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悠悠,一曲长相思自指间流泻,浓浓深情皆在不言之中。
楚夕趴在窗畔远望宫墙之外,听到动情处,不禁回头对着抚琴的拾儿微微一笑,有些赞许可以不宣于口,只要相视轻笑,便能明白彼此心意。
拾儿轻笑低首,指尖拂过琴弦,琴声如诉,声声悦耳。
在元宵之前,楚夕只知曲子悦耳还是不悦耳,可元宵之后,她忽然了悟,这琴中之情才是真的动人心魄。
“长相思……”楚夕抿唇低喃,负手缓缓走近了拾儿。
拾儿佯作没有看见,继续抚琴。
楚夕微凉的手掌覆上了拾儿的手背,指腹在手背上有意无意地摩挲着。
拾儿抬眼,笑道:“殿下,现下是白日。”
“白日又如何?”楚夕身子一斜,坐到了拾儿怀中,环住了拾儿的颈子,“拾儿的琴音,我听懂了。”
“懂了什么?”拾儿抱住了楚夕的腰杆。
楚夕凑近拾儿,鼻尖轻蹭,“拾儿在想我。”
“殿下呢?”拾儿温声问道。
楚夕得意地仰起脸来,笑道:“不想!”
拾儿哑然笑笑。
楚夕捏住了拾儿的下巴,热烈又深情地道:“拾儿,你可知?我恨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拾儿柔声道:“我已经有最好的殿下了。”
楚夕双臂一张,将拾儿紧紧拥住,在她耳畔低诉,“我已向父皇请旨要了一处封地,过几日,你便陪我去封地长住。离开了紫极宫,我们两个逍遥快活一辈子,好不好?”
拾儿微惊,“陛下答应了?”
楚夕点头,“父皇向来疼我,他自然答应了!”
“好。”拾儿垂眸,天家的公主虽然万千宠爱一身,可是,天下就没有哪个公主可以真的逍遥快活一辈子。
她从不妄想什么,只想静静地陪着楚夕,哪怕明知楚夕的婚姻其实由不得她做主。只要能给她一个方寸之地,只要能让她每天都看见公主,只要还能亲手照顾公主的起居,她宁愿一辈子当个宫婢。
楚夕觉察了拾儿的愁容,她捧住了拾儿的双颊,坚定地道:“我又不是皇子,在自己的封地快快活活地住着,碍不到任何人的。”
“我倒希望殿下是位皇子。”
这句话拾儿并没有说出口,倘若楚夕是位皇子,就凭天子对她的宠爱,他日入主东宫是天经地义。有了权,或许便能随心所欲的爱人,随心所欲地活着。
拾儿强笑看她,“殿下饿不饿?”
她不提还好,提了以后,楚夕觉得确实有些饿了。
“我去给殿下传膳。”拾儿温声说完,楚夕也乖乖地从她身上爬了起来,可手还是紧紧地牵着。
拾儿微笑,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很快便回来。”
“我等你,要快点回来。”
“嗯。”
楚夕依依不舍地看着拾儿踏出了殿门,她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喜欢一个人,竟会这般痴缠,少见一刻,都觉得失魂落魄。
拾儿循着旧路,走出院门之后,抬眼便瞧见了三名守在院外的禁卫。
她福身一拜,刚欲绕开,便被这三名禁卫拦住了去路。
“拾儿,借一步说话。”
忐忑。
可身为宫婢,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格,她只能再福身一拜,跟着三名禁卫去了宫苑最幽僻的地方。
寒意袭心,拾儿已觉不妙,就算挣扎逃回公主身边,她也注定是死。
她若死在楚夕面前,楚夕怕是会难过许久吧。
“宫婢拾儿,魅惑公主,其罪当诛。”
两名禁卫骤然押住了她的双臂,另一名禁卫抽出了佩剑,冷冷地说出了她的罪行。
“大人,可否答应奴婢一事?”
禁卫冷笑,“死到临头,你还想做什么?”
