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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9 章 第七四回 言如刀,爱恨摧折谁人骨

  兵戈铮铮惊鸟雀,各人心头俱胆颤。

  展昭回头望去,见那一身象牙白衫在墙头被风吹起一角,独一人便敢去迎山河倾塌。半编半披的柔软青丝与风共舞,长刀出鞘,正是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横斜似妖似仙,人如刀,刀亦如人,无处不是艳艳风采、华美如画,无处不是凶戾狠煞、阎罗登台!

  如此鲜洁跳脱、气指苍穹的本色,炽烈得能将心火烧的沸腾,又如何不叫人为之心折!

  但他有闲心从容笑之,厅内展家一众却弄不懂怎会有如此之多江湖草莽聚势而来,好似轻手一泼水,却无端搅弄了一场风云,一时诸人失色,隐觉大事不妙。

  果如他们所料,白玉堂为退江湖人的耳目,反倒惹得难堪猜忌一语惊众!

  门外闹闹哄哄之中,事态几番折变,朝着展家最不愿看到的结果一路急速坠滑。

  纷纷扰扰诸声在耳,甚至有故意高声的叫嚷,准确清晰地传达给厅内这些不曾习武、甚至年迈耳弱的展家之人耳中。滔天风雨覆乾坤,或有争执和质疑、或有说项与辩解,但更挡不住那些嘲讽、辱骂、嫌恶、玩笑像是密密麻麻的针穿过风扎在厅内众人身上,恶劣地践踏着、羞辱着为人的尊严,让人难堪到了极点。

  展忠听得又气又恨,想要将那些胡言乱语、搬弄口舌的人统统提着扫帚赶跑,却又无能为力。他红了眼,心中希冀与自家少爷与白公子能够了结此事,面上不知是愁还是苦,只捂紧了白云瑞的耳朵,叫小孩儿免于这场无妄之灾中难听谩骂与侮辱。

  白云瑞歪着头,不知所谓,还冲展忠笑了一笑,安抚地抱了抱展忠。

  只把展忠瞧得落泪。

  这在展家一众看来本是关起门来的一场家事,甚至是一桩不愿甚嚣尘上的家丑。现今却叫人捅破,搁在光天化日之下,任人肆意点评置喙、侮辱谩骂、口口相传……

  前厅之中或立或坐的人先铁青了脸色,更有人浑身不适、只觉无地自容。

  有人忍不住呵斥:“展昭你……!”

  此声尚未落尽,坐在主位的展清先重重一捶手中拐杖。WwW.XiaoShuo530.com

  拐杖底端落在地板上,就像是捶在厅中每个人的心口,将要脱口而出的恶语先一步打回了肚子。展清终于抬起眼皮,宛如这动摇的波浪中的屹立不倒的柱子,神态清明、不苟言笑道:“事无定论,不可迁怒于人。”他不必逼视众人,但隆隆低沉的嗓音叫人心思起伏、不敢有异议。

  “展骅。”展清也点出了那展家小辈的名字。

  他的目光从展骅挪向脸色难看的展暝,最后落在展昭身上,威严肃穆,似乎那万人门前指骂根本不足为惧,掌舵展家数年所见风雨无数,他亦不惮这点唾弃指摘,仍将当务之急放在事情的真相上:“先论事,再论其他。”若事为真,方有呵斥和说法;若事为假,那外头不堪入耳的皆是污蔑。

  但那年轻书生闻声一颤。

  他正是心下饱受折磨,意识到这桩事恐怕起于他当日六神无主之际、没能把好自己的嘴。是他不知事情真相就因着一时所见与人胡言乱语旁人私事

  这些诗书圣贤、礼法人情里走了千万遍路途的他从未想过的东西,怎会有如此荒唐、不容于世的干系,又怎会叫他瞧了个正着,又……又怎会就是他身旁之人、身旁之事!他太过糊涂、日夜备受煎熬,才在茫然思绪里被十七叔问出了困惑,哪怕之后谨言慎行,压在心底不复提起,也已然致使事态发展成这般难以收场的地步。

