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书网>剧本其他>[七五]桃花酒>第 295 章 第八六回 纵马行,福祸吉凶总难测

第 295 章 第八六回 纵马行,福祸吉凶总难测

  “吕知州,你可还有话说?”

  吕文茅口不能言,一身肥肉歪歪斜斜瘫跪在地,面孔上惨白、全然颓败之色。

  到了此时,他如何不知展昭这几日已经将他查了他个底朝天,展昭乃是铁面无私的包拯手底下的护卫,只怕是他再巧言令色也无用。他猛然面色发狠,阴沉高喊:“动手!”

  话落时,异变陡生。

  先是罗善动了,便是不必吕文茅喊,他也早有意行事。这个被展昭一剑拍得双膝跪的男人像是早就做足了准备发力,趁着吕文茅吸引了注意,先是抓起一把泥沙冲白玉堂抛了出去,紧接着袖中连甩数十把飞镖;趁着无人刀剑在旁,整个人一跃而起,飞扑一旁他带来的官兵,抓住衣领就往白玉堂那头甩去,自己则欲翻出重重围障、逃出生天。

  白玉堂冷哼一声,便是一把抛沙扑面也浑然无谓,身形一晃,躲过被抛来的人,同时手中漆黑长刀一转,冷不丁地出了鞘。众人只见他抬臂迎招,横上横下的刀风诡谲至极,叮叮当当转瞬间,数十把飞镖被如何来又如何去。

  再一看,众人无不骇然,白玉堂竟是闭着眼,全凭听声辩位将那来势汹汹的飞镖击退。

  亦有如秦苏苏、立雪等人含笑称道。

  罗善哪肯这般束手就擒,见白玉堂闭眼还击,竟是早有所料般诡秘一笑,再抖落袖子时,飞出的便不是飞镖而是三枚黑色的小圆球!

  轰!

  那出自轰地门的小圆球落地时威力惊人,他竟是不管不顾起来,为逼退白玉堂、自己逃去,先炸得自己带来的官兵人仰马翻。一时间惊叫喝骂、痛哭哀鸣不绝于耳。

  可便是如此白玉堂仍是未退,凌空而起,长刀像是突然生了眼,左右一探,将剩余两枚小圆球硬生生卷了回来,直甩身后。离他有些距离的庭院之中,巨阙出鞘,只听虎啸龙吟长喝,那钝剑宛如脱开封印的巨兽,而展昭所踏之地肉眼可见地裂开了,他借了力,浑身气势比得山海,将两枚危险的古怪圆球直接削成四段,拍进青石板里,无声无息地灭了。

  白玉堂已经跨步上前,长刀直逼罗善。

  人群之中又有两人蓦地跃起,两条人影一取白玉堂,笨重的银刀横砍直劈,威势可怖;二取展昭,却是个赤手空拳的,他不与展昭的巨阙争锋,左右手连推数掌,确有层叠之相,劲力刚猛,双袖翻飞。

  白玉堂侧头扫视,见那银刀笨重,也不知是寻常钢刀还是什么玩意儿做的,倘使与他和轻飘飘的长刀一刮,只怕又要翻了卷,便知此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丝毫不恼,手中长刀闪电一般一探一点,这一手简单至极又炫目惊人,快得诡秘,直取迎面之人握刀的手腕;长刀在他手中不像是一把冰冷、坚硬的武器,倒像是长在他身上的手脚,连着他凌空一翻身,那握着笨重大刀的人吃痛惊呼,怪力的手登时软绵绵起来,大刀咚地落了地,人被蹬中了胸膛横飞一旁。待到回神时,原是手腕竟是被刀刃划了一圈,皮掀筋断、鲜血横流,倘使白玉堂多添两分力,他这只手就要被直接剁下来了。

  围观数人倒吸冷气,秦苏苏又慢悠悠地拍了拍掌,“好刀法。”

  白玉堂这横刀刀法变化多端、收放自如,诡秘之中又有几分惯常的狠辣无情,再添他那一身极重煞气……倘使敌手弱了几分气势,刚迎面就能叫白玉堂一刀将脑袋削下来,这便是白玉堂刀法中独有的起“势”。这满庭英雄,又有几个敢说自己能在他全心全意的杀人刀法下挨得过三招!

  这头完事,展昭那头也几乎在同时击退了另一人。

  此人掌法刚猛,可人却不是个粗壮力士,好像全凭一口气,将闷头一通连绵掌,使人眼花缭乱。可展昭的应对却是毫无花哨,他只一抬剑,一挑、一转、一削,站在原地甚至没挪动脚步,有识之士皆瞧出展昭以柔化刚,只凭三招将那数十连绵的掌法劲道全卸到地下去了。用掌之人倒是比那提笨重银刀的人技高一筹,展昭巨阙起时,犹似春风吹细雨,倘使少了一分刚勇果决、一分灵通善变,这人也就留在他这举重若轻的剑招之下了;可他发觉不妙时,余光见温殊笑眯眯地拿着吕文茅,手中扇子似是要伸前一探,当场罢了去提那吕文茅的心思,更不与展昭硬拼,凭着大厅柱子直上,竟是全身而退。

  众人醒神,三三两两叫破二人名讳!

  “病太岁张华!”

  “小瘟癀徐敞!”

  提着笨刀被白玉堂差点断了手的正是那姜黄面皮、瞧着病怏怏的病太岁张华。他武艺比之白玉堂弱了不少,全凭那一口笨重钢刀意欲与白玉堂硬拼,断了他的长刀,方能占上风;可不想白玉堂刀法变换、灵巧诡谲,把他性命差点先留下了,只得另一手拽起笨刀便退。而对上展昭的,正是他们见了几回的年轻男人,如今群豪汇聚,方知此人名头。

  此二人一来一去,十分突然,须臾之间,看似被击退得轻松至极;可庭院群豪俱是惊出一身冷汗,不少人心道此二人要不是对着展昭、白玉堂去的,只怕项上人头不保!

