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几首,开始兴趣索然。她自小饱读诗书,在平川见识过诗会,更领教过华文轩的文才。如今,听殿上这些皇族子弟捻词酌句,大多是依样画葫芦,沿袭前人之意,十有八九是平庸之作。个个开口便似“天地沧渺”之类,听了几首便已掂量出斤两,虽有几个略好一些,但亮点不多,总体平庸。
即墨沁仔细看去,只有四皇子赵显,一脸肆意洒脱,一杯杯饮着酒,对大殿上的斗诗毫无兴趣。不过,他似乎对即墨沁的珠帘挺有兴趣,不时投来几眼。他已经注意到即墨沁的回归,眼睛又扫向荆红林空空的座椅,再看向刚刚回到大殿的弘文帝,思忖了一下,皱了皱眉,仰头喝了一杯。
弘文帝回来后稳坐上座,一脸祥和,有时听到几句满意的,不时点头示意。懿贵妃在旁见弘文帝对斗诗会颇为赞赏,心情也是大好。即墨沁见大殿上一派热闹,人人似乎都很开心,唯有荆红林与云洛的座位空空如也,凸显着某种不同寻常。
她醉意未消,心中依然烦躁,手腕上的手链光晕渐起,层层紫光隐隐延伸至全身。手腕上的寒意,也一点点侵入心房。即墨沁禁不住用手捂住心口,这种寒意,以前从未有过,像针扎一样,一丝丝,侵入心口。虽然不甚疼痛,却令人甚不舒适。
弘文帝侧目发现即墨沁全身渐渐升起莹莹紫光,又见她脸色苍白,似是极不舒服。沉吟了一下,眼光示意了一下张长庭。
张长庭立刻悄悄走到即墨沁身侧,俯身轻声询问:“国师,可是身体有恙?”即墨沁全身既热又冷,已是甚感不适,舌头还有点大,想着回答,却一下发不出声。玉芸在旁连忙应答:“是的,张公公,国师不胜酒力,刚出去吹了吹风,还是醉意难消。”
张长庭回头看了一眼弘文帝,见他点了点头,便道:“如此,请玉芸姑娘陪国师尽早回殿休息一下吧。”
玉芸正求之不得,她总觉得,这位国师姑娘今天喝了这些酒,非常不对劲,若不早点回去,可能真要闯祸。她立刻搀扶起即墨沁,让她半倚着自己往侧门走去。即墨沁原也待得烦躁,加上感觉非常疲累,如今得弘文帝允许回晨晖殿,也正合她意。
她与玉芸相扶相倚,走在皇宫寂静的巷道中。所行之处,一层淡淡的紫光若隐若现。周边看似无人,宫墙角楼高处,几位御林军正默默注视着她们。
这一段路,即墨沁从未走得如此辛苦,心口愈来愈重的寒意阵阵袭来,令她的鸡皮疙瘩一阵阵泛起。每走一步,都仿佛走在云朵上,脚软得无处着力。
渐渐地,寒意化成了尖刀,一寸寸,从心间向全身的肌肤刺割而去。即墨沁禁不住全身颤栗起来,太痛了,她身体的每一寸都似在被冰刀伤害。
蓦然,心口处一阵剧烈的撕痛袭来,她猛地曲膝跪倒在地,粗粗喘气,吓得玉芸惊叫起来。
迎面,荆红林挽着云洛,相向而来。远远地,他已看到即墨沁,正犹疑怎么又遇上了她。看她行走的方向,明白她已退出宴席,正回晨晖殿去。再看一眼,发现她走路的样子甚是古怪,一片淡然的紫晕中,飘乎得仿佛不具魂魄。她果然是喝多了!
