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君侯想了想,回答:“玉主的神力?”
青婧摇头。“神力也没那么强大,它能做到的事,人本身也是能做到的,只是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算不得奇迹。”
“权力?”
“权力可以做到很多事情,但创造不了奇迹,再猜。”
“猜不到,我认输,答案是什么?”
“没有标准答案。”青婧回答。“但也可以说有一个答案。”
兕子疑惑的看着青婧。
青婧解释道:“对于这个问题,世人的答案必定是不一而足的,但这些答案都可以归纳为一个字:情。家国之情、父母之爱,手足之情、夫妻之情、知己之情、君臣之情....很多。”
兕子想了想,问:“有先后顺序吗?按稀有程度?”
“都很稀有,不过一定要排个顺序的话,不算一些比较杂和偏门的情,只说人与人之间,夫妻之情,即男女之情必定是垫底。”
“为何?”
“爱情很美好,不论是什么智慧物种都从未停止对爱情的歌颂,但你可见谁歌颂过无处不在的空气?”
兕子想了想周围的人,又回忆了自己阅览过的史料。“没有。”
“是啊,人们不会歌颂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东西,那么什么东西能够让人千万载不停歌颂?”
兕子下意识道:“千万载中都极其稀少的东西。”
青婧点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虽然会有很多情有可原的理由,比如夫妻感情一般甚至不好,或是结婚只是搭伙过日子,不是为了爱,但结果都一致:不是各奔东西就是一方扔下另一方自生自灭。不离不弃互相成就生死相依的真爱,得了吧,千万人中都不一定找得出一对,这概率小得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兕子哦了声。“那倒数第二呢?”
“倒数第二的是知己之情,也包括君臣之情,臣子会为了利益而为君王而亡,但那不是自愿的,创造奇迹的动力也可以忽略不计。那些能够君如青山臣如松柏的案例无一不是臣子心有抱负,而君王能够给予臣子最好的舞台,支持臣子,但这不是正常意义上的君臣,君与臣知己真正的关系是知己。人生难得一知己,故而创造奇迹的动力会很足。”
青婧继续道:“倒数第三,同时也是正数第二的是手足之情。”
兕子露出了讥诮的眼神。
青婧淡定道:“血缘的确很重要,智慧物种的利益连接纽带以血缘为主,你说它如何不重要?当然,无利可图时也会树倒猢狲散,很多以血缘为纽带的氏族在顶梁柱倒下后都会四散有一半是因此。”
“那不是为了足够散避免全军覆没吗?”兕子道。
“那是原因之一,不是唯一的原因,连主要原因都不是,主要原因还是为了保存更多血裔,若有一支能再出名人,会将招牌重新扛出来。纯粹的血浓于水之情还是很稀罕的,但比倒数的两个好,只要不是那些兄弟姐妹多到记不清,或是几天难得见一次的高门大户,一般一起玩到大的手足感情都会很好。”似是想起什么,青婧补充了一句:“前提是正常人正常情况,没太多的利益冲突。”
兕子因为中毒而苍白羸弱的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第一位呢?”
“排在第一位是父母之爱。”
兕子笑得更欢,眼神也愈发讥诮。
“虽然你用死亡回报了你的生父,但不是所有人的家庭都跟你一样奇葩和糟心,而且你老子是国君,国君是权力的怪物,怪物的本性是无止境的贪婪,只会索取而不会给予,你俩闹掰很正常,但正常人还是不一样的。”青婧道。
“怎么说?”
“生命的第一本能是生存,但凡人无法长生,故而繁衍后代,将自身的生命信息传递下去,从而达到另一种意义上的长生。做为生命信息的载体,幼崽在某种意义上等于自己的半身,只要不是太奇葩的稀有品种,没人会不爱自己。”
辛筝道:“子嗣没了还可以再生。”
“半身和自己还是区别的,会爱和会爱多少又是另一回事,更别说辛襄子还不止你一个孩子,他要是只有你一个活着的子嗣,你说他会选择用你的命给私生子做踏脚石还是疯狂杀人,以损害国力的方式为你铺路,增加你来日存活的概率?”
辛筝愣了下,道:“他会选后者,所以,子嗣重要与否在于是否有替代品?”