  便是这时,异变又生,数十枚烟雾弹猝然炸开。

  “哎呀!”烟雾之中传来庞昱得痛呼。

  这一手烟雾弹来的神鬼莫测,若非庞昱鸣声示警,展昭与白玉堂凝目望去之时,竟是一时不知从何处射来暗器。倒是竹子顶上的秦苏苏瞧得分明,那随安乐侯庞昱一并来兵马之中暴起一人,竟是手握铁靶弓,借烟雾惑眼之便,冲着展昭连发十余弹子,俱是瞄准要害,毒辣至极,分明铁了心要取展昭性命,也不知何来的仇怨。

  展昭只得听声辩位,以巨阙挡下,可四周人多,他不便大开大合还招,免得弹子殃及无辜,总归有些束手束脚。

  便是这时,徐敞趁虚而入,又翻下大厅屋檐,恶虎一般朝展昭天灵盖扑去。

  掌至跟前,如疯如狂。

  展昭眉梢微动,对那弹子不做理会,抬剑应对徐敞,背过身去,以鹤唳长空之势,用力往上一削,直将自上而下来的徐敞三招又逼了回去;展昭又抬臂一掌,一身浑厚内力直接将徐敞打成重伤。近处之人见那铁弹子凌厉射来,心胆俱裂,眼前却是一闪,当啷几声,弹子闪电一般嵌入地中,白玉堂直接抛下张华,鬼影一般晃上前来,一身喜庆的红衣,可浑身却溢着令人惊心动魄的杀气,并着那把漆黑的长刀也像是躲在烟尘虚影中的鬼魅,锋锐可怕。他又上前,长刀疾削,身形似箭,破开烟尘,一刀斩断了那射弹的男人手中铁靶弓!

  那男人倒是反应及时,一把拽起被他踩在脚下的庞昱,另一手拔出腰间佩刀,扣在庞昱脖子前。

  他若再晚一步,白玉堂的长刀就要凭空带走他的头颅。

  短短几瞬,两拨人已经交手两回。烟尘散去,众人这才瞧见这个男人,他单手捏着庞昱的脖颈,目光落在完好无损的展昭身上,不由面色狰狞,口中嘶声道:“展昭!”

  展昭逼退徐敞,这才侧头望去,目光之中仍有意外。

  他不认得此人。

  可这面目分明是仇怨至深,眼中满是怨毒与仇恨。

  秦苏苏见展昭一脸茫然,不由失笑,他倒是认得这男人,便轻声示意展昭,“神手大圣邓车,好似与那花蝴蝶花冲有些称兄道弟的旧日渊源。”

  展昭恍然,这江湖传言花蝴蝶那采花贼是被他斩杀于交州。

  至于邓车今日能在此,显然与张华、徐敞等人同伙,此事展昭也早在多日前从江湖人口中耳闻渊源。只是不知这邓车是何时混入兵马之中。展昭心头微凛,见小侯爷庞昱吓的面色青白,好歹没哆嗦胡叫,不免叹气,他怕是又大意行事,算漏了。

  与安乐侯庞昱一并的这伙兵马乃是夔州路的兵马,前几日在归林居见过九天月隐之后,便定计托小侯爷前去借兵。此中一为今日引蛇出洞一局,二为护佑小侯爷安然无恙,省得这江湖人来来去去、逞凶斗恶,一不小心殃及毫无武艺的庞昱。却不想,展昭棋差一招,这夔州路的兵马之中竟然混着细作,也不知是今日混入还是如何……

  展昭心头转瞬万息,目光瞥见白玉堂轻轻摇了三下长刀。

  三个数。

  他二人刀剑并起,同去一招,剑气刀风气势如虹,掀起尘土迷人眼,展昭与白玉堂已经近至跟前。此变突然,邓车哪能想到手中上有质子,二人还敢胆大如斯,全然不受威吓,登时目眦尽裂,果不其然习以为常地抬剑还招,但另一手快手一变就要发狠将庞昱掐死此地。可他焉能比白玉堂的刀更快,一刀下,竟是精准斩断邓车两指,;那庞昱才是机灵,被掐红着脸千钧一发之际,整个人弓下了身,露出了邓车的脖颈。邓车剧痛难当,心头却魂飞魄散,在白玉堂第二刀削断他脖颈前松了手,踏步向后急退,高声道:“撤!”

  徐敞、张华还有随张华一并的罗善三人立即抛了烟雾弹,转身也要走。

  罗善更是将身上仅剩的数枚小圆球全丢了出去,直炸庭院之中。

  “张爷!”吕文茅吓破了胆,分明是知晓自己成了弃子,那罗善要一并杀他灭口!

  众位英雄如临大敌,却不敢像展昭那般直面那古怪的圆球,登时庭院之内躲躲闪闪、推推挤挤一片混乱,个中好手俱是拿出看家本事应对这小小的圆球;三教九流、平头百姓最是惊慌,更有甚吓得直接尿了裤子;官兵不过平头百姓,亦是大为慌乱,匆匆忙忙退撤躲闪、举盾护身;拂柳山庄、千霖宫、飞羽门、剑南帮等江湖弟子与早前被丐帮弟子拿着的掌门人也暴起伤人,趁乱跑路,向四周散去,欲退唐门再做打算。

  一时间,打杀之声乱成一团。

  展昭与白玉堂捡回庞昱一条性命,只得提刃与庭院诸多英雄豪杰一并救人为上,顾不得那离去的众人。

  “我唐门,岂是尔等来去自如之地。”

  嘶哑温柔的声音像是凝成一根线,穿过了三人的耳朵。

  只听一声惨叫,张华眉间一点红,从半空直至坠落在地,瞪着眼,已经悄然没了气息。早就双腿受伤,被张华拽着跑的罗善也重重摔下,再跑不得。至于那些巴蜀江湖人皆是三三两两倒下了,死到没死,想跑却是没辙……唯有徐敞和邓车有几分能耐,硬是借宾客和兵马为盾,添之唐无影无意大开杀戒、门下弟子又早就前去擒拿内贼,竟是趁虚杀逃了去。吕文茅倒是好运,温殊见那能炸死人的小圆球,竟是抬起手一卷,徒手轻飘飘地接了两枚,没有炸开就被他自个儿收下了,引得秦苏苏侧头打量,仿佛兴致大起。