他望着她,却又想避开她。看着她一步一步朝这里走来,他面无表情,全身绷紧,摒住呼吸,装作陌然,正要擦身而过,她却委然跪地。
本已似窒息的心脏,被重重撞击。他身形立顿,瞬间转向她。身旁的云洛,被他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给一惊,不知他为何转身,双手紧紧攥住他衣袖。
他一瞬回神:即墨沁只不过是喝醉了,此刻,即使躺倒在地,他也不能再去管她。一念间,立刻收回脚步,牵着云洛继续往前走去。
即墨沁双膝跪地,胸口一闷,一股血腥气息从心口翻涌而来,一口鲜血喷射而出,余下鲜血呛在喉咙口,一边咳,鲜血一边继续喷溅而出。双手颤抖伏地,努力将自己撑抵在冰冷的巷砖之上,眼前一片模糊。
玉芸吓得六神出窍,哭着唤她,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身,拼命想要扶起她。
交错的一瞬间,荆红林余光感觉即墨沁身躯一颤,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浸红了面纱。一阵粗重的喘息声传来,她双手扑向巷砖,撞出一阵闷响。
那一刻,心中电闪雷鸣,他再也不能装作无动于衷,握住云洛的右手本能地松开,转身俯到即墨沁身旁,右臂紧紧托住她的腰身,一把掀掉她的面纱。浸满了鲜血的面纱,挡住了即墨沁的口鼻,让她的每次咳喘都极为困难。
就在几乎要窒息的时刻,一股清新空气扑面而来。一片漆黑混沌中,两颗璀璨的星辰,再次出现。那是她熟悉的眼神,一如既往。闪耀着的执念,令即墨沁心口一暖,展颜一笑,忍不住伸出右手,努力想去够到那两颗明亮的星辰:“将军啊,你的伤可好全了……”
右手刚刚触及荆红林的眼眸下方,软软地垂坠下来。即墨沁的眼皮重重合上,昏睡了过去。
荆红林闻着她含着酒意的气息,听着她依旧重复的话语,看着她颓然昏眠而去,全身僵直。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沉睡,然而,这一次喷涌的鲜血,让他心中升腾起不祥之感。
看着这张苍白如冰的脸庞,他又想起第一次发现她的时候,那嘴角的一缕鲜血,已经足够令人惊惧。如今,几乎覆满下巴的鲜血,更是触目惊心。
一瞬愕然,一把抱起即墨沁,一边嘱咐玉芸:“玉芸姑娘,这里离晨晖殿不远,我立刻把国师护送过去。你牵住公主的手,跟在我后面。”
他几句叮嘱,立刻让玉芸有了主心骨,顾不得擦掉脸上惊惧的眼泪,连忙起身牵住云洛公主,紧紧跟住荆红林,往晨晖殿赶去。
楼上,几位御林军目光跟随着他往晨晖殿而去。另有两个身影,下楼朝天启殿奔去。
晨晖殿内,灯火通明。玉芸一边用沾湿的巾帕不停擦拭即墨沁嘴角的鲜血,一边忍不住抽泣:“这怎么好,总是擦不净……”
荆红林站在旁侧,见她一遍遍擦拭即墨沁嘴角的鲜血,心中愈来愈沉。如今,这缕鲜血不如往常,刚擦干净,又不断流了出来。巾帕已换了两条,血迹却依然不断。
即墨沁的脸庞愈发苍白,连双手也苍白得如同透明。瘫在床榻边的左手掌心,因为伏倒时撑住巷石,有些许红色的擦痕。然而,这些伤痕渐渐也失去了血色,愈来愈白,手掌中的脉络几乎已看不清晰。
荆红林目光定定看着女孩,心中一阵紧一阵痛。心神恍惚间,仿佛又回到首次遇见她的时刻:如同海市蜃楼,她突兀地闯进他的视野,嘴角一缕鲜血夺人心魄。
从此,他好像再也无法摆脱这份牵挂,她像一棵种子,扎根在他心房。冥冥之中,总有某种机缘,将她带到他面前。每一次,总会在他原本平波万里的心里,激漾起阵阵波澜。
自从她出现之后,在这世间,他总似多了一份期盼。虽然,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某种不复存在的温柔之感,却重又跃上心头。
可是,这个女孩神秘莫测,天生身不由己。她时时需要为他人沉睡,处处被卷入危机。在现实中,她活得并不轻松;在梦魇里,她疲于化解危难。她天赋异禀,却又深陷天命的旋涡。看着她孩童般纯净的脸庞,长长睫毛如同蝶翼覆盖着双眸,触目惊心的鲜血,却让这份安宁的沉睡平添诡异之色。
整个晨晖殿内,次第响起压抑的哭泣声。即墨沁生性温和仁善,处处关爱殿里的宫女。她们都极为喜欢这位国师,见即墨沁陷入昏睡,嘴角又流血不止,个个担忧不已。
一阵欢乐的“咯咯”笑声,打破了沉重的气氛。云洛公主自进了晨晖殿,就被这里各式精美别致的花景牢牢吸引。即墨沁爱花,闲暇之时,常去花园各处采拮花草。但是,她看中的,通常并非盛放枝头的鲜艳之花。而是墙角边不起眼的几株纤花野草。
带回晨晖殿,用各式盛器插成姿态万千的花景,比皇宫中样式一统的瓶插花卉多了一份灵动。大大小小的盛器,哪怕是一把旧茶壶,即墨沁也能花心思将几株香兰置放其间,辅以苔草,雅致精巧。
云洛心思呆固,极少有感兴趣的事物,如今看到这些缤纷花景,竟是极为欢喜,难得地欢笑起来。
弘文帝一脚踏入晨晖殿,蓦然听到云洛笑声,整个人顿时一愣。这熟悉的笑声,已有多年未曾听到了,久得让他以为自己正身处梦中。
又一阵笑声响起,弘文帝回过了神:云洛,笑了……
他大步踏入殿中,一眼看见云洛站在一盆精致花景面前,边看边微笑,一手牵着荆红林,说道:“红林哥哥,你看,这小喇叭似的花儿长在盆中,好有趣!”荆红林与她双手相握,明显刚被她从别处牵过来。脸色一如往常的清冷,但望向云洛的眼神充满宠溺:“确有妙趣,云洛喜欢么?”“喜欢,云洛很喜欢……”“那,下次公主府里也制些花景,可好?”“好!好!”