  如今此事无论真假,展昭都要为他的一时不慎,承受千万人唾骂……展家名声又或受之连累。

  太荒唐了。

  到了此刻,他更要狐疑当日所见是否是瞧花了眼,更不敢笃定自己清晰记着隔街所望就是展昭和白玉堂。哪怕事无定论,他又有何脸面站在此处质问于人……窗外院外肆意的谩骂与取笑扎的他神志不清、浑身发冷,他自幼遵“展家”荣辱与共之说,只觉得那“有悖人伦”与“畜生不如”的言辞都恶毒且刺耳,调笑讥讽的浑话肮脏又下流,读圣贤书多载,他哪儿见过这般粗俗无礼阵仗。

  展骅僵硬着站在原地,低垂的头仿佛有千斤之重。

  “展骅。”可厅中之人还在逼他抬起头来,挺直了脊骨去面对他一手推动酿成的恶果。

  如今之计……还是说个明白为上。

  且终归是展昭……

  “……”他到底深吸了口气,捏着拳头抬头,对上了展昭平静含笑的目光,心头一窒,千言万语都堵在口舌里。

  展昭端详着这个年轻人。

  说来算上今日,也才三面之缘,从无旧交。

  这三面之中,他与白玉堂细想来不见有什么出格失礼之举。不过初见之时,这个展家小辈就曾失态,如此算来该是更早……在城中碰上了?

  他微微一笑,没有为难这个不知如何作声、又或许咬着牙不愿借己之口去猜忌旁人的年轻人,和和气气先道:“展骅?”

  “……小侄展骅,见过堂叔。”展骅艰难拜礼道。

  “不必拘谨,”展昭温声解围道,仿佛被众人困于此遭冷视、质问和指骂的人并不是他,平和坦荡得犹如春时风雨冬时阳,“你在常州城中何处见过我与玉堂,可说的明白?”

  “……”展骅唇齿微嚅,错愕捉住了他的心神。

  他盯着展昭清朗温谨的面孔,仿佛从未想过眼前之人能在这污言秽语责难背刺下落落大方,以至于让他倍感羞愧、无地自容。展骅对着这双眼睛,在众人的催促目光下,终究顺着展昭之语道:“城西至福客栈,我看见……”他话说出了口,又要吞声,似是不忍将那话推至光明磊落的展昭面前。

  看见什么?

  看见任何拉拉扯扯都不至于有今日猜测和逼问。

  他只是一抬眼,却在酒楼看见对面客栈屋内,两个男子僭越礼法的亲吻。

  展昭神色微动,已然有所明悟。

  虽想不着当日有哪般凑巧,但既是确凿遇上,再想想二人平素坦荡、别无多少谨慎藏匿之意,那也怪不得旁人非礼勿视了。他正思索的须臾,厅中有人作声,先逼问跟前,要展昭给个速速答复。展昭便笑了一声,温润眉目淡淡,从容通透,无半分掩藏之意:“是,你所见不错。”

  展骅张着嘴,呆住了。

  平缓的言语在片刻的静默后,如水入热油锅,霎时炸出声响。

  “你!”

  “什么……!”

  展昭温温抬起眼,墨眸如潭、不见动容的水花,侧头轻轻望了一眼恼于江湖草莽口诛笔伐、提刀示警而去的白衣人,又扫过满厅之人肃穆又惊怒非常的面容,堂堂正正、襟怀坦白、无畏无悔,犹如飞蛾扑火、抛下世俗的枷锁:“是我心悦,是我爱慕,是我欢喜,是我所求。”

  “展昭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错事!竟还恬不知耻!”

  “展某不觉有错。”

  “还不知错!展家怎生出你这样的儿郎!先不说你胆大妄为、违逆伦常,将宗礼法度忘在脑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有何颜面去见黄泉之下列祖列宗,又怎对得起你父亲在天之灵!”

  严厉肃穆的言语犹如铺天盖地的虫子啃噬着人的神魂。

  “此般不容于世的私情你还不觉有错!展昭,你且不知羞耻不成!”

  “一个男子同一个男子有了私情!”

