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梅流着眼泪说:“今晚咱全家庆贺庆贺!”
孙运达拿出瓶“老白干”说:“为庆贺我小孙子能留在爷奶身边,我给二生起个大名,叫周洪涛!你们说,怎么样?该不该喝二两?”
大家都说“应该!”
孙运达说:“好!今晚小玉、晓琬你们多喝点!”
第二天,贺家梅给二生报了临时户口。
贺家梅现在离职在家,一心一意照看二生。别看二生长得干瘦,肚子容量很大,一顿饭能吃两个小馒头。饭后玩累了,还要把专供孙运达的一斤牛奶全喝光了。不过半年,二生长得胖头大脸,身高体壮。二生生来嘴巧,自己会伦辈,整日爷爷、奶奶、妈妈地叫,把人叫得心花怒放。叫别人只有一个称谓,单单叫周玉大声叫“叔叔”,小声才叫“爸爸”。周玉听了,心里腻歪。晓琬要二生改口,二生就是不改。周玉脾气随和,后来就默认了。
二生一天天长大,也一天天不安生。贺家梅想,二生三岁了,何不教他童子功?贺家梅开始每天给二生练弯腰、踢腿。一个月后,练劈叉,三个月后练拿大鼎、蝎子爬。每天练完功,就给他拿一摞小人书来看。二生喜欢看《三国志》、《西游记》、《水浒传》、《小英雄雨来》、《敌后武工队》……看完小人书,便模仿孙悟空、关云长、林冲……摆出小姿式、小动作、那一招一式逗得贺家梅开怀大笑。二生是她的“开心果”。
二生四岁,长得虎头虎脑,人见人爱。会踢腿、弯腰、小翻。周玉见二生是块料,便在四合院里挖一个小坑,填上沙子,让二生练跳功。二生四岁,会空翻和打旋子。孙运达一休息,便来调教二生练功。二生学啥会啥,比周玉小时更聪明。孙运达老两口一见二生,心里有多少糟心事立刻就没了,有点小病小灾立时就好了。
这一年六月,天地突变,一场精心酝酿的运动终于爆发。人们的一切希冀、一切习惯、一切愿望,统统都被打得七零八落。
孙运达赴朝归国时已是某军军长,一九五五年被授予中将军衔。一九六四年调陆军学校任校长。同年,周玉和孙晓琬转业到公安部。周玉任刑侦局副局长,孙晓琬任治安局某处处长。文革运动一开始,孙运达被造反派拉下马、周玉和孙晓琬靠边站。京城所有学校都停课闹革命。臂戴红袖章的革命小将一夜成为“世界主宰”。他们打、砸、抢、抄、抓,要铲除旧社会、旧制度,要打倒一切,推翻一切。周玉和孙晓琬只是中层,造反派要他们指正、揭发、就地闹革命。只有贺家梅在家每天带二生练功,这时只能偷着看小人书。上街买菜,看会儿大字报。不久,局势越来越糟。这年一月,各地从上到下夺了权,两派双方动了刀枪,枪声不停、武斗不断!孙运达被关半年,有关他的大字报就贴到他的家门口。贺家梅气得没了脉搏,醒过来在家里骂大街。
孙晓琬跑回来说:“娘,你还不如带二生回湾道山哩,我怕这里今后发生大事。”
贺家梅说:“天能塌还是地能陷?”
孙晓琬说:“原定运动只搞一年,现在都快一年了,还没有停止的迹象,我看现在已控制不住局势了。……”
“你爹还关着哩,我能放心走人?我和周玉隔三差五去看他,眼下还挺自由,也没人敢斗他,那些造反派闹得再凶,可都怕他……”贺家梅又说:“要不这样,为了孩子的安全,我把二生先送给他妈。可是怕他妈那里也不平静。反正比这儿安全。就这么办,我先把二生送回去,马上回来。我得时刻听到你爹的消息呀!”
孙晓琬说:“明早我送你娘俩上火车,快去快回。”
贺家梅坐火车回顺城。很多车厢都坐着被红卫兵遣返回乡的各类分子。被遣返对象的周围都有红卫兵看守。这些人老态龙钟、胡子邋遢。女人则是被剃成阴阳头,大热天她们都罩上头巾或戴顶帽子。贺家梅看见这些情景,心里直“扑嗵”。二生没见过火车,在车上来回跑,又是唱又是跳,贺家梅满车厢追着他。到了顺城,坐班车赶到皇台镇时已近黄昏。
贺家梅这是第二次回家,第一次是解放后的第一年,那时回家是荣归故里;她想起了王娥娥、周显亮、周显成……他们几人在一起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战斗的友情,就好像近在眼前。如今,他们四人中已有两人作古!这次回家,却是惶惶之中的无可奈何。她拉着二生来到大哥贺家仁的院里。二哥牺牲后,二嫂解放后也过世了。贺永新转业到城里,隔壁那套老宅子便无人居住。
大哥大嫂一年到头在队里干活挣工分,落得一身好体魄。大嫂马上点火做饭。二生没吃完饭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两个侄女儿和侄女婿来见姑姑。山里没有电,点着煤油灯说话。两个侄女婿没说几句,就说起文化大革命。他们说,老百姓都说文化大革命,把功臣战将统统打倒,全国都乱了套。皇台镇公社已被城里红卫兵夺权。他们一走,权又交给原来的领导,全公社基本没太大乱,生产、工作基本正常。眼下又来一批红卫兵,他们贴大字报、大标语,说皇台镇公社是死水一潭,没有革命干劲,没有触动走资派灵魂,没有打倒地、富、反、坏、右……那一小撮人。他们到处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结果让社员们给打跑了。社员们大骂这些红卫兵是吃饱了没事干——撑的!侄女、侄女婿文化不高,却挺会说道,陪姑姑一聊就是半夜。
第二天,一个侄女揹二生,一个侄女提包袱,把贺家梅娘俩送到湾道山村。
听说贺家梅带二生回来了,全村人像赶庙会一样来看望当年的女八路和周家的“小福星”。到了晚上,周显成和大队干部来看贺家梅。李明珍白天上课,晚上陪贺家梅。她对贺家梅无法称呼,只好以“您、您”来尊称。婶婶在一旁看着这娘俩抿嘴笑。贺家梅第一眼看见李明珍,就被李明珍俊美的外貌、端庄的举止吸住了。果然是个做事果敢、说话干脆、工作认真的好媳妇。李明珍看见了这位当年抗日的女八路、女战士,说话办事依然浸透着当年的飒爽英姿,心中无限感慨。
二生来到这里,马上和菊儿在一起玩耍,过家家、爬墙头、上树逮“知了姥姥”、去澗水边看鸭鸭。
李明珍陪贺家梅去周家祖坟祭拜了周显亮、王娥娥,然后送她到皇台镇汽车站,这天夜里坐火车返回北京。
贺家梅回到家,把街门一插,一个人在屋里听听收音机,看看书,练练拳脚,做一个人的饭,眨眼过了一天。时局更严峻了,大字报四处开花,她这条胡同不时有红卫兵的身影。从湾道山回来的第三天,一夜之间如同变了个天地。在她住的门外墙上贴满了大字报,大字报直指孙运达。大字报标题是“草寇出身的孙运达是我校的头号走资派”。在人少之时,贺家梅悄悄走出门来,把大字报的内容一字不拉地看了一遍,最后她分析评价:这张大字报是牵强附会、掐头去尾、移花接木、道听途说的胡说八道!她看看无什么人,便将大字报撕下一张来拿回屋看。她以为无人注意,其实街道主任却看得一清二楚,他马上叫来红卫兵。红卫兵赶过来,指着贺家梅说:“撕革命大字报就是反对文化大革命,就是反对党的方针路线,就是反革命!”
