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时光如同白马过隙。半年的时间,对于“星月合璧”的查阅,即墨沁愈发仔细。然而,那个答案似乎永远遥遥无期。每次,当她阖上书籍,虚空的无力感,总会漫上心头。时光转瞬即逝,可是,她多想让日子过得再慢一些,慢一些。每一个日子的流逝,都意味着二十岁期限又近了一些。若是真到了那一天,她要以什么去勇敢面去呢?
有时候,时光却又似乎过得太慢。许多个夜晚,当她坐在秋千上遥望天空,那些闪烁的星星,总像是某人眼睛,眨呀眨地望向她。她会禁不住地想,什么时候,他能够回到和京呢?即便,她与他的距离,浩渺如同这星空,看似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可是,内心深处,她又如此渴望,他能够离自己近一些。至少,是在同一个和京城内。
即墨沁一天又一天地数着日子。数过夏,数过秋,又数到了冬。半年多后的冬天,她终于得到确切消息。再过半月,他要率军队回和京了。而此时,她已过了十八岁生日。
这半年多的日子里,她手镯上的碎片,又黯去了五片。她依然不停地在梦中遁形救人,或天灾,或人祸,凭一己之力,为他人擎起生的希望。
每次,从梦中醒来,她愈来愈累,需要睡眠息养的时间,愈来愈长。她的身形,愈发削瘦,透白脸色,晶莹胜雪。只是,虽然羸弱,全身却似仙泽萦绕,目光清灵透彻,气度雍容柔美。年满十八岁的即墨沁,已然稚气全脱,绝世独立,仪雅绝俗,容光照人。
只是,她未料到,率先出现在她身边的,竟是吴铭。受黎太贵妃委托,即墨沁去城南的鸿音寺祈福,诵读奉抄经本,在寺里住了一晚。待到夜深人静,正要就寝。听得房门吱呀一声,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像一阵清风,房门瞬间又关起。
即墨沁听得异响,从榻前转身,不禁大惊失色,正欲高呼救命。吴铭已倏然站在她面前,哑着嗓子说道:“即墨沁,是我!”
即墨沁被他身形一压,重又坐回榻上,仰起头望向他,看清他的脸庞,立刻收声。瞪着眼眸,上下打量着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本能地问他:“吴铭,你,怎地这样憔悴”她声音温柔,一双明眸中满是关切。对于吴铭,她从来都谈不上好感,也谈不上坏感。一如既往,每次只要他出现,总会吓她一大跳。
只是,一年多不见,如今骤然见他,突然发现,眼前人竟是清瘦了一大圈,脸颊两侧胡茬青青,一身灰衣不修边幅,与原先那位俊逸邪魅之人,竟是判若两人。惊诧之下,她瞬间推测,吴铭必是遭遇了重大变故。转念一想,这段时间,天水堡一直处于被追剿的困境,他身为清风堂堂主,必然劳心劳力,东躲西藏,难免落魄。心中顿时有些内疚,目光微微闪烁,若不是当日她记起屏风地图,告诉了周政,或许,他们不用躲得这么辛苦。
:“怎么?即墨姑娘身为国师,还会关心我这等朝廷重犯?”吴铭脸上不带一丝表情,目光冰冷,声音充满讥讽。
即墨沁一时语噎,目光顿了顿,没有理睬他的冷意,继续问道:“吴铭,我去斋室拿点饭食,你若饿了,吃一点,可好?”
:“国师是觉得,我如今倒像个讨饭的乞丐了……”吴铭目光直直地盯着她,语气冷透人心。
即墨沁默了一默,有些难过:“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多日不见,你似是消瘦不少。你,需要什么帮助么?”她生性淳直,问话也直白。
吴铭“呵呵”两声冷笑:“如今在大晏国,但凡听见‘天水堡’三字,童叟妇孺都避之不及。国师明知我是‘天水堡’之人,倒一点不怵,还一副古道热肠的样子。以后,若传到弘文帝耳里,国师就不怕被怪罪么?”
