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日头正烈,贺鸢就到了驻隙间。彭兮象问他不是说过几日才去做教习,怎么此时就上门了?贺鸢苦着脸说在牙门里受了夹板气,是上门来求对策的。
彭兮象一听,这是赖上他们家钱掌柜了。
“非也非也!”贺鸢急道:“此番不为旁的,是王妃她不同意远丧,我实无应对之法。”
“梨白!”彭兮象唤人。他指指贺鸢,便径自往后院去了。
“哦?是怎么说的?”钱梨白从院中走过来。他的头发才洗过,沉甸甸地,濡湿了一片肩背。
“钱先生。”贺鸢行礼,目光从他的唇上别开。
昨日那肉鼓鼓的唇珠衔过一颗青梅。他还没忘。
梨白经他身旁,发梢水珠滴到他的笏头履上。贺鸢的脚趾下意识地在袜中蜷起,竟是近之情怯。
两人进了屋,贺鸢喝了一口茶才幽怨道:“王妃她同意了不设魂冢,却不愿远丧,又有大臣附议,这两厢僵持,我好难办啊。”
“那你说说,异议者何人?”
贺鸢:“是朝中国子祭酒袁圭、博士傅淳、侍郎孔衍、长史干宝。以及,以及军谘祭酒贺荀。”
“那赞成王妃者俱为何人呢?”
“学官令周升、李韦、公砂西……”
“这些人,可是也赞成招魂葬法?”
“哎?”贺鸢脑筋略一周转:“正是!”
“他们都是何来历呀?”
“嗯,那周升自东海来,是东王殿下所属学官令。”这些人,这些人原都属于司马越的麾下……“呀!”
钱梨白见他已懂,另问道:“此前可还有朝中重臣行招魂葬法?”
“有的。”贺鸢点头:“如武陵王澹、新蔡王绍、尚书右仆射曹复、监军王忡、司马刘……”
“够了。”他拉他坐下:“为何前述之人朝堂不议,却独议东王殿下?”
“这……”
“贺丞掾,在你看来,河东裴氏如何?”
“如何?自然是钟鸣鼎食,累世簪缨之家,‘八裴’之名谁人不知!”
钱梨白点点头:“那,你即是以礼见长,我问你,你可曾想过对世人而言,庙祭与墓冢之别?”
见贺鸢摇头,他不再迂回:“宗庙之事,古来遵‘昭穆制’。即便皇家太庙亦是如此,左昭右穆,正神止七。下世既升,上世乃迁。后来者居位,那祖上之人迁出便会渐渐被人所遗忘,不再对人间之事产生直接的影响。凡庙即是家庙,皇家亦然,只有子孙后代可触及。”[1]
“但坟墓则不同!世代凡人皆可瞻之、祭之。它存于高阁之外,存于世人眼中,是可以被永远铭记的。包括它的阴影。昔汉光武帝初祭祀于坟墓,不祭宗庙,后汉之帝王皆依此行事,”他凑到贺鸢耳侧,轻问:“刘秀乃是刘氏分支,你说,他为何拜墓不拜庙呢?”
话止于此,就不再说了。
“啊!”他没有资格!一瞬间贺鸢如醍醐灌顶。
倘若东王祭于此地,即便不入太庙,那也是留在世间永久的一个“芥蒂”。
朝廷南渡以前,江东本就是司马越统治之地。如果东王所遗势力辅以裴氏门第之强盛,到时裴妃只需过继一子,继司马越之位,便足可在朝中建威立势。晋王乃司马氏一远宗,如此,若再想于此地系成大统便是难上加难。且司马氏繁族备载,人人得而指摘,真可谓名不正,言不顺!
再说句大不敬的话,愍帝蒙尘长安,建康势必会成为“行都”。待天下定,朝廷自会兴建太庙,所以裴妃的意愿是不可能成的。
司马越之冢,也决不能落于建康!