“大部分情况是如此,人性自私,只要是个正常人,最爱的都是自己。做了父母后不论对幼崽有几分爱,更爱的自然也是自己。”
“那不是应该的吗?”辛筝理所当然道。
“是应该的。”青婧赞同。“我以为你会说有些父母格外溺爱幼崽,任幼崽予取予求。”
辛筝道:“那不是爱,至少不是对人的爱。”
青婧颔首。“的确不是爱,半是沉没成本,投入太多了,无法控制自己及时止损,但这个属于自制力问题,与爱无由;另一半是自身心理有问题,自己都不爱的人,自然也不会爱别人。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世界如此之大,自然也有爱自己也深爱幼崽的父母,觉得每个幼崽都独一无二,愿意为幼崽不顾一切,能够创造奇迹的皆是浓郁至此父母之爱。我知道你没见过,但你没见过不代表现实中不存在,这个世界那么大,你不可能见到它所有的细节。运气不好,见到的全是糟心细节也不足为奇。”
兕子愣住,那样的父母之爱真的会存在吗?
***
辛筝翻着尸检汇报,蓦然想起了多年前与青婧的猜谜游戏,确实存在。
后背被人捅了一刀,还是要害,怎么都应该死定了,将伤口随便处理了后居然还能跟没事人似的跑去救崽,待崽崽安全了才咽气。
绝对的医学奇迹。
为医学奇迹叹息了一声,辛筝将公文合上,问从人。“无病如何了?”
从人叹道:“哭累后便睡着了,那么小的幼崽....”
辛筝心说也还好吧,不过是见着父亲死在眼前,但她也知道无病和她,和乱世里出生的幼崽不一样,乱世里的孩子死亲人,看尸体是家常便饭,不管什么东西见得多了都不免麻木,自是不会大惊小怪。
无病是和平时代里出生的幼崽,辛筝虽然不了解这种环境中出生的幼崽,但她了解那些不需要继承家业,分家后也能分到一大笔财富不愁吃穿,人生最大的烦恼就是吃的不合口味,读书很烦,习武很累,心仪的人不喜欢自己这类的大贵族余子。
那些人生活在美好的高台温室里,一旦走下高台,同样的事情,其它人都无动于衷,这些人却会心软格外受刺激,然后龟缩回高台温室里再不见穷苦人,不见不闻遂无忧又无虑。
和平时代出生的幼崽倒不至于与那些温室花朵一般,但更容易受到刺激却是无二。
吃惯了糖的人突然吃一口苦汁特别浓郁的超级苦瓜,能平常心的必定不是人类。
思及此,辛筝掉头去看了看无病,小小的崽崽整个蜷缩成一团,睡得很不安稳,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辛筝想了想,在床边坐下,抬手轻轻拍崽崽的背,轻哼起一首濁山国的小调。
听到熟悉的催眠小调,崽崽的睡姿不由得放松了些许。
伴着熟悉的催眠曲,崽崽睡得很熟,睡了足足三个时辰才醒,睁开眼后下意识撒娇道:“阿....”
父字停顿于看清旁边正一边哼催眠曲一边批阅公文的辛筝,迷瞪了一会,崽崽终于想起发生什么事。
阿父死了,阿母也死了,那不是噩梦。
嘴一瘪下意识就想哭,辛筝皱眉道:“我有事与你说,同你父母的死有关,你不想知道他们怎么死的吗?”
元在崽崽的脑子里附和道:“是啊,逝者已矣,生者唯一能做的便是令死者瞑目。”别再哭了。
崽崽懵然的左顾右盼。“谁在说话?你在哪?”说完忽然感觉对方的声音似曾相识,在记忆里翻了翻,很快翻到了对应的记忆。“山上是你救了我吗?”
她记得自己的手腕被割破了的,但得救的时候手腕的伤口已经自己长好了。
“你能让我的伤口好起来,能不能让阿父阿母也好起来?”
元道:“人死不能复生,我并非神灵。”
无病不依不饶道:“你都能让我身上的伤口须臾痊愈,怎么就不能让我阿父阿母好起来了?”