:“若是这样说,那即墨倒是要问一问,当年的翼阳城围攻、宛南国侵扰、隆州马场下毒、福灵溃坝,还有许许多多天灾人祸,到底是否与天水堡有关?”即墨沁目光瞬间清冷,吴铭这样无礼地咄咄逼人,激起了她的一番义愤填膺。
这些问题,憋在她心里很久了。当年,被昊王告知这些时,因为不信,因为心软,她曾被他嫌弃嘲笑。如今,既然能够与吴铭面对面,她倒要好好问一下,这些传闻究竟是否属实。如果,天水堡确实做下这桩桩件件恶行,她还想问问他,如今他是哪儿来的底气,还要处处怼她。
似是被她突然燃起的气势给震憾了一下,吴铭默了一默。
见他一时不吭声,即墨沁心中顿时一凉。看来,昊王的确没有说错,天水堡的确罪有应得。瞬间,想到雪儿,那么天真可爱的女孩,心头更是一痛,声音立时低黯起来:“是不是,隆州马场下毒,还是雪儿的主意……”
:“雪儿?”听到这个名字,吴铭眼中猛然闪现一丝狷狂,整个身体突然颤抖起来,猛地一把抓住即墨沁的胳膊,恶狠狠地注视着她:“这些事,与雪儿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听命于我。这些所有的脏水,你们都可以泼到我身上,但是,谁也别想诋毁雪儿,知道吗?”
他的手,如同钳子一般,紧紧扣住即墨沁的胳膊,疼得她倒吸几口凉气。她不知道,为什么提到雪儿,他似发了疯似的,目光凶猛,如同一匹嗜血的野狼。
:“吴铭,放开,放开我……”即墨沁痛得眼泪都溢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
看到她眼角闪烁的泪光,吴铭似是突然清醒过来,一把放开即墨沁的手臂,往后急急地倒退一步。只是,粗粗地喘着气,心中依然愤愤难平。
听着吴铭这一番激动的话语,并没有否认隆州马场下毒之事,只是把所有的罪过,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即墨沁脸色一下苍白,心中已经明了,昊王说的没错。但吴铭说的可能也没错,雪儿是清风堂的人,她自然是听命于他。她还是个孩子,或许并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程度,要说罪恶,教唆她犯错之人,才是真正的恶人!
一念至此,她不禁有些厌恶地看向吴铭。原来,自己遁梦拼尽全力救下的人,也未必全都是好人。这个她从海里救起的孩子,长大后,未得善果,还在戕害另外一个无辜的孩子。
:“雪儿,如今在哪里?”她声音变得极为冷淡,目光直直地看向吴铭:“既然,你承认她是听命于你,不要再继续拖累她了。你让她即刻向官府投案,她还是个孩子,还有机会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回归?!”吴铭突然莫名地笑了几声,默然看着即墨沁,似乎觉得她幼稚得可笑。过了一会儿,才悠悠地说道:“雪儿,她生是天水堡的人,死是天水堡的鬼……”
声音突然顿住,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册子,扔到旁侧桌子上:“这是雪儿叮嘱要给你的!今晚,我是来替她完成心愿!她说,让你记得在山中教给你的那首童谣……”说完这些,他身形突然微微一晃,似是因为虚弱,有些站立不住。
即墨沁静静听着吴铭说完这些,直直盯着他,心中隐约有种不详的感觉,追问道:“雪儿,她……怎么了?”声音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为什么,要你来替她完成心愿?她……”
:“她,不在了……”吴铭哑然地说完这四个字,转身打开房门,倏然消失在外面的黑夜中。
:“什么?”即墨沁一时反应不过来,几步追到门外,问道:“你说什么?”寥寂的黑夜中,哪里还有吴铭的身影。
过了一瞬,两位侍卫从屋顶上飞落,急忙问道:“国师,怎么了?有人?”
即墨沁呆呆看了他们一眼,木木地摇了摇头:“没,没人!没事,你们回去吧。”
缓缓转身,身体无法抑制颤抖,两行眼泪倏然而下。
小小的册子,静静躺在桌上。一粒豆大的眼泪滴在了封页上,上面写有两个娟秀的字:药藉。拭去泪珠,即墨沁轻轻翻开内页,每一页上,详细记录两副药方,配有文字,画有图示。一些药方,雪儿曾在山里采撷草药时与她提起过。看着这些药方,那个大眼睛女孩的秀丽脸庞,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
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不在了?算上两年,现在你也不过是十五六岁,怎么会,怎么会不在了呢?无法继续再往下翻页,即墨沁怀抱着药籍,一时泪如雨下。她从未想过,一个年纪比她更小的女孩,竟已离开人世?这女孩,是那么美丽、那么可爱,那么真实,如今回想,那银铃般清脆笑声,还犹如回荡在耳畔。她在囚室吃下雪山果醒来的一刻,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还历历在目。