贺家梅只说了一句“不实事求是”,就被一帮红卫兵揪斗。一个红卫兵问:“老太婆什么阶级出身?”
街道主任说:“好像是富农出身。”
头头一挥手,高呼口号:“坚决斗垮斗臭这个富农婆!”
几个女红卫兵走上前,拧住贺家梅的两只胳膊,弯腰驼背,拧成“喷气式”。当场开始了“群情激奋”的批斗大会,一时口号翻天。“喷气式”对一般人一时难以承受,但对贺家梅、孙运达自小练功之人却是小儿科。所以贺家梅任凭这些红卫兵对她拧臂撅身,气定神若。因为对孙运达的所谓揭发和批判,均为不实之词,所以贺家梅也不听那些红卫兵批什么、叫什么、喊什么。正在此时,头发蒙住了脸和眼,头发随气流上下飘动,刺得脸难受,就顺势一扬头、一动身子,把两个女红卫兵震个趔趄。周围红卫兵和围观人们马上高喊口号,对她实行专!两个男红卫兵挺身上前,替下女将,拧住贺家梅的双臂。
贺家梅说:“刚才是我活动一下身子,不是故意的!”
两个男红卫兵瞪着血红的双眼说:“老实点”!
两个人都在二十来岁,乳臭还未干,拧住贺家梅的两臂,暗暗用力。贺家梅觉得这二人暗自用力,所以也用内功发力。稍一用力便将两个红卫兵甩出一丈远。这一下,气得红卫兵头头哇呀大叫。一下子涌上来四个高大威猛的红卫兵,伸出拳头、抽下腰上的皮带、劈头盖脸打过来。贺家梅先是左躲右闪,这四个人更生气了,他们把皮鞭轮得呼呼山响,却伤不到贺家梅一根毫毛。贺家梅年过半百,在抗日战争中钻山洞、住壕沟,身上落有病疾。所以不过五个回合,体力渐渐不支。这时那四个红卫兵的拳脚如雨点般击打在贺家梅身上,她已不知道疼痛。她能够还击他们,但她不忍心,她有杀手锏,但那样会伤害了他们。他们还是孩子,不懂事的孩子。她没有还击,终于无奈地倒在了地上。他们还是咬牙切齿地打。她没有倒在敌人的枪口下,而是倒在了一群乳臭未干的红卫兵革命小将们脚下。
周玉下午五点从父亲那里回来的,刚走到家门口,发现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人正在啧啧叹息。周玉预感自己家中发生了什么不测,急忙拨开人群,却见妈妈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周玉抱住妈妈哭了:“妈妈呀——怎么啦?妈妈呀!”周玉心凉了,浑身如进了冰窖,哭不出声来。他把母亲抱进四合院,进了正房屋,把母亲放在炕上,哭着给晓琬打了电话。
文化大革命造**群分裂,父子分派,夫妻反目。周玉和孙晓琬二人就分成两派。二人对当前文革运动看法相孛,对父亲的问题认识上不一,在生与不生儿女问题上严重对立。现在自己把二生养大了,原来是周玉的亲生,孙晓琬心中不平。这样一来,二人心中已有了隔阂。孙晓琬参加了造反组织,有时对外调查案子,一去十天半月,有时为抄大字报,她通宵达旦。周玉理解他,所以从不阻拦,更不过问。
孙晓琬马上骑车回来,看妈妈被打得遍体鳞伤,痛哭失声。但一想,不能大声哭,让造反派知道,自己要遭批斗,所以抽抽泣泣地说:“你说怎么办?”
周玉说:“我得调查,不能就这样把人打死!”
晓琬说:“我说也甭调查,一是查不清,二是无法可依了。”
周玉说:“那也得问问街道主任,他肯定清楚此事。”周玉连夜去找街道主任,街道主任推得干干净净,他说他去办事处开会去了。街道主任催促说,现在天热,必须赶快火化。
晓琬说:“街道主任不说实话,我看明天就发丧得了。”
周玉说:“那也得告诉咱爸,再通知咱妈的单位!看爸能不能回来,让他们老两口见最后一面?”
晓琬说:“我看现在告诉不是时候,现在去告诉,让咱爸心不安,或许惹出什么娄子来!”
周玉说:“我不忍心就这么让咱妈走了,连亲人都不让见面?”周玉让晓婉给妈清洗伤痕,换上新衣。周玉连夜去陆军学校,把不幸消息告诉父亲孙运达。
孙晓婉用温水擦拭母亲身上的血污,然后换上里表全新的内衣。在查看身上伤痕时,前胸和后背全是大块紫瘢、淤血。看着母亲身上累累伤痕,不由得思绪万千,开始怀疑这场运动的历史功过。晓婉九岁生母春妮被敌人杀害,是叔叔和婶婶把自己和周玉当成亲生儿女收养。有一口好吃的,都留给兄妹二人,买一块布,给二人做新衣裳。为了抚养兄妹二人,他们不要自己的亲生。为兄妹二人操心劳累,从无半点怨言。如今,“妈妈”却倒在了这和平年代,凶手却是一群革命小将。这样的革命,是革谁得命?晓琬不由对这场文化革命有了另一种看法,她要反思。
晓琬边哭边给妈妈换上她最喜欢的解放军服、还戴上了军帽。为寄托哀思,又拿来一沓旧报纸,用剪刀剪成古铜钱状的冥纸,然后在妈妈头前点燃。跪在地上又哀号起来。她想念二生,二生见奶奶不会动了,一定失声大哭。可惜呀,最疼爱的孙子却不在奶奶身边。
周玉回来时已是午夜一点,周玉进屋气愤地说:“看门狗不让我进,两拳打倒他我就闯进去了。我把妈妈去世的消息一说,爸爸就愣住了。那个看门狗追过来说,给领导打电话了,领导不同意孙校长回家!我还要打他,他撒腿跑了。一会儿,来了四个警卫,说回家也要等天亮派车回去。所以我骑车就先回来了。”
见晓琬把妈妈装殓好,周玉又跪在地上点烧纸,失声痛哭。晓琬说:“小声点呀,隔墙有耳啊!”
周玉瞪起血红的大眼说:“老子死都不怕,还怕他们听声?”
天刚亮,吉普车拉着孙运达回家来。随同来了四个全副武装的警卫。
孙运达看看老伴静静地躺在炕上,扑过去,抚摸着老伴的脸,老泪纵横,泪水摔在地上吧嗒吧嗒直响。一边哭一边说道:“你走得太快了,太快了!你经受了人间苦,你也经受了战争中的艰险,你熬出了头,却没逃过这一劫!好日子可在后头,你却无福享受哇!”