见此情景,首先悄悄松了一口气的,是张长庭。弘文帝接到御林军密报,原是怒气冲冲一路赶来。未料,刚进晨晖殿,就看到这幅场景,简直是顺了弘文帝一百个心意,又得了一百个惊喜。
云洛公主,弘文帝一辈子的心结,此生能否解开,无人知晓。但是,只要知道云洛被照顾得很好,他心头的沉重便会减轻一些。
六年前,他急赐婚姻,让他最欣赏的年轻人终身牵绊于她,照顾于她,便是希望由此能够慢慢解脱他心头的这份沉重。他当然明白,他的解脱,却是他人一辈子的枷锁。
为此,他愿意给十七岁少年一切,让他位至总督军、天策将军,官居一品,权倾天下。
然而,这位十七岁少年日渐成长的六年时光,让他愈发清晰地发现,少年拥有这一切,是因为他值得拥有这一切。他如今号令天下、一呼百应的态势,是因为他的威名赫赫,而非位高权重。举目整个大晏国,也唯有他,坐得稳这个总督军之位。其余的,哪怕是他最出色的皇子赵显,也难担此任。
少年如今获得的一切荣耀,都是由一场场浴血奋战搏命而来。作为一国之君,他赋予荆红林的,都是他应得的。还有,他不应得的,一副终身枷索。尒説书网
六年来,弘文帝的这种感受愈来愈深切。对于荆红林,他极度疼爱,极度信任,也极度疑虑。他对荆红林视若亲子,却一次次派他血战疆场,还一次次借故对他暴跳如雷。他一次次挑战荆红林的极限,期望一窥他失态之时的本真之意,却一次次被他妥帖化解。
这六年,他始终觉得,荆红林是个完美的臣子,既是最忠心的人臣,又是最可靠的人子,以致于大晏国和自己对他的依赖,已经无以复加。
然而,即墨沁的出现,似乎打破了这一切微妙的平衡。
他有察觉,荆红林对他无懈可击的忠诚,已有一丝裂痕。
他接到密报,当初荆红林动用三千府兵营救的所谓琴侍,竟是即墨沁!他当初信他,是因为他愿意信他,也已习惯信他。然而,为了保护即墨沁,荆红林竟然在偏殿故意欺瞒了他。这是欺君大罪,荆红林却毫不犹豫。这个打击,不亚于一记惊雷,震得弘文帝脏腑俱裂。
然而,接到密报之时,弘文帝已与即墨沁相处多时,他已无比了解这个女孩的禀性。他欣赏她的聪慧,她的仁善,她状若泉水般的清澈。冷静下来,他甚至已然有些理解荆红林对她不由自主的保护。
而且,这个宛若菩萨临世的女孩,是如此神秘。她的天赋异禀,对于大晏国,又是如此重要。
他是弘文帝,当年父帝病重,九子夺位,满朝腥风血雨中,最终是他浴血而出,登上帝位。期间,传言纷纷,有人骂他弑父杀兄抛妻祸子,人前他都不曾眨过一下眼睛。这一封密报掀起的波澜,他自然有其应对方式。隐忍至荆红林宛南剿匪归来,亲赴将军府质问。
虽然,得到了荆红林的解释,也获知了即墨沁为何会进将军府,以及被天水堡劫持的来龙去脉。虽然,一切情有可原。然而,荆红林当日明知即墨沁在偏殿之上,却装作不相识,这份护佑之心,是弘文帝绝对无法容忍的。荆红林可以当廷解释,却不能因故隐瞒。
