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书网>剧本其他>惊雷逐鹿>第三章 伯颜西来
  斜阳西下。

  宽阔平坦的官马大道上,裹在宽大白袍中的一众骑士,策骑护卫着两辆油壁轻车疾驰东向。

  这些骑士总有一百二十余骑之多,一色白袍裹了头面身躯,看不出身份,但坐骑都是高大的西域亚剌伯马,大弓、弯刀、长枪、骑盾、箭袋一应俱全,显然不是普通之人。

  车是油壁轻车,原木清髹,白铜包角,蓝底子绣帷车围,繁复华丽的掐丝珐琅黄铜刻花车饰在浓郁的古波斯风格中揉和了不少华夏中土的纹饰。

  车骑前行,暮色之中,一个高踞黄骠马之上的白袍骑士扬鞭遥指,大声喊道:

  “看,平虏堡!”

  遥遥只见远处点点灯光闪烁,四面边声连角起,绵绵不断的鼓角之音在风中飘扬,舒缓深沉,雄浑苍凉。

  前行骑士马缰一提,骤然一声长长的呼哨,一众马匹长嘶相应,继而蹄声轰鸣,车声辚辚,一众车骑向灯光处飞驰而去。

  渐行渐近,隐隐便见一带堡寨屋楼占地广大,数座堡城分布于黄羊河两岸,勾连互通,犄角相望,高耸的角楼上摇曳着串串硕大的气死风灯笼,刁斗声声随风远传。

  堡墙门楼上廊柱各悬风灯,帝国黄金团龙旗、雷字大纛、“功封平虏侯挂平虏将军印都督陕西地方总摄三边军事督理粮饷戡乱剿匪”大帜高高飘扬,赫然在目。

  此时缺月初上,高大坚固的堡墙屹立在大地平壤之上,背靠大漠黄沙,沐浴于月光之下,分外冷峻雄浑。

  这***辉煌鼓角鸣响之处,即是西北权力总枢——平虏侯府所在,西北黎庶河西民众俗称的武威“平虏堡”就是此了。

  此时灯光明亮,各堡堡门紧闭,一众车骑到得西堡前面广场,并不下马,直向堡门而来。

  片刻之后,大门隆隆拉开,蹄声轰然,连绵不绝,车马转瞬已然进入堡中,沿着宽敞笔直的砖砌车道急驰,道路两边栽了两行高大白杨,间植蔷薇,气派极为不凡。

  在长长车道的前方尽头,是一片***通明的开阔广场,迎风飘扬的旌旗,高耸摩天的刁斗,老远就能望见。在广场的北端巍然座落着一座三进六开间带东西跨院的大院落。其前院大门朝南面向广场,极其宏伟,金钉朱漆铁门,门前石狮对峙,一众虎背熊腰高大魁梧的红袄军士,手抚刀柄肃然挺立在门前石阶上,面无表情。

  门额高悬的黑漆横匾上,大书深镌着“长史府”三个窠巢大字,黑底金字,金光灿然,显然在那两扇巨大的金钉朱漆锻铁大门之后,便是这西北平虏侯辖下长史府衙门官署所在了。

  如今这长史府衙门是侯府长史之一的刘卫辰留守,统率长史府一众幕僚官佐坐镇武威治民理政,主持平虏侯治下的日常政务。长史府辖下诸曹司署官署亦多设在此,因此从衙门进进出出的公干官吏,各色人等,服色各异,或文或武,或商或儒,络绎不绝,显得极是繁忙,只是人人来去都疾步快行,无有三五成群,交头接耳的情形,不显喧嚷,气氛热烈庄重,却又肃穆无声。

  这一众车马很快驰过砖砌车道,在广场上缓缓停住,一时间人喊马嘶,好不热闹,暂时打破了长史府前的肃穆无声。

  号角呜呜长鸣,两扇金钉朱漆锻铁大门内靴声橐橐,却是长史刘卫辰已然带着内务安全署铁血营的一干雪獒卫士迎出了大门。

  一辆轻车上跳下一名高鼻深目的西域男子,颔下一把卷曲大胡子非常醒目,宽袍大袖的玉色湖丝褶子穿在他身上,透着一股子洒然高逸的气度,俨然儒者风范,若非其形貌迥异中土人士,几疑为中土儒士文人之大家矣。

  “哈哈,伯颜先生,久违了!数年不见,先生风采依旧,真是羡煞人也!”