“我不是神灵,也不万能,让你的伤口愈合都是我的力量与神力共同的作用。”
崽崽不愿接受,一个躯体里的房主与房客就这么当着辛筝的面吵了起来。
辛筝听不到元在房主脑袋里发出的声音,崽崽也没学会不用舌头,在心里发出声音与元沟通,辛筝通过崽崽的话语也不难猜到怎么回事:“....元?你还在啊?出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元出不来,辛筝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一里一外劝说让崽崽充当一下中转站,然崽崽坚决表示先给我阿父阿母治好。
好说歹说,死熊崽子就是说不通,辛筝只得暂时放弃,又想与熊崽子聊聊魏兕与彭祖的死因,然而熊崽子坚持人没死,还有救,王八念经不听不听就是不听。
辛筝:“....”她错了,每个神子都很聪明,但聪明与早慧是两回事,这熊崽子没法沟通,还是等濁山姮来了找濁山姮交流算了。
辛筝一边收拾烂摊子一边为魏兕与彭祖办身后事,照顾熊崽子,度日如年,终于等来巫咸与濁山姮。
濁山姮是收到了辛筝送去的消息乘着黄鸟来的,巫咸则是自己收集到的情报,比前者晚了许久,但火烧屁股的疯狂赶路之下竟与濁山姮前后脚抵达。
巫咸请求见辛筝,被辛筝扔一边,濁山姮就粗暴多了,根本不问辛筝有没有空,直接闯入辛筝的书房。
濁山姮问批奏章的辛筝:“你这回给我的交代不会又是意外吗?”
“....是,也不是,别动怒,你先看看这些。”辛筝赶紧将一摞档案递给濁山姮。“你看了就明白怎么回事。”
档案足有一寸厚,濁山姮见了这厚度估计这回不是要敷衍自己,遂捧着档案找了个位置坐下慢慢阅览,越看越火大。
如辛筝所言,这是个意外,又不是。
是意外是因为无病成为祭品差点呜呼哀哉是意外,彭祖死在山上也是个意外。
不是意外则是,这一切都必然。
做为司法,与各路罪犯打交道,虽然有的罪犯认得很痛快,但干这行干久了,魏兕的嗅觉也练了出来,而魏兕是个较真的人,觉得不对就会查,土地与隐户之事也是因此发现的。
土地与隐户之事说起来各州都有,还是那句话,人性问题,人的本性就是自私的,吸别人的血供养自己,让自己过得更舒服,只要有能力,很少有人会把持住。
但宁州、豫州、澜州三州是最严重的,不同于被辛筝给犁了一遍的兖州与冀州、宛州。这三州旧势力被犁了一遍,任命的官员又都是外来人士,短期三四载,多则七八载,哪怕不升迁也要平调,不能一直在一个地方,即便在当地蓄了土地和隐户也带不走,即便想在走的时候卖掉换钱也会因为这是不合法的东西而难以脱手,更别说官员有横财入账,狌狌卫肯定会查查。最要命的是处理的不够干净,很容易被继任者发现,然后就会成为继任者的功绩,因而捞油水倾向于捞真金白银宝珠这些方便携带又值钱的东西。
辛筝最很喜欢这类官员,把人一杀,全家一流放,别人辛辛苦苦捞了一辈子的油水就可以充入国库填补国库空虚。
当然,土地与隐户的问题同样存在,官员们对这种财富没兴趣,但地方豪强很有兴趣,有的豪强本身就是地方大族,一手遮天。有的豪强则是官员们同宗族的人,虽然官员们人在外地做官,高官不如现管,但亲眷打着官员的招牌,多少能要到一点方便。
然辛筝定期清理地方宗族,第一种豪强,你一族人口这么多,南方缺人,你们一族出一半丁口去南方开垦,具体选谁你们自己商量。亲生骨肉尚且有亲疏远近之别何况血缘更远的同族,有几个人舍得让自己的亲生骨肉去瘴疠横行的南方送死?不管最后商量出什么结果,这个宗族的人心都得散。
第二种豪强,官员的直系后代不拘婚生的还是野生的押在帝都当人质,配偶一起就任,父母如果年龄允许也要入帝都为质。在老家全是隔了很远的亲戚,能有多少感情?二选一,官员会怎么选?