拾儿不舍地笑笑,眼圈微红,望向前面的枯井,“不要让奴婢的尸首出现在殿下面前,对陛下是好事,对几位大人也是好事。”
禁卫们相互看了看,听懂了她的话外之意。
“那便成全你。”
剑锋穿心而过,痛彻心扉。
对拾儿而言,血肉之痛,不足以抵过与心上人死别之憾。
惟愿来世,做对寻常姑娘,相守一世,岁月静好。
禁卫抽出佩剑,给两名兄弟递了个眼色,这两人便将拾儿抬着抛入了枯井之中。紫极宫有不少水井,僻静之处也有好几个枯井,平日失踪的宫娥,多半也是被人抛入这些地方,慢慢腐烂井底。
神不知,鬼不觉。
后来,拾儿的失踪让楚夕癫狂了整整半年,她发疯一样地哀求着天子与母妃还她拾儿,她也发疯一样地每天带着宫人们在紫极宫中找寻拾儿的踪迹。
直到某天禁卫从枯井之中拖出了一具面目全非的白骨,楚夕看见那熟悉的衣裳,当即昏厥了过去,足足睡了一月有余,才终是转醒。
从那以后,楚夕像是变了一个人,她安静了,冷漠了,也心思深沉了。
天子在壮年突然崩殂,子嗣只留下了楚夕与小皇子楚信。朝局动荡,九州战火四起,眼看大梁大厦将倾,楚夕突然以小皇子的名义下诏,下嫁骊都曹氏嫡子曹阳,拉拢了曹氏的势力,稳住了骊都的朝局。
往后数年,长公主楚夕在朝臣心中是个响当当的名字。倘若她不是个女人,她定能以天子身份,君临天下,慢慢收拾这残破的山河。只可惜,她就是个女人,女人岂能称帝,女人岂能让天下男儿俯首陈臣?
就为了这可笑的“纲常”二字,长公主便只能做个摄政辅佐幼弟的女人,周旋在骊都的各家势力之间,留下许多文人鄙夷、史官大书的风流传闻。
关于长公主的那些传闻,每一个字落入崔十一娘心底,都是锥心的痛。天下人只知她厚颜无耻,却无人知晓,长公主维系如今的局面有多么不易?
“殿下……别怕……”
崔十一娘喃喃低语,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张看多少回都熟悉不起来的脸庞。为了这张美艳的脸蛋,她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便义无反顾地接受了千蛛楼江湖老医的换面之术。那痛入骨髓之痛,她只是哼了两声,只因她知道,这世上有一人,比她还痛,还苦。
快些回去,回去帮着她,保护她,这成了崔十一娘根植心底的执念。后来,她成为了千蛛楼的探子,以崔十一娘的身份在十里烟花巷艳名四播,她等待着与楚夕的重逢,不论是怎样的重逢,只要还能看见她就好。
曹阳不过是饵,钓楚夕的饵。
如今鱼儿已经上钩,崔十一娘发誓,她不会让她一个人苦捱着,她会用她的能力,一步一步帮她铺平整个骊都。
只因,她很想曾经天真浪漫的小公主楚夕。
“会好起来的……”
崔十一娘深吸一口气,掬了热水淋在身上,沐浴更衣后,她还是这十里烟花巷的最美姑娘,她安静等待着与楚夕的再见。
春雨绵绵。
纸伞打开,雨珠打在水墨山水上,晕开了一抹雾色。
薛清弦负琴在楼外站了许久,最后摇头一叹,选择离去。
她与她的相识,就是一个意外。
既然不是命中注定,只是意外,终局便只能是匆匆过客吧。
薛清弦师从千蛛楼三长老,借着琴师之名混入宫中,找寻紫极宫传说中的镇宫之宝。传闻,骊都紫极宫下有一座地宫,宫中藏有黑龙骊珠一颗,吸取千年王都龙气,得之可得天下。
那日薛清弦潜入枯井探寻,向来地宫皆是依着地河而修,入井探寻,兴许能寻到什么蛛丝马迹。
她才入井下没多久,便惊闻顶上响起一阵脚步声。
没多久,便见一个宫娥被抛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她的脚下。
鲜血飞溅在她的衣摆上,那宫娥虚弱地抬起眼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有害怕,没有慌乱,有的只有眼泪。
就那一瞬,薛清弦觉得莫名心疼。就像是有人把一只活泼可爱的小兔子瞬间拧断了脖子,扔在她的脚下。
救她!
没有半点迟疑,她弯腰点了她的穴位,先给她止住了血,又扯下了衣袖,缠上了她的伤口。
一定要活过来!一定要活过来!
