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
“你说我要不要赞同恢复地方驻军的政令?”朱颜看着手上的公文失神,这是一份关系地方驻军的奏章。
逐步地方邑郡的军队,只在重要关隘保留军队,这是文宣时期便开始的政策,从文宣中后期到武襄中期才全数完成,此后近百载,帝国大部分邑郡没有正规军只有治安吏。
当然,文宣武襄都不傻,废除邑郡军队前将各地里里外外犁了一遍又一遍,确保地方军队裁撤后不会有人跳出来造反。又因为不需要养数量巨大的地方军队,投入给治安部门的钱款便翻了几番,帝国全境治安大好。
若是同意恢复地方驻军,牵扯到的东西太多,后果也不好说。
“你自己怎么看?”
“我感觉有利有弊。”朱颜道。“文宣武襄废除地方军队并非为了节省军费,他俩投入在边境军队的军费是非常可怕的数字,不差钱却如此做,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防内。邑郡城,新的行政划分,但帝国辽阔的疆域决定王与玉主必须下放权力,邑令郡守城令取代了昔日的诸侯,要用什么方式防止他们成为真正的诸侯呢?军队,没有军队,地方官吏野心再大也只能老老实实做帝国的官吏,想为王者也要按帝国的规矩来,不能走歪门邪道。”
文宣武襄一生最警惕的从来都不是边境外的异族,而是同族。
“一旦恢复地方军队,文宣武襄做的所有努力便白费了,即便初时这些军队处于帝都与玉宫控制中,但与他们距离最近的还是地方官吏,在王权与神权看不到的地方,他们有千百种方法将地方军队蚕食,饮鸩止渴。”
“利呢?”
“镇压民变更方便,天灾频繁,总有处理不及时的地方,发生民变若不能以最快的速度镇压,民变将迅速蔓延开来,一发不可收拾。且地方豪族势力越来越大,也需增加对他们的威慑。”朱颜抓了抓脑袋。“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我与洛姜对帝国的掌控不够,若我们的掌控足够强大,完全可以效仿文宣武襄定期收割地方豪族。”
“我想不到杜绝你产生的法子,但我可以定期收割你,让你永远都无法成长到能威胁我的地步。文宣武襄的选择毫无疑问残暴血腥,如此残暴血腥的抉择下太多的人被杀,只因罪在将来,甚为无辜。”
“但我亲身体验了地方豪族长成的后果,比起对无辜死者的同情怜悯之心,我更想做同样的事。”朱颜苦笑。“杀一人救万人,真正面对选择时,争论道德善恶毫无意义。”
“时代已经变了,你只能抑强,无法做到兕子与赭那般。”元平静的道,数千年来祂见过太多无可奈何,不过又一次历史重演。
“所以你说我要不要赞同?”朱颜问。
恢复地方驻军关系到国策,洛姜一个人拍板没用,必须王权与神权达成一致,她若反对,这项政策便必须放弃。
元道:“这个你不应该问我,应该问你自己怎么想。”
朱颜道:“我不知该怎么选才是对的,本质上两个选择都是错的。”
“这就是治国的本质呀,不是在对与错之间做选择,而是所有选择都是错的,凡人能做的只是从中选出弊端最小的选择,活得久一些,恭喜你,认清了治国的真谛。”
朱颜沉默无言。
元道:“反正都是错误选择,你没必要给自己太大的负担。”
“关系到万万人的命运,你让我如何不给自己负担?”
“你这种心态真的不适合做治国者。”元道,辛筝和赭就不会给自己什么压力,选错了就碾过去,至于伤亡,在所难免,只要最后的收获大于损失就是赚。“治国者需要冷血。”
“冷血者眼中还会有构成帝国的氓庶吗?当然,我相信百代人王这么大的基数肯定有人能做到有,但那是特例,正常情况下,治国者若冷血,眼中再不会看到尘埃中挣扎的蝼蚁。”
“也很容易出现心理问题。”
“我就没有。”
“所以你很强大。”元道,也不知人族是什么运气,以前的时候尽抽到不靠谱的玉主,终于抽到靠谱的时又是这种情况。“实在想不通就慢慢想,确定自己的内心后再做决定,反正洛姜也没让你马上给她答复。”
朱颜闻言觉得有道理,遂合上了奏章,处理起别的公文,将重要并且比较急的公文都处理完后开始处理相对不那么重要或不太急的公文。
开头一封就是半丧讯,人可能要死了,但还没死,是为半丧讯。
一般人的死讯自然不会送到朱颜的案上,若连别家的白事都要过问,她得累死。
快死的人是赵曜。
虽然被逼退位,但洛姜并没有伤害赵曜,倒不是多敬爱赵曜不忍伤害,而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禅让制推行数千年,有什么漏洞基本补上,因此新王请老王下台后如何处理也有专门的章程。
新王可以让前任下台,但不能伤害前任的性命,需要时还得保护前任的性命,坐在王位上谁还没结过仇家。
若君王一下台就被仇家给宰了,无疑会让以后的人王感到不安,一个觉得自身生命任何安全感、精神高度紧张的王还能有多少心思拨给处理公务?