一个名字猛然跃上心头:周政!难道,是肃卫在追缉之中,伤害了雪儿?一念至此,她恨不得马上找到周政,好好问个清楚。目光转向漆黑一片的屋外,忍了又忍,按捺下激跃的心情。吴铭失魂落魄至此,雪儿之死,显然对他打击巨大。这一走,除非他自己愿意出现,想要找到他,是不可能了。如今,她只能寄希望于周政。
荆红林说过,关于天水堡,肃卫会一直追查下去。既然吴铭还在外面,说明他们还在追剿。雪儿的事,十有八九,与他们有关。她一定要尽早见到周政,询问一下情况。
一夜无眠,她坐在桌旁,待心情稍有平复,继续翻阅起药藉。前面的药方,记载翔实,堪称精华中的精华。翻至后面十个方子处,文字却艰涩起来,仔细看来,完全没有逻辑,便似胡乱堆砌在一起。配的图形,均是一对手掌,只是标明了一到十个手指,对应某个方子,却看不出任何玄机。
即墨沁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察看了半个多时辰,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可是,雪儿既然把这些方子特意记在后面,还摆了迷魂阵,一定是有什么深意。愈是想不明白,她愈是想要弄明白。冥思苦想之中,脑海里一闪而过吴铭的那句话:“她说,让你记得在山中教给你的那首童谣。”
即墨沁眼前一亮,童谣?她记得,当日在山中的最后一日,闲暇时,雪儿确实曾教过她一首有关生肖的童谣,定定神,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回想起来:“第一生肖鼠嘴尖,一座花名蔷薇花;第二生肖牛鼻厚,一座花名篷车莲……”心中默默念着,又看向面前的药藉。眼前突然一亮,那些胡乱排列的文字,出现了几个熟悉的字,均与童谣中的字对应得上。
即墨沁边念边看,渐渐地,心里如同明镜一般。一个多时辰后,她缓缓地合上药藉,目光定定望向跳跃的烛光,心中也似有火光在闪动,默念道:“雪儿,我知晓你心意了!”
以后几天,她两次侍茶崇景殿,想着也许能够遇到周政,再找机会询问雪儿之事。但是,两次都扑了个空,看来单靠偶遇机会渺茫,只能另想办法。
又过几日,再去奉茶,刚到崇景殿,便被张长庭拦在了门口,眼神示意她暂时不要进殿。微愣之下,突然听到殿内“乒”地一声脆响,有茶杯被掷碎。弘文帝正雷霆震怒,不断斥责某人。见张长庭一脸担忧之色,即墨沁轻声说道:“公公,那我今日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欸,好,国师慢走!”
张长庭常年侍奉弘文帝,见惯了各种场面,平日极少露出如此紧张神色。即墨沁心中隐隐不安,回到晨晖殿,一直心神不宁。
又过几日,宫里逐渐有各种风言风语传出,玉芸打探到了一些消息。据说,近日民间到处传唱一首民谣,说是天降异相,汩江泛红,群兽奔山,直指弘文帝罔顾遗诏,篡夺帝位,有悖正统。
即墨沁听了,有些疑惑,当年九子夺位的轶事,她也略有耳闻。据说当年先帝猝亡之时,太子未立,也未有遗诏之说。正是因为如此,率先得到先帝薨逝消息的皇长子,怕制衡不住军功盖世的四皇弟赵端,以及其他几位皇子。仓促之中,想尽早立威,竟封锁先帝薨逝消息,假传圣旨,除了亲兄弟的三皇子和五皇子,虒夺其余皇子封号,投入天牢。
幸而,四皇子赵端向来心思敏锐,对这位生性鲁莽蛮横的皇长子也早有忌惮,在皇城中更有内应,获悉风声之后,无奈之中,只能先发制人。一番恶斗,终得帝位。然而,他毕竟只是四皇子,夺位争斗中,弑杀皇长子,终是有悖理统。这也导致他登基之后,一直背负弑兄夺位的恶名,也因此耿耿于怀。
如今,突然又冒出所谓遗诏之说,更是扑朔迷离。本来夺位之时,一片混沌,遗诏有无只是事后之说。但以如今民谣所言,直指赵端为夺位而罔顾遗诏。如若属实,弘文帝更将面临天下质疑。究竟当年他是被迫夺位还是阴谋夺位,这份遗诏可太关键了。
即墨沁细细思量,开始渐渐明白,当日在崇景殿,定是有人将此事回禀给弘文帝,导致帝上龙颜震怒。这首民谣所传的,愈是捕风捉影之事,对于弘文帝,愈是不利。如若无法澄清,这帝位,便是真正的名不正言不顺,天下必诽议滔滔。弘文帝此刻的压力,可想而知。
这个惊天消息还没知道几天,另一个暴雷消息又骤然传来:天策将军因通敌谋逆,一入和京城,即被解押至肃卫厅天牢。昊王赵显因替他求情,被弘文帝逐出宫门,禁足王府内,无旨不得出府。
这个晴天霹雳,惊得即墨沁半天没回过神来。望着玉芸惊慌失措的脸庞,她几乎无法站住:“怎么会?怎么会……”双手紧紧撑住桌沿,她愈想愈觉得荒唐:“可笑!”心中一念而起,转身往外跑。闵夫人一直在旁暗暗关注她,见她脸色惨白,突然要冲出屋外,连忙一把拦住她:“沁儿,你要去哪里?”WwW.XiaoShuo530.com
:“我要面见帝上!将军绝不会做这种事,帝上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即墨沁声音都变了调,已是黯然沙哑。
这孩子,终是情丝难断!心中深深叹息,双手牢牢拽住她,一刻不放:“沁儿,你先静静心……”她声音依然镇静,却是在请求:“沁儿,听祖母一句话,你不能去。天策将军一心为国,朝堂上,必然会有其他大臣替他上书说话。你是国师,以你的身份,绝对不能去帝上那里!现在过去,只是火上浇油!若要想帮天策将军,此时此刻,你断然不能再引起任何不必要的猜忌!”