濁山姮自己就是个活例子,濁山氏有一名族人私底下打着她的名号隐匿土地和人口,被她得知后那名族人与父母儿女共八口人都在不久后爆发中时疫中不幸殁了。
即便不二选一,官员在外地为官,十年八载不回老家是常事,往返短则一年半载,多则两三年,仕途还要不要了?其族人想打出官员的名号能产生的效果真不好说。
若是两种办法都治不了问题便弃疗,三族陵光半岛与炎洲单程票二选一。
越州与扬州不必提,被战争打烂了,大部分贵族于战乱中绝嗣,没绝嗣也被辛筝补刀。
宁州西北与东北也还好,当年濁山姮献了几万颗人头表忠心,也相当于犁了一遍。但其余地方就不一样了,因为人手不足,也因为稳定,通俗点说就是地方豪强
其它地方就不一样了,为了最快接收也为了稳定,并未进行大面积的清洗,而未清洗的自然免不了后遗症。
没有人比那些旧贵族与地方豪强更清楚当地的土地与人口,再加上方言之故,当初丈量土地清查人口时这些人就有故意隐瞒。当然,辛筝也不是吃素的,先将能丈量的土地与查到的人口进行登记,按着土地面积进行赎买,之后再发现的土地自动视为无主之地,不予任何补偿。
但即便失去了贵族的爵位、特权与土地,这些豪强的家族在当地经营了很多代人,盘根错节,旧的土地与人口没了,再隐匿土地与人口也很容易。
魏兕多年来借着下乡采风补充法律材料的机会顺带摸出了不少查无此记录的隐田乃至人口,最严重的地方整个乡里的户籍都被销去了。
这不是几个豪强能做到的,它们联手了,还拉了许多官员下手。
魏兕转而了解起官员们,意外发现不少官员的背景很有意思,这些官员中大户人家与寒门贵子皆有,前者虽然是外地人,但不是自己与本地的大户人家结了亲就是有同族与本地大户人家结亲。后者倒没有与本地人结亲,但他们读书时得到了老家大户人家的资助,通过官考后与老家的大户人家结了亲,而老家的大户人家与任职的大户人家不是有通婚就是有共同的姻亲。即便是靠着自己的能力一路免费读官序的人,自己谨慎的选择了姻亲,却管不了自己短视的父母兄弟姐妹。
只要肯下功夫,没有什么人是拽不进泥潭的。
看到那分量与长度都惊人的名单时濁山姮已经能猜到魏兕如何死的,知道这么多,你不死谁死?
然濁山姮仍有疑虑,魏兕会死在情理之中,但下手是不是太快了?毕竟魏兕不是寻常司法,虽然因为奚齐的关系,魏兕的出身有一些污点,但奚齐也是个能人,被流放去炎洲,硬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得到辛筝的特赦回到炎洲,相当于洗去了污点,并且很得辛筝的重用。这一点从他任职的地方可以看出,虽非肥膏之地,却是战略要地。
魏兕的母亲是笙,同样是辛筝很信任的医官。
然后就是姻亲,与彭祖结婚虽然导致濁山姮不退,魏兕就进不了帝都,但凡事有利有弊,杀魏兕,濁山姮肯定不能无动于衷。
继续往下看,濁山姮的疑虑得到了解答。
巫宗将魏兕私底下调查的事透露了出去,豪强们便想将魏兕拉下水,成了自己人就可以放心了。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美□□人?
那得找得到比彭祖更好看的男子,并且这个男子的出身要低,不然不能肆意摆弄。但氓庶因为饮食粗劣之故,牙齿磨损得快,而牙齿磨损会影响到面部对称,面部都不对称了,幼时再美大时也了了,因而成年的氓庶很少有美人。
以前的贵族培养美丽的伎人都是采购长得漂亮的氓庶幼崽,投喂对牙齿磨损小的食物,教导才艺与房中术。在辛筝废奴的如今,这一点显然走不了,虽然还有别的路子,但没法找到比彭祖更好看的美男。而看惯了彭祖那张脸,魏兕看什么美人都无感。
财帛?
魏兕不差钱,司法体系的俸禄本身就很高,再加上彭祖做菜的收益,一家三口天天山珍海味都没问题。
珠宝美玉珍物?