  庭院静默,群相耸动,纷纷吞了口气。

  好半天无人作声、无人动弹。

  待明白此番惊险后,再无其它,宾客再不敢逗留唐门,纷纷散去;留着做局得东道主收拾残局。

  小侯爷捂着脖子长吁了口气,只觉得又在鬼门关走了一回,一边喘气一边暗自嘀咕着,下回官家说什么他都不能跟着展大人出来办事了。

  他从夔州路这几日暗度陈仓悄悄带来兵马,将听从罗善、吕文茅调令的渝州叛军全数捉拿;吕文茅与罗善一个也没跑掉,先以随意调兵谋害天子使臣和贪赃枉法、误判冤案的名义直接押入大牢,因牵扯吏部与科举选官等大事,只待送回汴梁仔细审问、听候发落;大牢之中关押着的一众人皆得以释放归家,来日再述冤情;还有千霖宫、拂柳山庄、剑南帮,以及冒充掩日教的那伙闹事人等江湖人,此番为算计唐门与雷家图纸,不惜合谋,以掩日教名义对“展昭”这朝廷命官下手,也是通通抓了起来。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这一日悄然过去,这场唐门结亲的大乱终是就此了结。

  而云府的游云宴在万众瞩目中到来,一众江湖人纷纷赶至,见云府仍贴着双喜红字,俱是心有余悸。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在门前踯躅,不由心想这游云宴十一年未开,莫不是也是东道主闹的另一出大戏、做的另一桩大局?

  门前的云府小童也不催促,只乖乖站着静候,跟灯火下俩小石像似的。

  过了戌时一刻,白玉堂来了。

  他独一人来的,换下那身绛红喜服,又穿回了往日那身白衣,只是里衣仍是绛红,在领口漏了些红边,越发衬得他面容白皙、俊美无双;他又提着一把漆黑长刀,一轮弦月下,虽噙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不见动武时的凶煞,眉眼依旧锋利得叫人不敢逼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大摇大摆、坦坦荡荡地抬脚进了云府。

  他这一进,江湖人就更迟疑了。

  且又不见展昭,犹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江湖人聚在台阶门槛前面面相觑。

  而在他身后的人群里一胞胎兄弟见了白玉堂,俱是隐隐一横眉,唇角挑着不屑一顾的嗤笑。

  凑近些的人听见那英华满面的年轻人似在嘀咕什么“又是这装模作样的德性”云云的话,只是声音不高。很快另一人,许是性情沉稳的兄长拽了另一人一把,低声道:“莫在这儿费时间了,三妹不在此地,许是对游云宴并无兴致。你若有意来此一会,倒不如先去寻疏影阁弟子投宿哪家客栈,寻得三妹、回头再来。”

  “若非你我来迟了一日,这会儿也早该寻见三妹了。”分明活泼本性的年轻人禁不住叹了口气,扫过白玉堂入了云府的背影,点头跟着兄长在人群里消失了踪影。

  这一来一去,犹如石子落水,叮咚一声也就没了后音。

  唯有几个江湖人似是认出了这兄弟二人,与旁人道是“丁氏兄弟”“华亭双侠”,闻者无不心驰神往,小声称道起来。

  夜色渐浓,这挤在云府门前的江湖人按捺不住,到底是陆陆续续地进了门。

  另一头,未与白玉堂前来游云宴的展昭,正在渝州府衙之中。

  四月初八那夜虽在唐门见了云静翕,可到了游云宴这日,白玉堂仍是打死了主意,自个儿前去云府;且官府诸事也得展昭主持大局,虽说他一介武官,可这知州和通判都叫他按进大牢了,总不能搁着不管,得幸颜查散相助,展昭也能躲几分清闲,只清点了府衙卷宗,将大牢之中的犯人释放录册,以备后用。

  展昭又书信一封汴京,好叫包拯知晓前因后果,往后到底该将吕文茅和罗善秘密押解进京还是包公亲自前来,还得包拯定夺。其中委实牵扯过多,光是“科考舞弊”、“卖官鬻爵”两桩大罪仔细查起来,就能让朝廷伤筋动骨。这不是往日在科考之时捉到舞弊,而是已经上任的官员叫人不清不楚、悄无声息地顶替了身份。吕文茅在巴渝足有十三载,难说这十三载里到底有多少人被冒名顶替,如今又是官居几品、身兼何职……大宋立国以来极重科考,一入天子堂,便是天子门生,无论是先帝还是管家都偏爱寒门士子,其中疏漏难以想象。

  展昭将传信飞鸽送走,未免意外,又另修书一封,借陷空岛的便利送往开封。

  诸事皆了,展昭方才从街巷缓步回了府衙。

  月从东方起,银辉扫尽灯火城。

  展昭也早换下了一身古怪的罗裙嫁衣,不过因里衣仍是绛红,因而也就将往日的红色袍衫拣出来穿了。夜色下,黑衣红发人,眸中淡淡笑,不见妖艳之色,倒是端庄得很。

  只是这淡笑之余,他眉目间的沉思仍扫荡不去。

  案子虽破了,人也抓了,可此案背后所藏的东西着实让人心惊,往后若是有意料理,只怕麻烦得很。更别说此案之中,展昭与白玉堂仍有些糊涂之处。

  在展昭与白玉堂看来,吕文茅与罗善一并遮天蔽日、犯下大罪,并非与寻常卖官鬻爵之人一般为了几两黄金。

  他们能幕后有人。

  不说那夜张华等人谈及的王爷,光是这渝州前后官府所为,都透着一股怪异。明知“展昭”在渝州,官府又关押着满大牢的人,怎仍是不惜将聚众械斗的罪名扣死在“展昭”头上,将“展昭”除之……十三年了,这些人行事谨慎,就像躲在苍天大树下根土里的虫子,从来不冒头耀武扬威,又怎会在今日失了分寸。

  要按白玉堂所言,他们本该在今日粉饰太平,将“展昭”敷衍了去,再细细编好牢中之人的罪名与卷宗才是。

  显然,是为了雷家图纸。

  若非为了“雷家图纸”大动干戈,他们当是在展昭也怕是不能这般轻而易举地捉到吕文茅与罗善的错处。

  可怪异之处也在此,江湖盛传“雷家图纸”乃是一张从万魔窟老魔头手中得来藏宝图,图纸绘有此人生平积蓄,什么金银珠宝、秘籍功法、神兵利器都藏在那儿。可吕文茅等人为何要这张图纸?