当年,他将云洛托付荆红林之时,曾让荆红林发誓,此生只为云洛一人。如今,无论缘由为何,荆红林竟动了护佑他人之心。于弘文帝而言,这不谛于背叛。
因此,无论他的担忧是否真实,他都要以雷霆之势,掐断任何懵懂之芽。也因为如此,他特意藉此家宴,试探荆红林与即墨沁之间究竟有无瓜葛。
原以为在将军府已经警示到位,荆红林必然划地为牢,再不会与即墨沁有任何交集。未料,家宴上又接到御林军密报,荆将军怀抱国师回了晨晖殿。弘文帝怒气冲冲赶来,却一头撞见他最满意的夫妻和煦之景像,一时倒是怒气顿消。
张长庭在一旁也是大大松了口气。他最知弘文帝之忧,如今,几次有意或无意撞见,荆红林都是一如既往对云洛公主疼爱有加,照顾细微,顿时也放了心。其实,他是极为相信荆红林的。这位天策将军,超凡出众,权倾天下,却自小心性淳厚,机敏稳重。若说天下谁都可能会负云洛公主,唯有他,无有万一。
弘文帝暗暗收起欣喜神色,面色旋即一沉,大步踏入殿中。此时,张长庭才喊了一声:“帝上驾到!”
晨晖殿内人人心神一惧,齐刷刷跪拜下来。荆红林神色略微一变,很快恢复如常。自从在巷道里抱起即墨沁,他便知道,弘文帝很快会得到消息。
皇宫内,暗哨遍布,弘文帝想要知道之事,绝无任何可以隐蔽。有些意外的是,弘文帝竟会亲自赶来。而且,这么快。
弘文帝径直走向他和云洛,微微瞥了他一眼,随即轻轻牵起云洛的手:“云洛,可有受惊?”
云洛神色一片云淡风轻,似是不太理解弘文帝的问意,轻轻摇摇头,目光又投向桌上的花景,神色专注。
弘文帝一愣,心中微微一叹,缓缓放下云洛的手,滞了滞身形,朝即墨沁床榻边走去。刚一靠近,榻前一盆血水甫然映入眼帘。见玉芸红肿着双眼,手里拿着染红的巾帕跪拜在侧,他心中已明白大概。
昏睡中的即墨沁,脸色如同瓷娃娃,苍白脆弱,悄无声息。唯有嘴上的鲜血,昭示着某种怪异。
弘文帝眼中闪过一丝痛惜,轻叹一声,嘱咐玉芸:”替国师将血迹拭净……“回头又低声向张长庭说了一句:“宣罗御医,好好照顾国师!”
:“是!”玉芸连忙应允,起身继续替即墨沁擦拭血迹,心中愈发难受,豆大的眼泪落了下来,心想:这么久了,哪里擦得干净?
大殿门口,蓦然响起厉敛的一声:“民妇叩见帝上……”
众人回头向外望去,一个瘦小身形伏拜在门口。
弘文帝定睛一看,却是闵夫人,连忙应道:“快平身!”弘文帝只知她这段日子一直守在佛堂吃斋念经,想来是刚有宫人去喊她过来,未对她从殿外进来有所诧疑。
闵夫人立刻起身,朝即墨沁的床榻缓步而来。每一步,走得无声无息,却仿佛重若千斤。她一身风尘仆仆,白发略有凌乱。众人只知她此刻定然心境慌乱,未曾想到她其实刚从宫外悄然进来。
来到床榻前,她瞬时一愣,旁侧满盆的鲜血,映晃得她心口一紧,似有一阵恍惚,但只一瞬,不再慌乱。她缓缓伏身,轻柔地抚了抚即墨沁的脸庞。随即,关注点移向玉芸,见玉芸一边流泪一边擦拭即墨沁嘴角的血迹,立刻伸手牢牢按住她的手,轻声说道:“孩子,莫擦了,且让这血凝着!”
