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强行投入了身体——阴神坐回到神藏之中,她晕晕乎乎地抬起手,掌心中握着一颗幻梦珠。
某种忽如其来的惊悸很快拉回她的意识,千叶死死抓着幻梦珠,本能抬头朝梅承望的方向望去。
那些崩坏混沌的黑气已经消失了一大片,仅剩的一些也只是静寂地败落在地,看上去已经可控;而那具黑色骨骼就像被打得碎烂的瓷器,枯骨倒是完好,就连胸口曾经被剑洞穿过肋骨,也已经重新生长完全,只不过身上仍然依附着一些碎片般的血肉。
“鸿雪”站在一边,手撑着空间保持稳定,头却转向千叶这边,似乎在担忧她是否会有不测。
千叶下意识就冲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再望向梅承望,可以看到他是半蜷的姿势,耀天大帝的剑不在“鸿雪”手上,而在他的后背!
她一看就知道这是开剑骨的仪式!
脊椎上数第三块、第七块都是制造剑府的好地方,而剑修素以身髓涵养本命剑。
可是梅承望用的是刀?
不,千叶迟疑,刀是他的杀手锏,却非本命灵武,把她所窥到记忆连贯起来,他实是什么武器都用的,藏宝都能堆一个凤凰城,他手上的稀奇武器极多,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一般修士能祭炼的灵器是有限的,但是石心替命之后他以“御真卷”坐“玄枢”,在这件极品灵器的辅助下,他祭炼的上限远超常人。
剑,他大概也是用过的,却也只相当于是一件武器,一种工具。
千叶不免有些提心吊胆。
虽说梅承望比起很多鬼修来,多了一副骨骸,但是现在强开他的剑府,真的没问题吗?
而且那又是当年耀天大帝的剑!
若这剑尘封已久,或许对其主转世没那么大的排异,但问题是它先经师鸿雪重锻,后又经迟归崖之手在天魔境厮杀多年,它的凶性、烈性、骄傲与张狂,都是实打实的。
千叶围观了好一会儿,渐渐看懂了师鸿雪的手段!
梅承望的魂魄完好无损,渡天衍血劫成为鬼修,即便没有破胎中迷,却叫他鬼修的起点比他者都要高,虽说因为执念与鬼修本身的冲突叫他易于失控,但这种状态,说是方便大帝之剑引导也未尝不可。
这柄剑强开剑府,灌输耀天大帝的意志,以前主残念冲击他魂魄中的法则禁制,按理来说,成功的可能确实极大!
师鸿雪堵住了所有的缺口,这一套算计下来,绝无转圜余地——因为倘有一点不测,他便会动傀儡之术,彻底一了百了。
所以梅承望对她道谢的意思是……认命了吗?
他决定顺从师鸿雪的意志?
千叶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这事压根没法子做评判。
梅承望拒绝认命有错吗?
他想做一个独立的个体,不想为前世所累,不想被师鸿雪束缚。
或者师鸿雪逼迫他有错吗?
说到底他也是为了解决天魔境的隐患,为了此世不至于沦亡。
千叶果断收回思绪,她拒绝思考这些根本无法论断的东西,姑且当作谁赢谁有理。
眼见剑府并非短时能成,她吸了口气,运转法诀,将幻梦珠纳入识海。
深藏之中小小的阴神摊开手,拨神念成弦,起手弹奏“梦华录”。
幻梦珠表层透明的外壳在无声的乐曲中慢慢融化,这些被取出的片段如同油脂化润一般,一点点充盈记忆。
许久之后,千叶如梦初醒。
她要僵停在原地许久,才伸出手,慢慢抹去了脸上迤逦的水迹。
自蒙眼的布条下面淌出的眼泪,甚至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真是……
她怎么会如此想当然地以为,没有这段记忆也无所谓,她不需要再攀折与梅承望的因果?
梅承望愿不愿要前世的记忆是他自己的事,师鸿雪能不能达成他的目的也是他自己的事,可她欠了梅承望还不了、欠了师鸿雪欠了妙应大师还不了,就是她的事了!
她与梅承望明明同行过那么一路,承过他那样大的恩情,且自始至终都未能还上,结果她在再见到他的时候,不仅把他留给她的东西还给他,还说这段记忆她不要了——即使罪魁祸首是师鸿雪,往他胸上捅刀子的还是千叶本人!
岂止是罪孽深重!