  “我展家怎会出你这般不肖子孙!败坏展家门楣!丢尽展家脸面!可恨”

  “……都是走什么江湖、当什么侠客!目无法纪、杀人窃权、胡作非为还自称仁义之举!圣人书不读,在外头尽学些可憎的脏事!”

  “展昭,即刻了断此事”

  “……”展昭神色不变,静静望着愤怒之下口吐毒刺利语的人。

  他早有预料,在大漠握住另一只手时,在鬼城顺从挣扎已久的心意时,在策马同行的每一个日夜里扪心自问时,在蜀地欲挣脱又被甘愿束缚的亲近时,在那心神不定的花轿独坐时,在低头为喜服与荒唐婚事恍惚时……在开封守岁的屋檐上、在婺州或将丢了性命的城阙前、在命案罪恶跟前他荒谬生出的绮念里……

  他挣扎过千万回,困惑、迷障、推拒、徘徊,亦挡不住情意汹涌而来时,永不止息的欢呼。

  若连情意都不敢承认、不敢宣诸于口,他此生又何来一句大丈夫顶天立地、问心无愧。

  既如此,胡杨树下的作答、漫天星河下的誓言,来了,又岂有悔意回头,又岂会为此烦恼。倒是这阴云在顶,叫人不由想起江南的雨和廊下观雨的人,让展昭叹息母亲那先见之明。只是……那时谁能料到这将是一场不容于世的意外,但它非是灾难。因而他在被围堵的缄默之中只有两三笑语,镇定、赤诚。

  “……这非是错处,非是私情展某如此辩解,想必诸位来看冥顽不灵。族长与诸位长老有自己的道与理,展某亦有展某的道与理。”展昭缓步向外,将白玉堂搁在前厅门前的巨阙拿了起来,指尖轻轻一抹剑鞘,又转过身来,温顺谦恭道,“展某身为展家之人,那便再照展家的规矩来。”

  “情意若天地不容,杀生亦世间重罪,展某执剑数载、身负错处,素来不是乏善可陈。展家欲请家法,展某自当应之,十年前如此,今日亦是,此事一了,再无他言。”

  “此生无悔,纵死不改志,绝无松手之日。”剑不会松,情亦是。

  声落尽时,外头的喧嚣忽而远去了。

  但厅中只念着眼前之乱、揪着不知悔改的展昭,哪还顾得上外人如何。神色肃穆的几个长老几乎气的昏了头,急促地呼吸着,一把老骨头险些要当场倒下,却被走上前的展昭轻轻一抚背,便顺下了堵在心口的气,只能抬着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展昭:“你你……!”

  “大逆不道的东西!”展暝中气十足地骂出了声。

  “你果真冥顽不化,非要一错再错?”展清拄着杖冷脸看着展昭,“今日你可是当着展家诸人面前承认……展昭,你与他果真有此离经叛道、罔顾人伦的私情!”

  “是。”

  展昭未答,外头的声音先传了进来,斩钉截铁、吐字雪亮。

  展昭含笑回头望去,见那黑发白衣人提刀步步近。

  这股狂肆行于天下的风,疾奔深渊而来,却像是来逐日摘星辰。天下路尽,也能叫他劈开山河开道而行。

  沉默呆滞已久的展骅也侧身望去。

  白玉堂当是不曾耳闻厅内来回争辩,只大步上前一拽展昭,坦荡又不客气地应声。他说是,他忠于心、为情意抵抗世间暴风骤雨;他背着光来、与世俗伦理背道而驰,分明浑身凶戾可怖却满是热烈滚沸的爱意;他道滚、从这里滚出去。

  惊愕塞语。

  明园里一时没了动静。

  外头的江湖人纷纷探头,弄不清是隔得远了听不清,还是白玉堂下了墙头之后院子里没人做声。

  这围聚而来的江湖人数目众多,随便一动都是声响,越是细听越是聒噪,烦人的紧。且众人也不是个个耳聪目明胜常人,这听不清了自是个个怒上心头。稍微近些的便拉拉扯扯、扭打起来,被割破衣袍的人嫌丢人灰溜地跑了,但更多的人被白玉堂离去前的警告拱出心头火三丈高。

  分明个个警惕那一刀威势可怖,也无人敢当真一试三十丈内……嚼舌根的人却不见少。这须臾片刻,竟然同仇敌忾,纷纷骂起了锦毛鼠白玉堂果然如传闻之中那样阎罗脾气、刻毒霸道、盛气凌人!

