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组住西屋,这西屋原是汪家的仓库,屋地上有一个用柳条编成的粮囤,能装四五石苞米,东墙角堆放着一些农家必用的家什。
这屋不但幽暗,还散着一股难闻的霉气,倘若不把上扇窗户打开,没谁能在这屋里呆上片刻。
工作组进住之后,关山月他们把屋打扫一遍,又敞开窗户亮了一天一宿,屋才有了人气。
为了显示对人的尊重,关山月主动把自己的行李放到了炕梢,而让蒋福义把行李放到了炕头,这样三个行李摆在炕里,长幼有序,有了一种和谐的默契。
炕中间放着一张吃饭用的炕桌。桌上放着一沓稿纸,一支钢笔,和关山月带来的两本书。一本书是《儒法斗争史讲稿》,另一本书是《与孔孟之道》。这两本书是七月十八日关山月去公社见蓝老师时,蓝老师拿给他的,让他准备在全公社理论辅导员办班时讲课用。
关山月知道自己在账目上是一个外行,别说是查账,就是下账也很困难,心中时常在想该如何挥蒋福义和关山军的作用,把自己的领导责任担负好。他原想把工作安排就绪后,让关山军处理业务,让蒋福义负责账目与事实的核查,自己不去管查账的具体事情,抓紧时间,把讲稿整理出来。
哪料到胶皮肚四五年没有下账,拿来的是一堆捻纸单,一下打乱了关山月的想法,他倚在炕头的行李上,望着房吧思考着如何应对。
蒋福义和关山军坐在炕梢在吧嗒吧嗒抽烟,把本来就昏暗的屋弄得烟气刚刚。
关山月心里没数,但他知道自己的责任所在,想了半天,问关山军:“老哥,你估计一下,杜会计把账下完得多长时间?”
“多长时间?就他那手,起早贪黑也得半个月。”
“半个月!要是半个月才能下完,咱们能躺着干等吗?看来我得回大队一趟,把情况跟苏主任汇报一下,看看领导是什么意见。”
蒋福义听关山月说,点头道:“跟领导讲是必须的,办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咱们既不能干瞎活儿,也不能瞎干活,什么时候,每一步,都得让人家领导知道实情。我估计,大队有些领导是清楚六队财务状况的,有些领导根本不知道。咱们别在这呆了一个多月,没弄出甜酸来,倒弄出一些闲话来,起码得让领导知道,不是咱们在这里磨洋工,白拿工分。”尒説书网
关山军没有表态,看了一眼蒋福义,又看了一眼关山月。关山军不怕时间长,就是这账查到二十一世纪,只要有工分挣,能养家糊口,他不会有任何的意见。
吃完午饭,关山月向汪队长借了一台自行车,回到大队。正好苏主任在,关山月将事情原原本本做了汇报。
其实,苏主任知道胶皮肚没有下账这事,但碍于胶皮肚跟国书记的关系,一直没有说。他听了关山月的汇报,一点吃惊的样都没有,慢声拉语地说:“没下账就没下吧,把账下了问题不就解决了吗?只是耽误点时间。咱们已经进点儿了,就不能停下来。一是不能撤,二是不能等。撤,不好解释,群众也不会让撤的;等,也不是个办法,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帮他下帐,一边下帐一边查帐,两不耽误。你跟杜会计说,从现在起,让他放下手中的其他活计,全力以赴下帐,直到把全部帐目下完为止。为防止责任不清,帐本和票据都由杜会计自己负责经管,出现任何情况,工作组概不负责。”
“苏主任,在时间上可能要比预定的结束时间往后延,领导心中要有个数。”关山月没有把蒋福义的原话说出来。
“嗯,我把情况跟国书记汇报一下,再通报给其他领导。你们尽力做就是了,不用制定时间表,查账这项工作就是扯肠倒肚的活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点啥事,没有时间限制。”
关山月提着尚方宝剑回到六队,将苏主任的指示,向蒋福义和关山军做了传达。他们认为这样最好,既不耽误工作进展,又可以在下帐中找问题。
当天晚上,关山月打汪维和把胶皮肚叫到工作组住地,他把苏主任的意见做了传达和说明,胶皮肚欣然接受,并表示一定积极配合工作组工作,争取尽快把帐下完。
胶皮肚很识相,他一再向关山月解释,并就几年来没下账做着检讨。关山月知道胶皮肚该向谁检讨,这对象不是自己,而是大队领导和六队全体社员,可他还是享受一把。