  刘卫辰大步流星走到车旁,一边对西域男子拱手作揖,一边说道。

  这车上下来的西域男子,刘卫辰口中的‘伯颜先生’,即是波斯巨商伯颜察儿,雷瑾初创‘河西幕府’时曾经得到他的鼎力支持和襄助。

  说到与雷瑾的交往,比起刘卫辰、蒙逊等后来才加入到雷瑾幕府中的一些幕僚谋士,伯颜察儿那是相当的早了。只是伯颜察儿那时因故需要返回遥远的波斯故土,并没有在雷瑾的幕府中任职。

  伯颜察儿与刘卫辰等几位重要幕僚有过数面之缘,如今虽然暌违数年,远远的望上一眼,刘卫辰仍然就认了他出来。

  况且伯颜察儿此人份量非比寻常,又与雷瑾有甚深‘交情’,这些刘卫辰也是深知的,因此自不愿有所轻忽,在百忙之中仍然亲自迎出。

  伯颜察儿呵呵笑着,略略打量一下刘卫辰,长揖一礼:

  “长史大人谬赞了!愚下不过一介商人,只懂得争逐利益,哪里有什么风采?倒是长史大人,威严大度,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之至!”

  “哪里,哪里!伯颜先生还是那般客气,你我兄弟,说话还是随便些好。”刘卫辰笑着说道。

  伯颜察儿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彼此都是聪明人,点到即可,正是好话不须多,全在自个心领神会。

  虽然早已将其在华夏中土经营多年的眼线网无偿交给雷瑾,并入到秘谍部中,但伯颜察儿毕竟在中土营商多年,消息仍然相当之灵通——

  自雷瑾以功封侯,挂平虏将军印都督陕西总制三边,开府武威置署西北以来,刘卫辰、蒙逊两位就一直是幕府的长史,雷瑾手下极重要的幕僚。

  但是,刘卫辰、蒙逊两人心性才能不尽相同,虽然皆属才智谋略过人之士,又都握有雷瑾所赋予的极大权力,在谋划任事上却是有所偏重,各擅胜场:

  刘卫辰为人宽简大度,厚重有谋,处事稳健,谋深虑远,谋划长策亦不能或缺,其任事之才强于其谋划之能。这任事一项,要在平实,不尚奇诡。无论治民理政,还是办事当差,应繁剧不厌,琐细不弃,处事圆通,不越常理,化纠解葛,使上下同心。总而言之,不过是能‘耐烦’而已。故而,雷瑾常常委刘卫辰以留守武威的重任,正是借重其长于任事胜任烦重的能力,以之守成立根基也;

  蒙逊通览群书,博闻强记,洞明世事,通权达变,长于谋划,算计精准,其谋划之才强于其任事之能。这谋划一项,要在出奇制胜,诡诈权变。出谋献策,可能偏颇,或有瑕疵,然而想人所未想,能人所不能,料人所不能料,察人所未能察,不为细务拘泥,不为琐事局限,识见卓越,逆反常规,方是谋划之道。所以雷瑾下令蒙逊置署于长安,领‘行长史府’处置政务,恰恰是看重他谋划出奇通权达变的长处,以之开辟新局面也。

  刘卫辰、蒙逊二人,无论是在谋划上,还是在任事上,才干都相当卓异杰出,但相对比较言之,则刘卫辰长于任事,而蒙逊长于谋划,只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两人讫今仍然名声不彰罢了,风光大多都归与了雷瑾。

  实际上,同为长史,两人职掌分明,处置公事上有着明确的分工,各自负责各自的一摊儿公事,遇事既各负其责,又有商有量,彼此也就协作共事,和衷共济。

  从西域经吐鲁番、哈密,入嘉裕关至河西,一路行来,伯颜察儿已经完全弄清楚了刘卫辰、蒙逊两人各自的职掌和权限,他两人都各自分工负责哪些公事,正所谓是烧香还愿绝不能走错庙门拜错佛,否则要想顺利办成事那就比较的难了。