大概率满脑子都是怎么活下去,神经兮兮,可人族选出人王是为了有人干活,不是为了看正常人怎么变成精神病。因此王的生命安全必须有保障,让新王对前任的生命负有责任便是基于此种需求诞生的补丁,虽然这也使得恶谥的王在退位后不会因为在位时的胡来而被清算,但整体来说还是利大于弊。
前任要是死了会成为新君的污点,甚至被质疑弑君上位,而弑君者不能继承王位,其它人有权力抢夺胜利果实。
虽然不能杀,但要防着被迫禅让的赵曜给自己找麻烦,以及别人把赵曜给杀了嫁祸给自己,历史上也确实发生过宰了前任嫁祸现任把现任搞下台的事,因此洛姜选择将赵曜软禁起来。软禁的地点都不用费心找,蒲阪帝都有一座行宫,舒适华美,要什么有什么,住过很多位退位的王,最适合安置赵曜。WwW.XiaoShuo530.com
洛姜软禁了赵曜差不多四年,局势彻底稳定后才放赵曜出来。
赵曜出来时即便有心也无法再翻天,因此也没闹腾什么,继续住在行宫里,估计也担心自己离开洛姜的控制范围会死于非命,就算恨洛姜逼自己退位也没恨到想用自己的生命做代价拉洛姜下台。
尽管老老实实住在行宫里,但赵曜对王权的渴望是不会减少的。
赵曜从自己的孙与重孙中挑了五个资质出色的,这些年主要精力都放在悉心教导他们,其中已有一名前不久位列公卿,目的不言而喻。
不过也没人在意,帝国的规矩,二代王嗣不能参与王位角逐——虽然被赵曜破坏过,但他长子死了,算是无疾而终——二代之后的王嗣的约束则小一些,只要在位的王不是自己的直系亲人就可以参与王位角逐。
赵曜的做法符合规矩,过去那些退位的王除了个别自暴自弃的,皆是如此,退位后专心培养子孙。因此不论是朱颜还是洛姜都没去管他,前任只要不是想跟现任斗个你死我活,搅得鸡犬不宁,培养下一代就培养下一代呗。
朱颜回忆了下。“他的岁数该九十了,还活着呢。”
赵曜是第三境的武者,理论寿命能达百五十岁,但既然是理论,实际肯定不会那么长寿。
首先赵曜出身世家,他的境界除了自身努力也依靠了大量药物的辅助,倒不是说不能用药物辅助武道与术法,但必须有度,过了那个度就是水货。另一方面,武者与术士的长寿来自于日复一日对身体的打磨洗练,用药物走捷径,快是快了,但....