十几年,关山月一直是班干部,但没有别人向他检讨这样的享受,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接受别人的检讨,当他看到胶皮肚在自己面前低三下四,局促不安的样,一种权威感顿然生成,他挺直了腰板,对胶皮肚冰冷地说道:“没下账的事你要负百分之百的责任,一个会计怎么能连账都不下呢?这是严重的失职。说真话,你的问题不小,工作没干,照样拿着工分,纯粹是不劳而获。不是不想追究你,是由于时间关系,要及早的向群众作出交代,这一点你要看清楚。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停止手中的所有杂务,全身心地投入到下账和查账这项工作中来,原则就两个字:抓紧。抓紧是什么意思?就是一刻都不能耽误了,你要知道,时间拖长了,于你、于我们、于工作都是不利的。领导不说你,不说我们,但社员是要说的,时间一长,问题再不清,你跟社员,我们跟社员都是没法交代。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你把所有的账目、票据统统拿到这儿来,找个带钌铞的小柜装好,钥匙你自己经管,省得来回搬帐不方便,顺便借个地桌来用。你人呢,从现在起跟着我们工作组的作息时间走,起早贪黑是不能少的,要有思想准备,这一段时间,酒就不要再喝了,把一些应酬放一放。行吧?”
“行,行,行。”胶皮肚连声答应着。
七月二十日吃过早饭,胶皮肚先是用手推车推来一个小柜,后是把账目和票据搬到工作组的住地。关山月提议分成两组,关山军与蒋福义一组,自己与胶皮肚一组,从一九七○年的票据开始装订,每个组负责一个年度,把传票装好后,再统一下账。
这是无奈之举,关山月内心有些不快,但他还是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好,开始捋一九七一年的票据,关山月以票据生的前后时间为序捋好票据,胶皮肚开始填写记账凭证。
关山月不时地用眼睛的余光,看着胶皮肚往记账凭证上填写时间、摘要、科目、编号和数字,他唯恐胶皮肚不负责任,把凭证填错。胶皮肚倒很认真,只是字迹潦草的让人很难分辨,关山月要不时地提醒他。填写了五六张记账凭证后,关山月觉得胶皮肚的业务还尚可,就放松了监督,没成想,这一放松就出了差错。当填到社员分粮应记入社员往来科目时,胶皮肚填错了记账凭证,把应记在社员往来收方的业务,记到了社员往来的付方,而且填错了六张记账凭证。当关山月指出他的错误时,胶皮肚犟道:“我过去都是这样走的科目,大队老瞿会计他们来也没说什么呀。你看社员把粮食领回了家,不得付给生产队钱吗,所以该记到社员往来的付方上呀。”
关山月虽然通晓一些账理,但毕竟没有实际工作经验,当胶皮肚一犟时,他也有些拿不准。蒋福义听到关山月与胶皮肚争论,对关山军说:“你看看是怎么回事,是关书记说的对,还是杜会计说的对。”
关山军没有看胶皮肚填写的记账凭证,笑着说:“别看我弟弟一天会计没当,账目还真懂些。分粮这样的业务,都该记到社员往来的收方上。你想,社员分粮是该付给生产队钱的,但在这笔业务生时,钱并没有付,而是进家了粮食,也就等于进家了钱,不记收方,能记付方吗?等到分配的时候,社员用工资付粮款了,这时生的业务才记到社员往来付方。老杜你想想。”
胶皮肚知道关山军的业务水平,他听关山军说才同意纠正过来,重新填写记账凭证。只是他脑里一直没有别过来这个劲儿。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国农村会计记账普遍采取收付记账法,这是最古老的,也是最容易掌握的一种记账方式。这种记账方式是以现金进出为记账依据,这样,动用现金的业务很容易理解,账也好下;但没有动用现金的业务却很难让人理解,账也不好下。这主要是这种记账方式在表述财务运行状况的理性体验上没有借贷记账法那样深刻。好在农村财务不需要复杂的成本核算,会计科目也不多,二十一个,使用起来还算方便。
由此看来,像给社员分粮这样的业务,由于没有动用现金,所以胶皮肚在填写记账凭证时没有转过弯,也是很正常的事。这样的事不但在胶皮肚身上生,在其他小队会计身上也时有生。
下了一天的帐,每到转账业务,不动用现金的业务,胶皮肚就开始画魂,不知道该如何落账,只好去请教关山军,这让关山月看清了他的庐山真面目,胶皮肚不是不下账,而是不会下账。于是,关山月推翻了以前的想法,不再认为胶皮肚是故意把水搅浑,企图浑水摸鱼。
