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多个孩子!?”李丹青险些在这时喷出一口老血。
就是本世子这么有雄图伟略之人,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也只有区区一百个孩子而已,眼前这具不知道是人是鬼的骷髅却告诉李世子他有一百八十多个孩子!
李世子显然并不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他甚至忘了眼前这家伙渗人的模样,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对方下身,似乎是在估量这干瘦的身材下那做事的玩意到底存不存在,就是存在,又有没有这样的能耐。
“你们的名字怎么这么奇怪?听上去……”好在一旁的洛安安却是没有李世子这般龌龊的性子,她皱了皱眉头沉声问道。
“唉……日子越来越难过,承道人一日比一日虚弱,孩子们都熬不下去,有时候昨日还好端端在我面前,第二天醒来被窝里就没了人影,起先我还记得他们,时间久了,就连我也把他们的名字忘了。这次的祭祀也不知道能否顺利,若是能求来些甘露就好了,不然囡囡怕是熬不过这几日了。”那个自称为方州郡志的家伙这样说着,看向自己女儿。他深陷的眼眶中幽绿色的鬼火跳动,哪怕是那张脸枯瘦得宛如骷髅,但李丹青还是从中嗅到了悲伤的气息……
他愈发的觉得此地藏着古怪……
就如洛安安推测的那般,眼前的一切绝非幻象。
而同样,这些骷髅一般的家伙也不是什么鬼怪,至少与李丹青想象中的鬼怪大相径庭。
而且他们虽然生得丑陋可怖,可无论是街上的商贩,还是这酒肆中谈经论道的酒客们都与寻常百姓无异,若说真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这些人谈论的话题,似乎更为高深一些……
这一路走上,无论是路上的行人,还是此刻客栈中的酒客,鲜有如寻常百姓那般讨论市井之事的,棋道、文章、琴曲亦或者家国事都不一而足,且聊谈起来,还都头头是道,比起那些武阳城中附庸风雅的王孙贵胄,起码多出了一分真才实学。
李丹青就是再聪明面对这从未见过的场面也确实摸不着头脑,他想了想,既然自己想不明白,眼前这个叫方州郡志的家伙又出奇的不记仇,倒不如坐下来和他好生聊聊,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
这样想着的李世子索性在一旁的木凳上坐了下来,这个过程李世子为了稍稍缓解自己之前莽撞行径可能给对方带来的恶感,一直面带笑意,还假模假样的伸手撩起自己长衫的下摆,以期能够让这样的动作看上去足够的潇洒帅气。
只是李丹青却忘了这城中的一切都破破烂烂,自然也包括他即将落座的长凳。
长凳的一脚明显比其余三脚短了一些,平日里还可安然摆放着,可李世子这一坐下,长凳顿时倾斜,措不及防的李丹青也顺势从木桌上滑了下去,摔了个四脚朝天,甚是狼狈。
一旁的邢双双与洛安安见有意摆谱的李丹青这幅模样,都不免抿嘴轻笑,好在李丹青的脸皮素来够厚,只是咳嗽一声便有故作无事的站了起来,将那三脚凳摆正,然后小心翼翼的寻了个平衡点反复试探几次,这才如坐针毡般坐下。尒説书网
“那方兄……额,方州兄,方才说这儿是朝歌城,敢问是哪个朝歌城?”李丹青看向方州郡志如此问道。
这名字古怪的方州郡志虽然长得渗人,却是个古道热肠的性子,对于李丹青的询问并未抱有什么疑虑,当下便应道:“朝歌城自然就是朝歌城啊……这大商的天下,难道还有第二个朝歌城?”
