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火炼忘记了，路狄亚当前是看不见的。
没能看见他得意的显摆，路狄亚却听见了关于寿命的种种。不由问道，“你之前不还说怕死吗？这么轻巧的舍弃了妖兽的长生，又不怕了？”
今天之内已经是第二回自己说话打自己的脸了，火炼讪笑两声，“之前说怕，是觉得过去没有活够本。虽然我也算得上是个老不死的怪物，但过去那么多年一直都在皇陵之中虚度，浑浑噩噩。如果今后能与……白昕玥好好呆个几十年，那也就心满意足。到时，死就死吧。”
关于寿命这件事，火炼倒是一早便想开了。
他很明白，过于漫长的生命原本就违背自然，他本人、白昕玥，还要再算上一个庄锦，凭借各种条件从远古活到今天的怪物，他们三人折腾出了多少事端？
说句实在的，如果天道直接让他们灰飞烟灭，火炼都觉得毫不冤枉。剩下的日子，十年、二十年……或者有幸白头到老，已经像是偷来的恩赐了。甚至于前往皇陵之前，火炼都没有奢望过这样的幸运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然而，被改变的却不仅仅只是他自己，还有散落在世界各地，数以万计的族人。
火炼不知对错，更加无法洞悉未来，也难怪他会无所适从。
如果此刻路狄亚取下蒙眼的布条，便能看见对面那男人是种怎样纠结的表情。他数次开口，又数度闭嘴，一句话在他唇齿间辗转了十多遍也没能真正说出来。
“谢谢，谢谢大家的支持！”电视里传出一片感谢。演唱会开场的三首联唱结束，开始进入一个短暂的互动环节。
在支持人专业的引导下，罗莹等人应答如流。其中也不乏一些关于两族未来的内容，问题提的巧妙，组合成员的应对也是经过多番推敲的，务必要在那些听上去亲切甚至于天真的答案中传递出一个信息——妖兽是友好的种族，如今的妖兽与人类没有任何区别，有着共同的爱恨，也期待同样美好的明天。
这个环节当然并非出于主持人的临场发挥，而是妖委会筹划已久的产物。比起演唱会带来的各种经济收入，向全世界传达善意，让妖兽更好的融入社会，这才是更为重要的目的。
即使对于组合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消息，火炼不甚了解，可这一段仅仅只有十来分钟的对话却是了如指掌。为了安排这个东西，妖委会都不知开了多少次高官会议。既要让信息传递的准确，又不能让对话显得太刻意惹人反感，为了权衡这两者，那些专业人士不知掉了多少头发。就连火炼这种话唠后来都进入了口干舌燥的状况，一度连嘴巴都不想张了。
心中了解该环节的重要程度，火炼暂停了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现场观众席上雷动的掌声以及歌迷兴奋的尖叫都证明了这个环节安排的异常成功，“妖精标本”受欢迎的程度远远超过预期。
“呼——”火炼长出了一口气。
随着身体放松，似乎连带着精神都不再那般紧绷了。长远的问题难以想通，便暂时将它放到一边去，至少从目前的局面来看，一切都还是很不错的不是吗？
方才辗转了十数遍也未能出口的问题，忽然之间也不是那么难以启齿了。“路狄亚，你们会不会认为我自作主张？”
路狄亚立刻明白对方正在担忧些什么。于是偏着头反问，“为什么我们要这么认为？”
“让所有族人失去原有的能力，失去漫长的寿命，从此以后变得与人类相同。我将族人与生俱来的一切当成筹码与天道交换，之前没有询问过任何人的意见，这还不算是自作主张？”
“火炼，你害怕了。”路狄亚一针见血。尽管已经不能化形，但某些天性还在，猫科动物与鸟类依旧还是天敌，平常虽然要尊重对方轮值会长的身份，但到了特定时刻，路狄亚还是忍不住抓住机会嘲笑一番。
“不能不怕啊。”火炼难得如此老实的接受。“即便是当年的曦冉，在做决定的时候，也是怕的要死。”哪怕换了不同的名字，但骨子里毕竟还是同一个人，他既然亲口说了，看样子便是实情。
“可是再怕，皇帝不也贯彻了他的决定吗？早在千年前，皇帝便希望人类与妖兽相互融合，也正是为了这个目的，他才选了未希小姐作为皇妃的候选。只是在那个时候，这个想法还不够成熟，也没有实现的条件罢了。”
火炼有些意外，“你居然还知道这件往事。”皇帝曦冉未曾立妃，在官方文书上也没有任何相关记载，虽然选了未希，但也只是私下与魅氏商谈过此事，后来却因为公私各种理由，终究还是不了了之。
“我与未希小姐私下关系还算可以，我们有时会在一起吃吃甜点什么的。曾经有一次，她提到过这件事。不过，与未希小姐聊天的机会，再也不会有了。”
“未希……”这又是一个让人心痛的名字。“她终究不肯离开皇陵。”虽说镇墓兽终身不可离开自己家守护的陵寝，但那毕竟只是一座空坟，如果有些想想办法，也不是没有离开的可能。
为此，路狄亚也是无比难过。即使不说朋友之谊，未希对他还有救命之恩。“那么，她还活着吗？”
“……”火炼开不了这个口，做不了回答。