人就是这样,看似聪明,但有各式各样的聪明,正应了那句俗话:“各喜一经”,胶皮肚喜的这一经就是迎来送往,拉拉扯扯,对账目不能说一窍不通,但总有些栓塞的地方。
生产队会计在农村来说,是最好的差事,锄把不摸,镐把不动,只是记记账,出出差,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活像生产队里养着的老爷(ye)。
这个老爷(ye)堆里,胶皮肚就是象牙之塔的顶尖人物,别说不干农活儿,他连账都不记。每到年终分配的时候,他便去大队机耕队,把麻会计请来,给他算账。由于时间紧迫,麻会计不能把生的财务逐笔落账,只能采取拢大帐的方式给社员进行分配兑现,这样,在没填记账凭证,没订传票,没记明细账和总账的前提下,麻会计只好用表格来代替账目进行分配。
过后,大队瞿会计来六队审核时,知道六队的年终分配是麻会计搞的,也就没上心过问具体账目,于是,一来二去,四五年后,造成往来不清,底数不明,社员们议论纷纷。
有人要问,胶皮肚这样的水平,为什么还要用他来当小队会计呢?这话问的有理。但,当你了解到汪家屯社员的文化状况,知道这整整一筐木头很难砍出一个楔的时候,答案也就出来了。
汪家屯,不要说初中毕业,就是小学毕业的学生都没有,尤其“文化大革命”开始后,连一个上到小学四年级的学生都没有。别看胶皮肚只有小学四年级文化,可他在汪家屯,已经步入了高水平行列,算个学究式人物了。
汪家屯的人祖祖辈辈没有读书的习惯,在汪家百口之家中,加起来读书的学时数也不到一个人从小学到大学毕业的学时数。为什么汪家屯的人们都不愿意读书呢?
一个是自然原因。汪家屯比较偏僻,孩们到小学和中学上学,都要走十几里的路程,还要穿过几条深沟,这无疑阻碍了孩们到学校去就读,况且,汪家屯十年九涝,收成不好,一个劳动力养活不了一家人家,家家没有闲钱,家家需要孩们帮忙挣口粮。
来,干扰汪家屯的孩们去读书的不光是这自然原因,还有,是最主要的影响。因为在汪家屯,有一户人家,可说得上是驿东公社,乃至驿马县最有文化的家庭,这就是居住在汪家屯屯东头的文家。文家的家主叫文一峰,原来是驿马九中数学教研组组长,常年给初三毕业班讲数学。文老师的数学课在驿马县爆响,任职期间经常给全县中学的数学老师上观摩教学课,县一中几次管九中要文老师,九中没舍得放人。不妙的是,心直性耿的文老师在一九五七年的反右斗争中,鸣放一阵,先是推崇马寅初先生的人口论,后是主张党内监督与党外监督并举,捅到了政权的痛处,当上峰开始号召算总账的时候,文老师责无旁贷地当上了右派,从教员变成了农民,被下放到汪家屯参加农业生产劳动。
老师本是书香门第出生,可土改时其家庭成分被定为地主,虽然毕业于都一所名校的数学系,但还是被配到农村。这使得文老师有一种鹤立鸡群的享受,可文老师没有夹起尾巴做人,他以一个知识分的情怀,幻想着用自己的智慧和力量来帮助这个贫穷落后的国度,文老师为了表示自己是马寅初先生人口论的坚定的支持者,在一九五六年做了男结扎术,由于执刀大夫技术水平低,手术不是很成功,文老师落下了残疾,经常怕冷,怕寒,不敢直腰。这样,体弱多病的文老师被下放到汪家屯后,只能在生产队干些零活,每天要比正常劳动力少挣四五个工分,养家成了大难题。
“文革”初期,造反派旧账重算,不但触及到文老师,还触及到文老师高中毕业的儿——文老师的长文成仕。文成仕原在省城的舅舅家读书,一九六五年高中毕业后,由于文老师的问题,被红卫兵递解回驿东公社驿东大队汪家屯务农,过重的精神压力,使得这个年轻人从此一蹶不振,患上了可怕的抑郁症,他一天天没有一句话,总是痴呆呆地望着天空,不管是晴天,还是雨天,仿佛天空中有他永远不解的迷。因此,三十一岁的他,至今没有成家。
以文家爷俩的学识,别说当个小队会计,就是讲解会计学也能胜任。无奈“亲不亲线上分”,文家是资产阶级队伍里的人,自然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也不可能有掌握生产队财权的机会。
汪家屯在驿东大队是最穷的小队之一,而文家在汪家屯又是最穷的人家之一,两间用臭蒲压成的草房,低矮得连十岁的孩伸手都能摸到房檐。