:“大臣?他们……”即墨沁一愣,收住了脚步,默然想了一下,整个身形完全停滞下来。以她淳直脾性,此刻,她必然是要不顾一切,面见帝上,据理力争,一陈己见。然而,这几年来,经历了许多事,特别是十六岁后,她心性日益敛练,脾气也愈发稳健。刚才一时慌神,心里也明白甚是不妥。只是,关心则乱,她实在是已经顾不得许多。如今,被闵夫人断然阻止,一番话语,更是瞬间点醒了她。
在崇景殿,有几次她曾认真观察过弘文帝发怒时的情景。确实,以他的心思缜密,被疑之人愈是急着辩解,他愈是会疑窦丛生,甚至勃然大怒。反而,若是能够镇静以对,坦诚疑点,往往倒能谋得一线生机。
此刻,对于扣在荆红林头上的罪名,她其实也是一知半解,若此时贸然与弘文帝硬碰硬,必然会引起他极大反感,更会带来致命的猜忌。当年,荆红林淡化她被掳天水堡一事,已经让他勃然大怒,心中存疑,进而启用肃卫。
如今,这是谋逆之罪,更是非同小可!在还未掌握完整情况的境况下,如今,她最不宜做的事,就是凭着一股意气行事。她神思快如闪电,默然一番分析,瞬间已经明了。眼神渐渐湛静,缓缓望向闵夫人。
见她愣了一瞬,眼神已转为清明,知她已经反应过来。闵夫人用手抚握住她冰冷的双手:“沁儿,此事,还需随机应变!这段时间,朝堂之上,需多看风向,探实信息,再作谋策。记得,如今,你愈是冷静,愈是应对得当,天策将军愈有希望!”
一旦想通,即墨沁沉下心来,一切如常。过了几日,配了个新茶方子,伺机去崇景殿奉茶。这一次,她终于等到了获悉荆红林所谓谋逆缘由的机会,因为周政也在。奉茶之时,他正在向弘文帝禀报此事进展。即墨沁进去时,他瞬间一默。
弘文帝见是她,倒未有顾忌,只眼帘垂了一垂,再次抬眼时,极快地看了她一眼。旋即,让周政继续禀报。
即墨沁努力压制内心激跃,手势一如既往平稳,行云流水般地倒茶、撇沫、奉茶。弘文帝今日心情像是好了一些,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神色立显舒坦。
:“帝上,依现有查证来看,与上次一样,天策将军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之后,也未再与天水堡有过联系。”周政见弘文帝对即墨沁在场并不在意,神色、语气也一概如常。
弘文帝闻之,轻轻点头,似是挺满意,又惬意地喝了口茶。
即墨沁心中却似有鼓点响起,又是“天水堡”!她敏锐地想起那首如今到处传唱的民谣。难道,这首民谣与天水堡有关?为何吴铭会突然出现在皇城?被肃卫追剿这几年,天水堡难道依然能够兴风作浪?心中暗自思量,终于忍不住,抬眼看了眼周政。
周政目光恭敬地注视着弘文帝,似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若有若无之间,一缕眼神飘向她这边。心中一个激灵,即墨沁敏锐地觉得,周政也似有话要与她说。
一瞬思忖,再看向周政,他眼神已完全收回。心中已然有了默契,即墨沁愈发镇定下来。既然周政给了她暗示,她必然能与他说上话。
只是,随后她再留意,也没找到好机会能与周政单独说上话。他本来就已禀报得差不多了,与弘文帝简单说了几句,便退了出去。她既是奉茶,弘文帝留她下来,聊了小半个时辰。待她出崇景殿的时候,周政早已回了肃卫厅。
眼前,不断闪现他看向她的那一丝眼神。即墨沁决定不再等待,今天一定要找他打探点情况。用完晚膳,她从锦盒里拿出块镶金玉佩,正是当日弘文帝给她的“金玉旨”。他曾说过,凭此“金玉旨”,无论何时,只要是天水堡的事,她都能自由出宫,去肃卫厅找周政。