他并非想不到，只是不忍说。未希到底与他们三人不同，这些年来并不能算是真正的活着。可即便是那半生不死的状态，也是靠着妖兽的力量苦苦支撑。如今，妖兽之力已经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殆尽，所以……
路狄亚天性敏锐，一怔之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乖巧的不再追问，只是默默低下头。
他并不能怪火炼，也怪不得火炼，若是未希肯离开皇陵，脱去了镇墓兽的身份，或许她的生死还有转机，可是她本人却并不愿意。即便是座空坟，却也是属于曦冉的陵寝，自始至终，未希的一腔感情便仅仅只属于曦冉一个，与火炼没有关系。
不能因为未希去怪罪火炼，同样的，也不能因为庄锦去怪罪他。每一个人的结局，都是各人一步一步亲自走到的。
释然……并不容易。
路狄亚无法轻易的忘却故人。而火炼，则无法没有任何迷茫的去迎接未来。留存于世的所有妖兽，都需要时间。
“你刚才提到的害怕的事，我这里倒是有一些话，火炼，你想听吗？”一些话，或许也是一剂良药。路狄亚认为自己不能释然，并不要紧，他只是一间小杂货店的老板，每天做些小生意也费不了多少精神。但火炼实在不应该长久的陷入这样的状态。
“你说。”
路狄亚再一次抬起手按在眼眶的位置，“契约，由皇帝授意，灏湮大人亲自开发的契约。先不要说到了今天契约发展成什么了样子，最原始的五种分别都是什么，代表着怎样的意义，你想过吗？”
火炼当然是想过的。即使以往他手中资料不足，但未希不负所托将秘密档案库重新交回到他的手中，翻看过里面的东西，即便是再懒惰的人，也应该好好想一想了。
最原始的契约——
以路狄亚为代表的彼此分享血脉；
以四小姐为代表的共同品尝伤痛；
还有火炼自己，将从外到内，甚至于骨头缝里的一切都与另外一个人所共同分享。生命，应该是其中最为微不足道的东西。
大祭司亲自开发的五种契约中，除了凌氏兄弟以生命为代价得以暂时控制自然，以及灏湮让豢养的白猫妖兽化两种是例外，其它的，似乎都只是为了同样的目的。
“覆灭之战开始之前，灏湮大人本来已经与皇帝有了分歧，但她却并没有拒绝开发契约的任务。我想，契约对她而言，不仅仅只是一道皇命，更是她本人的期望。契约，虽然会削弱妖兽的力量，但同时也让妖兽更容易融入人类的世界。”
“这两者，无疑是矛盾的。所以灏湮大人之后的行动才会那般复杂，既亲手留下让契约无效化的卷轴，最后却又给我的祖先留下遗命，要不惜代价毁了那卷轴。灏湮大人或许是意识到在矛盾之间，并不见得只有一条死路，尽管这条路走起来并不容易，谁也不知道这条路最终会通向何方，但总比没路可走要好太多。”
“你刚才不也说过吗，若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种族，根本不可能相安无事的共同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只能彼此磨合，哪怕这个过程极为痛苦，也只能如此走下去。”
火炼扔下妖委会中如山的事务跑这一趟，本意是为了探望路狄亚，最好能劝他离开这个鬼地方，若是实在不行，也多少能够安慰他几句，让他知道即便没了庄锦在这世上他依旧并非孤伶伶一人。
岂料到头来，两人的立场竟然完全颠倒。
没能贯彻自己本来目的的笨鸟，脸面已经丢的捡不起来了。
“道理是这样没有错，但所有人却不能光凭着道理去扛过所有的痛苦。”火炼自认如今也算得上位高权重，连他都会因为妖兽之力的消失而不安，更勿论他人。
况且火炼能够看出路狄亚的不安，所以他之前才会问——我们真的要与人类和平相处吗？
迷茫，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但所有人也都明白，只有克服了这一切，才能走到明天。越是用痛苦来打磨，明天就越是期待中的模样。
“痛苦，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深重。”路狄亚劝说对方劝了半天，结果到头来反而像是他自己被说服了一般。“其实，平心静气的想一想，我也只是不能再变成白猫了而已，对于生活也没有别的影响。就是，感觉有些怪。”
“有些怪，是么？”火炼又忍不住碰了碰自己的肩胛骨。真不知这个说法算是一针见血，还是自欺欺人。
“曾经拥有的越多，再失去的时候就越是痛苦——这是真理，没错吧？”路狄亚歪着头问。“按照这个真理来衡量，在失去了天赋力量之后，最为痛苦的正是最为强大的妖兽。火炼，就是你。”
“我？”火炼愣住。自从皇陵归来，近日来他一直都深陷于恐慌之中，而最令他不安的就是因为自己一人的决定，便让所有族人卷入其中。怎么到头来，反而是他成了最可怜的受害者？
火炼真真哭笑不得。