虽说一开始李丹青三人的心底对于这些活死人的身份都有了些许预料,但此刻听到这话,却还是免不了心头一跳。三人甚是有默契的互望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瞥见了同样的神情,显然他们此刻心头所想的事情大概也相差无几。
这些家伙莫不是前朝的亡魂,因为心头的执念,亦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被困在此处,还以为自己活着,也以为前朝尚未覆灭。
李丹青记得真切,以前小的时候,听老太监见过类似的鬼故事,说是死了的人有时候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而活着的人最好也不要点破,否则就会惹祸上身……
咕噜。
李丹青咽下一口唾沫,心底暗暗嘀咕道:他娘的,这世上还真的有鬼!那我家老爷子怎么不说给我托个梦什么的?难不成在阴间遇见了什么漂亮的女鬼,被迷得忘了我这个儿子?但我娘想来不应该能让他干出这事来啊?还是老两口久别胜新欢,不愿搭理我了?
李世子的思绪跳脱,却又很快察觉道不适时宜,他赶忙摇了摇头,又在自己的脸上挤出一抹略显僵硬的笑意,继续说道:“是是是,是我糊涂了。对了,方州兄方才说什么承道人?那是什么东西?甘露又是什么?我看这街上好像有人叫卖食物啊,为何说没了甘露这……”
李丹青说着顿了顿看向他怀里的小骷髅,一时间有些迟疑不知道该称呼它为姑娘还是公子,但想到男人唤他囡囡,李丹青便反应了过来,接着又言道:“小姑娘就会出事呢?是有什么隐疾吗?那甘露难不成是什么神丹妙药?”
李丹青的问题却招来的方州郡志一道古怪的目光,他低声道:“小兄弟想来应该是刚刚来此地吧,以往的日子估摸着过得还算不错,这些吃食只能续命,却不能存气,我们这些人,没了气,那不就是烟消云散吗……”
“气?”李丹青听得是云里雾里,这时一位小二打扮的活死人走上前来,给李丹青递来了一个看上去脏兮兮的黑色酒杯。
李丹青示意对方将这东西放在桌上,也不在意,继续在那时追问道:“那承道人呢?”
方州郡志闻言看向李丹青的目光愈发的古怪,感受到这一点的李丹青心头一凛暗以为自己漏了什么破绽,却在这时听对方言道:“小兄弟以前的日子过得是太舒坦了,连承道人是什么都能不知道的?”
李丹青哪里敢去否认,只能讪讪一笑,算是回应。
这方州郡志的神经倒是出奇的大条,对于表现如此古怪的李丹青,竟然也没有半点的怀疑,又言道:“承道人就是凤鸣山的传人啊,小兄弟不会连这事也不知道吧?”
此刻方州郡志那骷髅脑袋中身陷的眼眶中鬼火跳动,虽说这样一张脸上很难看出些许神情变化,但李丹青还是从中闻到了一股——兄弟,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的味道。
李丹青讪讪一笑,赶忙言道:“自然是知道的!”
这话倒不是他李世子有意打肿脸充胖子,事实上李丹青确实是知道凤鸣山的。
毕竟是武阳二十八座圣山之一,李丹青虽然纨绔,但对于这市井之徒都知道的常识还是不可能不知晓的。
只是,武阳朝从立国开始,到如今尚且还有七座圣山空悬,并无定主,这凤鸣山便是其中之一,至于为何立朝百年这七座圣山还是不肯定下主人,武阳朝上下对此也是总说纷纭,有人说是朝廷未有觅得合适人选,也有人说是姬家有意培养亲信,留作给可以信赖之人,更有极为玄乎的说法,是说这七座圣山实际上是有主的,只是它们的主人都是前朝欲孽,此刻躲藏了起来,武阳朝廷无法将他们捉拿归案,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将这七座圣山分封下去。
以往李丹青对于最后那种说法素来是嗤之以鼻的,毕竟身为武阳朝曾经最炙手可热的世子殿下,李丹青可是比谁都明白三府九司的能量,别说是圣山山主了,只要三府九司真的想查,就是一只蚂蚁,只要他确实有与众不同之处,他也能给你找出来。
但此刻听见这方州郡志的话后,李丹青的心头一凛,却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最后一种传闻。
难不成是凤鸣山的山主藏匿于此,将这些亡魂裹挟,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恶事?