贺鸢思而恐极,心中千头万绪化为一句:“多谢先生救我一命!”
钱梨白瞧他是真胆小,和缓道:“不至于。你不过蕞尔之职,何患。”
“先生不知,家祖就是今之军谘祭酒、左光禄大夫贺荀贺严先!我虽微不足道,但实可落人口实,罪愆家祖啊!”他仰面朝梨白:“先生。贺鸢愿随你习《礼》,请容我执弟子礼!”
“哎!这是作何!”钱梨白吓一跳,忙不迭把他扶起来。
“我……我钦慕先生!”
“你不要胡闹。”
“怎是胡闹?我就是想!”
“我不过是吃的盐比你多罢了,人间阅历你自当慢慢……”
“我不!先生!”说罢“咚”真磕了个响头。
梨白噌地站起:“我不能受你此礼。”
不再管他,挑帘出了屋子。
贺鸢铁了心地跟在他后尾儿,亦步亦趋。一路经院子穿堂而过,伙计们朝二人打招呼也没得理会。他任他跟着走进后院一个僻静的厢房,门一推,屋内通透光亮,彭兮象坐在背门处转过头来。贺鸢奇怪,见他口鼻皆被布巾遮挡,似不能言语。
彭兮象也颇诧异,用眼神询问梨白为何带人来此?
“你出去吧,我来。”钱梨白朝他挥挥手。取一旁布巾侵入一碗浑浊液体中。
贺鸢跟着进了屋,眼神经过彭兮象,见他身后放置着一张木板台面,上有麻布覆盖着什么物什。
目光上延,一条青灰色的男性手臂平展在台面之上。那手臂半臂糟破,绽着血肉筋骨……
“啊我的妈呀!!!”
他发出一声凄厉尖叫,奔逃出屋,在檐下呕吐起来,直吐得眼珠崩血丝。
彭兮象匪夷所思。
屋里钱梨白已拿着针开始缝合那尸身肢体,对屋外呕吐的人视而不见。他只好倒了一杯凉茶给贺鸢漱口。第一回见尸,大都如此。
“哎呀我的妈呀!”贺鸢快要哭了。
他真觉委屈,钱梨白居然如此整治他。用彭兮象递上的手巾使劲擤了擤鼻涕:“你怎么浑身大蒜味儿啊?”说着还往前凑去,闻了闻。
“是蒜汁和姜醋。我们都是这么,呃,这么防尸臭和疫病的。”他想拍拍他的后背,又怕他忌讳便罢手道:“贺丞掾你没事儿吧?”
“我有!”
“嗳?何,何事?”
“我要拜他教我习礼!我要……”
“贺鸢!”
钱梨白打屋里出来,跨着门槛:“你看到了,此处只是一间棺材铺子,平日交道的不是丧主便是死人,你我云泥之别,你需自重!往后如无事,就请你不要再来了。”
“我!”他被这一句话激得心火上涌,却又不能发,忽地就湿透了眼睛,滴滴答答落下泪来。
“哎!”彭兮象见他哭得泪珠子啪啪砸地,一下就麻爪了。
钱梨白也实在未料到。平日看着脸皮结实,却比孩子还娇性,真是个惯坏了的书呆子。
兮象拉扯梨白:“你们说说?我接着……”他指指屋内尸身,进屋去了。
贺鸢垂着头,见到一双麻履。
“人生两件乐事,为学、交友。你我,”钱梨白见他抬起一双红红的眼睛:“做朋友吧。”
贺鸢瞳仁紧缩,鼻孔如塞棉絮,实已高兴得失了言语。
梨白见他还是不说话,便无奈道:“裴妃之事,我替你说说看吧。”
“我以为,我以为……梨,”冒出一个鼻涕泡。贺鸢脸轰地通红,袍袖遮住了口鼻:“梨白?”
“嗯。”
“贺乌圆。”
“什么?”