  “……我看他是心虚了,就是和那南侠展昭搞什么断袖!”

  “八成是了,你瞧他这走了不也没解释,这般恼怒我看就是因着被踩着了痛处!”

  “他娘的一个断袖,倒是嚣张……!”

  “瞧上一个男人,那可真是恶心,有病!”

  几句话往后说得越发难听了,因人不在跟前,逞口舌之快更不必忌惮,尖刻的言语多是听了都恶心的粗野辱骂,不是恶劣的取笑、便是恶毒的揣测。有些江湖人不肯掺合其中,便沉默着远了些。便是此时,两个持拂尘的年轻道士落下了身形,拧眉望向那些辱骂起劲的江湖人。

  二人本有意直奔明园,可刺耳之言连带着两个熟悉的名字却不住地钻入耳内。

  “……”容九渊捏着拂尘轻轻一转,脚步停下了。这瞧着和和气气、温温顺顺的小道士,眉毛微敛,双眸开合见神光凛利,不快之色溢于言表。

  叶观澜眯起眼先嗤了一声。

  “怎么,你们哪个瞧上白玉堂了,还是瞧上展昭了?”他冷冰冰地瞧了一会儿,不高不低的沉沉嗓音好似能震到这满口污言秽语之人耳中,好似能震得诸人心胸处闷得窒息。

  稍微内力弱些的,当场捂着胸前吐出一口血来;更有直接滚下屋檐,摔的七荤八素、眼冒金星、浑身剧痛。

  “你……!”尚有余力者见来了两个陌生道士,撸起袖子高声骂道,“臭道士,你知道个屁,我看是找死!”

  叶观澜笑了一声,“贫道实话实说罢了。”

  言罢,他故意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些人,“我听你们这慷慨激昂、骂得痛快,字字诛心,也不知是是什么深仇大恨。不是瞧上人家年纪轻轻、名扬江湖且相貌不凡、武艺高超,何苦在背后做那长舌妇人、言语尖酸。”

  这话惹怒了数人,正是心说打不过一个锦毛鼠白玉堂,还打不过俩名不见经传的臭道士不成!

  刀剑拳脚皆是上前,乱糟糟地叠在一起,招式乱没乱套不说,总归是气势骇人,直杀叶观澜门面而来。叶观澜懒懒散散,轻一退步,手中拂尘一卷,也不知他是如何力道翻转,竟是轻巧就连刃带人一并扔下了屋檐。

  他又侧头躲开一掌,软软长长的拂尘就自个儿长了眼睛,从角落处扭了出来,又缠上来者手腕。

  叶观澜尚有闲情与容九渊玩笑:“哎,阿渊,你瞧他们谈论二人模样,像不像你我上深宅大院做法时瞧着的那些拈酸吃醋、恨那夫君不宠幸自己的孤苦小妾?”

  “狗屁!”

  话音落,又三人被他踹了下去,拂尘缠着的人也滚成了冬瓜,转眼竟是倒下一片。

  一众江湖人惊愕,只觉须臾眨眼竟没人能瞧清这年轻道士的招式。

  “哎哟。”叶观澜低头翻了个白眼,那困恹恹的语气听着更叫人暴跳如雷,“贫道有病,素来没轻没重的,见笑见笑。”拂尘卷着一人脖子将人重重往屋顶上一甩,数片屋瓦飞裂,劈里啪啦作响,那男人也被他踩在脚下。

  “我操你大爷”

  “臭道士老子劝你少管闲事!”

  叶观澜轻啧了一声,踩着满口粗话之人的脑袋,蹭了蹭脚底下跑了一路的湿泥,满意又虚伪道:“阿渊,这脏布擦鞋倒是方便。”

  “这他娘的又不是老子说的,那白玉堂和展昭断袖,关你屁事!”