玉芸一愣,半信半疑地停住了手。果然,一会儿,她惊喜发现,其实,只要不去擦血迹,鲜血便会停滞在嘴边。玉芸仔细看了一会儿,确定如此,不禁喊了起来:“不流了,血不流了……”转念一想,又有些懊恼,若自己早些观察细致,即墨沁不会流这么多血。
整个大殿,瞬间静了一静。除了云洛,所有人目光瞬间一亮。
闵夫人继续仔细察看即墨沁的气息,胸口起伏逐渐平缓,脸上血色也回转了一些,心中轻轻松了口气。起身伏拜向弘文帝:“帝上,沁儿病势已有好转。惊扰圣驾,甚为不安。沁儿由民妇照拂即可,不敢再有叨扰……”
弘文帝见闵夫人一来,惊慌局势立刻得到扭转,心中顿时放心不少,说道:“如此甚好。闵夫人,朕已传唤御医,待会配些补血益气药方,且让国师静养着。”
弘文帝曾见过即墨沁紫光盈身,恍若天人,但循梦昏迷,嘴角流血,却是首见。见她昏睡在榻,甚为虚弱,心中颇为怜惜。如今见流血已经止住,听闵夫人之意,对照顾即墨沁颇有把握,不禁松了口气。
但是,即墨沁是国师,事无俱细,他必须掌握,故还是要让御医来确诊并回禀情况。
闵夫人连忙拜谢。
弘文帝赶到晨晖殿,已经得到关注之事的答案,心中宽慰。返身来到荆红林面前,望了他一眼,清冷开口:“今日此次,事发突然,朕不怪你。但,绝不许有下次!”他声音极为低沉,仅限于荆红林与他之间才能听到。
荆红林垂直眼帘,恭顺回答:“是!”
:“你与云洛,随我回天启殿!”
:“是!”
弘文帝上前轻轻牵起云洛的双手,在她耳畔轻语:“云洛,随父帝回宫宴,好吗?”
云洛仍然沉浸在对花景的观赏中,连连摇头:“这里好看,我不去。红林哥哥,你陪我看……”她挣开弘文帝的手,转而紧紧牵着荆红林,似乎完全不想离开这里。
:“云洛,下次父帝让御花房也做些好看的花景送到将军府,任你观赏,可好?”
:“不要!这些好看,我要看这些……”云洛眼中似乎只有眼前的这些花景,对其他完全不感兴趣。
:“既如此……”弘文帝沉吟了一下,手一挥:“便向国师借了这些,今日送到将军府,可好?”
听得弘文帝这么说,云洛眼睛里瞬时一亮:“好!”
弘文帝返身先回了天启殿。云洛在晨晖殿里犹入无人之境,四处挑着喜欢的花景,喊着:“这个,那个……”将即墨沁悉心培植的花景,一连要了十几盆,几乎搬空。
闵夫人坐在即墨沁床榻上,冷眼看着这位公主的行事,很快瞧出端倪。见她似心智有损,心中一声叹息,也不再计较她的肆无忌惮。
她的注意力,很快投向云洛身边的荆红林。见他身姿笔挺,丰神俊朗,英气逼人,一身武将风范,面色颇为冷峻,看向云洛的眼神却十分温柔。闵夫人依稀记得,曾在大殿见过此人,知他必是弘文帝重臣。只是一时不知,他今夜为何会在此。
更让她隐约有些奇怪的是,此人虽然陪伴着云洛公主,眼神却时常一瞬凝视这边。她不禁多看了荆红林几眼,心中似有鼓点响起。他的确是在有意无意地关注着即墨沁。
闵夫人缓缓起身,装作倒茶喝水,渐渐靠近荆红林。愈是靠近,愈发觉得荆红林气势夺人,细看容貌,剑眉朗目,俊逸非凡,只是神色沉稳清冷,隐含一股威严桀骜之气。
她目光缓缓移向他腰间的一块碧色腰佩,金光闪闪“天策”两字,令她心头微微一震。再定晴一看,见他胸口衣裳处有点点暗红色血迹,转念一想,已知即墨沁是由他救入殿中,心头又是一震。
她听即墨沁说过,初来帝都和京,她第一个遇到的,就是一位天策将军。但说及这位将军之时,即墨沁语气突然有气无力,很快就绕了开去,似是未有兴趣多展开。当时她听了,也未在意。如今见了真人,想来今日是他救助了即墨沁,心中顿生感激,深深向他作了一揖:“今日,多谢天策将军!”