因为救她,薛清弦耽误了回乐馆的时辰,算是惊动了管事公公,她也不好再在深宫逗留。所幸宫河连着宫外的长河,她找了个黑夜,走水路背着这受伤的姑娘,回到了千蛛楼。
任务没有完成,她也捱了罚,被师父打了三十鞭子。
她捱着鞭痛,却觉得心喜。
至少宫中可以少一缕冤魂,她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房中古琴幽幽,薛清弦伤口灼灼发痛,她只能抚琴打发下注意力,捱过这最痛的几日。
拾儿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着陌生却温暖的地方,心口处的痛意让她恍然,她并没有死。
“殿下……”她下意识地去找楚夕,拉扯了痛处,不禁捂着心口发出一阵咳嗽。
“嘶!”薛清弦停下抚琴,忍痛走近了床边,温声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拾儿呆呆地看着她的眉眼,她记得,她见过这个人,在她濒死的那一会儿,“你……是你……救了我?”
“看来没摔坏脑袋。”薛清弦微笑。
拾儿蹙眉,“这……是哪儿?”
薛清弦温声道:“这是我的家,我叫薛清弦,你叫什么名字?”
“拾儿……”
“石头的石?”
“朝花夕拾……”
“好听。”
薛清弦心生恻然,看着她温润的眸光,心头不禁多了一丝好感。
“我……我……”
薛清弦看她准备起来,连忙按住了她,正色道:“你放心,这里不是紫极宫,你已经离开那个鬼地方了,不必担心,朝廷不会追问的。”
拾儿的眉心蹙得更加紧,她的殿下只怕要伤心坏了。
回去又如何呢?
要她命的人是天子,殿下是公主,岂能与父皇为了一个宫娥争执?
倘若得知她伤重如此,楚夕定会在宫中闹出大祸。
“你……可愿做我的师妹?”薛清弦小声问道。
拾儿愕然看她。
薛清弦认真道:“你若好了,便不能再在我这儿住了。所以,你若成了我的师妹,我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你了。”
“……”拾儿没有立即回答。
薛清弦自忖说错了话,解释道:“我是担心你无家可归,毕竟宫女都有宫籍,无端失踪,就算回去家人也不敢留的。”
“学……什么?”拾儿虚弱问道。
薛清弦笑道:“你愿学琴,我便教你琴,你愿学武,我便央着师父教你……”
“好……”这次拾儿答得干脆。
薛清弦忍不住大笑道:“你安心养伤,我去求师父收你为徒,你信我,你一定可以当成我师妹的!”
“谢谢……”
“养好伤,以后再说!”
薛清弦高兴地给她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开了房间。
拾儿忍痛坐了起来,她看着这陌生的地方,眸光黯然。宫墙隔绝的不仅仅只是距离,还有她与殿下再见的可能。
琴她可以不学,可武术她一定要学。
学好了,兴许可以潜入宫中,看看她心爱的殿下,一切可安好?
那日以后,薛清弦多了一个小师妹,也多了一个小惊喜。
拾儿的琴艺很好,每每与她一起合奏,薛清弦只觉畅然,越发庆幸当初救了她的性命,给自己觅到了一个难得的知己。
只是,她总是心事重重,哪怕笑起来,笑容里也藏了一丝苦涩。
薛清弦总能看见拾儿趴在窗前,远眺紫极宫,她总是在那个时候眸光清亮,悄悄地染上了一抹泪光。
“师妹,你在宫中……有挂念的人?”
薛清弦终是忍不住问她。
拾儿笑笑,总是不答。
可千蛛楼想查的事,岂有查不到的?薛清弦花了半月,便查到了拾儿思念的人是谁?她惊诧于拾儿与公主的感情,更惊诧于自己竟对此事心生酸涩。
从那以后,薛清弦便待她事事上心,她想,若是对她更好些,有朝一日拾儿便能放下宫中那个人吧?
拾儿的笑容多了许多,她笑起来的样子,让人莫名地心喜,像是春风抚平了波纹,能让人瞬间安静下来。
直到那一日,公主大婚的消息传遍整个骊都。
拾儿站在窗口,哭了又笑了。
薛清弦静静地陪着拾儿,那些安慰的话哽在喉间,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师姐……”
“我在。”
“陪我弹一曲吧?”拾儿回头,似是哀求。
“好。”
薛清弦看得心疼,别说是弹琴,若是这时拾儿让她去把长公主给抢来,她也会提刀试一试。
勾弦抚琴。
长相思再次响起,与平日大不相同。
薛清弦从未想过,琴声也可以如泣如诉,那浓烈的相思之情,化作了指尖的琴音,一声一声,破碎于晚风之中,再难寻觅。
“师姐,我的心上人,嫁了一个良人。”
那时候的拾儿觉得,骊都曹氏的嫡子,是明月光一样的公子,他一定会待楚夕珍之重之,一定能帮着楚夕收拾这残破的山河吧?