  展昭提着巨阙,转头就去了牢狱,有意再审问一二吕文茅与罗善。

  他们所行贪赃受贿之事,金银财宝自是信手便得;至于秘籍功法……从庞昱一案祸水东引来看,吕文茅等人显然对与万魔窟有千丝万缕关系的秦苏苏毫无兴致;总不可能是为了什么神兵利器罢?

  展昭不信。

  那日夜探张府,病太岁张华三人不曾谈及,展昭自然也无从得知。

  这几人,无论是吕文茅和罗善,还是那张华、徐敞、邓车等江湖人,显然背后站着一个皇亲国戚、王侯子弟。他们在此做出偷天换日之举,将不知身份来历的人悄悄送入朝堂,所图定然不小,那位王爷想要“图纸”,又怎会在意区区神兵利器。

  可惜这二人……吕文茅又或许明知死罪难逃,再怕死也不肯多言一句,罗善本就是个嘴硬之人,俨然是那什么王爷的死士;展昭与白玉堂费了数个时辰也没从二人口中得来论断。

  正是为此,展昭有意再多加审问。

  而白玉堂今夜前去云府,一是为道谢今日唐门结亲上的助力;二是了结此番入蜀所问之事;三便是有意从云静翕口中一问“雷家图纸”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不过展昭刚进大牢,便叫一人拦住了。

  “展大人有礼。”立雪双掌合十,恭敬一拜。

  他站在又脏又黑的大牢之中,一身白袈裟金莲闪烁,仿佛仍如大雄宝殿礼佛,浑身透着一股出尘之意。

  “立雪大师可有事?”今日混乱诸多,这为在江湖上犯下数桩命案的真凶却不曾趁乱逃走,反倒是那掩日教的秦苏苏不见了踪影。立雪更是在唐门庭院连救数位无辜宾客,又任由官兵将他缉拿、关在大牢之中,坦然认罪不说,凭他武艺,这大牢怕是管不住他……这所行所举着实令展昭费解。

  “解惑。”立雪道。

  “……”

  展昭站住了,半晌竟问道:“大师三月来杀害八人,果真是为雷家旧怨?”

  “是。”立雪仍是干脆至极。

  “……疏影阁阁主,青城派弟子,轰地门少主,为何而死?”展昭又问。

  立雪笑而不语。

  展昭想了想,“拂柳山庄庄主虽也是一刀穿心而死,却与旁人不同。”他被阉了,若为雷家一案,不必如此。展昭又缓声接着道:“大师不曾在雷家一日,虽有生恩牵绊,可展某看来不过是大师顺手之举。”

  立雪原是微微含笑,清丽俊俏的面容在摇曳的火光中格外显眼,听展昭后半句,才抬头仔细端详了好几眼展昭,终于转着佛珠慢声道:“人为恶鬼,当归地狱,罪孽得清,再入轮回。”

  “行何恶?”展昭问。

  “一者杀人满门;二者奸人妻女;三者掩罪灭口;四者夺宝害命;五者逼良为娼;六者谋财杀亲;七者辱人清白;八者勾结贼寇。”立雪平静道。

  展昭眉梢微微一动,仿佛早有所料,又一句:“……可有凭证?”

  立雪一笑,反问道:“展大人可曾杀人?”

  “是。”展昭道。

  “白五爷可曾杀人?”立雪又问。

  “……”展昭缄默半晌,似是明白立雪之意,未有作答,只道,“大师是江湖人还是方外人,是逞凶为善还是惩凶为怨?”

  “皆为凶,并无差别。”立雪含笑道。

  展昭又垂眉细思片刻,“来日大师仍是如此?”

  “是非曲直难能分辨,我既杀人,即入江湖;既入江湖,即为正理;既为正理,自当行凶。”立雪仍是语气淡淡,目光之中似是倒映出展昭,又似是什么都没有,“因果轮回,报应如此,我即正理,何来罪孽。”那口中分明吐露狂妄之言,在他说来仿佛理所当然,不可质疑。

  “大师焉能断定不出错?”展昭反问。

  “江湖行凶,皆命作赌。”立雪答道。

  闻言,展昭笑了笑,突然拔剑,只听当的一声响,斩断了大牢锁链,“大师若愿,向东北行,汴梁开封,一问包公。”

  立雪握着佛珠半晌未动,“展大人焉知小僧如你所言?”

  “没有一个江湖人会为惩恶行凶而上官府投案自首,”展昭说,“展某亦是如此,此案展某定断不得。”他本是草莽出身,亦曾为心中善恶夺人性命,若事事皆有能拿出手的真凭实据,朝廷诸官各司其职、公正无私,世上又何须侠客铲奸除恶一举。他查此案亦是忧惧迷雾之下的真相不过是一人为喜好胡作非为罢了。

  这八桩江湖命案,从一开始,就如风长歌所言,不能按命案论处。

  可这前因后果、真相渊源,展昭若不求,于心难安。

  “江湖仇怨自由江湖断,大师今日所杀之人,便是往后己身恩仇。”展昭又道。

  立雪没有离去,只是从怀里摸出了一本册子,信手丢给展昭,“小僧多谢展大人好言。”他这万魔窟老魔头的弟子,从展昭揭开他的面目之后,便沦为万魔窟的后人,且他那身休屠九厄的功法,也注定了他踏入武林、喋血江湖之后定会遭来仇家上门。这便是江湖的因果恩仇轮回相报。

  展昭这才隐约明白立雪束手就擒的意图。

  “展大人可悔?”立雪笑问。

  “大师可悔?”展昭反问。

  立雪打了个佛号,推开牢门之前,又站定,回头看了一眼从大牢窗外的夜色,“展大人,既问雷家恩怨,小僧有一事不解……”他转过头,踏步上前,“若有一日,展大人痛失所亲所爱,展大人自当如何?”