《鯈子》中有一个寓言,有个制琴人说自己花一天时间做了一张琴,卖出去却要一年时间,便有人给了他一个建议,用一年的时间去做一张琴,制琴人听了建议,琴做好后只一天就卖了出去。
对身体的打磨洗练亦是如此,大量药物的辅助可以省事,只能达到下限,理论上限就不要做梦了。
其次,赵曜继位为王后因为人的精力有限,分出大部分给公务,还能用于练功的时间便不多,退位后又每日饮酒作乐,原本靠习武勉强维持的紧致肌肉全都退化成了肥肉,身体状态下滑得比在位时还厉害。
这样的情况还想活到百五十岁无疑是痴人说梦。
想靠武道与灵力活到无限接近理论寿命,只有学黄帝,三岁习武,每日不缀,风雨无阻,一直练到生命的最终。这位帝王的付出也得到了回报,别人再怎么养生,撑死活到七老八十,他又是打仗又是案牍劳形,居然活蹦乱跳到百七十岁,令人直呼妖孽。
然现成的延年益寿的堂皇大道在那摆着,走通的人却寥寥无几。
太辛苦了。
寻常人对自己狠不下那个心,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也往往是为了通过武道与灵力得到名利,因此一旦得到了想要的就会松懈下来,开始享受生活。也有个别不享受的,但实在太忙,案牍劳形,挤不出时间。
黄帝则是一株奇葩,他习武只是因为喜欢习武,因此还是无名之辈时每日习武,得到名利以后还是每日习武,未有一日松懈。
赵曜那状态,朱颜一直以为他顶天活到八十,未曾想奔九了。
元道:“也没九十,才八十有七。”
“那也很长寿,武襄之后就没哪个人王能活到七十,昭成六十六,中行挥六十五,到他便奔九,跨度可真大。”
“赵曜在位后期要是有昭成与中行挥的工作量,也没禅位,你信不信他也活不过七十。”
“少干活,健康长寿。”朱颜无语。
元笑:“是这个道理,不过我觉得他可能未必想要这种长寿,都长寿到禅位了。权力没有真空,他不干活有的是人愿意干活,别人把活干了,权力自然落入人手。”
洛姜能逼赵曜禅位,最大的功臣还是赵曜自己。
“健康长寿与权力不可兼得。”朱颜看了看公文上的预估的日期。“一时半会也不会咽气,我等他快咽气时再回元洲,正好看看王位初选。”
洛姜在位才十四年,看身体状态也还能活不少年,但当年武襄猝死,没来得及真正定下继承人,差点引起六卿火并,公孙鹿汲取教训,给王位继承法打了个补丁。
继承人不能等真的快咽气时才着急忙慌的定下,必须趁着自己还能蹦跶时就定下。
考虑到继承人可能因为犯罪而被处理,或是没犯罪但没熬过王,也可能熬死了王,但王死时相也因为太老而失去继承权,以及过去摄政君制度时摄政君与王掐起来的前车之鉴,昭成王打得补丁比较特别。
定下的继承人并非一个,而是好几个,候选名单也不固定,会不定时调整,最后谁能继位就看谁更能活谁更谨慎。
总得来说昭成王相当于搞了个初选名单,对辛筝制定的继承法做了一些简化,预防王突然死了,相却压不住六卿或本身已失去继承资格的情况。
虽然还有个更好的法子,文宣武襄那种,现任趁着自己还活着就禅位给继任者,但坐上王座,大部分人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是舍不得挪开屁股的,若非如此历史上也不会发生摄政君与王冲突的案例,遂退而求其次。
将当天的公务都处理完还有家书与美酒,来自生洲。
元唏嘘道:“他还真执着,这都五岁了呀。”
朱颜问:“你最近醒着的时间时不时有点长?”
元并非一直都醒着,四千年的漫长岁月只能寄生在别人的身体里,通过别人的眼睛看外面,若一直都醒着必定闷死,时不时会沉睡,少则数日,多则数载。
朱颜即便不关心元的睡觉频率,同居一躯体近二十年也摸出不少规律。
“有吗?”
“有。”
元答:“遇上有趣的事,若因睡觉而错过未免可惜。”
“以前的玉主怎么忍得了你?”
元笑:“忍不了又能如何?又无法驱逐我。”
“你何以会寄宿在玉主体内?”朱颜奇道。“我感觉你并不开心这种没有自己的身体没有自由的生活。”
“我也不是自愿的,稀里糊涂的就被云桑封印,与神力捆在一块,即便她死了,我也会随神力转移到下一位玉主身上。”元惆怅道。“当我完全恢复神智时,囚笼牢不可摧,只能与玉主凑合着过。”
听起来有点惨,朱颜一时不确定没有隐私的玉主与没有自由的元哪个更惨。
五个月后确定赵曜真的要咽气了,朱颜终于收拾行囊北上。
数年未见,赵曜风采....变化很大。
赵曜在位后期时因为怠于习武锻炼,肚子相当于五个月的孕妇,退位后更是迅速膨胀,最巅峰时据说如怀了三胞胎,还是快生那种。更具视觉冲击的是赵曜身高六尺三,横向扩张便令他看着如同一座移动肉山,令朱颜每次看到都会觉得神力是个好东西,她没法想像身高五尺九有余的自己如赵曜一般横向扩张会是何等模样。