薛清弦心头一刺,哑声道:“嗯。”
拾儿其实早就知道,师姐知道她的心上人是谁,从她知道师父是千蛛楼的人开始,从她接触江湖开始,她知道有些秘密是躲不过千蛛楼的探子的。
“真好……”拾儿哑然垂头,泣声不绝,双肩瑟瑟颤抖了起来。
薛清弦心中难过,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坐下,伸臂将她拥入怀中,温声道:“会好的……你跟她……都会好起来的……”
拾儿当时也那么想,只要楚夕好起来,那她便也能好起来。
千蛛楼是不养废人的,她终是领到了第一个任务,在执行任务时,她悄悄地去了驸马府,只想远远地看那人一眼。
那晚月色凄迷,秋风瑟瑟,月光迷蒙照在檐头,投落下一抹孤寂的阴影。
她的心上人站在庭中,仰头静静地望着月光,不知在想什么?
贵为长公主,大权在握,可她早就失去了最想要的人,最想要的生活。
“殿下。”宫婢快步走了过来,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驸马说,今晚不回来了。”
“本宫可不是派你们去请他!”楚夕回头怒喝,“他不愿走,那便给本宫抬他回来!”
“驸马……驸马说……”宫婢为难地咬了咬唇。
楚夕挑眉,“说什么?!”
“本就是政治联姻,殿下求仁得仁,有些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莫要把这公主脾气带到他曹家来。”
“呵!”
“他还说……”
“说下去!”
“骊都除了曹家,殿下还能靠谁?”
楚夕颓然倒吸了一口气,神色无奈又苦涩,曹阳越来越放肆,皆是因为他吃准了她,如今除了骊都曹氏,再无可用之人。
“殿下?”
“退下!”
楚夕挥袖,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害怕让人看见她最无助的一面。
“诺!”宫婢慌乱退下。
若是还能哭出来,心便不会那么难受了。
楚夕想哭,却发现她所有的眼泪都给了曾经的那个心上人。
“拾儿……”
心头一酸,楚夕仰头倒抽一口凉气,别过了脸去,这样煎熬的岁月,还有许久许久。
可那久违的低唤,像是一把利刃,捅入了暗处的拾儿心间。
她放在心尖上珍之重之的殿下,怎能被曹阳这般奚落?她思之若狂的心上人,怎能过得这般困苦?
就在她准备现身相见时,薛清弦从后拉住了她,指了指对面的暗处,无声唇语道:“有暗卫。”
拾儿只得作罢,跟着薛清弦退出了驸马府。
“我想帮帮她……”
“交给我吧。”
“你如何帮?”
“我想……千蛛楼一定需要长公主这条人脉。”
后来,千蛛楼搭上了长公主,派出了少主聂广与长公主暗中往来。有了千蛛楼帮手,楚夕行事确实比以前舒坦许多。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千蛛楼素来以利当先,每给长公主一条消息,便索取一笔不小的金银。这些事情传入拾儿耳中,她哪里还能坐得住?所以,千蛛楼准备布置十里烟花巷的探子时,拾儿不顾薛清弦的阻拦,站了出来。
改头换面之后,她有了新的名字,崔十一娘。
自那时起,薛清弦便觉得,崔十一娘不仅仅是她新的名字,更是她与她之间永远都跨不过去的一道鸿沟。
十一娘的心中只有殿下,她的心中只有拾儿。
千头万绪,像是今日的酥雨,密密麻麻,不知何处是头?