路狄亚还在继续他那新奇的论调，“我原本力量就不足，失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你再看电视上的这些，包括罗莹小姐本人在内，妖兽之力都是微不足道。过去他们虽然能够化形，但妖兽化的形态多半都只是摆设而已。”
火炼想起了曾经在一号拍卖场中见过的那些流光溢彩的翅膀，那些翅膀后来被钉上了锁链，成为了最美丽而又最残酷的展览品……WwW.XiaoShuo530.com
火炼觉得，自己真的差不多快要接受路狄亚的新论调。
“过去的妖委会容不下太过强大的妖兽存在在，所以才会通过狩猎季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清洗。如今残存下来的族人，很少有什么强者。所以我认为他们的想法与我相同，失去了妖兽之力，虽然会很不习惯，但若是能够心平气和的衡量一番，就会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至于寿命，过去族人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猎人组织四处狩猎，妖兽们连是不是能够活到明天都不确定，长寿，对我们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说到这里，路狄亚一反常态，以极其郑重的态度向着火炼欠身行了个礼。“火炼，你在乐园岛上设下陷阱歼灭猎人组织主力部队，之后又与白昕玥一起在皇陵伏击残余的猎人。别的不说，单是这两件事，全族上下便欠一声‘谢谢’。”
突如其来的大礼让火炼没来得及躲闪，硬生生的受了，尴尬的抓耳挠腮。
路狄亚却是微微一笑，直起身子。“所以说，你还有什么可纠结的呢？倘若真的对未来感到不安，那么你如今在这里长吁短叹也没有用处，还不如如何利用你当前的职位做些什么。几十年的时光，在我们妖兽看来或许很短，但却是人类的大半辈子，人类都可以用它做到很多事，我们为什么又不行呢？”
“你……真是个哲学家！”火炼故态复萌，连番的震惊之后，他是很想好好夸一夸杂货店的店主。要命的是，夸奖一出口，怎么听起来就那么不像是好话呢？
路狄亚嘴角抽了抽。真心觉得自己今天大概是吃饱了撑的，干嘛无缘无故的对宿敌如此之好？以某人欠揍的德行，只配被挠两爪子。
纵然没了爪子，但路狄亚还是在手指头上挨个儿试了试，看看指甲够不够尖利。不过还不等路狄亚动手，他便听见了隐约正朝这边而来的脚步声。
这能力不是属于妖兽的，而是路狄亚自从“眼盲”之后练就出来的本事。他这小店每天要迎来送往不少顾客，这个本事自然是不可或缺。
然而，正在回味先前路狄亚那番长篇大论的火炼，对此却是一无所觉。直到，那人已经走到了他的背后。
“会长，被你扔下的工作，我已经全部完成了，请你‘按时按量’支付报酬。”来人除了白昕玥之外还能是谁？新上任的会长秘书一身西装革履，板正的站在那里，衣料撑的笔挺，找不出一丝褶皱。
还是名誉主席的时候，这位可是怎么懒散怎么来。一年到头三百六十五日，能在妖委会中看见他的日子还不到十分之一。即使因为推脱不掉的事务勉强去了，这位的穿着打扮也是休闲为主，更不要说系上勒死人的领带了。
如今倒好，这位职务换了，工作态度也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日日坐镇妖委会总部，而且每一天都打扮的人模狗样，衬衫系到了风纪扣，西装与领带更是经过精心搭配，对了，还有金边的半框眼睛，这一整套装备折腾下来，要多精英有多精英。
而如今这位精英秘书正在向领导汇报今天的工作情况，声调与站姿完全配套，公事公办，严谨的挑不出一点错误。
“哐当！”精英秘书的直属上司在听到第一个字的时候，反应迅速，没有一秒钟的停顿，直直从高脚凳上摔了下来。
哇靠！疼！这回是真的摔疼了！疼的火炼爬都爬不起来。
然后，他听见了自家秘书后面的那句话，当眼镜男说到“按时按量”四个字的时候，语调似乎微妙的变了变，变得意味深长。这是他被欺负久了所以罹患了被迫害妄想症吗？不，绝对不是！这肯定不是他的错觉！火炼敢用一切来打包票，那个该死的男人，声调肯定变了！
哦，爬不起来就爬不起来好了。火炼如今只想赖在杂货店的地板上，哪里都不要去！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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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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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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