大知识分文老师被打成右派,重病在身;中知识分文成仕回乡务农,成为了一个精神病患者,打着光棍。汪家屯的老少爷们便懂得一个深刻的道理——读书无用。他们不但认为读书无用,而且认为读书还能带来杀身之祸。在这个小屯中,每每人们议论起文家,皆异口同声地说“读书有啥用?你没看到文家吗?文老师不读书能会大鸣大放吗?不大鸣大放能当上右派吗?文成仕不读书,能回生产队来胡思乱想吗?不胡思乱想能精神失常吗?”
人们把文家的一切不幸都归结到读书上,于是,在文家遭到不幸之前读了四年小学的胶皮肚就成了六队少有的“又红又专”的文化人,成了汪家屯不得不重用的人物。
关山月白天跟着大家一起填写记账凭证,订传票,下账,晚上要看书,写讲稿。写讲稿不比查账轻松,要翻阅大量的历史资料,由于手头资料贫乏,关山月不得不写条向自己的老师禹雪斋求救,当去大队开会的汪队长把禹老师的《资治通鉴》捎到手中的时候,关山月如获至宝,每天都是点灯熬油到深夜。讲稿怎样写,对于关山月来说也是个新课题,好在手头上有一本《儒法斗争史讲稿》,有一本宽城市教育局翻印的知识青年五七大学自学参考材料《常用文写作》,便照葫芦画瓢。
一连忙了五天才透亮,讲稿写好,账也下也完了。关山月把讲稿放到一边,开始全神贯注地去查账。
又过了两天,查账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从账面上看,胶皮肚和生产队的其他领导都没有贪污和占用问题,存在的问题是利用职务之便,给人送礼。送出去的都是农副产品,有谷、粳、糜和杂豆,有大豆腐、干豆腐,还有一些烧柴,像秫秸、玉米秸等。在往出送礼的小队干部中,胶皮肚经手的最多,有二十一笔,下台的汪队长有七笔,政治队长小汪有两笔,去年上台的汪队长有三笔。送礼的人有,收礼的也记录在案,张三李四,大名写得清清楚楚,关山月翻看着,有公社领导,有大队领导,还有社直单位的领导,都是些头头脑脑的人物。
起先,关山月以为这是胶皮肚栽赃陷害,也以为是他假公济私,为了显示自己无产阶级立场的坚定性,在七月二十六日晚上,关山月把胶皮肚留下来,进行政策性谈话。
关山月先是交代政策:“杜会计,我不说你也清楚,我们党对待犯错和犯罪之人的态度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今天想跟你谈谈,关于你们送礼的事,希望你要老实交代,不能打马虎眼。”
关山月问道:“你们给有些人送礼这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一点假都没有。”
“是不是打着给人送礼的旗号,让你们自己私吞了?”
“没有,要是私吞了天打五雷轰。不信你问问老汪队长和现在的汪队长,凡是给人送东西,我们事先都要串联的。”
“不管怎么说,你们把集体的东西送给别人,就是损公肥私嘛,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说真话,有些是我们送的,大多数是他们要的,你说,不是领导就是关系单位,我们不能不给,也不敢不给,像粮库的化验员,你不给点东西卖粮时等级就上不去,吃亏的是我们生产队。不信你问问蒋大爷关会计。”
到这,胶皮肚把头转向坐在炕上的蒋福义和关山军,像似求援。蒋福义嘎巴嘎巴嘴没有吱声,关山军像似没听见,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我不管是你送的,还是他们要的,集体不能遭受损失。从现在起给你一个任务,马上把钱收回来,送出去的粮食按照粮库的价格往回收,烧柴要按照社员分配的价格往回收,你要是不收回来,我就走到你们的往来帐上。”
“关书记,我没法去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熟人,又都是领导。这样吧,你把这开销走我的往来帐上,到时候我还。”胶皮肚思考片刻,回答的很干脆。
关山月满以为,蒋福义和关山军能和自己的想法一致,要对这种拉拉扯扯中饱私囊的现象做斗争,没想到,在与胶皮肚的谈话中他们二位一句话都没说。等胶皮肚走后,关山月不高兴地问道:“你们俩是怎么回事呀,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他让你们给作证你们也不吱声,这不是默认了他的说法了吗?”