  他知道眼下这当口,身为幕府长史之一的刘卫辰,正忙于应对遍及中土帝国北方的大蝗灾,调遣军民人等灭捕清理关陕属地铺天盖地的蝗虫,已经是相当相当忙碌。

  再者一般的经验是大灾之后有大疫,蝗灾过后如何防治灾后疫病蔓延,如何清洁饮水,如何调拨储备防治疫病的药物,配备相应人手及医师,委派负责官吏,还有能否及时的监督查察,惩处拖沓疲懒及贪污挪用等等,诸般情形,大事小事,身为长史之一的刘卫辰都是责无旁贷,必须要日理万机,件件落实,督责到人。

  尽管如此忙碌,但一些早就议定决断下来的政事,也不能因为要应付蝗灾,就可以暂缓实施,仍然需要稳步推进。

  譬如西北幕府要给官吏和军人分别设立官办‘保险’,这是早就决定了的事。相应的,与‘保险社’相关的法令条例、实施办法、监管章程、课税优免办法的草拟和定案颁布;规定‘保险社’如何筹备、招商、申报、登记、成立、开办的章程;规定‘保险’资金的筹募使用办法等等,这一应公务事项,主要的就是由刘卫辰在牵头负责落实。

  伯颜察儿重临中土,当然是要与雷瑾见面会商大计,但他知悉了西北官方正在筹备举办的‘保险’的一些内情之后,立即意识到这种新颖事物所蕴藏的巨大利益——因举办经营‘保险’而集中起来的巨额资金,绝对是一座钱生钱的无形金矿,绝对是一桩利滚利的天大财源。

  身为商人的他便有心在西北的官办‘保险’上插上一脚,他深信他与西北官方上层的交情是其他商人并不具备的巨大优势,何况本身的雄厚资财和优良信誉也使他底气十足,因之伯颜察儿这次与刘卫辰的先行会面,有关参股‘保险社’的事项就属于临时添加的商议题目,他要在刘卫辰这里讨得一个口头承诺了。

  事实上不仅仅是这个官办‘保险’,再譬如西北的赌博、彩票这些暴利行当以及半官方的‘慈善福利会’,伯颜察儿都有意参与其中。只是与赌博、彩票相关的监管,博彩法令的草拟,带有浓厚官方色彩的‘慈善福利会’的筹办,主要是由另外一位长史蒙逊负责牵头落实,而蒙逊现在长安,眼下在武威的会晤就不方便与刘卫辰说太多,徐作后图便了。WwW.XiaoShuo530.com

  不说伯颜察儿心头念转之间,如何的思绪纷至沓来,且说这一通简单寒暄之后,刘卫辰、伯颜察儿便相携进入长史府中。

  ***

  伯颜察儿、刘卫辰在花厅坐定,便有侍侯的佣人捧着剔黑茶盘,奉上待客的茶点,仅是红茶一杯,沙棘糕一碟而已,对平虏侯麾下执政西北、西南的长史府而言,这似乎太过于简朴了。

  伯颜察儿倒是知晓这其中原委,西北幕府治下的衙门官署一般待客仅用红茶,除了红茶相对较为价廉以及边塞之人多肉食乳酪习惯饮红茶消食去腻的原因外,还因为西北幕府对公务招待上的银钱支应监管得非常之严厉,从长史府到府州县的衙门官署一律都仅有红茶待客,这是可从公费帐目上支应核销的。除此而外,若是不在核定预算之内的其它开销费用,向例是谁开销谁支应。象长史府招待来宾,多出来的一碟糕点或者生果之类,例由接待的个人掏钱支应。这掏自家腰包贴补公事的事儿可没有几个人愿意干,因此公衙待客的茶水果饼也就一律从简了。

  “伯颜先生,请用茶!”刘卫辰举手让茶。

  端起热腾腾的红茶,伯颜察儿顺手摩挲了一下手中那青花细瓷的杯子,在厅中***下略一注目,已知这青花瓷并非出自西江景德镇官窑,但釉色瓷质却与西江官窑的上品名瓷相差无几了。

  刘卫辰注意到伯颜察儿的细微举动,微微笑道:“这是西北宁夏府出产的本地青花瓷,怎么样?伯颜兄!不比那西江官窑差多少吧?”