周玉和晓琬跪在地上陪父亲哭丧。一声声呼唤,一行行泪水,四个警卫也难过得低头垂泪。
孙运达说:“玉儿,拿笔纸来,我要写一份明证!”周玉起身递过笔纸,孙运达想了想,便在纸上匆匆写了三页。写完后交给四个警卫说:“请你们过过目,证明我没有搞文字串供!”
四个警卫看后说:“请孙校长收起。”
孙运达把几页证明交给周玉,说:“你想办法尽快将此材料交给顺成一中。这是我给安玉国同志的证明材料!安玉国是一名爱国华侨。四零年被我俘获,成为我抗日部队的地下工作者。他在顺城日军中任翻译,经常提供重要情报。后去北平任日军华北总部翻译,我调天津搞地下工作,他仍然和我单线联系。解放战争,上级指示他设法打入北平国民党军调处,继续为我军提供情报。他能说善辩,多才多艺、精通日语和英语。解放战争胜利,他回到部队。五零年又赴朝参战,回国后被安排到省教育厅。五七年被打成右派,五九年下放到顺成一中。这次运动,他会首当其冲必遭厄运,……”
孙运达接着说:“你们还年轻,今后前程远大,要把二生抚养**。我们老了,灯油也熬干了。人死是自然规律,希望你们处理你妈的丧事要从简从快。如局势平稳了,你们二人一定要把二生接回来,接回来,爷爷想二生啊!可惜。。。。。。你们要教育他,长大要做一个正直勇敢的好青年。。。。。。。为父这一生,办过一件错事,就是你和你,你们二人的终身大事,是我一手包办的。但是事已至此,不可挽回。就希望你们二人团结一心,过好后半生,爸爸对不起你们啊!”
周玉和晓琬听话音不对,齐声说:“爸呀,您不要说这些话,眼下遇到了挫折,说不定乌云几时就过去了,爸可要往宽处想啊!”
孙运达说:“我一生清白,我扪心无愧,对得起党和人民,对今后有信心!只是你妈走了,我还有什么意思呢?我们俩不能同生,但愿同……”
周玉和晓琬抱住孙运达说:“爸可不能那样想,妈走了,还有我们呢,我们俩会很好地伺候您!”
孙运达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老泪纵横。他挣扎着立起身来,俯身仔细看着贺家梅,说:“周玉、晓琬,给四个警卫做点早餐去!”
二人去小厨房做饭。孙运达用被把贺家梅盖好,此时他气运丹田,那十指立刻如钢钉一般。回手伸出二指对准自己的“绝肮穴”一点,立刻闭气,直身站立不动。待四警卫发现时,已全身冰凉。周玉和孙晓琬抱住孙运达哇哇大哭,四个警卫不由耷拉着脑袋呜呜地抽泣。
贺家梅生于{民国元年壬子年}一九一二年农历五月十八日丑时,享年五十五岁。
孙运达生于{光绪三十年甲辰年}一九零四年历农五月初一日未时,享年六十三岁。
正是小满时节,一群臂戴红胳膊箍的革命小将突然冲进湾道山村大队办公室。他们先在墙上贴满了大字报,指名点姓要批斗漏网右派——李明珍。接着就用架在汽车上的高音喇叭广播大字报内容。大队干部都各司其职下地干活去了,只有大队会计在办公室值班。正好砂石场几个小伙子去大队取工具,不由分说就把大字报给撕了,小伙子们指着红卫兵说:“我们听广播了,干革命不用救世主,你们该回那儿回哪儿去,别在我们大队念丧经。我们还忙着哩!”
这三十几个红卫兵可谓是南征北战、经风雨见过世面的“老革命”,围住这十几个小伙子要论革命理、讲革命经。三句话交锋,就“战斗”在一起。别看学生人多,看着体壮,其实都是囔囔货。他们四肢不勤,五谷不分,那里比得上这十几个壮小伙?整日里臂抡、肩扛、背顶干重活。一交手就被这十几个小伙打得哭爹喊娘。这十几个小伙本是李明珍当年的学生,双手一叉腰,喊道:“告诉你们,小子们听着,这里不是顺城,这里不许你们打砸抢抄抓!你想批斗俺李老师,先过过俺们这一关!”
这三十几个红卫兵各个抱头鼠窜,跳上停在路边的汽车,回到了皇台镇。汽车刚到皇台镇,正碰上大队书记周显成。红卫兵中有人认识他,呼啦一下把他围住。一个高个子红卫兵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正好找到你了,你说怎么办?”
周显成来公社办事,结果个个办公点都空无一人。正想回家,却碰上这群鼻青脸肿的红卫兵小将。周显成问怎么回事,那个高个子红卫兵就把被打之事说了一遍。周显成为急于脱身,就好言安抚。这群红卫兵主要目标是李明珍,周显成说:“李老师是我大队人,如何处理你们无权说东道西。”
高个子说:“书记此言差矣!这个漏网右派其工资、户口都在我们顺城一中教职员工花名册上,去你大队本是劳动改造。不想她反动之心不死,又在你大队搞资本主义复辟。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显成说:“小将们,你们听我说,李老师身在我大队,就由我说了算。刚才那位小将说的话,我越听越糊涂……”
高个子红卫兵说:“你本是一个走资派,当然你糊涂。这个漏网右派在你大队正在实行‘三自一包四大自由’,正把湾道山大队一步一步拉向资本主义深渊!你是急先锋!”
周显成说:“我本无文化,也不懂那深奥的理论,咱只知,社员多劳多得,生活就好,就这些!”
高个子红卫兵说:“今日我勒令你,明日必须交出漏网右派——李明珍!”
周显成一听革命小将的口气,就顺口说:“好吧,明日看李老师在不在家,如在家,一定来你们这里报到!”
红卫兵小将在大队办公室和社员打斗时,李明珍正在上课。她听见高音喇叭广播,没听清什么内容,就没声音了。中午回家,婶婶告诉她,那些戴红胳膊箍的学生是来抓她的。
一会儿,周显成从公社赶回来说:“没办成事,却遇见一伙红卫兵,这些人还会来!是不是先停停课,过过这些日子再开课?”
李明珍说:“怕什么?停课又坑了这些孩子们。”
周显成说:“那你得提高警惕,他们会随时来。”
第二天,李明珍正在讲课,忽然闯进一群红卫兵,不由分说,拧住李明珍就往外拽,学生们吓得喳喳叫,新分来的老师马上跑去大队叫人。李菊儿和二生同岁,每天跟李明珍去学校上学,见他们抓妈妈,冲上前又撕又咬那群红卫兵。小学生见李菊儿和二生撕咬红卫兵,也一起扑向他们。有的拉住李明珍的胳膊,有的抱住大腿,有的抡起小拳头击打那些红卫兵。可小学生力量太小了,都被他们打倒在地。学校一片混乱。
周显成正在大队开会,研究最近发生的事情,正说话间,那个女老师上气不接下气地闯进大队办公室,指着学校的方向说:“红卫兵来了,他们抓住李老师!”……
周显成一听就明白了,一挥手说:“走,咱们快走,绝不能让他们架走李老师!”