被神力改造过的身体会保持在最健康的状态,很难发福,再加上历代玉主都为了自己的清白努力习武修灵力,因此历代玉主就没有胖的,都是宛若豹子般线条流畅的好身材。
但数年不见,赵曜的身材再次让来探望的朱颜侧目。
曾经宛若移动肉山一般的老人,如今苍老枯槁,缩水得厉害,跟裹了张人皮的竹竿似的。
这变化太大了,以至于朱颜忍不住看向洛姜,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
洛姜无语道:“他每日饮酒作乐,饮食重油重盐,平时走路都要人抬,缺乏锻炼,医者说他有消渴症,肾脏、肝脏、肠胃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全身上下就没几处没问题。
洛姜甚为唏嘘,比起一开始见到的就是身材宛若怀孕五月孕妇的赵曜,她在少年时见过更年轻的赵曜。
五十岁之前的赵曜,每日坚持习武,饮食有度,作息规律,身体比年轻人还强壮,虽然有些许小肚子,但也没到让人想到孕妇的程度,岁月着实是一把杀猪刀。
或许只有玉主能躲过岁月这把刀,洛姜羡慕的看了眼朱颜宛若双十年华的容貌。
三十几岁看着如同双十年华在人族并不稀奇,七老八十看着跟二三十岁都有。习武与修习灵力身体机能会老得比寻常人要慢一些,再用心保养,最后配上玉宫的雪颜丹,青春常驻不是难题。
习武、保养加丹药堆出的青春在玉主面前却显得虚假,保养得再年轻,年轻得也只是皮,皮下的气血仍旧是衰老的。玉主却不然,玉主的青春是从里到外的青春,哪怕日日案牍劳形也无损这份青春。
洛姜的心情,苍老枯槁的赵曜也有,看着朱颜的脸充满羡慕。“或许你们真的是神。”
朱颜愣了下,道。“这世上哪有神,所谓的神只是我们幻想出来的。”
赵曜笑了笑,凡人幻想出来的完美的神确实不存在,但拥有更长寿命、永葆青春、天赋异禀的玉主与神何异?
“有时候真羡慕你们,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能一心一意为了那个目标一往无前,不论经受什么都不会动摇。”
朱颜与洛姜皆配合的与赵曜闲聊着,聊到赵曜精力不济时赵曜终于不闲聊,开始托孤,请朱颜与洛姜照顾一下他的一位孙女,那是赵曜为自己选的在自己死后祭祀自己的王嗣,也是他众多子孙中资质最好的。
这也不是难事,而且对于退位后没搞事的前任,给予一些政治奖励也是传统,朱颜与洛姜一口应下。
翌日时与赵曜聊天的人换成了与赵曜的故交与朝堂公卿,他要在死之前与这些人一一握手告别。
这么折腾一个死人倒不是朱颜与洛姜虐待他,而是传统。
在历史上某位奇人通过搞死前任家伙现任将现任搞下台后,后来者为保证自己的清白只得含泪打扰前任临终前的清静。
前任在众目睽睽之下咽气,脏水要还能泼到现任身上就说明始作俑者只手遮天,都到那份上了也没必要搞这套。
自然,有愿意被打扰的,也有不愿意被打扰的,对于后者的意见,帝国也会给予尊重。只是很少有前任会拒绝,正常(被迫)退位的王都会配合这一场政治作秀,以此为子孙换来一些政治筹码。
送走了赵曜,给赵曜办了丧事,金丝楠木的棺椁装船。
洛姜在六年前迁都至兖州的旧都条邑,赵曜为了安全也跟了过来,但他的王陵还在蒲阪,因此棺椁需要送回蒲阪下葬。
洛姜对赵曜的心情比不得武襄对文宣,因此只操办了赵曜的丧事,扶灵回蒲阪下葬的事情交给赵曜的王嗣。
处理了赵曜的身后事便是王位继承人的初选,朱颜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带眼睛来就行。
悠闲的心情止步于洛姜将名单递给自己看,名单上有一个熟悉的名字:洛去劫。
朱颜当即心头火起,没有洛姜的授意,公卿们不会将第二代的王嗣名字加进去。尽管心头冒火,朱颜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冰冷的看着洛姜。
“纵观古今,变法者总会遇到一个问题。”洛姜道。
“什么问题?”
“人亡政息。”
朱颜讥笑。“你觉得传子可以解决问题?”
洛姜道:“我不愿我推行的政策在我死后被废除,即便只是一丝机会我也想试一试。”
“说得真好听。”朱颜笑。“是为了延续政策还是为了王权永远掌控在自己子孙手中,你真的分得清吗?”
“我....”
洛姜想解释,朱颜却已不想听,拂袖离去。
心情不好,不想喝酒,朱颜找到一家食肆点了一壶最苦的苦荼慢慢品尝。
“元,你说为什么都那么想传子?赵曜如此,中行挥如此,洛姜如今也这样。”
“你想听那个角度的解释?”