  展昭一个恍惚,隐约想起几年前似是有另一人问起这话。

  他笑了笑,目光仍是沉静平淡,火把的光落在他黑沉沉的眼睛里,“展某习武……”

  声落尘埃,立雪已提步离去。

  一个提着食盒前去大牢送饭的狱卒走了进来,见展昭在此,不由一愣,立即道:“展大人,花厅有客,正等您呢。”

  展昭不认得此人,不过这年轻狱卒原非渝州官府的人,而是夔州路调来的官兵,如今渝州官府的官差通通被关入大牢、听候发落,正是人手不足的时候,自然借了人看管。

  展昭微微颔首,收起立雪所给的册子,上头果然是誊写着江湖命案死者所犯隐秘恶行。他无声叹了口气,往大牢深处看了一眼,心道自己急于求成,本就不擅此事,何苦大半夜前来审问,这便调头往花厅去了。

  只是他不知,此一去,这审问便再无机会了。

  叫展昭意外的是,花厅里等着的不是旁人,而是白无根。

  夜深云府深处的庭院里满座皆客,可这众人期待已久的游云宴却乏味至极。酒宴无声,东道主座上无人,只挂了三张画纸,上头分别是一诗、一画、一字,以文为题,会天下英雄。然而这三题出的实在古怪,诗为李太白诗蜀道难,画为顾恺之洛神赋图摹本,字为王羲之快雪时晴摹本,文入武道,先破其意,方得见云府家主云先生一面。

  方有机会论夺魁。

  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无人离座,在座皆知答错便失了机会,谁也不敢轻易挪步。

  不远楼阁之上,白玉堂斜斜靠着柱子,抱着长刀,神色懒散。

  “可有答?”身后之人笑问。

  白玉堂侧头斜了他一眼,那病怏怏的书生正在这暮春里抱着个汤婆子,裹着厚厚的大氅,可面色仍是惨白。云静翕仿佛不知自己犹如风中浮萍,眸中浅浅含着笑,那双眼睛寻常人不敢逼视,总觉得那清清淡淡的目光能将一个人的一切看透,无故地犯怵。可白玉堂却全然无畏,眯着眼打量着云静翕,反问:“我答,你便答?”

  “雷家图纸确只是一张藏宝图,万魔窟四面财神毕生所建的藏宝洞。”云静翕坐在榻上,双手都手在袖子里,拱着那个汤婆子,可便是如此,仍是风雅得仿佛风中一支兰花,一支病歪歪的兰花,“若你要问这个。”

  “你知我问的不是这个。”白玉堂说。

  云静翕笑着叹了口气,“你今日不该来。”

  风吹的窗子吱吱嘎嘎的响,白玉堂一愣,登时站直了身,“有人要灭口。”

  他且要提步,云静翕又轻声道:“来不及了,泽琰。”

  白玉堂冷了面色,“你早知,”他一顿,踏步上前,“如此说来,你也知晓幕后何人。”

  “你二人如今知晓太多,实为无益。”云静翕不为所动。

  白玉堂冷笑一声,“……诗,乃不可登;画,则不通天;字,意不忘亲。”他拎着长刀,居高临下地盯着云静翕,刀鞘末梢顶在矮桌案上,“武道修心知来处,方有前路可行。”

  云静翕笑声清淡,在夜色里听来十分愉快,“武学天赋不输汝兄。”

  白玉堂不以为意,云静翕又叹道:“泽琰,离天远些。”

  “天为何?”白玉堂反问,似是怒极反笑,目光里尽是煞气,“天子?朝廷?……还是展昭?”

  云静翕微微摇头,垂着眼,不见高深莫测,单薄的身形在夜风里格外孤独,“莫上登天阁,莫近云霄处……”他独自低语,声融夜色,才又抬起眼,笑望着白玉堂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目光,仿佛无可奈何,终究是轻描淡写道,“藏宝洞里金银财宝之外,非是什么重要之物,不过一块玉罢了。”

  渝州府衙花厅之中,白无根将一个卷筒搁在桌上。

  “你果真是雷家公子。”展昭扫了一眼,叹道。

  “展大人何时察觉?”白无根笑问,他今日未有戴那半张铁面具,穿着一件灰蓝色的袍衫,微微一笑,风采夺目。

  “唐门那夜,九霄环佩,”展昭站在花厅门内,“雷家镇宅之宝,自是只有雷家之人能一眼认出。立雪大师乃雷二公子,不曾见过,云先生自不会有此一叹,那夜唯有二人可能出声。”扮作白玉堂的人,还有刚被展昭从石桥救回的白无根……如今证实另一人是掩日教的秦苏苏,想必那声微不可闻的低叹正是白无根脱口而出。

  展昭又道:“且那日之后,唐门结亲消息,花轿从云府出门,渝州城皆知,可你从未现身一问白兄。”

  白无根千里迢迢随白玉堂来此,就是为寻根究底。

  可机会送至跟前,他却自己不见了踪影。因为不必了。

  自那日见九霄环佩起,他已知晓自己根在何地,身从何来,亲在何处……可惜他虽记起,这根也早在四年前被毁得一干二净。来时尚有惦念,醒后仍是孑然一身。

  他是雷家大公子,雷琚。

  “我知你们欲寻此物。”白无根,又或者说,是雷琚指着桌案上得卷筒,“雷家图纸,当年我将此物埋在雷家废墟,这几日便是去取此物,一作今日谢礼,二欲恳请……恳请展大人放我幼弟一命。”他朝着展昭就地一跪,那双与白玉堂相似的桃花眼里不复澄澈,亦无失忆时的无欲与笑意,冷冷清清,空无一物,“雷琚再无旁亲,唯有幼弟素不相识,他为雷家报仇雪恨,我愿以身待他领罪受罚。”