千叶心中五味杂陈。
良心完全过不去,连直视梅承望都觉得有些心虚。
她可以轻易压抑这些情绪波动,但失而复得的记忆将它们洗练得更加透彻清晰,她一时竟也不愿意恢复平静。
梅承望曾与她说,自己观花得道;世人议论纷纷,欣羨他建立荒市要归功于所谓的“女人缘”;他语气平静地说“石心替命”非他所愿……记忆印象与亲眼目睹两种相近又或者相对的说法,在她的脑袋里冲荡,而梅承望的身影于她心中更显立体。
苦海之上,他真是奔着赴死去的。
所以他将能给的一切都给了她,包括阳神遗藏,包括绯珠扇,他不在乎神藏是不是破损,不在乎灵魂是不是碎裂,根本没有想过还要聚魂重修。
结果他竟然又活过来了!
作为一个鬼修的执念竟是“死亡”,本来就是造化弄人,若非那一只又一只手推动,怎会到这般绝境?
梅承望可以再度放弃一切,执意求死,但他绝不会这么做。
苦海之劫可以归咎于天命,他也已做好所有的安排坦然赴死——可是既然没有死透,他就必然要再度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前有无明空誓死追随,后有异族鼎力相助,他还在牵挂身在天门山的千叶……梅承望骨子里依然是顶天立地、倨傲不屈的男子汉啊。
能活在这世上,能思考能感知,即使是以另一种方式,谁想要彻底消泯呢?
所以,时不时的失控他扛了,不断碎散的记忆他忍了,强烈的情绪反应他亦在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去应对,梅承望想过怎么对付师鸿雪,但他绝没想过,再遇千叶会是这番场景。
他大概是既情急于她的眼睛,认为师鸿雪压根没看护好她,多怒上一重,又伤心于她的态度与行为,难免怨恨,再加上本就在战斗中,对于情绪的操控能力弱,一时不慎就导致了理智全盘崩溃。
与其说千叶阴神附魂唤醒他神智,不如说他自己就有强烈的欲望拉回失控的精神!
他是想活的,即使不折手段活下去,即使要对抗自己的执念!
千叶慢慢地上前,走到“鸿雪”身边。
他回头看着她,并未拒绝她的靠近。
“怎么……消除执念?”她弱弱地问。
爱恨什么的,恩怨什么的,现在她一个都不想纠结,她只想要解决问题。
对于鬼修来说,执念就是他们存在的核心——可是梅承望除外。
他的存在,太匪夷所思了,就算是眼睁睁看阴差阳错成就了一个他,还是会叫人觉得这太过荒谬离奇,接受不能。尒説书网
“不必担忧这个问题。”他平静道,“‘何不归’能帮他控制。”
千叶愣了愣,才明白“何不归”是大帝之剑的名字。
何不归?何不归?
这可真是……有些讽刺啊。
“怎么控制呢?”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孙耀天顺天而行,合理合规合法不仅是他的道,也是天地予他的承诺。但凡梅承望成功觉醒,他便知道如何让自己的存在更合理。”
“鸿雪”回答她:“他必然要舍弃一些鬼修不该要的东西,有舍才会有得。”
既然想死的执念与成为鬼修都混在一起了,那么鬼修转化执念也不是不可能的时。
千叶却还很忧心:“可是,‘何不归’难道不想要自己的主人复生吗?”
剑灵在世间千年,它最辉煌之际莫过于耀天纪,它难道不想要耀天大帝重回于世吗?
“所以我与它达成了协议。”他说,“尘归尘,土归土,活人的世界,活人来处置。”
需要的是天道认可的“耀天大帝”的这个身份,而不是非要耀天大帝这个人。
也就是说,师鸿雪那一次次逼迫的举措看似绝情,实则都是万全之策,他始终给梅承望留下了一线余地。
倘若梅承望愿意顺从,或许就没有这数百年来的奔波、坎坷与敌对,但要是他屈服了,他也就不是他了。
千叶忽然不想纠结,醒来的到底会是孙耀天还是梅承望了——逝去的早已逝去千年,纵使煌煌大帝,捅破界壁,犯下滔天罪过,亦是受制于命运,悔恨离世——他转世至今,是梅承望过的这灿烂一生,是梅承望不甘于命运,一次次扭转乾坤,一次次创造奇迹,叫师鸿雪都挫败数次。
他必不可能输,他绝不会输。
千叶只是问道:“师鸿雪……恨孙耀天吗?”