既然那傻丫头想傻一辈子,那薛清弦便奉陪到底吧。
春雨一连下了好几夜,骊都像是往日一样,平静无波。
可私下里,庆元侯将长公主骂了整整三日。也不知谁给长公主透了消息,楚夕拿了个江洋大盗的卷宗出来,说探得消息,这江洋大盗就藏在东郊的庄子中,一顿名正言顺地搜拿,江洋大盗没有搜到,库藏金银的庄子暗室却被翻了出来。
那可是一笔不小的金银,朝中知情人不少,可庆元侯也不敢堂而皇之地认下这笔金银,明晃晃地给楚夕一个治她贪渎的理由。所以吃下这哑巴亏后,庆元侯骂完人也大病一场。
楚夕已经许久不曾这样畅然,拿下了这笔金银后,楚夕可以扩充骊都军备,至少许多事做起来,就不必束手束脚了。
再过了一阵日子,入了春末,夜雨便不再温柔,常常与电闪雷鸣交织一起,一宿吵扰。
十里烟花巷灯火通明,风雨将檐下的灯笼打得七零八落,入楼寻欢的公子却从未缺席。
马车停在了小楼外,内侍张开的纸伞,凑近车帘边。
公子打扮的楚夕掀起车帘,走入纸伞下,由内侍遮着雨,走入了小楼。
随行的两名禁卫跟着楚夕走到了崔十一娘所在的房外,知趣地往后退了三步,守在门外。
楚夕微微抖了抖沾染了雨珠的衣摆,示意身边的内侍叩门。
内侍叩响了房门,“崔姑娘,我家楚公子想见见姑娘。”
“哪家……楚公子?”里面的声音慵懒,带着一丝醉意。
“十一娘,你说是哪家的楚公子?”楚夕肃声问道。
崔十一娘并没有回话,脚步声显得极为急切,她满脸喜色地打开了房门,“请公子入内说话。”
内侍面上一红,连忙垂下头去。
只见崔十一娘双颊酡红,齐胸的襦裙似比平日更低些,腰带微散,似是随时会从那盈盈一握的腰杆上散落。
风情万种,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风尘姑娘吧。
楚夕轻咳两声,反手将房门关上。
“刚见了客,原想小憩片刻,哪知殿下竟来了。”崔十一娘一边说着,一边将微乱的鬓发捋到耳后。
楚夕看着她通红的耳垂,忽然有几分怔然。
像……
她连忙打住这个念头,她的拾儿怎会堕入风尘?是她太想拾儿了,一定是那夜被十一娘这女人蛊惑了,才会如此失神。
楚夕在矮几前坐下,矮几上的盏中残酒飘来一抹酒味儿,她不禁皱眉,“你平日与客人都喝这样烈的酒么?”
崔十一娘微笑着将酒盏与酒壶收开,亲手给楚夕泡了一壶热茶,“都惯了,若不是烈酒,岂能哄出想听的话?”
楚夕微叹,心底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恻然。
“殿下今日来,想买什么消息?”崔十一娘在楚夕面前坐下,含笑问道。
“今夜只是想来。”楚夕淡淡回答。
崔十一娘颇是高兴,“那……殿下想要奴家为你做点什么?”
楚夕有些讨厌她这样蹬鼻子上脸的笑意,“看来……本宫就不该起这样的念头。”她确实开始后悔了,崔十一娘这样的妖女,确实不该离得太近。
“殿下。”崔十一娘忽地扯住了她的衣袖,期艾地看着她,“来都来了,听一曲再走,兴许外间夜雨能小一些。”声音酥媚,眸光温润,那神情像极了曾经的她。
楚夕再次恍惚,换做平日她早就狠狠给这狐媚子一巴掌,命人有多远扔多远。
“我当殿下默许了。”崔十一娘笑意浓浓,起身坐到了琴边,抬眼对着楚夕微微一笑,轻抚琴弦,一曲夜雨从指端响起。
楚夕怔怔地看着崔十一娘,初次见她只觉她生得好看,再次见她只觉她有些熟稔,这次见她……看她那熟稔又陌生的眉眼,关于是拾儿的一切不断在脑海浮现,惹得她的心阵阵酸涩。
夜雨本是清雅之曲,可在楚夕此时听来,曲中有泣,那似有若无的悲意贯穿于琴曲之中,似曾相识。
“本宫……不想听这首曲子!”
楚夕觉得自己被魇住了,她竟然想在一个风尘女子身上,找到那么一点拾儿的影子,哪怕明知这是侮辱了拾儿,可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开了口,“十一娘可会弹长相思?”
琴音骤停。
崔十一娘藏起眼底的惊惶,小声问道:“哪首长相思?”
楚夕微恼,拂开了崔十一娘的手,在琴弦上弹了一段,“这首……可会?”