这伙红卫兵架着李明珍往村外走。在山沟山峁上干活的社员看见一伙红卫兵架着李明珍,马上扛着锄头、带上家伙扑下山来。等周显成带着人赶到时,社员们已把住路口。这伙红卫兵见路口被堵,就先礼后兵。
那个高个子红卫兵向社员点头哈腰,说:“革命的社员同志们,我们在执行革命任务。这场文化大革命是革命和非革命的生死斗争,这场斗争由我们伟大的舵手毛主席发动,是一场严肃的政治斗争!请社员同志们让开路,让我们过去,谢谢啦!”
周显成走过来说:“你也太不讲信用了,昨天咱们说好由我安排,看李老师在不在家。谁知你们不打招呼就去抓人,你们还有组织纪律么?”
那高个子红卫兵说:“你一个走资派,有什么资格和革命小将说话?我们知你阳奉阴违,所以不能听信你的话!我们必须采取果断措施,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要急风暴雨式的,这就是我们革命的宗旨!请你下令,让社员让开路,放我们过去!否则发生的一切后果,由你承担!”
周显成说:“这么办,你先放李老师,让她安排好她婆婆和两个孩子的事。”
高个子红卫兵说:“你别逗我们了,我们是革命战士。不是三岁顽童。”
正在这时,七里河砂石场那拨小伙子跑过来,昨日正是他们和这伙红卫兵交的手。这伙红卫兵可知这伙壮汉的厉害。他们人手里拿着铁锨、三股叉、镢头,大老远就喊:“来我们这里放肆,打他个毬娘养的!”
这伙红卫兵小将昨日吃过这些人的苦头,心里早就吓毛了。高个子红卫兵指着周显成说:“我郑重警告你,谁敢攻击红卫兵小将,就是对抗文化大革命!同志们咱们不论一时成败,撤!”
他们放下李明珍,挤过人群,四散而逃。社员们忙喊:“追他娘的!”
周显成说:“吓走他们就可以了!”
原来周显成昨日回家后,听说砂石场社员打跑了这伙红卫兵。所以今早就去砂石场,说:“一有情况,你们就抄起傢伙,吓走他们就算达到目的。”
李明珍回到学校。周显成对她说:“你不能上课了,你先躲一时吧!过了这几日,你再回来。何必总在风口浪尖上过日子?”
李明珍说:“躲得了一时还躲得了一世?”
周显成说:“什么叫避开锋茫?过个把月,找不到你,他们又不可能整日在咱们这儿。。。。。这就躲过去了。”
李明珍说:“那他们会迁怒到你身上!”
周显成说:“我一个大队书记,说是个走资派,也是个小小走资派。怕啥?可你不一样,他们把你抓回一中,谁知出什么恶果?我听说你们学校的安玉国吧,在四0年我就认识他,他虽给日本人当翻译,可他经常把重要情报传给咱们抗日队伍。对,他单线联系人就是老孙,孙运达。他是咱们地下工作者,后来到北平,也是提供机密情报。为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他被顺成一中的造反派打得皮开肉绽,斗得不**形,被关在日本建的地下碉堡……。我想好了,为防夜长梦多,今天下午,把你们四口转移到一个安全地方去。…”
中午,李明珍带二生和菊儿回到家,婶婶说:“可吓死人了,那些带红胳膊箍的比小鬼子还凶哩!你可回来了!劝你还是躲躲吧!”
李明珍说:“我怕耽误学生课程。”WwW.XiaoShuo530.com
婶婶说:“那个小老师教得挺好,你走后不会耽误孩子们学习。常言说,光棍不吃眼前亏。你就先躲躲,我看家!”
李明珍说:“不行,要走咱一家一起走,把您留在家里我不放心。”
正说话间,周显成走进屋子说:“全家先避避难,没啥,过这阵风咱再回来。啥也别拿,那儿什么都现成,把门一锁,走人——”
李明珍说:“孩子们还没吃饭了呢!”
周显成说:“吃的喝的都给准备好了,在路上吃。趁红卫兵小将中午休息,咱们快走!”
李明珍拿几十斤粮票和零花钱,又收拾大人孩子的换洗衣服就搀婶婶上了车。二生和菊儿早被抱上车。这是湾道山大队唯一的一挂双套马车,每年缴公粮,进顺城,拉粮送肥都是这套马车。车把式每天赶车到处跑。
刚出村,李明珍问周显成:“大叔,咱们今天去哪儿?”
周显成冲婶婶一挤眼说:“到时你就知道了!”
婶婶也不知把他们拉到哪儿去,就问:“我说他大叔,你别卖关子,逗闷子,到底让我们去哪儿避难?”
周显成支支吾吾地说:“不能说,到时你就知道了!”
婶子只哼了一下鼻子说:“先告诉你,你把我们弄太远了我可不去!”
周显成说:“老嫂子,你罄好吧!”
婶婶大半辈子就活动在巴掌大的地方,连女儿家都没去过。她那一双小脚,也不愿意远离家门。
二生和菊儿一句话也不说,他们清楚为什么要离开家,只是默然地看着蜿蜒的山路。此时天热,但山里时有吹风,在山里走路还是凉快。车把式吆喝着马车一溜小跑。走了两个时辰,太阳转脸向西,来到一座大山脚下。向北看,山峰直插云天,山头上白云缭绕,半山腰葱茏一片。在树丛中有一座灰墙青瓦寺庙。一条山涧流水,又拐过一座高山便不见了那座寺庙,却看见山涧上横跨一座石桥。过了石桥,有一院落,院落里有十几间瓦房。庵门上眉刻着“慈云庵”三个大字,门边隽刻着两条幅:“青灯古庵静去尘嚣,诵经修道终成正果。”
车把式“吁”一声停下车。周显成说:“咱们到了!”
这时,院落大门一响,走出两个尼姑,向前施礼说:“各位施主,何方来客?”
周显成说:“请你们师太说话!”
不多时,从院门里走出一位老尼姑,年约五十几岁,面白体匀,年纪虽大,脸上却无一条皱纹。看得出,此尼姑年轻时可是羞花闭月、风情万种的绝佳美人。只是鼻梁上一道伤痕,十二分人才去掉了六成。
老尼一见周显成便说:“呃,周施主可好?敢问为何来这许多大小施主?”
周显成嘿嘿一乐说:“山那边乱,来此处避难,这几人可不是外人!”
柳媚父女来湾道山避难时,周显成就认识这父女二人。柳媚之父中途被害,是周显成把柳士林尸体驮回湾道山葬埋。周显成每月去西山驮煤,路过“慈云庵”,得知柳媚受伤,被慈云庵师太所救,遁入佛门。当时因为周显成每月路过此地,所以有关周玉、王娥娥、肖翠翠诸人的情况,他都一一告诉了柳媚。柳媚要周显成对她遁入空门之事要严守密秘。所以周显成从没和别人透过一句有关柳媚的情况。王娥娥等人都以为柳媚早已不在人世了。
此时最惊讶的莫过肖翠翠。见老尼姑过来施礼,也不答话,就两眼死盯着老尼姑的脸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来你在这里!啥也别说了,我可见到你了!三十七年啦,我的天哪!”说完,自己先呜呜地哭起来。李明珍见婶婶哭得伤心,心里奇怪。
那师太却说:“老施主不必难过,过去之事让它过去吧。只谈今日,不谈往事。如何?”