闵夫人与即墨沁在皇城的首见,荆红林也在大殿现场。仅此一面,他对闵夫人印象颇为深刻。虽然着装普通,这位夫人仪容谈吐却自有一番气度,与寻常渔妇明显不同。
刚刚晨晖殿乱作一团,她一出现,便稳若泰山,力挽狂澜,更显现这位妇人的从容之势。她藉着喝茶靠近时,他已察觉她似在暗中端详于他。
如今,见她作揖感谢,也即刻回礼:“夫人客气,此乃举手之劳。国师……”见闵夫人略眯着一双明目,直视于他,他有些欲言又止。
这双眼睛不同于一般妇人,深邃精亮,似能穿透人心。他如今的处境,绝不能对即墨沁再有任何关心之举,顿了顿,收回已在嘴边的话语,转而目光微微投向云洛,回头说道:“……既已安稳,我与公主就此告辞。国师的花景,就拿至将军府了,我替公主谢过!”
他点头示意,转身走向云洛,伸手牵住她,神色极为爱护。两人相依相偎,走出了大殿。
闵夫人眼中亮光微微一敛,虽然已有端倪,她还是有些意外,这位气势夺人的将军,夫人竟真是这位心智有损的公主。
心中一阵深叹,转瞬之间,即已平复。世事无常,在这人世间,任何不寻常之事,在她眼中,都不算是意外。
虽是初见荆红林,她却甚有好感。除了感激他救助了即墨沁,其气宇轩昂的气度,也令她颇为折服。内心里,信任之感油然而升。荆红林再怎么镇静,她仍是洞悉了他对即墨沁的关心。他的隐忍,更让她心中有了期冀。
如若有一日,待到绝境,即墨沁身边再无人守护,这位天策将军,是否可能成为托付之人呢?一念至此,内心猛然一阵苦楚,连忙掐断了这个念头。
凌晨,即墨沁悠悠然醒来,一睁眼,觉得红烛晃眼,酸痛不已。适应了许久,忽觉一只手轻抚她的额头,还有熟悉温柔的声音在轻唤着她。蓦然,一股暖流直击心脏。她猛然睁目,喊了起来:“祖母!”
闵夫人手持一碗酸梅汤,候在床榻前:“沁儿,醒啦,来,喝了这碗汤!”
弘文帝走后不久,罗太医应旨来到晨晖殿为即墨沁把脉。见她酒气缠身,脉像浮燥,嘴角延血,判断是酒后体质不合,先开了份酸梅醒酒汤,再开了副清热去燥的方子,嘱咐今后三天每天两顿服用。
闵夫人觉得醒酒汤甚是合理,早早让人先炖好,关于后面去燥的方子,未置可否,且放在一边。她心如明镜,即墨沁昏睡后每每流血,已是极阴体质,只是异象深藏,脉像上可能无法探出,若再降火去燥,必然雪上加霜。
醒来第一眼看到祖母,即墨沁喜笑颜开,端着酸梅汤一喝,更是全身舒坦。喝了汤,一头扎进闵夫人怀里,一边撒娇。
闵夫人见她一张脸庞血色渐起,神色恢复如常,心中也是万分喜悦。抚着她瀑布般的乌黑长发,细细端详着她。
近四个月未见,即墨沁似乎又长大了些,原本的娇嫩稚气,已渐渐隐去。如今,肌肤胜雪,红唇娇艳,目光璨然,更显青春妩媚,芳华灼然。十六岁的少女,洋溢着卓然于世的光华。
闵夫人轻轻抚开即墨沁手腕上的衣袖,露出与肌肤几乎浑然一体的手链,脸色倏然一滞。此次去乾灵谷,她历尽千辛万苦,想要再寻拯救即墨沁的机缘。然而,天命呈启,再难回转。虽然苦苦求索,得到了只言片语的天启。然而,玄机已定,落入这人世间的苦难,若要化解,必然要付出噬骨的惨痛。
想着即墨沁花样年纪,就要承受这般苦痛,闵夫人不禁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这个清泉般的孩子,人世间属于她的一切美好,本应刚刚开始,却已被残忍地划定了生与死的期限。不,绝境未至,还有时间。闵夫人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哪怕必须以命换命,她也要拼力一试。
只是,现在是否就要将这一切真实告诉即墨沁?看着她盈盈笑眸,清澈似宝石般晶莹,只觉得内心一阵翻腾。十六岁之后,她的天命便无可回转,身体的反噬也已开始。以后,每遁梦一次,身体必虚弱一点,要想拯救她,不仅要找到方法,还得要尽快。
:“祖母,刚刚在梦中,又见两方人马浴血厮杀,沁儿出手阻止。但是,这世间,杀戮气好重。为何会有这许多争端呀,若处处都能像云间,安稳乐业,平和度日,可多好!”
闵夫人微微叹了口气,又抚了抚她的乌发。这世间的重重灾妄,岂非就是即墨沁今后的负担?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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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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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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