  “很不错了。”伯颜察儿微笑着喝了一口杯中茶汤,笑道:“这茶味也还不错,比边茶中的上品好多了,差点赶得上祁红(茶)。”

  “呵呵,在衙门里,这茶就是最好的了。若是家下,倒是还有几斤侯爷赏的信阳毛尖和太平猴魁。伯颜兄若是得空,可到舍下小坐,煮水烹茶也是一大乐事。”刘卫辰道。

  伯颜察儿呵呵一笑,“一定,一定。兄弟到长安拜谒了侯爷,回程怕是还要叼扰刘兄呢。”

  “那就一言为定了。”刘卫辰笑道,“正好犬子降生,即将满月,尚未起名。伯颜兄福运恒隆,见识渊博,到时光临寒舍,还望兄不吝赐名为是。”

  伯颜察儿慌忙拱手,“啊呀,竟是不知刘兄喜获了麟儿,恭喜!恭喜!来时匆忙,也没给小世侄准备什么礼物,等兄弟回程时再补上一份吧。至于替令郎起名,容兄弟细想,也不急于这一时。”

  “啊,不急不急,有劳有劳。能得伯颜兄首肯,正是小儿莫大的福份。这里兄弟代小儿先行谢过了。”刘卫辰拱手相谢道。

  刘卫辰家中虽然妻妾不少,子息却是不旺,不要说儿子,就是女儿也一无所出,对此刘卫辰原本甚是烦恼。这一点伯颜察儿是清楚的,他只是想不到在几年之后,刘卫辰竟然有了能承祧宗祀传继香火的儿子,他自是该向刘卫辰道贺恭喜的。

  伯颜察儿却是不知,为了刘卫辰后嗣血裔的事儿,一直记挂在心中的雷瑾可是为此大费周章,除了不断催促医政司派人寻访天下良医外,还亲自命人四处寻医问药,大力搜求秘方、偏方、验方、珍稀药材,并专门下令拨款在平虏侯府成立了“歧黄道馆”、“杏林大医院”和“济世制药局”,把从各地聘请招募而来医术精湛的各科医师和擅长制药的药师集中起来,潜心研究医人治病疗创治伤的歧黄之道,冀求有朝一日也能解决刘卫辰的不育烦忧。

  雷瑾此举原本是无心插柳,不想绿柳成荫,倒是无意中成就了一件造福生民的功德。到如今不仅“歧黄道馆”、“杏林大医院”中良医济济,成果累累,而且官办的“杏林大医院”和“济世制药局”还开枝散叶,除了武威之外,还已经陆续分设到了张掖、兰州、秦州(天水)、宁夏府城、长安、榆林塞、汉中、成都、重庆等比较繁华的大城。

  至于刘卫辰多年不育的烦忧,经过“歧黄道馆”多位良医的诊治后,也渐有起色,终于能够令得他家中一位小妾于去岁成孕怀胎,并在上月喜获了麟儿。

  上身微微前倾,伯颜察儿随口问道:

  “兄弟从波斯动身的时候,就听说侯爷为了倡兴西北文教,将名下的私产‘天马园’也捐了出来,是有这么回事吗?”

  刘卫辰摇摇头,“哦——,想不到这事还传到西域去了。其实也不是捐。事情是这样……”

  原来为着收聚民心士气,积聚自身实力,消解来自朝野各方的压力,雷瑾和麾下的长史府都一向注重倡行文教,从最初设立‘弘文馆’、‘通译馆’、‘印书馆’开始,除了沿袭保留以讲授儒家经史和儒家六艺为主的帝国官办学舍‘府学’、‘州学’、‘县学’之外,后来又陆续设立名目繁多的各种官办学校,诸如培养文武官吏的文官学院、武官学院、吏士学校、军士学校等等,诸如农牧学校、工商学校、畜牧兽医学校、算学馆、歧黄道馆等等,再如道藏馆、佛藏馆、清真大经堂则是分别研修佛、道、清真等教门之学的官办机构,又如少年营的设立,也给予西北幕府治下众多少年男女以习文修武的机会;另外则订立法例鼓励和提倡民间私人创办文教事业,譬如雷瑾私人捐资陆续创办数十间‘平虏义学’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儿,至于士绅工商捐资募款共同创办的义学,大姓宗族的‘族学’,遍布县乡的村塾、私塾,诸如此类,更是不胜枚举。

  今年三月里,西北幕府召集文武官僚‘集议决策’,在这之后,雷瑾为着笼络士子之心起见,复又听取来自西域的谋士建议,仿效奥斯麦帝国京城‘伊斯坦波儿’的做法,将自己名下的私产‘天马园’拿了出来,命人在其中创立官办‘天马园大学院’,并附设有‘尚书博物馆’,另外还下令在长安创办了‘春秋学宫’和‘论语学园’。