婶婶一听,大叫一声,指着李明珍说:“你快过来,去!她,她是。。。。。。”没等婶婶说出下句,老尼扭头对两个尼姑说:“快快帮施主收拾东西,请施主用膳。两个小施主尚小,可安排侧室休息!”
二生、菊儿在前边跑,李明珍搀着婶婶走进庵院。把娘三儿按排吃饭,又走出庵门,帮车把式挑水饮马。一个尼姑端饭让周显成和车把式在庵外用膳。李明珍从涧边挑水回来对周显成说:“大叔,怎么回事?今天这事我怎么越看越糊涂?”
周显成却说:“我越看越清楚!”
李明珍说:“师太和婶婶到底是嘛关系?”
周显成说:“明珍呐,有些事你早有猜想,过去的事也没人跟你讲,一天半晌你就会明白,有啥话以后再说。我们吃完饭,喂好牲口,趁时间还早,我们就要连夜返回咱村——”
转眼二人吃完饭,准备走。周显成说:“明珍呐,你们安心在这里呆几天,等那伙红卫兵走了,我再派车来接你们。”说完他一骗腿上了马车,车把式甩了个鞭花,两匹马躬身向前,过了小桥,一拐弯,一溜烟不见了。
李明珍娘四人被安排在庵堂的东侧房。因为两个孩子和婶婶都吃了饭,二生和菊儿早睡觉了。李明珍一边吃饭,一边思前想后。婶婶说:“那师太是咱的亲人,为啥就不肯相认了呢?难道说这些尼姑、和尚一入门就六亲不认了?”
李明珍说:“嘛亲人?”
婶婶长叹了一口气说:“这么多年的窗户纸我没捅透。其实,那个老尼姑就是你婆婆!就是周玉的生身母亲,二生的亲奶奶呀!”
李明珍这才想起周显成为嘛说话吞吞吐吐,原来是这么一段情由。婶婶便把三十七年前的往事一五一十细说了一遍。李明珍听了半天没说话,只是暗暗流泪,心里如同翻江倒海,思前想后,认不认这个婆婆呢?如认吧,自己早和周玉离了婚。不认吧,身边二生可是人家的亲孙子,这是人家的骨血!
李明珍想了想说:“婶,您说是让我认呢,还是不让我认?”
婶婶说:“孩子,你要认,因为你还带着人家的孩子!况且你离婚没离家,你当然还是人家的儿媳妇。”娘儿俩聊到半夜,给两个孩子又重新盖好被,才吹灯睡觉。
第二天清早,老尼练完功去看李明珍一家。她问讯说:“施主一宿可安生?”
李明珍说:“晚辈一宿休息得可好了,这里气爽清新,夜里寂静无声,可是修身养性的好去处!我娘休息得也好!”
老尼面无表情,如对陌生人讲话一样,说:“如来庵,可居住长久日子。本庵二十余亩土地,可去劳作。今老尼有一打算,两个小施主正是启蒙之时,一日也不可荒废学业,本庵有师可教。从正课小学教起,一直可教到中学。小施主与老尼有缘份,老尼愿教三五更功法。可习武强身,不知二位施主可允否?”
李明珍说:“感谢长辈教诲!”
婶婶则瞪眼说:“咱从小干惯了庄稼活,俺闲不住。你放心,咱俩差不多是同岁人,咱干得动活。你说教两个孩子识字,那正好。习武也行,反正都是你们家的人,你怎么安排怎么办!”
老尼姑不接话茬,只说:“若二位施主无异议,从明日就开始吧!”
婶婶听不懂说的半文言话,便大声说:“我听不懂,你山西味儿太浓!”
老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低头退出门外。
两个孩子听说白天上学,早起、晚上练武,高兴极了。老尼退出不多时,领来一个小尼,此小尼年约二十多岁。老尼对李明珍说:“此小尼高中毕业,刚刚脱俗一年,可教两位小施主。”
婶婶却斜着两眼看老尼,说:“我说柳家妹妹,你就不认俺啦?”
婶婶拉过李明珍说:“她可是你的儿媳妇呀!还有你的小孙孙,你入了佛门,就六亲不认了?啊?”老尼一甩手走了。把婶婶气得呼呼喘粗气。
李明珍说:“婶啦,人家出身脱俗,可能不染红尘事了。”
婶婶说:“不行,二生,你去跪在你奶奶跟前叫奶奶!”
二生瞪瞪眼,马上跑出门外,抱住老尼大腿,口里喊着“奶奶,奶奶”。老尼站立不动,扶起二生,两眼泪汪汪看着二生,一边摇头一边擦泪,说:“小施主,白天和那老师学习,晚上师太教你们学武艺,去吧!”
这天傍晚,湾道山大队派车把式接李明珍回大队。李明珍一想,事发突然,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车把式只说请回大队。李明珍见车把式不说实话也就不再追问。向婶婶打了招呼,又和师太告辞。
老尼单掌一竖说:“阿弥陀佛,天灾人祸,好人一生怕有难,你去吧!老尼尽心教两小施主就是!”
李明珍没敢多想,坐上马车就走了。
今年雨水充足,山上坡地都应时种上了庄稼、栽上了红薯。七里河八十亩坡地麦子长势喜人,眼看丰收在望。周显成和大队干部估产,每亩最少产八百斤。每户社员平均能分夏粮三百斤。
周显成把李明珍一家老少四口送到百里之外的安全之地,连夜又折回来。在家眯糊一个时辰,就带几个社员赶到西山小学外挖鱼鳞坑。李明珍从六三年就制定下植树规划。每年春天在西山校外种植桃树、杏树、梨树、核桃和栗子树。她根据果树结果时间不同,栽种果树。六三年栽种的三百棵桃树,已经结果,开始变卖成钱。杏树明年也将有收获。计划用五年时间种下一千棵果树。等全部果树开花结果时,湾道山小学的学生就可以免交一切费用。而且,还要把积蓄下来的钱,盖一所更好的、更漂亮的学校。再有一年,西山岗便种满了果树。今天,周显成带头来挖鱼鳞坑,就是来完成李明珍的规划任务,其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那些闹事的红卫兵再来学校捣乱。
湾道山大队坐落在山与河之间。南山叫馒头山,不高不险。东山叫棋盘山,山不高却是悬崖峭壁。北边靠七里河,河岸砂石南北五里宽,河中是潺潺流水东去。其实周显成不但带队看护学校,在这山山峁峁都布下了眼线,只要那群红卫兵或生面人,不管是南来北进,东突西绕,都有社员盯着他们。就在这时,有社员赶来报告,说昨日那个高个子红卫兵去七里河坡地看麦田,他和社员们说这块地是资本主义温床,指着砂石场说,这是明目张胆地走资本主义道路。社员们和他斗起嘴来。
周显成说:“这小子想干什么?岁数不大心眼不少!他这是搜集罪证材料!可别把他打了!”
周显成马上赶到砂石场。此时那个高个子红卫兵已向皇台镇方向走去。
周显成见他一人,心中狐疑,紧追几步说:“喂,革命小将,你慢点走!咱们见过两次面,也没通报姓名。”
高个子红卫兵扭过头说:“哦,是支书!我叫什么无所谓,我们这次来皇台镇,主要是来抓漏网右派李明珍,和支书您老人家无关!看是不是把她交给我们,我们学校的右派,都受到了革命的大批判,触及到了灵魂。唯有这个漏网右派,想逃避群众运动!”