  容九渊抱着拂尘在一旁冷眼旁观,既不说情,也不撇开目光只当无知。

  叶观澜蹭完一鞋子湿漉漉的泥,低垂着恹恹的眼睛瞧人,额头上那道金红色的竖痕不知为何更鲜艳了,乍一瞧去仿佛三只眼睛眯着瞧人,甚是可怖。他自个儿不觉,只厌烦道:“他俩是不是断袖,关我屁事。不熟,都说了贫道有病,还不准发个病了?”

  “你!”一众江湖人被噎了个正着。

  “再说了,他二人年轻轻轻就名满江湖,如今正是风华正茂,爱恣意同行、爱何时退隐,关你屁事。”叶观澜抖抖拂尘,将上头的毛梳了个顺,平平板板的语气从头到尾都起伏,“怎的,这江湖上形单影只、终身不娶的还少了?你们江湖人不都讲究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么?他们英雄相惜、知己相伴,刀剑同游铲天下不平事,没个娶妻生子的打算,怎么着也算个坚守侠道共此生了罢?到你们口中就是断袖了?”

  “怎的,兄台你成亲啦?”叶观澜阴阳怪气道,又环视一周,去瞧另一个,“还是你今儿喜得贵子啦?都是没对象的狗,谁比谁高贵哦?”

  “……”这前后围着的江湖人面色各异,只觉心口堵得慌。

  总算有个人驳口道:“又不是我们编排他二人,这事儿是他们自个儿传出来的。”

  “哦,那证据呢。”叶观澜提了一下眼皮,像是个诈尸的咸鱼实在不想翻身,语气也更沉得更海里捞出来似的,又句句恶毒,“谁说的?白玉堂当众认了还是展昭当众认了?嘿贫道说你空口无凭,你非不听,那贫道掐指一算,瞧着阁下脸长骨瘦指短,想必进了窑子也硬不起来罢。往后生不出儿子该怎么办是好,是该说断袖之癖还是无能为力啊。”

  两三句话,听得人面红耳赤。

  叶观澜显然还没打算放过人呢,又随意抬头去瞧另一个,乌沉的眸子冷冽冰冷、寒星闪烁:“瞧你面色蜡黄,上窑子半炷香挺得住不?兄台,往后多吃鹿鞭滋阴补肾,不然要精尽人亡懂不?还有那位阁下,一夜御十了不起啊,也有几分一双虎臂千人枕、两瓣朱唇万人尝了,挺有接客架势啊!”

  他这满口虚伪敷衍,逮谁骂谁、指点江山、颠倒黑白,可把围在附近的一众英雄豪杰吓得退避三舍。

  叶观澜也不以为意,只一脚将踩了好半天蹭泥的江湖人踢下屋顶,还有些嫌弃地瞧了一眼鞋底,仿佛在说怎么没蹭干净。

  有人在此时插嘴道:“说他们断袖之癖,本就是明园传来,这会儿展昭可是被逼上门来质问。是他们自己做出这等丑事,堕了英雄豪杰的名头,惹来非议,否则怎会闹得人人唾骂的地步。”

  叶观澜呵了一声,“你们瞧瞧那是什么?”他抬着下巴去示意明园紧闭的黑木门。

  不等众人反应他就先说了:“是闲人免入,关你屁事。蠢货。”

  叶观澜两手懒洋洋卷在道袍的宽大袖子里,塌着肩膀,拂尘随风飘扬,高挑瘦削的身形添上那张白的过分的脸,用木簪子卷成一团梳在脑后,真有些仙风道骨。

  “刚贫道才问了诸位,真凭实据呢,你们谁见他二人亲口认了?”

  “……”一众围着的人又缩腿退了一圈,生怕叶观澜再乱指一通,回头展昭和白玉堂的事没传出个动静,他们这伙人“身为男人但不行”先闹上江湖,才叫好笑。

  “你们搁人家门前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地编排人家年轻俊才,一副捉奸模样,还没凭没据的。他们要不是叫你们断子绝孙,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们瞧上二人之间的哪位,嫉妒发狂,才说得通罢?不然……”叶观澜顿了顿,不知是故意将挤兑之语还回去,还是信口讥讽,“你们有病啊?”