“贺乌圆!”贺鸢终于大声哼哼:“我的字是贺乌圆!”[2]
哈哈哈——只听屋内爆出一声长笑,是彭兮象。
钱梨白也笑了,此刻贺鸢是可爱的。他唤:“猫儿?”
“我属虎!家父趁我幼时,戏谑之名。”
“嗯。”他郑重道:“乌圆。”
“哎!”
后来,贺鸢每每想起梨白唤他的这一刻,都能变成他最快乐的瞬间。
足可告慰一生。
*****
“怎样?”贺鸢问从大门内出来的一个执事。他们此刻在裴妃的府宅之外,等待接见。WwW.XiaoShuo530.com
那执事摇摇头:“贺丞掾,要不你明日再来?昨日不见,大概今日也是不见的。”
“哎别啊!”贺鸢掏出银钱,钱梨白按下他的手,对那执事道:“劳烦再禀报一声,说钱形求见。”
正说着,马车旁突有人问道:“你要见我?”正是裴妃。
车上两人忙下车行礼:“王妃。”
贺鸢见裴妃这是打外面回来,着实不悦。敢情根本不在府中,叫他白等。
“你在车上,”梨白止住他欲跟随的脚步:“等我。”
贺鸢愣了一下,不知怎么就不气了。他点头应许,望着钱梨白随裴妃走入府宅,便钻回了厢车。
堂室中已静默许久。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裴妃和钱梨白相对,是肃杀之气。
这人怎么敢?!敢把话都说开。她心中凶险被他激出,又被她挥去。她为这反复无常而惶然。
钱梨白面上镇定。
此前,他已向贺鸢探听过裴家之事,但能否切中要害,那需赌上一赌。他垂下眼,平淡道:“王妃,倘若晋王终是不允殿下葬于此地,与你僵持到底呢?你怎么办?”
“我河东裴氏不是任人欺……”
“非衣!”
非衣被他断喝,也第一次被他凝视,她却害怕。
果真,他用几句话,便击中了她的心:“你父四子、诸从兄,全都以你夫君马首是瞻,固为群党,如今他们在哪儿?你兄徐州刺史裴盾、司马裴邵,一母同胞,他们都在哪儿?”
“不要说了!”她落下泪来。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她对兄长们的归来早已不抱希望。但她仍受不住任人谈及,哪怕揣测。
“他们,没有一人过得江东。”
他钳住她的细瘦的双臂,冷酷极了:“何李两家真会全心护你周全吗?不过是利用。河东裴氏,实已式微,你已无依无靠!”
“可他死了!”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低徊喃喃:“而我还要活下去……”
“回东海去,你这侄儿必成大统,他不会刻意为难你。”
“不会为难?”她嘲笑:“我若听之任之,只他那些臣子便可将我剥噬殆尽!”
“你让他安心,他便不敢!”梨白探身与她相对:“反而会待你好。比起你,若想坐上那张椅子,他便要更加顾忌。”
非衣舍不得逃开那专注的视线。他大约,是世上最知她心中所想的人。可他并不能再多想她一步。
一个茕身处于权力旋涡深处的女人,如果要爱他,将会付出什么。
她说:“我想过要隐姓埋名,找一市井之人,安稳地过一辈子。”
“那就去!”他鼓舞道:“此时、明日、余生。你是个好女人,一定有安稳的一辈子。”
“可是你不要我!”她终于痛哭出来:“你不要我……钱形!”
“我不能。”梨白此时已不再躲避。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
“为什么?”她突然质问:“因为他吗?他是个男人啊!”
梨白一怔,却忽而听懂了。
非衣凄惶:“你要守他一辈子吗?你说啊……”
“非衣,”他再一次,认真地对她诉说:“我不会离开他。那是我,在这世上的唯一了。”
梨白没有推开非衣失落的身躯,她似灵魂也倚靠上来,狠狠地抱着他,流尽了不甘的泪。
此处不是好待的地方。他说,回东海去吧……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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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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