可话一出口,还未得到回答,她就自己摇了摇头:“不,我知道,你就算恨,也只会恨自己。”
他不恨孙耀天,也不恨梅承望。
有些事他只是需要去做,所以他就去做了,师鸿雪当然会有个人的情绪,但苍梧死后,天魔境开辟之后,个人情绪影响他的机会就极少了,不然迟归崖也不会戏称他作“小天道”。
这漫长岁月里的明争暗斗,还真是命运无常而已。
身侧的人伸出手,没有说什么,只是又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
天劫再度降临。
当然这回并没有像是“天衍血劫”那么离谱,血劫那会儿,天道被蒙蔽,作的是他重修觉醒的判定,出于对耀天大帝的忌惮才有那般可怖的天谴,而现在的情况,天道只判定,梅承望是在收服灵剑“何不归”,因此降的劫只是很普通的灵物劫。
千叶两人撤出天劫范围,在旁边等待。
因为“何不归”认主就相当于它入世,这稀世之剑的宝光在天劫中能难隐藏,未免引起外界注意,又要防着被判定是在干扰天劫,“鸿雪”还有事要忙。
趁着他在处理空间问题,千叶安静坐在旁边又将记忆重复阅览了一遍。
本就是她的东西,填补空白与细节就像水乳-交融,毫不突兀。
她重点观摩了自己在盈阳湖水宫中的片段。
青君确实教她妖文了,他为了“攻略”她,确是做了很多他本性就不该做的事——要不然后来也不会被她反过来坑了。
千叶对照着青君所讲的妖文,一点点破译师鸿雪的妖契准确的条款。
结果发现,妖文比鹤先生说得还要离谱,它的解读根本不能像理解人类语言一样连贯起来阅读,它每个符号不是有特定的释义就是代表象征,而且排列组合的不同还会有不同的意义,她勉强将个别符号转换成人类语言,就跟强做阅读理解,稀里糊涂非要解读的话,大致内容与他说的好像也能套上,而且师鸿雪这篇契约确实用了婚契的框架没错,只是有几个符号她实在搞不懂。
虽然不突兀,但用在这份妖契上,没清楚它们是什么,她便总觉得怪怪的。
“‘帝流浆’,月华在妖文中的符号,天地见证的意思。”
千叶猛地一僵,抬头就见着“鸿雪”不知何时已经立在她身边。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将妖文用手指比划出来了,妖文自身所带的力量将空气微微焦灼,因此也留下了些微与众不同的痕迹。
“你可以问我。”他说道,语气太过自然,坦然得让千叶都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尴尬的事。
千叶没问另外的符号,她停顿了一下,试探地问他:“契约……能解除吗?”
“能绑就能解。”他轻笑,“只是,还是不要解的好。”
千叶看着他不说话。
“不必觉得欠他,”他什么都知道,“恨他也无所谓。”
“师鸿雪待你也很过分,不是吗?他偏执、顽固、强势,凡事都凭自己的想法来,惹人反感也是应该的。”
“不。”千叶摇头。
“我不恨他。”她说,“我能理解他,也能认同他……我只是不喜欢他。”
“而且,我不想做圣人。”她认真地说,“就像我与妙应大师说的那样,我自私自利,担负不起那些沉重的东西。如果可以,我更想做‘梅承望’,而不是师鸿雪。”
“那就更不该拒绝了。”他说,“做‘梅承望’与得到那些东西并不冲突。”
“他也没想着此世再出一个自己。”
这个人眼中带笑,很像是下一秒就要伸出手去再摸摸她的头:“自私是很好的心性。真的很好。”
他强调了一遍,同样认真地说:“永远不要有负罪感,不要犹豫,不要回头看。”
“你是殷和。”他还是没忍住,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你是要书写命运的人,你做什么都可以。”
“倘若你最终闯出了他划下的道路,他大概也要骄傲的。”
从他口中说来,那样的话竟像是笃定的事实一样,千叶都来不及脸红,心就随之平静下来。
她觉得人实在是奇怪,如果是师鸿雪在她面前,说什么她都想杠一下,但换做“鸿雪”——这个时期的师鸿雪,她就情不自禁地信服。
“那么,我要你带我去天魔境,也可以吗?”千叶反问道。
他看了她一会儿,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样的问题,竟没有任何讶异。
“‘捧星会’结束之后,你就会将天门书院留在此界,带着天门山……不,神器,前往天魔境了是吗?”
他摇了摇头:“比那还要早。”
他说:“我马上就要走。”
千叶愣了愣,忽然从地上站起身来:“出事了?”
“迟归崖传的信,天魔境有变,我必须赶紧前去接应。”
千叶脑内念头转得迅速,她很快就抓住重点:“是师鸿雪出事了?还是法身的问题?”
这种猜测叫她手脚都有些发麻。
她不得不承认,谁都能出问题,就是师鸿雪不能。
她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又自觉地拉住对方的袖子:“带我一起去!”
“即使你知道,自己会叫事态更糟糕?”他问。
千叶疑惑地歪脑袋:“我?……糟糕?”
怎么可能!
天魔境出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莫名地有些警惕:“你是不是……预见到了什么?”
“预见到你会很后悔。”
千叶实在想不通,她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差点变成复读机:“我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3.10
1.12点更新好难哦……虽然我已经把恋爱剧情跟天魔境剧情基本写好了!
2.真是的,我这拖沓的,现在才给千叶搞事的机会——可以小剧透,她把师鸿雪的局全给推翻了。
2.本章留言有红包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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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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