,充满了崇敬和虔诚,却又分明如醉如痴。

  这是1943年12月6日的《时代》周刊

  她朦胧又清晰地预感到,她会见到他,不只是出于好奇,或仅仅为了说一声“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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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为您提供大神胡辛的她在东西方的奋斗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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