这念头一起,李丹青也觉荒唐,这天马行空的程度怕是足以与小言真的成名作相提并论了。
不过虽然此事无稽了些,但李丹青也察觉到,似乎这一切的古怪都与那位方州郡志口中的承道人有所关联,也许寻到他就能解开自己与洛安安三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的困惑。
这样想着,李丹青又看向对方问道:“那不知那承道人现在何处?”
听闻这话的方州郡志却忽然叹了口气:“小兄弟有所不知了,自从百年前,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祸端,凤鸣山的承道人猛然骤减,到了如今也只剩下了一位,咱们日日夜夜盼着那承道人能够给我们些甘露维持生计,但那承道人来此的时间却越来越少,每次能带来的甘露也是一日少过一日,好些人就这样等不到甘露,断了传承,到如今咱们这朝歌城里,活着的人是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怕是要不了多久,整个朝歌城怕是再也寻不到一个活人了。”
你们好像本来也不是活着的吧?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腹诽道,但却没有将这话宣之于口。
他想了想正要再询问些什么,那方州郡志却似乎被李丹青这话勾起了烦恼,在这时提起一旁的酒杯,给自己倒上了一杯,也给李丹青满上了杯盏说道:“这些烦心事不提也罢,但愿今日承道人能如约而至,来,你我喝上一杯,一醉解千愁!”
说着对方便朝着李丹青做了个请的动作,旋即便自己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丹青见状也不好拂了对方的兴致,毕竟自己还指望着从他嘴里套出更多的消息,他这样想着也端起酒杯想要饮下,可那东西方才被他送到嘴边,他便觉不对,低头一看,杯中之物并非什么清酒,而是一团黑色的汁水,李丹青一愣,下意识的将之放在鼻尖嗅了嗅,闻到的却是一股墨香味。
“这……是墨汁?”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言道,却是如何也无法将这来路不明的东西饮下腹中,只能讪讪的将之放到一旁。
“怎么小兄弟不喜此物?这可也算得上是咱们朝歌城如今最好的吃食了。”方州郡志将李丹青的异状看在眼里,有些奇怪的问道。
李丹青讪讪一笑说道:“这……这东西,我还从未尝过,着实吃不下……”
“嗯?小兄弟怎么能没吃过这东西呢?”方州郡志很是惊讶的大声言道。
他的音量在这时拉得有些高,一时间将周围的酒客们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
李丹青心头有鬼,一时间被这么多幽绿色的目光注视,也觉头皮发麻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而这时方州郡志像是想到了什么,眸中的鬼火猛然明亮了几分,他一拍桌板站起了身子,指着李丹青言道:“小兄弟莫不是那般古老的存在!刀劈斧刻而生,方才能不食此物?”
这话出口,周围那一双双幽绿色的目光中也纷纷露出几分恍然之色。
李丹青心道刀劈斧刻而生的能是个什么东西?你们的墓碑吗?
但见众人似乎很能接受这样猜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言道:“呵呵,确实如此,没想到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这话一出,周遭的众人顿时发出一身近乎,一时间纷纷围拢了过来,看着李丹青的目光中写满了崇敬之色。
但这时那方州郡志却又忽的眉头一皱,嘟囔道:“不对啊……”
“小兄弟若是真的是那样的存在,道如今年岁应该起码六千岁往上了吧?六千岁到如今还能如此健全,特别是这百年的光景小兄弟是怎么过来的?”
六千岁是个什么鬼!
小爷我二十岁还差上几个月呢,你问我这百年光景是怎么过的!我怎么知道!
李丹青在心底怒吼道,可表面上却只能迎合着:“就……就随便醒醒睡睡,吃喝玩乐什么的,就……就过了嘛……”
“还能神游天外?”这话一出方州郡志却又是一声惊呼,周围的众人更是目光炙热。
“难不成……难不成小兄弟又自己的承道人!并且这一脉还过得甚好,不然如何能有这般模样?”
方州郡志这样说着看向李丹青身后的邢双双与洛安安,他的目光只在邢双双的身上停留了半刻便落在了洛安安的身上。
那一瞬间,方州郡志的身子猛然一颤,裂开的嘴角上,牙齿打颤,他伸出手指着洛安安大声的言道。
“承……”
“承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