  这些学校虽然都冠以儒家经史《大学》《尚书》《春秋》《论语》等名号,表面看来似乎以笼络儒家士人为主,其实却并不以儒家典籍为唯一的讲授内容,而是诸子百家农牧工商天文地理技艺百工无所不包,中土华夏四方远夷之学无所不涵,包容广博。

  而天马园则是西北相当著名的园林,以其华美绝伦可以媲美江南园林而著称于世。这‘天马园’,原本是回回马家以数世积累,前后百数十年营造成就的私家大园林,西北黎庶大众虽多不曾有机会深入占地极广的天马园一睹其盛,但对它的富丽堂皇却也略晓一二,妇孺皆知这处大园林耗资亿万,无与伦比,纵是帝京江南,无出其右者。回回马家数年前的一场血腥内讧,却使这名园易手,落到‘西北土皇帝’雷瑾手中,成为他名下的个人私产。只是讫今为止,雷瑾本人却从未踏足过天马园。

  因此,当这座美仑美奂的西北名园被雷瑾下令拿出来创立‘天马园大学院’,供四方学子研究修习各种学问时,所引发的轰动绝对是空前的。没人能想到平虏侯雷瑾为兴办文教事业,将这处相当值钱的园林私产也拿出来向平民大众开放,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因之这个新闻不胫而走播扬四方,甚至传到西域也就不足为怪了,但其中难免有些传言失真的地方。要知道这天马园仍然是雷瑾名下的私产,并非捐献,‘天马园大学院’固然是官办没错,但雷瑾实质上是以私人所有的‘天马园’合伙入股,也就是公私共同出资入股创立了这间学校,只是雷瑾自己并不因此而谋求金钱上的利益回报罢了。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啊——”听刘卫辰一番说明,伯颜察儿方才了然事情始末,心下思量,暗忖这‘大学院’这三个字实在大堪玩味,雷侯爷是有意如此,还是无意为之?‘太学’曾经是中土帝国若干皇朝的国家最高学府的名称,而国朝的‘太学’则是两京的‘国子监’。这西北幕府的‘大学’与‘太学’实在只是一点之差,雷侯爷允准以‘大学院’命名这间学校,是野心的无意流露?还是别有其他用意?不能无疑也!

  又想到西北幕府连年兴兵征战,加之兴修城池堡寨、河渠水利、水马驿路,大兴农牧工商,鼓励四方贸易,防灾治疫,赈济灾民,救治病患,等等,诸般治民理政事务用度浩大,业已债台高筑,伯颜察儿不能不有所担心:

  “侯爷倡兴文教,大办学校,以西北目前并不宽裕的财力是否负担得起?”

  刘卫辰神情严肃,说道:“缺钱啊,西北军政事务浩繁,钱粮开支非常巨大,长史府下辖的户曹、税课提举司、度支司以及军府度支局的同僚,曾不止一次的向侯爷呈文,提出要开源节流、要俭省费用、要节制支出的建议。侯爷也完全认可他们的意见,说不开源节流不行,对支应的各项钱粮不严厉审核不行,但是倡兴文教事业,大办学校是例外。侯爷说,太祖皇帝诏谕,‘国之要,教化为先,教化之道,学校为本’。行教化,则施教育,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也,从来没有听说国家是因为兴办文教而衰败的,从来没有听说国家是因为办学校才变穷的!人才是国家的根本,国家长久强盛之本便是要不遗余力的作育人才、磨练人才、发掘人才、提携人才,兴办文教则是行之有效的重要途径之一,在这方面的银钱花费绝对省不得,我西北幕府再缺钱也不能在这上面省,岂不闻千金散尽还复来乎?不怕没钱用,就怕无人可用,只要有了人才,又何愁将来?”

  “唔,国家衰败贫穷绝不会是因为兴办了文教,侯爷说的确是正理。看来这几年历练下来,侯爷越发的沉稳持重了。”伯颜察儿点头。

  刘卫辰微微笑道:“也更可怕了!”