周显成说:“我看这么办,关于李老师的事,你们就别管了。”
高个子红卫兵说:“我说话不算,你跟我去和战友们说!他们在皇台镇等我呢!”
周显成心里想,我亲自和小将们做做思想工作,也许能答应。
二人边走边说,一转眼快到皇台镇了。周显成又一想,我求他们干啥?跟他去皇台镇干啥?扭身想回湾道山,说:“红卫兵小将,我还有事忙——”刚往回走了几步,那高个子红卫兵喊:“革命小将们,出来吧!”一声呼喊,三十几个红卫兵从山坡后钻出,赶上来七手八脚将周显成摁住。高个子红卫兵说:“你个死不悔改的走资派,你今天想回大队,没门!什么时候交出那个漏网右派,什么时候给你一点自由。走!押他回公社!”
周显成此时后悔不迭,唉,打了一辈子鸟,今日却被鸟儿啄了眼睛。
原来这伙红卫兵已侦察到李明珍被转移,所以引出老支书“自投罗网”。
周显成跟高个子红卫兵走了多时,不见回来,社员们怀疑出了问题。几个大队委员带一伙社员就追到皇台镇。先去皇台镇中学寻找,不见人影。后又找到公社,还是没有人影。找到派出所,派出所值班民警说:“听说这伙红卫兵押着老周头,向他要人,他不答应,就拉向镇东边去了。是不是下了山?我可没看到!”
这几人风风火火顺路向东追去,一直追到山下,仍不见一个踪影。大家又返回来,见人就问,一直打听到供销社。
一个营业员说:“这伙人刚刚开汽车走了,他们是从老地堡里钻出来的。你们去看看吧,那老周头却没见出来。。。。。。”人们马上冲到老地堡。这座老地堡就是当年抗日大队、儿童团站岗值班的地点。这座地堡上下两层,上层已存放公社建筑队的废旧物。旧桌椅、破门扇,脚手架、灰斗沙筐。下层没有存放东西。人们下去划火柴一看,周显成直挺身子,胸前背后两块大木板夹着他。人们忙叫喊,周显成一声不应,近前一摸鼻息,早就冰冷发凉。
这伙红卫兵把周显成押到皇台镇,他们怕社员追来,所以想了老半天才想到老地堡。他们把周显成押到底层,点起蜡烛,开始审问。立逼周显成交出漏网右派李明珍。
周显成自始至终一句话:“藏在哪儿,不告诉你们!”
急得这群红卫兵如同猴子吃辣椒——上下冒火。这伙人好话说了一大筐,无效果。脏话骂了一大车,不怕!看周显成软硬不吃,那高个子红卫平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小时候,大舅经常给他讲神鬼故事。有一次给他讲了古代所用刑法。有一种刑法是把罪犯夹在两块木板中,用两把油锤同时敲打夹板。不消十下,罪犯定会气绝身亡。用这种刑法,罪犯一不流血,二不见伤痕。百姓叫“大劈棺”。他让同伙找两块木板,把周显成夹在中间,没有油锤,就用石头咚咚连敲几十下,再看周显成,果然一声没吭停止了呼吸。高个子红卫兵一见出了人命官司,忙招呼人们跑出老地堡,上了汽车,一溜烟跑了。
人们把周显成抬到派出所,派出所民警一看吓得就要跑。社员们围住他说:“你得给验验伤。”
民警战战兢兢检查了周显成周身上下无一点伤痕。这个民警和周显成很熟,他哭着说:“老周同志没受殴打,无皮外伤、淤血伤,他怎么给折腾死的,无法说。我也不是法检,没权定论,我只能写个检验过程吧!”
大队委和社员抬着周显成的尸体回了家。
周显成小时候赶驮子,后来参加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是一位机智勇敢的革命战士。
他生于{光绪三十四年戊申年}一九零八年五月初三,死于一九六七年四月初八,终年五十九岁。
周文治此时正在广西支左,接到父亲去世的加急电报,星夜兼程。周文治见到李明珍,姐弟二人跪在地上大哭不起,陪吊丧人员一起哀号。在商议发送规格时,周文治考虑自己身份、当前形势,要求从简。李明珍不同意,她要求大排大干。
大队干部说:“周书记干了一辈子革命,一生清白,一生刚勇。不明不白地走了,就要大排大干。因此决定,不扎纸人纸马,要排七。要二十四台大棺罩,死得冤枉,要拜四方。”
六三年发大水,大队还存有剩余的红松木,木匠打一口“六块头”寿材。从第一天去世算,一直吊丧七天这叫排七。村里人们结婚有花轿,去世之人出殡用棺罩。棺罩,木框制,长方形,套在棺木外。木框外罩上篮、黄色的布,上用丝线绣出各种图案。男用棺罩绣金麒麟,女用棺罩绣玉凤图。抬棺罩分八抬,十六抬,二十四抬。二十四抬就是二十四人抬棺罩,这是最气派的丧事。抬棺罩不直接进坟地,而故意绕道走,就叫拜四方。
到了第七天上午,湾道山全村一齐出动。周显成在村中辈分大、威信高,所以能走动的都参加了出殡仪式。
这天,八大吹鼓手打先,周文治摔盆打幡,李明珍抱着哭丧棒,披麻戴孝在后。周显成二儿、三儿,大儿媳、二儿媳和本家侄男侄女在二十四抬两边护卫。再后就是不同辈份的孝子哭丧队,还有亲朋挚友的吊丧人群。这支队伍浩浩荡荡排了二里多长。一路吹吹打打,哀号涟涟直奔皇台镇。从皇台镇西口进镇,沿街两边挤满了人群。这些人都认识周显成,对周显成的去世表示深切哀悼。有的在沿途点上烧纸,有的在路边摆上香案、糕点、白酒。还有的人家在路边给发丧人群凉上白开水。发丧队伍,从西口到东口,在东口爬上山,来到周家祖坟。吹鼓手又吹起了情思哀怜的大悲调,这才揭去棺罩,缓缓放下棺木,在众孝子的悲呛声中徐徐埋入墓坑,棺木下葬,入土为安。
周显成下葬第二天,贺永新和何云良开车来到湾道山,对周显成的不幸去世表示深深的哀悼,对迫害周显成的红卫兵元凶一定要查明,找出主谋,到运动后期,严肃处理。
周文治对何云良说:“何主任,那红卫兵是不是还要揪斗我李大姐?”
何云良支支吾吾地说:“革命小将的革命行动,我们不能出面干涉,随遇而安!当然可以做做工作!”