蒋福义看了一眼关山月,没有说话,关山军看了一眼关山月也没有说话。关山月意识到他们不说话一定是有顾虑,说道:“你们有话就说,咱们几个还用得着吞吞吐吐吗?”
“二弟,你不知道,这样的事,每个生产队都有,不光是六队,咱们队也有。你事先也没说要着胶皮肚谈,我们不知道你啥意思,怎么好说话。”关山军一边卷着旱烟,一边说。
“你让他去收,他要是真收了,你怎么回去跟领导说。你没看着吗,这些东西都送给谁了?公社的领导,大队的领导,还有社直单位的领导,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一旦胶皮肚真去收,你在驿东大队,在驿东公社,还能待下去吗?大伙不得把你讲究成个蛋来。”蒋福义老谋深算的道出了问题的危害。
关山军接过蒋福义的话茬,说道:“你看了没有,国书记一个人就十一笔,公社主管财贸的黄主任八笔,大队的黎书记四笔,这三个人就占去了一半。这三个人别说胶皮肚不能去收,就是让你去收,你能去吗?”
听蒋福义和关山军说,关山月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觉得这两位说的有些道理,感到自己有些唐突和不妥,他说道:“是我欠考虑,没有跟你们俩个商量,也没想到这些收东西的人是谁,只想这东西是集体的财物,理所应当地该还给社员的。”
“山月呀,不是大叔说你,你才到社会,没有经历,社会不是课,没谁是按照公式办事的,你要是按照公式去办事,一定是迈不动步。你可千万别像你爹似的,搬死桩,连个黑白鱼眼都不看,竟干些得罪人的买卖。要知道,官大一品压死人,你得仰巴壳等着人家掉下来的饭粒生活呢。”蒋福义意味深长地说。
听蒋福义说,关山月苦笑了笑,说道:“是啊,‘人情练达即文章’,看来这文章不是那么好做的。今后,大叔和老哥要多多的提醒我,不然真的会闯祸的。”
“这样吧,你态已经表了,不好明着收回来。等明天早晨,我去跟他说,就说你是一时气愤,吓唬他,这个事就到此为止了,让他别跟领导讲。说真话,你今天晚上的态度要是被国书记、黎书记知道,再被公社的黄主任知道,你就没法说话了,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也会降低的。”关山军说。
“我看不用找他,等他明天来了,大伙不再提这事就行了。不管咋说,把集体的东西送出去,就是不对,送给谁都有理亏的一面,拿不到桌面上,最起码他们不敢让社员知道,这事一旦让社员知道,跳到他们后鞧上,谁都受不了。这些当官的可以不怕咱们,但他们不敢不怕社员。整急眼了,要真抖落出去,对他们来说也是件磕碜事。再说,胶皮肚说下他往来上,那也是硬撑,四五百元呢,他说还,用(gao)啥还呀,他趁个啥?”