  “……”

  喧声落尽,无人言,那些早早在此事中沉默的人笑了,有人吹了声口哨,有人拍掌叫绝。

  偏是江湖草莽打不服、骂不服的硬骨头多,见这辱骂不成,反被这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道长泼了一身污水,心下恼恨,破罐子破摔道:“展昭算个什么东西,他爹数十年前和勾龙赌坊的侯正初合谋盗宝、伤人害命,此事总是真罢!我看展昭也不过是个追名逐利的伪君子罢了,否则何必入朝为官!”

  此声引得数人色变,心头皆是惦记那剑冢之秘就在展府!

  他们尾随围聚本就为此,所谓“龙阳断袖”不过是临时所遇,叫人一时昏了头罢了。

  叶观澜与容九渊抱着拂尘没有答此事,倒是听人一句,“竟有此事?”

  两个身影也从巷子里走了出来,众人望去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北侠与黑妖狐?!”

  “他二人竟也在此!”

  欧阳春背着七宝刀,碧眼扫过一众江湖草莽,分明是站在底下街道仰视于人,却硬是叫人瞧出傲视群雄之意。他一脸温厚老实、笑吟吟道:“先头在下听了几句,说来我与南侠、锦毛鼠不过一面之缘,亦是佩服二人侠骨热肠、英雄气概,不知他二人何处得罪了诸位豪杰,竟被如此编排恶名?”

  欧阳春轻声一笑,举重若轻道:“在下无心成家,也时常与知己友人同行,也是头回见这般阵仗?想来还是世面见的少了。不知可哪位英雄与在下一道前因后果?”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糊涂,有人却心下一紧,听出欧阳春未有如那道士还嘴骂人,却轻飘飘地将此事揽了去。

  这江湖上,敢指着南侠展昭骂一句断袖,已然是罕见,还是多因今日利益相勾,且南侠身入朝堂之后,江湖颇有微词。可谁敢指着北侠说他年过半百未有成亲,与男子携刃同游乃是断袖之癖?

  一时街巷里外、屋檐各处之人先后散去,甭管什么心思,再硬气的骨头也无意与北侠正面呛声。

  明园门前彻底静了。

  然而此间休了,彼间却闹的火热。

  “……”展骅盯着白玉堂笃定之语,不由动容愕然。

  面前二人,分明冒天下之大不韪、逆道而行,却自负得好似永不摧折的刀剑,没有扭捏与狐疑,亦从来无惧一腔爱意错付。

  那理所当然的模样和明亮嚣张的目光,仿佛天光明日、炽烈得叫人叫人不敢睁眼直视,太过大方,反倒让占着理质问的众人无端端想要蜷缩起气焰。自然也有被火烧得更失了神智的人。

  “龌龊!龌龊至极!”气急败坏的骂声起伏。

  “我看是你勾引我展家儿郎身入歧途!”

  “还恬不知耻,冠以痴情绝爱之名,你这是要他不孝,要他断子绝孙、无人赡养,要他悖逆伦常、愧对世人!要他在全天下人面前抬不起头!这算什么情什么爱,龌龊无耻!下流!”

  “不顾宗礼法度!荒唐至极!”

  白玉堂沉默听了两句,便开始笑,笑得几乎直不起腰,“那又如何?”他一字一顿、心怀坦荡道,“我心悦,我便担此污名,你又能奈我何?”

  “你你你……!你们……!荒唐!荒唐!”几个长老气的直跺脚,痛骂不绝于耳。

  却不想白玉堂在骂声中懒懒退了一步,尚有闲情搭着展昭肩膀,侧头问他:“你可知那日去庙会前,我为何要笑?”