  “可怕?”伯颜察儿瞬间明白刘卫辰的意思,不由哈哈一笑。

  少了几分浮躁的性子,变得更为沉稳自信的平虏侯当然是更可怕了——

  不再轻举妄动,不争一日之闲气,懂得察纳谏言持重待机的平虏侯绝对是可怕的。对他的敌人而言,要想找出一个破绽,在他的眼皮底下玩点诡诈,搞些鬼把戏,势必更加困难,诱敌惑敌的计谋也必将大打折扣,不会太灵光;

  对己方内部而言,雷侯爷信赏必罚和强硬铁腕亦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兢兢业业的专心做事实心办差自是奖赏有差,若是行差踏错、偷奸耍滑还想蒙混过关那却是相当的难,而一旦触犯到法例或刑条,雷霆降临,更是绝无说情余地。面对如今越发沉稳自信兼听明察的雷侯爷,妄想犯错于前蒙蔽于后是不可能的,小错或可宥,大错不轻饶,威严所至,岂不可怕?

  明乎此,伯颜察儿满腔忐忑心事立时去了大半,这几年心头压着的一块大石头至少是暂时落地了。

  当年押重注在这雷三公子身上,说实话,他的心里其实一直是忐忑不安的。雷瑾虽然有成为霸主的潜质,但毕竟未经过暴风骤雨的严酷考验,万一雷瑾经受不了未来残酷争斗的考验,逐鹿败北,也就宣告他的押注失败,他和他的家族多年以来的所有心血努力势必付之东流,什么宏图大业都只能寄希望于家族下一代另起炉灶重开张了。

  现在雷瑾历练得越来越沉稳持重,这让伯颜察儿对未来更有信心,这说明他数年前并没有看错雷瑾,这一宝没有押在不堪造就的人身上,没有烂泥不上墙朽木不可雕的尴尬,则大事可为也!至于最终大事成与不成,那只能看天意如何了。

  心事一空,伯颜察儿便不再和刘卫辰绕***,甚至等不及到明天,马上开始就他此行的目的与刘卫辰展开商谈。

  此时刚刚起更不久,但伯颜察儿已经做好了彻夜不眠,通宵长谈的准备。

  毕竟他所秘密谋划的大事需要长时间的协调准备,需要西北幕府倾尽全力。在雷瑾的西北幕府已经打好根基之后,这件事就该尽早提上议事日程,及早部署,否则拖延时日,于他于他的家族于雷瑾于西北幕府都会有所不利,到时若后悔也迟了,现在必须全力以赴只争朝夕。

  ***

  长安秦王府城行长史府。

  席卷帝国整个北方,波及关中河陇汉中的蝗灾已近尾声。面对西北幕府严密部署的灭蝗人海,来势汹汹的蝗虫大军终于止住了西进的步伐,渐渐显出颓势,西北灭蝗之役胜利在望。

  笼罩于长安城上空用来驱蝗的薰烟香云,随着蝗军的溃退也逐渐减少消散,难见天日的长安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熬过了蝗虫大起时那最艰难的几日。

  二更初,下府县巡视蝗灾损失情形的蒙逊,由内务安全署铁血营的雪獒骑士簇拥着回到长安。

  刚刚在行长史府衙署签押公事房坐定,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水,就有衙中胥吏上前来向蒙逊禀事。

  蒙逊分管的职事一点不比留守武威的刘卫辰长史少。而象调遣人手应付蝗灾,统一部署灾后的疫病防治、粮食调拨、赈济灾民等繁重政务,他也不能因为这主要是刘卫辰长史分管的职事,就可以撒手不管。作为综理全局政务的两位长史之一,他仍然需要对此负起相当大的责任,公务繁忙是可想而知。

  “大人,武威长史府刚到的六百里快递。西域的波斯胡商伯颜察儿要来长安拜谒侯爷。公文上还说三天前,伯颜察儿到了张掖。算算日子,路上没有耽搁的话,这时候大概也到平虏堡了。”

  听着衙中胥吏的禀报,蒙逊微微点头,指示下来:“唔,伯颜先生是侯爷的贵宾,不可怠慢。你先吩咐下去准备下榻客房,记着打听清楚随行的人员有多少,车马有多少,长史府应该有‘鸽讯’过来的,你差人察收一下,好生安排着。最好明天就将客房准备妥当,免得到时候紧张忙碌。侯爷那边按常规呈文知会一声就行了,想来侯爷已经知道这事了。”

  “是。卑职明白,这就吩咐下去。”

  “嗯,还有什么事?一并说来。”

  “长安正德商会递交了一纸申请,准备成立报房,筹办《正德商会杂刊》,除了刊登邸报、塘报上的朝野消息之外,主要刊载各地贸易往来、商货供需、价位涨跌、道路畅滞、旱涝雨雪、商家告帖(注:古代广告)等与商贸行情相关的新闻消息,公开出售给商贾人等。他们希望能得到长史府允准成立报房的正式批复公文。”

  蒙逊闻言,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长史府并没有明令不准民间私人成立报房,他们为什么非得要这么一个正式公文?”