  “……雷公子且起身罢。”展昭侧身避过这一跪,温声道,“雷二公子已离去。至于这图纸……本就是雷家之物,雷公子仔细保管便是,若是不妥,烧毁亦是好事。”

  此一言着实令雷琚一愣,“你……”

  展昭神色坦荡赤诚,“它该在四年前焚毁。”

  雷琚凝神片刻,站起身来,拱手一拜,“展大人高尚,雷琚佩服。”他又笑笑,也不知想起什么,目光里空空荡荡,犹如风中身不由己的浮萍,“只是此物想必展大人不知其中秘密,还是带去给包公方是妥帖……”

  “赵有和氏璧,秦作传国玺,至唐,数朝皆为正统符应,后唐清泰三年,末帝抱其自焚玄武楼。”

  白玉堂一怔,“传国玉玺。”

  “传闻万魔窟的四面财神那夜冒火登楼,就是为将此物也收归囊中。”云静翕仍是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卷筒,丢给了白玉堂,“如今大宋无玺,想必吕文茅与罗善奉命定要寻得此物。只是天下人皆知图纸在雷家,却不知图纸分作两份,另一份在云家。收着罢,来日必有用处。”

  白玉堂单手接了卷筒,并不细看,只单刀直入问:“……是哪个皇亲国戚、王侯子弟要篡位。”

  云静翕不语。

  白玉堂直起身,“不说便罢了,只一事,”他拎着长刀,眉宇间凝着冷煞冰霜,“你当日所言,他此行有难,可是结了?”

  这一句,引得云静翕不由笑出声,“我道你不信。”他又是叹又是笑,“结了。”

  白玉堂也不打声招呼,如来时一般大摇大摆地便要离去。WwW.XiaoShuo530.com

  云静翕也不恼,只摇头自言自语,“望舒,比起汝,汝弟当真是魔星降世,不听人言,惹不起,该躲。”

  他话音才落,就有一人笑,“既如此,你何苦招惹他,叫他同那展昭该如何是如何便是了,望舒还能掀开棺材板毁你珍藏阁不成?”声音从顶上来,是个男人的声音,干净清澈,像手里掬起的一捧水,水中倒映着月光,“少算几日命罢,我只怕来日既无望舒与我饮酒,又无元瑞与我抚琴……也无幼清与我观星了。”

  “曜之何苦。”云静翕说。

  “是极,曜之何等苦啊。”坐在屋顶上的男人也说。

  “元瑞此路无归途,是我的错。”云静翕抱着汤婆子站起了身。

  “他既与你我分道扬镳,家仇亦是得报,你何苦还为他谋算,叫他今日如意。我看他大难不死迷了窍,人是真糊涂了。”男人说。

  云静翕久久未言,清淡的目光落在朗月疏星的夜空,忽然问道:“当日可是我择错了路?”

  闻言,男人无半点忧虑,拍着大腿哈哈大笑:“你这半仙就是没事想得多,再过二十年,不等白发便先秃了头。我且问你这世上有几人见了望舒,不肯拿命换他命?他多活一日,便是再无把酒言欢之时,谁不欢喜?你择望舒那日,可还有机会算明雷家之难?”

  云静翕竟是也笑笑摇头了,“既是如此,便也无悔了。”他停顿片刻,又接着道,“唯有如此,他才愿交出图纸。”

  “你果真要给他。”男人收了笑。

  “曜之仍觉不妥?”云静翕问。

  “倒也不是。”男人用手指敲着膝盖,远远瞧着那白衣人提着刀慢悠悠地从云府离去,似是察觉他的视线,还回头望了一眼,目光凌厉地像是黑夜中的银刀。真凶!他垂着头笑,声音轻了些,温柔得像是在叹息,“他二人不过我们那时的年纪,幼清,倘使再赔上白玉堂,我怕来日黄泉路上被望舒一脚踹进忘川。这也就罢了,你心知再多个展昭,白玉堂恐怕是做鬼都得拉上你我垫背,啧,永世不得超生,可怕,可怕极了。我向来是怕鬼的。”

  “胡说八道,你可就在恶鬼窟里长起来的。”云静翕笑骂。

  “那是人。”男人辩驳,“实实在在,能摸能咬,怎能和鬼比。”

  “你莫忘了,这个赌我赢了。”云静翕说。

  “你当日诈我,怎能叫我一个寻常人和你这半仙儿作赌呢。怕是三月廿八那夜你约我在来福客栈一会时,就算了个清楚明白,否则焉能知展昭就投宿那家客栈,白玉堂那夜又定会与他见面。我就不该听你之言,一见望舒这幼弟,与你这半仙白做了一笔赔本买卖。”男人捶着膝盖直道失策,“我看还是得去官府偷回来才是。”

  “入了他二人的手,你还想偷回来?”云静翕笑声轻快,听得楼梯上来的书童也松开了几分紧蹙的眉头,又下楼去了。

  “怎么不能?”男人说,“论武艺,怎么也比他二人技高一筹,偷张图纸图纸还不是手到擒来。”话虽如此,他却一动不动地坐在屋顶上,见月亮渐渐高升,方才低声问,“他二人此去果真无恙?”

  风里突然没了笑声,楼阁亦无人言语。

  月挂中天。

  渝州府衙又生乱,狱卒匆匆进了花厅,结结巴巴地直喊:“不好了!展大人!展大人死、死人了!”

  吕文茅与罗善竟是官兵层层包围的眼皮底下,展昭坐镇的官府大牢里死了,皆是中毒而亡,毒就下在今夜狱卒亲自送的筷子上。那送饭的官兵狱卒心知办坏了事,吓得与展昭大哭饶命。

  展昭与颜查散不得不连夜细查官府,几乎一宿未歇,却是不得寻见差池,再心焦也无济于事,只得作罢再修书包公。

  展昭亦是下令备马,第二日一早赶回开封。

  因事出突然,天且将亮,白玉堂仍是游云宴未归,展昭有意前往云府一问。只是他且刚踏出府衙大门,又被来客堵了路。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唐门娘子唐珞琼。

  这夜深人静近黎明,灯火皆歇,街巷只有月光,非是习武之人皆是睁眼瞎;这姑娘可真是胆大,分明不通武艺,脾气倒是同习武女侠一般,大半夜也敢独自寻上官府。展昭心下哭笑不得,这一夜尽与雷家儿女打交道了,又暗说唐珞琼来晚一步,未能见着送图纸来的雷琚。也不知这位旧日雷家琼娘,今日唐门娘子可知雷琚当真在世……更不知那雷大公子是否还有意一见当年的妹子。

  唐珞琼不曾提,只闲坐片刻,又问起白玉堂。

  “白兄去游云宴未归,正巧展某有意前去,姑娘若寻白兄,不如同往?”展昭虽有几分意外,倒是提剑迎着唐珞琼往外走。

  唐珞琼随之起身,似要跟上,又在原地站住了,“展大人。”

  展昭回头,“姑娘有话请说?”