换上朴素的宫女服,即墨沁将此行目的告诉了闵夫人。这一次,闵夫人未有阻拦。她知道即墨沁心意已决。最关键的是,她听即墨沁说了奉茶时周政的话语,以及弘文帝听后的反应。若弘文帝神色如此淡定,说明此事或许并非外界所想。目前,肃卫厅的确是消息最准确的地方。而且,周政还作了目光示意,那么,即墨沁应该是要去一次。
凭着“金玉旨”,即墨沁果然一路畅通无阻。只是,她知道自己一出晨晖殿,就有两位侍卫悄悄跟在身后。见她进了肃卫厅,两位侍卫便隐身在厅外,静静守候。
再见周政,他正起身,从桌案处迎向她。现下戌时已将过,他看似依然十分忙碌,桌案上堆满卷轴。
:“国师……”一双凤眼炽热闪光,眉梢飞舞轻扬,满脸洋溢着热情的笑容。这一年多时间里,他与即墨沁交集的时候并不多。只是,在天水堡一事上,即墨沁对他帮助甚大。以前几次见面,对她印象又颇佳。因此,在他心目中,这位国师始终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周大人!”即墨沁翩然施礼,抬起眼便专注地盯着他。她心中焦急,客套过后,想着直入主题。
:“国师,请坐!”周政倒是不疾不缓,为她引座,又示意人沏茶。见即墨沁一直注视着他,似是急于提问,不禁微微一笑:“先喝口茶,国师!你既已来到这里,若有疑问,我自然会知无不言!”
即墨沁见他甚是淡定,捺耐下心情,先喝了口茶,还是觉得这茶水泡得不行,眉头微皱。
见她毫不掩饰,想起上次她来肃卫厅密室,还让人拿了炉火自己泡茶,周政不禁又笑了起来:“委屈国师了,我这里的茶水,终是比不得宫里。”
:“其实,茶叶还行。就是泡的火候略欠,有点涩口!”即墨沁也直爽,见周政既然提起,认真地提出自己的意见。
:“好,在下会提醒他们!”周政觉得有趣,仔细瞧着即墨沁。面对面近看,这位国师虽着普通宫装,全身上下依然气度华贵,光彩卓然,一双明眸,更若晨雾中的清泉,柔谧澈然,让人不由自主沉溺其中。
挣扎了几下,周政收回目光。他知即墨沁天赋异禀,非同俗人。在收集了各类有关她的信息后,对这个女孩,他始终心怀敬畏。看到天水堡资料,知悉她阳寿有限后,他更是隐隐心疼。
可惜这样一个清泉般透亮的女孩,虽然天赐神力,却也难逃自噬的命运。因此,对她,任何事情他都愿意留有余地。哪怕在当今时局如此微妙的情况下,既然,他在崇景殿里看出了她的焦虑,便有意愿看能否帮助到她。
耐心地等周政也喝了一口茶,即墨沁开口即问:“周大人,今夜到访,有些唐突了。只是,有些关天水堡的事,即墨还想尽早请教一下。”
:“国师夜晚出宫,若是未奉帝上圣旨,便是启用了‘金玉旨’。国师可知,此旨一旦启用,帝上明日即会得到消息,今日,国师曾到访肃卫厅!想来,国师要问的事,必然十分重要!”周政认真看向即墨沁,他必须让她明白,今天她在这里所问之事。他日,他必须全盘告之弘文帝,作为帝上的肃卫,他无任何秘密可以隐瞒!
即墨沁眼神一闪,旋即透亮,微微点头。事关荆红林,对她而言,这是最重要的事。她知道,身处皇城,她是国师,对于帝上而言,早无秘密可瞒。如今,荆红林身陷囹圄,虽然还未定论结案,只是,半月已过,时间紧迫,她不能再拖下去了。一旦他被正式定罪,圣旨一下,便是回天无术。
今日,她只能冒这个险,打探到准确的消息。若要因此承担风险,她也坦然接受。
:“即墨知晓!帝上曾告知即墨,凡有关天水堡之事,均可以随时来找周大人。即墨要请教的,是有关天水堡清风堂侍女雪儿之事。”
听闻“雪儿”两字,周政身体微微往后一靠,他没有想到,即墨沁今夜动用“金玉旨”,竟还是为了打探这位天水堡侍女的情况:“国师,何以又要问起这位雪儿?”