  帝国朝廷本有或是手抄或是印刷的《邸报》和《塘报》发行,这是登载诏书、明发上谕、大臣奏章、朝廷政事、边塞军情等朝廷官方消息的官府报刊,一般现职为官者和乡宦才有机会阅览,普通士民黎庶只能依靠口耳相传了解帝国朝野的新闻消息。

  但近百十年间,帝国不少地方工商之业逐渐勃兴,平民大众相对比较迫切地想知道更多的新闻消息。旺盛的需求催生新的行业,在帝国所谓的三百六十行之外,又新添了一种行当,这就是抄报行。帝国两京有所谓‘邪抄’、‘京抄’、“宫门抄”、“报房京报”等等,都是转抄登载邸报和塘报上消息的民间“小报”,公开出售,生意还都算不错。帝国各布政使司所在的省城和有些较富庶繁华的府城,则有“辕门抄”之类,类似于两京的‘邪抄’‘报房京报’等民间新闻小报。而江东不少繁华城市也有这个“抄”,那个“报”的,相当不少,成为城市中普通居民了解更多新闻消息的一个重要窗口。

  民间的新闻小报,其实并不为帝国的律例法令所许可,到目前为止还只是在城市的市井小民‘下里巴人’中买卖传阅。类似于雷瑾这样出身富贵势家之人,若不是真正的熟悉市井深察民情,则当有人提及“新闻小报”时,他很可能就完全是一头雾水,茫然不知“新闻小报”为何物。

  而在西北边塞之地,原本只有官方的《邸报》和《塘报》发行,并没有民间的新闻小报出现。但在几年前,办‘报’之议也曾经列入雷瑾的河西幕府议事日程,最早由当时印书馆的大管事徐扬提出。

  但当时不少幕僚谋士认为,这一来是时机还不成熟,私人不宜过早筹办报纸,要避免太早成为守旧一派的众矢之的;

  再则帝国的庶民大众多文盲,不识文字者在所多有,新闻小报还不能普遍被大众所接受,难以有效并有力地影响民众舆情。那么,对新闻小报的需求不但是有限的,而且是增长缓慢的,小报的售卖量也显而易见是难以得到保证的,其定价的高低就是任何私人办报者都无法回避的大问题了(因为需求不旺,定价高了,没人肯买,小报卖不动,亏本那不用说;定价低了,则出售量仍然会太少,办报还是肯定亏本无疑),这还没有将官府出于种种原因将新闻小报予以查封的可能因素考虑在内。再说当时‘河西幕府’财力窘迫,也无法承受这种效用很不明朗的不利亏蚀,是聪明人就不会做这种笨事,这是其二;

  而民间私人又很难公开利用帝国官方邮驿来出售发行小报,因为这完全不符合帝国的律例法令,那么民间小报想要通过推广发行到较广大的地区来增加出售量的企图,肯定会面临很多的现实困难(这同样也是新闻小报暂时对舆情影响有限的另外一个原因),这是其三。

  仅仅是这三点理由,就足以使那时候的‘河西幕府’暂时搁置办报之议。

  但随后几年,由于西北地方的农牧工商有了长足进步,边地互市贸易迅猛地发展起来,对外通商贸易也蓬勃兴起,无论是农庄牧场作坊工场,还是矿山铁厂商号店铺,都有一种迫切的需求——那就是及时了解各地商事行情涨跌变动,掌握与贸易相关的必要消息,包括朝政军情官员升迁贬谪等消息在内。

  还不仅仅是商贾工匠大小财东才有这种需求,比较繁华的西北城镇居民出于各种原因,也有强烈的意愿,希望能象帝国两京以及江南富庶城镇的庶民大众那样,了解和知道更多的新闻消息。