在奚齐被辛筝灭国之前,魏兕见过许多好东西,也都失去了,大抵也是因此,魏兕对珍宝并无特别的喜爱,看得很淡,璀璨的宝石在她眼里就是漂亮的石头,实质价值还不如一碗粟饭。
先拉亲眷下水,再用亲眷拉官员下水。
魏兕的祖父母一个是邑医馆一个是邑宰,能爬这么高的,都是修成精的狐狸,不会被一点蝇头小利控制。
其余的亲人,笙与奚齐只生了一个儿子,这个独子只生了魏兕一个便死于战场,而魏兕的母亲在丈夫死后便被带回去改嫁,有了新的家庭与孩子,母女间只有礼节性的往来,而因为魏兕来了宁州的缘故,母女俩十余载都没见了。
更远一点的亲戚,笙有父母,但她的父母在灾荒时没吃的,与邻人易子而食,笙正是易子而食中的子,因为辛筝当时颁布的政策而侥幸活了下来。后来有了身份地位,虽未报复父母,却也没有任何往来,大家都互不打扰,连逢年过节时的敷衍礼节都没有。
奚齐就更别说了,他全族都在炎洲,孤身一人回的元洲。
拉魏兕下水的计划失败得彻底,之后的发展就很好猜了,软的不幸自然要来硬的,唯一的问题是魏兕查到的东西不知藏在哪,于是又尝试了一次软的。
无病也因此而突来横祸。
利诱失败,威逼亦是失败。
魏兕拒绝接受威胁,然后魏兕乘坐的马车“意外”跌下了山崖。
再看无病和彭祖这边,魏兕死了,资料没拿到,那些人自然想到了魏兕身边最有可能知道怎么回事的父女俩。但迟了一步,魏兕有给可以信任的同僚留书,如果自己死了,不论是什么因为意外,那都不是真正的意外。
一位高官被意外身亡,事情自然闹大发了。
负责绑架幼崽的恶少年们见此就想脱手,在那些人来接无病前将无病卖了,带着钱财跑路,被追上灭口,但无病也已阴差阳错的成了祭品。
看完之后魏兕已然一肚子火气。“巫宗也有隐匿土地与人口?”
“没有。”辛筝道。
“那他们图什么?”濁山姮不解。
辛筝叹道。“无病是巫子,赐死巫子的父母是传统,一般是由王来执行这一传统的,以此预防王权与神权勾搭成奸。但我与过往的王不同,我不想杀,谁也不能让我遵循传统,他们害怕我利用无病的父母控制无病。但自己杀,来日难免为玉主不喜,便推动豪强与官吏,自己不沾一滴血。”
濁山姮冷笑。“我倒觉得他们很想连无病一起弄死。”
辛筝道:“所以我说这是个意外,羽人想要得到神力,这需要望舒死,于是支持了孟孙安;望舒已得长生,巫宗希望立新的玉主,并且让新玉主得到神力,这也需要望舒死,更需要熊崽子出现在离望舒尸体不远的地方;而孟孙安想杀了望舒报仇的同时又得到神力再来杀了我,这需要杀了望舒与血祭;官吏与豪强中也有想杀了我这个事太多,换一个宽松环境的。各有算计,各有目的,交杂在一起,事情的发展也因此脱离了所有人的控制。巫宗成功算死了魏兕,却意外跑了彭祖,但彭祖自己意外死于山上,也算达成了目的。于巫宗而言,最大的意外本来想通过从天而降英雄救崽留个好印象,计划却没赶上变化。”
濁山姮一时无法言语,青婧被算计变成一株树时的神仙局都没这么豪华。
在辛筝批完了一摞奏章后濁山姮终于找回声音。“这次,你准备砍多少颗人头?”
乱世用重典,但如今已经没那么乱,北方都和平好几十年了,再加上各地垦荒需要人口,最重要的是头几十年砍了足够多的人头,普法效果甚佳,大部分人都有了不能犯法的认知,辛筝便对法律放宽了不少。
死刑仍然保留,但裁定死刑非常谨慎,不是罪大恶极不会死刑,杀了太浪费了,不如压榨一下剩余价值。
如此一来,一场大案虽然会有很多人倒霉,但真正人头落地的并不多,濁山姮很好奇辛筝这回是否会延续近些年慎杀少杀的作风。
辛筝闻言推开书案上的奏章腾出些空间,掏出一枚骰子掷于书案上,骰子滴溜溜转了须臾。
五点朝上。
辛筝答:“五千颗人头。”
濁山姮瞅了瞅骰子上鲜红的五点,道:“王可读过哀王本纪?”
“读过。”
濁山姮问:“那王觉得哀王因何而疯?”