即墨沁脸色一瞬苍白:“半月前,清风堂堂主吴铭找到了我,听他话语,雪儿……似是遭遇了不测……我,想求证一下……”
听闻吴铭竟然找上了即墨沁,周政脸色一变:“吴铭,是在哪里找到了国师?”肃卫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鸿音寺!当日,我替黎太贵妃奉经祈福。晚上,他找到了我!”想起那一晚获悉噩耗之时,即墨沁依然神思俱伤。
:“吴铭到过皇城!”周政眼神瞬间收紧:“这是肃卫厅疏忽了!他,可曾对国师不利?”
:”并无!“即墨沁立即轻轻摇头:“他只是来告诉我,雪儿她……可是,我不信!周大人,我知道,肃卫厅近年一直在追剿天水堡徒众……雪儿,她如今也才十五六岁,除了精通药理,其实,手无缚鸡之力。若遇到肃卫,她,也不会剧烈反抗,是不是……”她眼巴巴地看着周政,希望他能给她一个与吴铭不一样的答案。
望着她几乎有些哀求的眼眸,周政心中一阵叹息,默了默,才道:“月余前,肃卫确曾追剿到乌江。在那里,发现几座坟冢。其中,有一座写有雪儿的名字。”
即墨沁觉得心口冰冷,眼前一黑,绝望之中,用右手撑住了桌沿,脸色惨白:“她,真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周大人可知,雪儿究竟为何,为何会离世……”
周政见她极为伤心,不想再刺激她:“应该是身患疾病……”肃卫做事极为严谨,为追剿秦凌风,不会放过任何线索。这三座坟冢,他们均进行了查验。周政见过详细案宗。三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身上伤痕累累,应是被折磨至死。但此时此刻,他断然不能将这些告诉即墨沁。
:“患病?”即墨沁默默抬起头,眼底弥漫着一片沉沉湿雾。她并不相信这个答案,雪儿自己便是医家高手,天水堡见到她时,健康活泼,哪有半分患病之兆。只是,如果肃卫当时只见到了坟冢,便可能不知雪儿确切死因。她知道,周政是在安慰于她。但至少,这排除了是肃卫误伤雪儿的情况。
忍住内心痛楚,她将眼底眼泪努力隐下。如今可以肯定,雪儿确已离世。至于原因,她必然还要找机会查清楚。这个女孩与她一见如故,更将她作为医藉的托付之人。当日,吴铭极度伤情的状况,令她心存疑虑,总觉得事有蹊跷。此事,目前看来别无他法,只有找到吴铭,她才能问个明白。
:“国师……”周政见她眼神不断闪烁,知她情绪难抑,不再开口,并不干扰于她。直至见她眼底薄雾渐渐收净,知她心情已经平复,才轻轻唤了她一声。
即墨沁蓦然清醒,连忙回应:“多谢周大人告之,这样……我心里也有数了。”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以示轻松。
周政看着,不免一阵心疼。这位国师,对雪儿牵挂至今。如今,在他这里核实到了死讯,打击不小。他自然知晓,雪儿在天水堡地位并不简单,肃卫追剿这段时间,她一直随侍在秦凌风身侧。虽然形似稚童,因擅长医药毒理,极受器重。月余前突然离世,周政获悉之后,也颇为惊讶。特别是发现她与其他两个女孩,均非自然死亡,更是生疑。或许,说明秦凌风众人,已是穷途末路,甚至起了内哄。
这段时间,正是将秦凌风一举拿下的关键时期。即墨沁有关吴铭的信息,其实十分重要。见她心绪渐平,他试着引导她再说出些信息:“国师,吴铭到鸿音寺,可曾言及其他事情?他当日神色如何?”
:“他……未谈及其他事。他只是,有些奇怪……”即墨沁微微摇头,一边回忆:“与以往相比,他甚是清瘦……他……看起来,好孤单……”眼前突然闪现吴铭那天的神情,想起他眼底的绝望,她心里猛然收紧,雪儿的去世,对他的打击,或许远超她的想象!