  因此一来,对新闻小报的需求迅速增长起来,由此诸如《商事抄》、《包探听》、《有事即报》、《朝报新闻》、《私抄小报》、《会馆杂报》、《行会抄》、《每月杂抄》、《工商早报》、《陇右早报》、《甘州》等等新闻小报,就如同雨后春笋般在西北幕府治下的城市不断自发涌现出来。其中相对有些名气的则是《凉州日报》、《每日新闻》、《长安新闻》、《快报》、《川报》、《锦城商报》、《重庆小报》、《夜未央》等新闻小报。(注:这一处所列报纸名目皆是杜撰,如有雷同,即属巧合。)

  面对这种情势,一直宣称以黄老之学、无为之道治民理政的长史府,并没有明令禁止民间成立“报房”,发行各类新闻小报,但是规定各家‘报房’必须在衙门登记备案,交纳登记备案的费用,以后每年仍然需要重新审核登记一次,另外对‘报房’管制较严的地方,就是规定每日报样必须在付印之前送审,任何诋毁朝廷、官府的不实之词,以及其它挑唆煽动暴乱叛逆,意图颠覆官府,图谋不轨,泄露机密等一类犯忌的文字不得登载,违者予以重惩。这些规定实际上就是有限的允许民间私人出资成立“报房”,公开发行新闻小报。

  正因为如此,蒙逊才皱起眉头,他一时想不明白这个正德商会为什么还要申请正式公文?这岂不是多此一举么?这些精明的商人在打什么主意?礼曹、工曹、工商贸易署等相关衙署没有即时批复,而是转呈上来由长史作最后的审查定夺,很显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思忖片刻,蒙逊仿佛抓到了什么要点,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有抓住,随口又问那衙中胥吏道:“你刚刚说什么?他们的《正德商会杂刊》要登载商家的告贴?其他新闻小报似乎还没有这样子做的。”

  “是的,大人。正德商会递交的申请上是这么列明的,他们打算登载商家的告贴。”

  手指在茶几上弹动了几下,蒙逊脑际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报房绝不会无偿登载商家的告贴,估计是要向商家收取一些费用的。正德商会是在借申请之举试探我们长史府的态度。如果我们以正式公文批复申请,允许他们成立报房,无形中也就正式承认了他们以登载商家告贴为手段牟利的做法;如果我们以正式公文驳回,他们也丝毫没有损失,大不了撤回各股东的出资,不办这个杂刊就是了。好一个左右逢源的算计,不愧是商人啊,而且把商家告贴登载到新闻小报上,这也是前所未有的新鲜赚钱点子。”

  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蒙逊这才发话道:“吩咐下去,这个申请不忙批复,先差人查明底细,弄清楚事情始末再作定夺不迟。临潼常氏好象是正德商会最大的财东吧?”

  “是。正德商会主事的是临潼常氏一族的常德,也就是长安守备常明大人的嫡亲二哥。”

  “哦,是常氏族长常爽的儿子。知道了。”

  蒙逊点点头说道,不再多问,继续处置一些较为紧要的政务,口授手批一通的忙,快到三更天时候,这才放下了手头的公事打道回府。

  蒙逊的府邸也在秦王府城内,这是为着处置政务就近方便起见,得到雷瑾点头允可的。

  回到府中,自有一干丫头嬷嬷侍侯着蒙逊更衣沐浴。如今蒙逊再不是几年前流落河西的穷困潦倒之人,官高权重,锦衣玉食,出则车马扈从,入则妾婢环列,俨然富贵之极的官宦世家。

  着了丝织睡袍,趿着陈桥蒲鞋,蒙逊慢慢悠悠,甩着大袖踱进了新纳不久的第十九房小妾房中。近来政务繁重,早出晚归的,冷落这新纳小星已有些时,今日稍稍得空,还得哄着她些为妙。虽则妻妾们这两年已经给他生了四子七女,家宅人丁兴旺,承祧宗祀的香火已是不须发愁,而且纳妾只是为纳色么,并非指望她能生儿育女。但女人总有些小性儿,闹起别扭来,搞得后院起火,家宅不宁,那也是不小的麻烦,在后院起火之前,能哄呢还是先哄一哄的好,不要等出了事儿再谋补救之道,这亡羊补牢虽好,论高明究竟还是不如曲突徙薪,毕竟防患于未然才是上智。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善‘齐家’,传了出去,不惟自己颜面无光,只怕也对他一展雄心抱负成就一番大业有所妨碍。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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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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