“……”崔十一娘没有回答,只是垂下头去,指腹搭上了琴弦。
“噔!”
第一个音符响起,哪怕崔十一娘故意弹得生疏,还是让楚夕瞬间红了眼眶。她不敢抬眼看楚夕,害怕自己会露了马脚,更怕自己会忍不住深情地唤她,“殿下。”
她的嗓音为了能唱曲婉转,一样忍受了巨大的痛楚,到如今她再那样唤她,只怕楚夕会觉得她不配吧。
心上人是想月光一样美好的姑娘,旁人怎能代替?
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瞬间滑落脸颊。m.XiaoShuo530.Com
楚夕骤然捏住了她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惑声问道:“你哭什么?”
崔十一娘强忍泪意,扬了扬唇角,“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故人……”
“故人?”楚夕眸光复杂。
崔十一娘故意媚然轻笑,“说也奇怪,我这样的风尘女人,竟然也会动情。”略微一顿,她吸了吸鼻子,“那人已经成家,我与她……只是红尘过客。”
楚夕松开了手,笑得复杂,“没想到崔十一娘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我并没有看错她。”崔十一娘笑得坚定,那暖暖的笑意映在楚夕眼底,那熟悉的感觉再次扑面而来,“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楚夕蹙眉,“以你的本事,与他双宿双栖,并不是难事。”
崔十一娘苦涩笑笑,“难。”
“难?”
“她……”
崔十一娘拍了拍自己的肩头,“担子不清,她走不得。”
楚夕怔然看她,“是朝中人?”
“呵,殿下,今晚是在盘问我么?”崔十一娘不敢再答,连忙转了话题。
楚夕忍下了还想问的话,端起旁边的热茶,她确实今晚问了好些不该问的。小啜热茶,那温暖又熟悉的感觉沁喉而下,她皱了皱眉,再喝了两口。
确实,是熟悉的味道。
“咳咳。”崔十一娘轻咳了两声。
楚夕看了过去,眸光中多了一丝关切,“这几日……本宫会命人包下这儿……烈酒伤身……”
“殿下心疼了?”崔十一娘故作轻佻,歪头笑问。
楚夕沉声喝道:“放肆!谁准你这样与本宫说话的?”
崔十一娘笑意不减,“殿下息怒,是我失言了。”
“……”这下反倒是楚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侧脸看了一眼半敞的小窗,外间夜雨依旧。
崔十一娘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将小窗关上,回头笑道:“外间冷……还是把窗关了好些……”
恍惚之间,楚夕脑海中浮现出了拾儿的身影。
每当风雨之夜,拾儿总会悄悄起身,把窗户关上。有时候楚夕睡得浅,拾儿哪怕走得再轻,她也可以听得分明。她从来不出声,只怕惊吓了拾儿,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拾儿,小心翼翼地关上窗户。有时候拾儿也会发现她醒了,她便温柔地回头对她一笑,走过来给她掖掖被角。
眼圈微红。
楚夕缓缓站了起来。
崔十一娘觉察情况不太对,她快速思忖,自己应该没有露出什么马脚,便佯作无事地问道:“殿下?”
楚夕快步走了过来,猛地将崔十一娘压在了窗户上,咬牙道:“谁教你这些的?”
崔十一娘回道:“殿下是怎么了?”
“你到底是何居心?!”
“殿下……”
“你不是拾儿!哪怕你学再像,你也不是拾儿!”
楚夕哑声厉喝,骤然掐住了崔十一娘的喉咙,“下次,不要再让本宫看见你有她的影子……否则……”她的声音颤抖起来,看着崔十一娘陌生又熟稔的眸光,楚夕发现自己根本狠不下心。
她厌恶她!
楚夕颓然松手,反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十一娘,你给本宫记好了!”说完,她一抹涌出眼眶的眼泪,匆匆走出了房间。
崔十一娘怔怔地看着楚夕的背影,噙着眼泪忽地笑了出来。
她的傻殿下,原来还记得她。
“咯吱”
原本掩好的小窗忽然打开,有人从外抛入一瓶膏药,被崔十一娘牢牢接住。
“记得上药。”
“多谢师姐。”
夜雨微寒,这世上其实不止她一人沐雨而行。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看,下章这两只会不会相认?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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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为您提供大神流鸢长凝的隔山海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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