周显成事件发生后,红卫兵小将再没来湾道山煽风点火、抓“漏网右派”。
后来,李明珍把发生的一切都写信告诉周玉。周玉对周显成被廹害至死表示无比愤慨。周玉和孙晓琬抽假期来看二生,拜见了老尼。第三趟,老尼才认了周玉、孙晓琬和李明珍。老尼抱住自己的儿孙哭了整整一天。又抱住肖翠翠——姐儿俩哭诉了半夜。
二生十岁,老尼说,庵里不留十岁男儿,把他安排到“飞云寺”,拜老方丈为师。这个老方丈便是当年的侯仁。侯仁得知二生是周玉的儿、孙运达的孙儿,更加尽心竭力。他安排三个和尚教二生课程。这三个和尚,一个是大学讲师,两个是知识青年。白天二生上学,晚上和侯仁在佛堂外练功。侯仁把自己的真功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二生。师太起早贪黑精心培育李菊儿,李菊儿聪明伶俐,潜心练功,掌子功、拳脚、轻功、各种器械练得精熟。二生、菊儿在这里读书、练功八年。九年后,二生离开“飞云寺”回到了北京上学、李菊儿考上顺城一中。三年后,二人双双考上大学。……
周显成去世后,大队工作由一名大队委员接任。召开支委会,决定把李明珍调出学校来落实“六三规划”。正当各村邻紧锣密鼓搞两派、打内仗时,湾道山村却脚踏实地搞生产,落实下年生产、工作任务。
李明珍这时什么也不怕了,天塌地陷由他去,一心一意搞生产。她把下半年计划安排了四项。第一项,继续扩大砂石场的生产规模。下半年,由每天出砂二百方,扩大到四百方。这是因为七里河砂质好,北京一砂石公司也要求供货。振动筛由原来两台扩大到四台。因为当前修路需大量石子、石渣,所以又购一台锷式粉碎机,把筛出来的鹅卵石击碎,按不同规格加工成不同颗粒的石渣。第二项,将山上没种上庄稼的梯田,全部栽上晚茬红薯。因为今年天旱,红薯耐旱,产量高。等刨红薯时,大队建一座淀粉加工厂。用淀粉漏粉条,晒粉皮。每斤粉条可买到八毛,产品销往东北等地。生产淀粉的下脚料,卖给社员喂猪。第三项,湾道山遍是山川丘陵,长满酸枣丛。秋天,计划嫁接三千颗酸枣树,三年后可挂果,长出皮薄肉厚、营养丰富、既是补品又是食品的脆枣。第四项,组装一台柴油发电机,发电功率达一百二十千瓦。白天供砂石场用电,晚上供全村生活照明。
前三项顺利完成。第四项因大队资金不足,走信用社贷款,跑到年底才批下来。但工程却不能在当年完成。
这年大队结算,河坡地八十亩全年产量十四万四千斤,其中夏粮小麦收六万四千斤,晚茬玉米收八万斤。果木收万元。砂石场净收入十二万。粉条厂不到结算时候,预测也能收入三万元。春节前,湾道山十个老光棍有四人成了亲。就因为湾道山村有了梧桐树,才招来金凤凰。
一九六五年,全大队工值达八角,一九六六年,工值达一元二角。一九六七年,果树结果,林木成材,砂石厂扩大,农业增产。这一年,工值已达二元三角。湾道山大队一举成为皇台公社首屈一指的响当当的富裕村。
李明珍教学已接硕果。六0年以来已毕业七十多名学生,十五人考入顺城一中,三十人考入公社中学,还有十人参军。十几人落榜,在大队生产劳动。在每年联校考试竞赛中,湾道山小学的学生成绩都名列前茅。
一九六八年春,一百二十千瓦的柴油发电机组装成功。在李明珍的指导下,又将电线架设到各家各户。这一天傍晚,在众人欢呼声中,李明珍启动了发电机,瞬间家家电灯明亮。大山里无数个村庄世代点油灯照明,今天,湾道山村第一个用电“点灯”。
李明珍在这年规划有三项。一是将砂石场挖砂形成的砂坑改造成四个养鱼塘。把七里河水引到养鱼塘,用河水里自然鱼养殖;去水库购买鲤、鲫、鲢百万尾鱼苗放到养鱼池。两年后,鱼苗长到二斤重再出池塘。二是在紧挨河坡地围沙造地,建一座养猪场。建六座沼气池。今后每年将梯田全部栽种红薯。红薯出了淀粉,淀粉漏粉,薯渣喂猪,猪屎尿收进沼气池发酵,生出沼气可取暖做饭。沼气渣是上等肥料,返到河坡地,施肥小麦。这是一组比较完整的生物链条。三是大队集体积累达到一定力-量,要把湾道山村的房屋重新规划。为少占宅基地,统一盖成二层小楼,通上沼气、自来水、按上电灯、接上电话,湾道山村大发展、大变化!……
这年底,湾道山村通了高压电,极大地促进了农副业大发展。周文治复员回家,担任大队党支部书记,配合李明珍落实每年规划,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发展湾道山村的集体经济。到文革十年结束,相继建了“果品加工场”、“石灰场”、“预制件厂”、“拖拉机运输队”等多项副业。因为集体经济发展,湾道山村劳力严重不足,就把邻近大队剩余劳动力招来当农工。一九七六年末,湾道山村年净利润达到五十五万元。每个工值达到三元六角。
十年浩劫,大部分社队都陷入派性争斗,各级领导班子瘫痪。唯有湾道山大队却如身在世外桃源,同心协力搞生产,一年一个样,十年大变样!
在这场“浩劫”中,贺永新真正经了风雨见了世面。
周玉为完成父亲的遗愿,专程把父亲写的证明材料交给贺永新。此时他才知道姑姑和姑父在一个月前,被迫害致死,犹如晴天霹雳,令他悲伤万分。等他去顺城一中时,安玉国已在十天前悲惨地死在了当年日本修建的地堡里。这时他才感悟到,人生多坎坷。他虽然从小加入革命队伍,但他的思想、他的认知是幼稚的,不成熟的。只有现在,到了不惑之年才真正认识了世界,认识了自己。反思过去,争名争利,嫉贤妒能,小肚鸡肠,深深自责。“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是人生的醒世格言。想想这些格言,任何人间难事都能化解。
运动初期,他靠边站,看两派争权夺利,心里不是滋味。运动中期,他被推举县革委会主任。虽然这时两派斗争激烈。他不偏坦任何一方,极力平衡两派关系。运动后期,他担任县革委会主任、县委中心组书记。他不允许极左思潮的姿行,坚决拿下极左思潮的代表人物。何云良在文革中支持造反派迫害文教口的老干部、优秀教师、广大群众,已达天怒人怨之地步。另一个是县公安局长,他拉帮结派,用手中的专政工具残害打击不同派别的广大群众。他坚决把二人拿下。调何云良去矿山机械厂当厂长,调公安局长去县农办当一名普通工作人员。贺永新这一举措,震慑了派性十足的人,鼓舞了广大人民群众的革命热情。
贺永新肩上的担子千钧重。抓工作突出重点,抓好革命,更要抓好生产。
何云良自从去了矿山机械厂,已深知自己的错误严重,决心以实际行动痛改前非。这是一个靠贷款发放工资的千人大厂,对他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工作环境。但他有一股“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静下心来与广大工人和技术人员学习,深入了解矿山机械制造、生产工艺流程。他放手发动群众,克服派性,团结一心,为改变矿山机械厂的落后面貌献计献策。把精力用在发展生产上去。仅仅用了二年时间,把一个派性十足的烂摊子厂,变成团结奋进、生产蒸蒸日上的先进企业。这一年,是建厂十五年来第一次完成年度生产计划。何云良在贺永新的支持下,大胆给厂先进生产者发了年度奖。从此,这个厂月月生产任务饱满,年年完成县经委下达的生产任务。
贺永新力排众议,在农业口树立了湾道山十年生产大变样这杆旗帜。在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群众运动中,组织工业口参观、学习矿山机械厂消除派性、团结一心抓生产的先进事迹。组织农业口参观学习湾道山抓农业、促副业、改天斗地的先进经验
贺永新思想认识又有了一个新的飞跃。只有生产搞上去,人们生活才能提高,思想得到升华。一切不合实际的运动都是阻碍生产力发展的拦路虎。湾道山有了李明珍矢志不渝的精神,才有了山村十年大变样。矿山机械厂有了何云良,用他的深刻的教训,才有今天的创业精神,矿山机械厂才走上了正轨。
粉碎“四人帮”后,贺永新担任了顺城县县委书记。除重要会议外,他挤出时间就深入厂矿企业、农村社队、调查研究、体察民情,千方百计落实党的各项方针政策。他抓了影响顺城的几宗大案要案,落实平反冤假错案。他亲自落实顺城一中的右派案。通过省外办,请求外交部帮助,把安玉国同志在日本的亲属从日本请到顺城参加由他亲自主持召开安玉国同志的平反昭雪大会。在皇台公社,他主持召开了平反落实政策大会。把杀害周显成同志、安玉国同志的元凶缉捕归案。因为这批红卫兵当年不满十八周岁,所以从轻判处。那个高个子红卫兵当年只有十六岁,判处五年徒刑。
最乱的一九六八年夏,顺城发生两派千人文攻武卫,死伤近百人。贺永新亲自参加调查,剥丝抽茧,冲破派性阻力,抓捕首恶分子,最后进行了司法公判。
贺永新担任了顺城地区地委书记,他亲自带队去湾道山给李明珍落实政策。他给李明珍带去了补发二十年的工资。他诚恳求得李明珍对他过去的所作所为给以谅解。希望李明珍不但在农业战线上硕果累累,希望她在文教战线上大显身手。恳请李明珍去地区师范学院担任行政院长,但被李明珍一口回绝了。
李明珍不接任,一定有她的打算。便问:“李老师还有什么要求?”