  “琼娘便不叨扰展大人与白侠士了。”唐珞琼柔和的眉目带着几分疲倦,许是因今日之乱心疲力竭,连一身尖刺也不见了踪影,“今日来此,只有一问罢了。”她定定地望着展昭,“游宴那日,戴面具之人果真是白侠士,非是旁人?”

  “……是。”展昭轻叹,听出唐珞琼言下几分隐秘的期许。

  果不其然,他此一言,唐珞琼神色黯然。

  便知那位雷琚公子虽寻回旧事,但不曾与唐珞琼再会。展昭虽往日多管闲事,可这事却不忍胡乱掺和。

  “那当日与我三问……”唐珞琼欲言又止,“也罢。”

  “如此,便谢过展大人直言以告。”唐珞琼好半晌才收敛起神色,“唐……唐无影一事,亦是多谢展大人……他确如展大人所言,已然留书离去,将唐门拱手相让。琼娘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非展大人,琼娘……今日谢过。”她收了言,眉宇冷凝之中又添几分萧瑟,只匆匆一礼,便转头踏出了门,头也不回地扑进夜色里。

  展昭见她女子一人,本有忧色,这门前又无官兵能相送。他正欲抬脚追去,一抬头却见一人正立在屋檐上,与唐珞琼无二的样貌,可在夜色之中却漠然得像是一座冰雕。他原是盯着独自远去的唐珞琼,又缓缓转过头来望向展昭。是唐无影,展昭放下心来,暗笑自己糊涂,这唐门娘子怎会独一人出行,身后定是有唐门弟子暗中看护。这短短一会,天便有蒙蒙亮的意思,月从西山淡去,云层翻涌如浪。

  远远地,便瞧见一人身着白衣,从屋檐上纵跃而来。

  也不知为何,本要晃身离去的唐无影忽然从展昭身侧落了下来,像是数道虚影和作一重,声也落了下来,“展昭。”

  “……唐公子有事?”展昭淡笑侧头。

  “你有断袖之癖?”唐无影问。

  “……???”展昭被问了个懵。

  唐无影歪着头,仿佛只是因为好奇才有此问,可那怪声怪气的嗓子平添了几分诡异,令人头皮发麻,“你对阿琼毫无兴致。”他说,又回头望向屋檐上飞身而来的白玉堂,“却见他甚是欢喜。”

  展昭先是啼笑皆非,又是恍然,终是认真想了片刻,忽而记起入夜前,白玉堂独行云府之语,垂首失笑。

  “白兄缘何不愿一问云先生?”

  “白兄受云先生之邀,与展某几次遮掩来意,可是二月来时便早早见过了云先生?”

  “展某几年前早便见过云先生,白兄不必……”

  展昭与唐无影微微摇头,缓声道:“却非是。”

  “……云静翕说,兄长命数究竟天生如此,还是遇上他方如此,他不知。”

  “当年与他订亲女子是命有此劫,还是因他如此,他不知。”

  “他父母早亡、手足姊妹一一命丧黄泉,是天定寿数,还是他为祸害,他不知。”

  “他此生憾事甚多,虽双眼可窥天机、指掌能算万事,却孑然一身如孤帆,终不得长久欢喜、更无平常和乐。所亲、所友、所爱,无一善终。”

  “展昭。”

  白衣人从府衙前的巷子前落下了,虽是凝着眉头、满是阴霾冷然,可望向展昭时,桃花眸里却闪着天光乍破时的光彩,让这晨曦也黯然失色,“猫儿。”他高声,提着刀抬腿便上前,手中的卷筒顺手丢给展昭。

  展昭接了这卷筒,虽是惊疑,口中却笑问:“白兄此去可有所得?”

  天真的亮了。

  云府楼阁,云静翕收了笑,在凉凉的晨风中低叹,“……曜之,泽琰隐约有短寿之相,岁不过二三。”

  屋顶上从容安然的男人猛然跳了起来,钻进楼阁里,“幼清你……!”

  “他二月一入渝州,便前来云府一问。我见他面相便算了数回,回回只盼是我瞎了眼。”云静翕捏着一枚铜钱,语气虽淡淡然,“劝有何用。我与他实话实说,他便不信。”说至此,他又笑,“可我说他那心上人无缘无故要西行入蜀,此番定有一劫难,他半句不疑,转头就顶着展昭名头行事,非要将渝州的难自个儿拣了去,揪出渝州的秘密,护展昭周全。”他无奈地抛起铜钱,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桌案,“曜之,劝有何用?”