周政却是解读出了不一样的信息,如若吴铭伤情至此,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件好事。追剿秦凌风这么长时间,此人狡兔三窟,许多次,肃卫追至躲藏之地,都是堪堪错过。这说明,不是秦凌风太过聪明,便是他身边另有高人。
依他如今的了解,秦凌风此人行事,个性嚣张,不像精于躲藏之术之人。那么,高人就只能是他身边如今唯一的堂主,清风堂堂主吴铭。天水堡徒众在招供时,异口同声指出,清风堂堂主极为狡黠聪慧。此刻,若此人因雪儿之死心神大乱,对于追剿,显然是个有利因素。
周政暗自一番分析,心情顿时大好。一抬眼,见即墨沁似又要沉溺于忧虑之中,立刻以话引导:“国师,既然无有他事,这样最好!来,喝茶,润润口……”
即墨沁被他一个打断,瞬间回神,顺势喝了几口茶。
乘她喝茶的功夫,周政在旁说道:“天水堡行事乖张,作恶多端,实乃大晏国之大患。如今,势力日渐单薄,以天下大势来说,是件顺应人心的好事。”周政知她心地仁善,容易多愁善感,当机立断说了一通道理,提醒她勿陷入个人情感太深。
听得这一番话,即墨沁立刻领悟到这位肃卫指挥使的意思。想起当日自己对天水堡的同情,在公主府惹得赵显极为不悦,立刻收敛起略显忧愁的心性。今日,她来肃卫厅,询问雪儿是一事,另有一件事还未完成。此刻,她可千万不能让周政不悦。
:“是!”轻轻放下茶杯,她的声音已经恢复如常,神色更是颇为淡定:“天水堡祸乱天下,终是自取灭亡。这几年来,周大人也是辛苦了!这几日,可是更忙了?”即墨沁询问似地看向周政:“即墨听得一个惊天传言,说天策将军通敌谋逆,回京途中,被押至肃卫厅……”
周政一双凤眼瞬间犀利,直直回望向即墨沁:“是,这传言,倒是不假!今夜,天策将军还在肃卫厅……”
即墨沁的脸色再也无法抑制地一阵苍白。原来,此刻,他竟就在肃卫厅中。
:“这,怎么可能?天策将军,他……这通敌谋逆之说,实在太过惊憾!”即墨沁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自然一些。只是,此时此刻,她再怎么镇定,神情也快崩不住了。
周政倒是淡定,似是见怪不怪。即墨沁凭“金玉旨”到肃卫厅,他当然知道绝不会只为雪儿一事。如今,整个大晏国处在风口浪尖的事,就是天策将军谋逆一案。不过,如今形势之下,整个大晏国,或许也唯有即墨沁,能够胆子大到直接跑到肃卫厅,找他询问这件事情。
他知道即墨沁第一次被天水堡劫去之时,荆红林曾出动府兵去解救她。此后,他又听闻宛南国之事。显然,这两人交情非浅。
在崇景殿时,他发现即墨沁听他说起荆红林时,虽然故作镇定,眼底却暗暗放光。因此,他颇感兴趣,故意用眼神引导即墨沁来找他。只是,他没想到,即墨沁竟会凭“金玉旨”直接来到肃卫厅。当然,这位国师性情淳直,这么做,倒也符合她的行事风格。如今,既然已经面对面,他自然等待着即墨沁进入主题。见她终于提起,也是在意料之中。
:“国师……”他深深看了即墨沁一眼,提醒她:“天策将军一事,如今还在审讯环节,孰是孰非,未有定论。国师此时要作任何论断,可要格外慎重……”
他声音轻缓,速度却慢,每一个字,都似重重地击打在即墨沁的心上。他说的一点没错,可正因为还是审讯阶段,即墨沁更要把事情说透:“即墨,只是好奇!天策将军他,可招供什么……”
周政轻轻一笑:“以天策将军之心性,他……”微微摇头,示意荆红林没有作任何承认。
即墨沁忍不住轻轻松了口气。据说,先帝朝只要进了肃卫厅大牢之人,都要受尽九九八十一种酷刑,一项项下来,没人能挨得到二十种,都会招认。也不知荆红林在肃卫厅吃了多少苦!如今,他未作招认,说明此事确实子虚乌有。
即墨沁心中更是镇定。她这几日,最担心的,便是荆红林在牢中的境遇。他是那样高傲的一个人,如今,坠入此种境地,哪怕没有用刑,已似受尽屈辱。若再遭受酷刑,她简直难以想象。
周政观察着即墨沁的每一个微妙表情,虽然,神情还算淡定,但瞬间的皱眉、沉吟、抿唇,无一不在表明,她极为在意荆红林。
即墨沁也是机警,注意到周政一直在仔细看她,立刻解释了一下:“即墨初到皇城时,曾得天策将军救助。虽然,与将军实际接触不多。只是,即墨觉得,以将军的为人处事……”
:“既然,国师与天策将军实际接触不多,有些话,就不能说得太满!”周政一下截住了她的话,制止她再继续往下说。在此种时局下,以即墨沁的国师身份,若真替荆红林说话,实为不妥。她今日说了,明日他便要如实回禀弘文帝。此时,他拦住她,是替她着想。
被周政这么一挡,即墨沁回过神来,把话一转:“即墨想冒昧一问,所谓传言中的‘通敌’一说,究竟是哪个‘敌’?”