  展昭眉梢微动,竟是顺着他的话语在此时想了想:“因为展家重礼、规矩森严、不许半分出格,养出的都是一样面目?”这话叫一旁的展骅怔住,犹如挨了当头一棒。

  白玉堂摇了摇头,“再想。”

  展昭便又认真想了想,继而垂眉一笑,“哦。”他诧异又明了道。

  “你说,你过去不与我提展家族内私事,恐我不喜。”白玉堂道,诸声歇斯底里堵不住这低语传达。

  展昭眉梢柔软,轻声笑笑,“是。”

  白玉堂这般脚踏礼法、无视条条框框规矩的人,最是厌恶这些刻板顽固之徒。他们只将自己的声音当作世上唯一的道,容不得一点儿异议,听不进半句出格之语……这些安分守己的人或许也是这世事安稳最好的基石,总归有他存在的道理,但也会散发着陈腐、令人心生怖的气息。

  展昭振翅脱笼、与这江湖之中寻得自由不屈,却是个万事容人的性子,绝无轻视之意。

  只是在白玉堂面前,他方有那一丝一毫、微不可察的……不愿、不喜与不安。

  “有什么好怕的。”白玉堂转回目光,为清晰捕捉到的那一点儿忐忑而喜悦,因而冷视厅中这些他看来甚是可笑的面目,早就愠色尽消、只觉瞧了一场人间笑话。他嗓音明亮,不冷不热道:“这世上既只有一个白玉堂,那自然也只有一个展昭。与他们何干,他们变不成你、困不住你、拦不了你,若能那定是你要留于此。”

  他顿了顿,神采焕发,冷笑一声:“白爷可不会问你想不想。”

  展昭弯眉而笑。

  今时今日,旧年往月,他所想所言,从来何须白玉堂一问。

  他道:“你必知矣。”

  话音且落,白玉堂已然还刀入鞘,一步紧逼那些滔滔不绝的人。他身形颀长瘦削、又分毫不敛浑身冷煞,近步几乎是声势骇人,他说:“你们说,我害得他不孝,要他断子绝孙、无人赡养,叫他悖逆伦常、愧对世人,令他在天下人面前抬不起头。”

  “好,你要论,白爷再与各位就事论事一回。”他字字轻缓清晰,顿了顿,好整以暇道,“你们谁是他双亲,要替伯父伯母讨这不孝之罪?”

  “他身为我展家之人父母双亡,自当由宗子过问……”有人怼着声作答。

  “你既言你展家有宗子,我便问问,你展家是死绝了还是个个不能生、如他一般都瞧上男子了,全等着他这一脉开枝散叶?”

  “他这一脉单传,因他而绝,难道不是错处!”

  “这世人无后收养的也不见少,怎么着,你们展家也有皇位要传?怕血脉不纯江山倾覆?天子倘若无后继位,你们可敢一问不孝?”

  “你你你……!口出狂言!”

  “这岂可相提并论!自古忠孝为本,无后本就不孝你……!”

  “慢些说,爷今儿不急,能多说两句。”白玉堂挑眉,盯着这些被他荤素不忌、目无王法皇权吓白了脸的展家人,“你们说自古忠孝为本,可天下人尽知自古忠孝难两全,他入朝为官、一心天下大道有何不可?”

  “展昭半生来所屠恶贼不计其数、所斩奸臣你闻所未闻、所护百姓成千上万、所证公允青天可鉴,他愧对什么世人?又在何人面前抬不起头?你们老树将朽、数十载于天下毫无建树,也因一句安分守己、子孙绵延敢自称一句无愧世人,我看这天下万民合该给他著书立传流芳百世!而你们……”他没有讥讽,只是陈述,“不过历史长河里无足轻重的一抔黄土。”

  嗤笑之语狂狷刻薄,像一记记鞭子抽打在厅中众人的面孔上。

  有人羞愤难当不能言,有人被他搅混了脑子忘了话。

  “诡辩之辞,你们这般不容于世的私情,本就是龌龊下流之事,与那些有何干系!”

  白玉堂慢条斯理地冷笑道:“何为私情,不堪之情?白爷没偷没抢、不害人命、忠于心意,展昭无亲无媒、不盗利禄、亦无负心之说,怎论不堪。这私人之谊,论得着你这不相干者置喙插手、道此情不容于世。奉劝一句,子非鱼,管他游哪去。”

  “……”展昭咳了一声,没笑。

  展家长老们倒是个个气了个七窍生烟。

  白玉堂斜展昭一眼,心平气和又满嘴刻薄:“孔子有言,道不同,不相为谋,偏是你们手长,关心旁人有无孝子送终。你们倘使哪日真弄明白了这私情是个什么东西,再来一论,白爷奉陪到底。今日一无所知、非是当事之人,就火急火燎地唧唧歪歪。好个天地不容,你们仰头问天还是俯身问地了,你且瞧瞧谁答了你,再出门去看看这世间护着青天大道的到底是什么人!”他一字快过一字,气急却稳,势若排山倒海。