李明珍说:“先说补发工资款。这二十年我没在顺城一中上一天课,所以补发的工资我不要。再说规划。我要用二年时间,采用大队补贴、社员为主、群策群力的方法,把湾道山社员房屋全部翻建成二层小楼。规划有了,筹集资金也差不多了,就差两大建材。钢材大概需要三百吨,水泥需要千吨,木材吗,我们七年前封山育林,有些成材,可以间伐……。图纸请地区设计院设计,施工我们请皇台公社施工队承建……”
贺永新说:“我以为你可能痛痛快快去师院报道,谁知你还有这么一个夙愿。关于补发工资,这是在编行政计划,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不要也要由你按排。关于你的规划,我坚决支持!这是给咱们地区树立一个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标杆!请马上把钢材、水泥的吨数,规格,写个明细表。”
“你能从计划外调拨一些建筑材料,比给我落实政策还高兴哩。有了建材我们秋季就可动工。”
“落实政策是应该的。调拨建材也是应该的。不同性质的两个问题。”
贺永新问:“婶婶和两个孩子还在西山里居住?”
“自六七年到七六年,婶婶在‘慈云庵’住了整整九年。俩孩子在那儿一来上学,二来习武!”
贺永新惊奇地张大嘴巴说:“什么什么?不是在西山?在什么地方上学、练武?”
李明珍说:“周显成叔叔给安排的地方,离这儿百里。菊儿在‘慈云庵’,二生在‘飞云寺’!”
贺永新说:“啊,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我每个月都去一趟,周玉和晓琬每年都去两三趟!”
贺永新说:“我说你为何如此安心?原来两个孩子在那里既上学还练武!现在还在那儿?”
李明珍说:“不,三年前就回来了。二生回北京上学,考上政法学院、李菊儿考上地区师院!”
贺永新拍手叫好说:“好哇,你们不声不响地为国家培养两名大学生,实在令我汗颜。看我那两个孩子,高中没毕业,……咳!我也不去看婶婶了,等你们盖好新房,我再去挨婶婶的数落!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城了!好吧,我尽快让计委给调拨一批建材指标。这补发工资还是交给你处理!”
李明珍把落实政策补发的工资全部交给大队会计把钱下在小学名下。
不久,地区计委下达一百吨钢材和二百吨水泥指标。李明珍马上按规划开始翻建湾道山部分社员房屋。
第二年开春,地区计委又下达一批建材指标。湾道山又翻建一批小楼。夏天,计委下完计划。这年秋天,按规划建成三横三纵六条街的湾道山村。全村街道笔直、宽阔、全是整齐划一的二层楼房,一家一户独家小院。节省出三十五亩宅基地,可供今后谁家添丁增口盖房使用。
李明珍这几年一年更比一年忙。她忙活了湾道山村规划建设后,马上筹建翻盖小学。仅用了一年时间,就盖了有十二个教室的两层小楼。这个学校设施比较先进,教室明亮,一律是日光灯,桌椅全是购买新式样的。为了提高教学质量,配备了电化教学设备。不但如此,整个校区全部安装上自备两吨取暖锅炉。冬天再也不用劈柴和煤点火生炉子了。学校建成不久,皇台镇中学因为生源超过原计划,便分来三个年级六个班在湾道山学校上课,邻近几个自然村的家长也把自己的子女送到弯道山学校。因此湾道山小学已经有了小学六个年级、初中三个年级学生。县、市教委及时给湾道山学校配齐了教职员工,组成了湾道山联合学校。湾道山小学原来那位小学老师任联合学校校长。李菊儿从师范学院毕业分回湾道山村,担任联合学校副校长,李明珍任联合学校党总支书记。李明珍对来湾道山联合学校工作的教师规定:教师额外享受授课津贴。凡外村来的学生,只要能在课余时间参加学校义务劳动者,可和本村学生一样,享受减免学费和课本费待遇。
李明珍每年都要上新项目和改造原来项目。砂石场现在运、筛、装车全是机械化,人员没增几个,产量却翻了一番。在原来创办的预制件厂前后道工序,又建了两个厂。一个拔丝厂,把粗径钢筋拉伸成细径钢筋,供预制件厂生产用。把生产剩下的钢筋头,用来生产标准件,所以又建了标准件厂。原来造成的八十亩河坡地,现在用推土机、挖掘机又顺河岸推砂造田百亩,经沙、土调和,绿肥养护,都变成了肥沃良田。这些河坡地,既不影响河水奔流,又不影响水利工程。每年以每亩递增百分之五的速度而创丰产。
养猪场扩大了一倍。离养猪场不远又建了一个奶牛养殖场。计划将来养奶牛千头,所产鲜奶可供顺城市民、一部分当地消化。今后奶牛场将鲜奶加工,生产奶粉、奶茶、多种奶制品来供应市场。
当各村在转变生产模式,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时,湾道山村委会多次召开群众大会,群众不同意走一家一户的道路。因为湾道山在十几年前已走上了集体承包、统一结算制,湾道山村早就有雄厚的经济积累,有群众信任的带头人,他们可以照样发家致富,而且可以经受市场经济的风云变幻。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为您提供大神常山居的五月人杰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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