周政目色深深,思量了一会儿,才悠悠说道:“当年,国师第一次被掳到天水堡时,可知晓,天策将军曾与秦凌风单独进入密室相谈?”
即墨沁一愣,当年在天水堡,她见到荆红林众人后不久,便昏睡了过去。此后,她最后一次真身遁形,穿行到了皇宫。至于后来,荆红林众人在天水堡还经历了什么,她是一无所知。努力回想了一会儿,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近日,有一首民谣传遍了大晏国。其中,有一句谣言称,帝上罔顾遗诏,篡夺帝位。国师可曾有听闻?”周政脸色阴沉了不少,不待即墨沁反应,立刻又道:“当日在天水堡,天策将军曾见过这份所谓的遗诏。”
:“什么……”即墨沁大惊失色,一时愕然。
:“之后,不知是否忘了,天策将军再未提及此事!”周政语气低沉,颇含深意:“在查勘此次惑众谣言时,肃卫获知了这一信息!”
又是肃卫!即墨沁抬眼看向周政。这位肃卫指挥使查探消息的能力,实在太过可怕!凭这几句,即墨沁已知晓,弘文帝为何要将荆红林押入天牢。若他真在密室中见过这份遗诏,却并未禀明帝上,即是欺君之罪。弘文帝如若因此质疑于他,确也是有因可循。只是,以荆红林秉性之忠诚,心思之敏锐,做出如此失策之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将军,应该不是忘了,他,或许是有苦衷……”忍不住替他辩解,转念一想,又微有怯意。当年,为了不难为于她,荆红林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未向弘文帝禀明去天水堡解救之人是即墨沁!或许,在遗诏这件事上,荆红林确实有着自己的考量,因此选择隐瞒。如今,又凑巧因民谣一事,被肃卫查出,时机可算微妙。
此刻的形势,弘文帝既要想办法应对天下悠悠众口,盛怒之下又将天策将军下狱,可谓自断一臂,更是雪上加霜。暗暗想到这一层,即墨沁禁不住微微蹙眉。从周政的话语里判断,这个故弄玄虚到处传扬民谣的始作蛹者,应该就是天水堡。此次手段,一箭双雕,既抹黑了帝上的继统之本,也动摇了大晏国的镇国之柱,可谓有的放矢,一针见血。
:“天策将军,或许确有其想法。只是,他当时未如实禀告,终是不妥。如今,再怎么辩说,帝上总是盛怒难解……”
听着周政轻悠悠说来,即墨沁知他说的确实在理上,也不好辩驳,一时默然。
周政见她一时不说话,轻声问道:“国师,这件事上,还是不要多打听。以免,惹火上身。”
即墨沁心中瞬间一空,左手下意识地抚摸着手链,说道:“周大人说的,我都明白。只是,大晏国,不能没有将军!”
此言一出,周政目光倏然一定,认真望向女孩,见她似是自言自语,神情黯然,难掩哀伤。
:”国师,你想多了……大晏国,有帝上,有昊王,有国师,有千千万万热血将士,保家卫国,是众志成城,并非只凭一人之力。”
即墨沁眼中似有清泉潺流,定定望向周政:“周大人真是觉得,对于大晏国,天策将军如此不值一提?自古国之社稷,确非系一人之功。只是,万里基石,始于凝力。一军统帅,实乃镇国之柱。天策将军之威名,在于赫赫军功,更在于忠秉之心。”她言语顿了一顿,语气倏然静冷:“即墨,不愿看大晏自毁长城。”
周政目光如炬,与女孩直视的这一片刻,犹为震惊。这个女孩的敏锐和坦直,令人叹服。虽然寻常遇事之时,女孩也是情绪起伏波动,难免多愁善感。然而,在大是大非之上,她似有种常人难以启及的通透。她这几句话,当然说到了点子上。甚至在一瞬间,他禁不住眼神闪烁,有些不敢直视她,心中怀有歉意。然而,此时此刻,他不能有任何反应,反而需要推波助澜。
他心念一转,笑了起来:“国师,此话,如今我可不能反驳。”
即墨沁眼蕴清波,依然定定看着他,似是在等他接下去的反应。
周政默然了一会儿,终是显得有些无奈,缓缓低下头,压低声音道:“国师,下面这句话,你且听着。此话,你我之间,未曾有过……”
即墨沁微微一愣,旋即目光一亮,轻轻点了点头。
:“自古,文臣武将。”说完这六个字,周政声音戛然而止。垂目拿起茶杯,不再看向即墨沁。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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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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