“蒋大爷(ye)说的也对,起码他怕事情闹大,那就等等看。”关山军把烟掐死,点头道。
关山月对处理这样的问题没有丁点的经验,他只是听蒋福义和关山月两位说,甚至连他们两个谁说的对,关山月都无从判断,只能综合他们的想法,见招拆招了。
七月二十七号早晨,胶皮肚来到工作组住地,关山月他们正在吃饭,关山军招呼胶皮肚坐下。
吃完饭后,关山军对胶皮肚悄声说道:“从账上看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你们送出去的东西都明晃晃的给人家走账了,你要是走到他们的往来上也没啥说,有账在,想说也说不出个午卯酉来,可是你现在却单立一个往来户,还把人家的名字都写在摘要上,你这不是给这些领导安眼吗?你想整人家你就直说,一旦有运动,保准出事。关书记昨晚跟你说的你没明白吧,他是气话。”
关山军故意掩盖事实真相,没有说出关山月究竟为什么生气,说了一句怎么听都有道理的话。
“是,我昨天晚上回去也想了,别说让上边看到,就是让我们队社员看到也是个事,大伙一呶呶,我里外不是人不说,还把这些领导坑了。我看就按关书记说的办,谁经手的就走到谁的往来帐上,吃不了兜着走也正常。”胶皮肚喃喃地说。
“你趁啥呀,你兜着,你兜得起吗?告诉你吧,光你一个人经手的二十一笔就有五百多元,两年你也挣不回来呀。”蒋福义把行李一拍说道。
“那怎么办呢?”胶皮肚问。
“怎么办,你要是认可,干脆别入账了。实在没法平账,就用饲草饲料核销算了。”关山军说。
当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关山月假装去厕所,没有在场。等关山月回来后,账目已经被关山军搞定。
帐内已经告一段落,开始帐外调查,工作组把生产收入、生产费用、管理费用、社员往来等相关账目上墙公布,还动员社员到住地核对自家账目,也动员向工作组进行举报。
时间又过去两天,群众对查账的兴头已经过去,工作组的住地渐渐冷清下来。关山月见社员没有提出新问题,对胶皮肚的戒备、鄙视和不满转变为理解、同情和迁就。当他看到名义上小学四年文化的胶皮肚实际上连四年文化水平都没有时,什么也不说了,只是一味地对关山军说:“老哥,你费点心,帮他把账理整明白吧,我看了这六队还就他这么一头蒜。”
关山军一有空,就给胶皮肚讲账理,关山军讲得轻松,胶皮肚听起来却费力,脑里根本不存当一个小队会计所需要的东西,有些账目,连起码的对应关系他都弄不清楚。关山军只好一笔账一笔账去讲,累得汗流满面,让关山月有些心疼。关山月一是心疼他老哥关山军,二是心疼这个社会,怎么连个小队会计都生产不出来呢?
事情的本质生了变化,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生了变化。刚一进点时,汪队长安排胶皮肚给工作组办理伙食和做饭,关山月没有同意。汪队长只好抽出个壮劳力来给关山月他们办理伙食和做饭。
一切明了后,关山月觉得不必避嫌了。晚饭后他跟蒋福义和关山军说:“善后工作还要一段时间,咱们别再浪费一个整劳动力了,从明天起,让胶皮肚给咱们做饭吧,群众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蒋福义说:“行,群众能有啥想法?别浪费人了,这是正事。再说也没几天就该撤点儿了。”
胶皮肚来当伙头军的第一天,关山月跟他说:“杜会计,我早就说过,要把伙食标准降下来,不能天天吃鱼,顿顿吃鱼呀,你们就是不听。这回你管伙食你做饭,鱼是坚决不吃了。”
胶皮肚为难道:“关书记,你不知道,到这个季节咱们这地方家家的菜就是鱼,不吃鱼就没什么可吃的了。我们这鱼比菜便宜,甸地的菜不像你们山地的菜能长远,我们这雨一浸,菜就全死了,一斤豆角一角钱,是贱,但你买不着,一斤鲇鱼顶多也就两角钱,有卖的。”
汪家屯到处是水,泡、沟、河里都有鱼。屯中有不少人家建有鱼窖,把从河里捕上的鱼困起来留自家用,想吃捞出来就炖。
听了胶皮肚的话,关山月现出一脸的无奈,只能一天三顿照旧炖鱼吃。到后来,关山月把这鱼都吃够了,只吃鲶鱼两个脸蛋和拖泥那三块肉。
一九七五年八月七号,在汪家屯的查帐工作正式结束。大队领导国书记、黎书记、苏主任、麻会计都亲临六队。听完关山月的的汇报后,他们传阅了关山月就工作过程和最终结果形成的文字材料。
国书记当即表态,下午召开社员大会,将查帐结果向社员公布。
下午的会议开得很成功。苏主任讲明来意,关山月把查帐情况做全面说明,最后由国书记做指示。社员们提出的问题关山月一一做了解答。但给人送礼的事社员们没有问,关山月也没有讲,打了埋伏。
汪家屯忙活了二十天,关山月账里是人,账外也做了一回人。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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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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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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