  “只展昭,他赌不起,也从来不赌。”

  白玉堂不怕死,却怕如云孤帆一样,长命百岁、独活于世。

  “……你便出此下策,与他作赌,亦与我作赌。倘使他寻着我,便答他所疑?”男人说。

  “曜之,愿赌服输。”云静翕说,抛上天的铜板落了下来,“你我之赌,是他胜。”

  男人抱着胸盯着云静翕半晌,垂下了总是笑吟吟的眼睛,“老头活不了多久了,掩日教不过是为省了来日麻烦才打的幌子,你知往后我便该待在那牢笼里。我们四人当年不过算计一人,你有如此本事,却也闹得今日这般地步,幼清……”

  铜板在桌案上发出滚动的声响,终于侧倒,云静翕含笑,单薄的身躯里仿佛藏着通晓万事的力量,“莫上登天楼,莫近云霄处,莫赌一时气,莫作独行人……天虽不可近,日却与他行。曜之,展昭,便是他的生机。”

  金光破开云层,洒下万丈光芒。

  唐无影无声地消失在阴影里,像是消融在光里的影子。在离去前,他仿佛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两个提着官兵送来的细软、纵马离去的年轻人仿佛本该活在这样的璀璨光辉下,策马同行也好、把酒言欢也罢,福祸吉凶、变数莫测,去日如何,今日如何,来日如何,皆无畏一行,如尘埃里消弭的温声低语,平缓笃定,动人心扉。

  “大约是意中人二十多年前非要投这男儿身。”

  “既是他来,又何须此问。”

  <探蜀中隐世结>

  结案!!!!啊啊啊!!!差点以为这一卷永远不能结案了,太难了quq哭起来!

  卷末再撒一把糖,疯狂撒!

  你快乐吗。

  又到了场外强行讲解的时间。

  其实这一案我已经不知道还要讲什么了。

  因为多线并进,场外讲解也很难。

  按多线讲罢。

  1.命案线:江湖多起命案,每隔九日死一人,立雪干的他与五爷初遇是干下第一起案子不久后但说起来,这个是江湖仇杀铲奸除恶……嗯,虽然我没仔细写背后的故事,但是偶尔还是有提点,如轰地门少主名声特别差等,但因为不是主要线路,我砍掉了一部分,但是似乎显得立不住,如果有机会我再改改。他其实为雷家复仇只是顺手,觉得我既然查了,也知道了,这些人又是恶人,与我善恶不合,就干脆复仇罢,顺便搞一波原因的开端,唐门,也就是嫁祸当然他没想到老门主也挂了。

  2.唐门雷家线:

  大概六十年前唐门老门主想搞个最强杀手计划,所以弄了一群分族庶子娃儿们搞训练,让他们自相残杀,小小年纪就给唐门当杀手,结果搞砸了,弄出了个唐空简,年纪轻轻,中二又自大,心想我比你强,干啥听你的,然后就把老门主杀了,直接上位当门主。但是因为他脑子不太好x就是小的时候杀手培养计划里的漏洞,搞得他莫的感情,道德伦理负分,全身心投入武道……

  然后唐门长老,原唐门少主,心有不甘又不敢反抗,暗戳戳的筹备了很多年,想要搞死唐空简。其他的长老基本都站他这边。

  二十多年前,长老们想曲线救国,让唐空简从他们那儿领个娃娃培养当下任门主。没想到唐空简直接从疏影阁买了个女人回来……对就是唐珞琼和唐无影他们娘了,后来生完唐珞昀就死了。

  二十年前,也正好是雷二立雪出生的时候,这娃子天生骨骼精奇,练武好手,然鹅,雷家不准习武。唐空简一看,嘿哟,这娃娃练武多好啊,他自己一心武道,年纪大了瓶颈过不去了,干脆偷个娃娃来养,顺便把自己娃娃送过去了,心里还想:一换一,公平

  这就是换子,结果立雪被凡渡捡走了,万魔窟的人被雷家和云家剿了,所以记仇上门来,正巧碰上,就抢了人唐空简只能养唐无影了

  四年前,避世的雷家发现唐无影和唐珞琼一毛一样,搞了个鸿门宴,想逼问唐空简,没想到这一把把自己坑死了,全家没了。唐珞琼为守住那些琴以及大家都想要她身上的图纸,好的根本不在她身上,但是她知道没人听她解释,然后就回了唐门唐空简看她活着就认她回来了,也没啥别的,年纪大了,好像慢慢开窍了。

  两年前,唐长老开始搞唐空简,夺回唐门,和吕文茅一拍即合。

  然后就现在,因为江湖命案,唐珞琼以为雷琚回来复仇,替他遮掩,推锅给全场最佳秦苏苏,大家都推锅给秦苏苏,导致命案越查越复杂。唐空简是长老下毒弄死的,两年前失败了,这次成功了。

  3.官府线:昭昭奉命来查有点奇怪的渝州官府,发现1.书生闹事案;2.说书人灭门案;3.巴县冯尤案,都和这官府脱不了干系……这个我不知道我哪儿没讲清楚……emmm反正就是1是科举舞弊卖官鬻爵,2是和唐门长老搞死唐空简计划,3是收服这里的门阀大户,其实就是威胁啦。

  4.补上最后一条隐藏剧情:

  白五爷线:他受云先生之邀来游云宴,也是为了知晓白锦堂旧事。

  然后云静翕和他打了个赌,如果能找到秦苏苏,就告诉他想知道的东西。

  所以五爷一直在找秦苏苏,想尽办法的。

  另外,云静翕说展昭有难,所以五爷很早之前就假扮昭昭,想要揪出渝州的问题,当然因为他假扮昭昭,所以昭昭的难直接被他……破解了嗯。

  所以渝州这个地方真是一个奇妙的,大家突然之间都开始互相隐瞒互相守护的,神奇场所呢

  就问一句,今天五爷攻不攻!今天五爷帅不帅!

  第一次尝试多线并进,想写一个芸芸众生,大家都有各自的目的和所求,都有自己的人生和方向,的故事。

  一塌糊涂……感谢诸位仍旧不离不弃。

  我还要继续努力啊,为了写出更好的故事!

  以及这一卷是为主线剧情做准备了,有的人可能已经发现了……

  在巨糖中间埋了一两把刀子?嗯?嘛吃糖就好了。我觉得你们现在心里只有昭昭最后那两句话了。

  可能还有段落不通畅,我脑子转不过来了,明天起床修改。

  晚安,还有早安。

  下卷预告:长饮竹叶青!之!寻大漠诡城!暂定吧下卷我努力再日更几天,嗯。

  xxxx

  修改一下bug和错字……emmm

  文里补充一条伏笔掀开: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可能已经忘了,小侯爷在客栈听到有人说话,是云先生约了人……

  明天尽量更新emmmm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为您提供大神洛安之的[七五]桃花酒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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