  “不知情,妄论义,不问爱,却谈孝。合着你们忠孝礼义信不曾发乎情,全是表面功夫。”

  白玉堂气定神闲地停了下来,看着这些长老被他胡搅蛮缠、满嘴歪理邪说激得脸色时而发青时而发红,该是气糊涂了。他却依旧心下清明,不可能说得通。

  他本也没有这无趣打算。

  若非展家人发现此事之后,不知礼数地冲上门来;若非展昭惦记着,旧年展家宗族曾叮嘱族中照看孤儿寡母的些许恩情……他们今日何必急匆匆从天宁禅寺赶回,闹得门外江湖人多有猜测。

  展昭声名若毁,难道与这些自诩正义前来质问的展家人无关?

  不过他知展昭不将虚名放在心上罢了。

  白玉堂已然懒得再同他们一辩,好似早于展昭商议过、又或是在门外听着展昭之语一般,干脆道:“罢了,爷看你们还是少费些口舌,多做些实事。你们真敢为所守大道、顶着王权官威,对着展昭这官身动家法,我也道一句钦佩,尽管来。如今你们心眼小,不容旁人的道,白爷便教教你,我如何容得你们的理且照你们展家规矩,受了你这展家鞭笞便是。”

  说到这儿,白玉堂偏了一下头,盯着面露犹疑一众长老,还有神色难辨的展清和那犹如苦行僧的领头长老嗤声哂笑,“有本事,你们将我二人违逆人伦、龌龊不孝之辈,双双弄死在此,全了展家大义灭亲的清名,岂不妙哉?”

  “展昭……!”

  展家一众脸色难看得好比锅底,方才扭头喝斥展昭,便听白玉堂遥遥指着明园大门又下送客之辞

  “行了别喊他,这事儿白爷作主。”

  “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家法也不敢提,还想着逼谁低头与人一刀两断呢?”白玉堂不避不让道,这世上本也没有能让他避让、屈服、退步的东西。

  除了展昭。

  可展昭绝不如此。

  “请诸位早日弄清一点罢。”

  “这世上千万人,没有一个是一样的。展大人公务繁忙、成日忙着捉贼斗奸,没空搭理你们这些吃饱饭没事干得闲人。瞧不下去,也没人请你来瞧。往后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老死不相往来的好。”白玉堂大大方方地去揽始终沉默含笑、任他恣意胡言的展昭,问着今夜吃蟹还是吃鱼,这便提着刀剑直接将人从厅里带走。唯有落下的展家一众见他回视的目光里尽是轻蔑跋扈、戾气逼人毫无畏惧。

  云散声回,天地清净。

  “忠伯,劳烦焚香、洒扫。”

  “送客。”

  五爷又开始嘴炮了。

  但是我场外说一句,展家人答不上话是因为昭昭先认了此事,不是怼不过五爷

  说起来老古板还挺词穷的,不像外头的江湖人骂的难听,到底是端着架子

  所以说人家两厢情愿,罚也甘愿,污名因为甘愿,生死相随无所畏惧,能拿什么要挟人家分手呢

  展家:给你五百万,离开展昭。

  白五爷:我给你两千万,闭嘴。

  写到子非鱼,管它游哪去时我自己已经笑疯了,对不起。

  逻辑可能有很大问题,我其实是这几天临时决定加这一段的。

  大概就是诸事纷纷,心境变化吧。

  看了这么多天,其实我已经是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了。

  但我仍想对跑到别人家里叫嚣放火的人说一句:从这里滚出去,强盗。

  是我的不理智。

  但是创作是不会死的。产出就是对抗。所有人都在为自由和爱高歌。

  让我们去面对世人的偏见,不要逃避,不要退却,不要害怕,还有,不要变成和他们一样卑劣的人。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晚安。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为您提供大神洛安之的[七五]桃花酒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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