辛筝想也不想答:“优柔寡断,心慈手软。”
濁山姮点头。“那也是必然,哀王出生高贵,仪容俊美,聪慧且仁厚,从小到大顺风顺水,身边好友众多,个个说话都好听,美人簇拥个个都爱他。温室里长大的花如何能磨砺出残酷的心性?且哀王心性柔仁重情也是他能成为王的重要因素,一个柔仁重情的王比一个冷酷无情的王更令人安心。哀王成也柔仁重情,败也柔仁重情。”
“当这株温室里的花偶然见到底层氓隶的生活时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而柔仁的心性令其产生了强烈的同情心,想推行一些对底层氓隶有好处的政策。然政策一经提出便惨遭他的亲人、朋友与妃妾们的反对,但哀王还是力排众议的推行新政。”
辛筝接道:“然后新政非常利落的失败了,推行新政会损害哀王亲人、朋友与妃妾们的利益,后者虽然拗不过哀王,却在落实时故意扭曲了新政,以此牟利。讽刺的是哀王并不蠢,他心里很清楚只有杀了这些人才能将新政落实下去,但那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一起长大的友人、深爱自己的美人们,狠不下手。”
濁山姮笑道:“是啊,想做点什么,又无法对阻力下杀手,于是哀王抑郁成疾。而他的亲人、朋友与爱人们也试探出了他的底线,更加得寸进尺,不断蚕食哀王的权力。不论多么柔仁重情,哀王都是王,君王对权力的爱是浸染在骨子里,然哀王惊醒时却发现自己已失去了对亲人、友人与爱人们说不的权力。”
辛筝沉默须臾,忽问濁山姮:“你觉得多少人头合适?”
濁山姮伸出五根手指。
辛筝讶道:“五千?”
濁山姮道:“不如五万。”
辛筝愣住。
五万颗人头,每个人都有父母兄弟姐妹儿女、党羽、门生、姻亲,实际倒霉的人得五十万起步。
辛筝思考了一会,终是点头:“那就五万。”
濁山姮松了口气,又问:“不知王欲如何处置无病?”
辛筝道:“巫宗既然那么想要一个玉主,那就给他们。”
濁山姮下意识蹙眉,虽然玉主在法理上也是帝国最高统治者,而她也一直希望无病成为帝国最高统治者,但此最高统治者非彼最高统治者。“王不是有意令玉主之位永远空悬吗?”
辛筝点头。“我原是那么想的,现在改主意了。”
濁山姮茫然,巫宗有自己的心思,不听话不是很正常,你至于这么自暴自弃?
辛筝解释道:“我曾经以为玉主们不论多奇葩,本性都是难得的真人,不论喜不喜欢,每一代玉主都在履行与权力对应的责任。即便大部分玉主干活的积极性都很差,它们也履行了最基本的职责。我想以前的人王应当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不论如何打压神权与巫宗,玉主都是权力失控后的兜底,因而神权需要打压,但玉主可以保留。”
濁山姮道:“玉主们的确很好,虽然积极性不高,但不会滥用权力,不会用权力享受人生。”
一个统治者不滥用权力,不图私利,兴趣爱好也都很安全,不折腾人....十个君王里十个都做不到,不论是昏君、庸君、暴君还是明君都做不到,君王不论是昏庸残暴还是英明神武就没有不折腾人的,但玉主们就很特殊,仿佛真的如巫宗宣传的那般是神灵行走于人间的化身,故而没有世俗的欲/望。尒説书网
辛筝道:“你摸着良心想想青婧。”
濁山姮噎住。
“有第一个青婧,谁能保证不会有第二个?甚至第二个比青婧更可怕?”辛筝面无表情道。“比起君王,拥有神力且是天才的玉主们破坏力更大,一个顶一百个。且玉主虽无心,但祂们的存在本身巩固了神权的思想,巫宗是唯一一个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自己真的有神迹的宗教。”
濁山姮无言。
辛筝道:“只是神力哪怕自己用不上也不能给别的种族,正好望舒长生了,她活着,神力就不会离开她的身体,玉主之位也会永远空悬。如今望舒死了,这一方案也只能放弃。”
濁山姮蹙眉。
辛筝安慰道:“你也不比太担心,巫咸会保护她的。”
“这一次无病就差点死了,我如何能信她?”
“这次的事与她无关。”辛筝无语道。“她的意思是先私底下培养无病,待无病成了气候再谈其它,奈何巫宗是一个宗教,不是一个人,林子大了,自然会有急性子。”
濁山姮心中叹息,我怕的不是无病在玉宫受到伤害,有神力傍身,又是玉主,巫宗法理上的主人,安全还是无虞的。
沉思片刻,濁山姮道:“我有个请求,王可否答应。”
“你说。”
濁山姮道:“我希望能亲自教导无病至无病成年。”
“没有这种先例,但没关系,我会与巫咸沟通。”辛筝道。
濁山姮松了口气,只要思想不被教坏,其它就好说。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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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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