“都想听。”
“从生物学角度,生存是人的第一本能,但人无法永生,因此生存本能的基础上诞生了繁衍本能。既然个体无法永生,那就繁衍多多益善的子孙,百子千孙也不嫌多。只要繁衍的子孙足够多,不论未来发生什么,自己的生命信息都能流传下去,算是变相的永生。但繁衍了还得养,不然没意义,而要养活多多益善的子孙就得有多多益善的资源,拥有权力便可以掠夺更多资源。”
“这论调有些耳熟。”
“原版是青婧的高论。”
“我无法理解,我们是智慧生物,又不是兽。”朱颜饮了一口荼汤,苦得销魂。“只有兽才会为繁衍而活着。”
“不是每个人都与你一般能控制自身激素分泌,芸芸众生即便演化为智慧生物,仍旧受到原始本能的驱使。”
“以前的王也没谁这么干的。”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角度,时代变了。”元道。“以前的王,除了兕子这个过于奇葩的,以及武襄那样没有子嗣无所谓谁家子孙继位的,百代人王就没有谁不想传子。”
“但他们没那么做。”
“他们不是不想,是不能。”元道。“时代变了,以前的人族没有王权血缘世袭的土壤,诸王若想传子,阻力会大到能毁了他们自己。但如今的人族,王权与神权都得到空前的加强,你能想像旧时代有哪个王如兕子一般一言堂决定谁做继承人吗?余下的王虽然没有兕子那么夸张,却都拥有干涉王权继承的能力。当一个人发现自己拥有干预王权继承制度的权力时,人心要如何禁得住考验?”
“合着文宣废分封,武襄集权还是错的?”
“不,是对的,文宣不废分封,武襄不集权,人族王朝几百载前就该崩溃了。只能说,他们开了一帖药,治好彼时的病灶,让帝国活了下来,但凡药三分毒,这帖药在今日成了新的病灶。”
“可有解法?”
“我想不到,不论怎么看,王权血缘世袭都是大势,可能要到王权世袭腐朽到极致,将它所有的弊病都暴露无遗,人们才能对症研究出干掉它的药。”
朱颜道:“大势吗?我偏不从。”
“所以你要效仿流苏杀了洛去劫?”
“不,那治标不治本。”朱颜道。“只要我的权力压过王权,那么即便王有传子之心也无意义。”
“可你总会死的。”
“还有下一任玉主。”
“一定要这样?”
“我无法想象王权世袭的后果。”朱颜道。“一个人能不能做王,生下来便注定,虽然可以减少很多纷争,但这人要是个傻子呢?按血缘继承的标准,傻子也是可以做王的,只要他有血统。”
“不至于,且不说正常人谁能那么倒霉,就说一旦血缘世袭,王的婚姻与生育就不可能像禅让制下这般自由,想少生就少生,不婚不育都没人管。女王需要跟母豚一般一胎接一胎的生,考虑到难产的风险,以后说不定会没有女王。男王要像种豚一样勤奋打种,生十几二十几是最低指标。”元道。“就算真的倒霉的生了傻子,也还有几十个候选,不可能发生傻子继位的情况。”
“我举的是极端案例,但不用傻子,庸人坐在王座上就够所有人受的,当然,这个庸人若与昭成王一般能一生都有自知之明就另当别论,但昭成王那中庸人中的不平庸者,罕见不逊傻子当王。”朱颜喝掉一口苦荼。“你这么劝我是支持血缘世袭?”
“我无所谓世袭还是禅让,只是不想你未来如流苏一般染上郁疾。”
“我不会。”朱颜自信的回答。
虽然没有杀去劫的意思,但喝完荼汤,朱颜还是决定去找去劫,希望劝去劫退出,别掺和王位候选的事。
元道:“洛姜肯定与他沟通过,保不齐还是他先与洛姜提及自己对王位的野心,你不可能说服他的。”
朱颜答:“我知道,但我试一试,我与他自幼相识,这段友情我还是想挽救一下。”
朱颜畅通无阻的见到了一直在等自己的去劫。
“我就知道你会来寻我。”
朱颜问:“既然知道我的来意,那你能退出吗?”
去劫失落的看着朱颜。“为何?”
“你是王嗣,还是第二代的王嗣,谁都可以竞争王位,你不能。”
去劫盯着朱颜。“哪怕我有那个能力?”
朱颜点头。
去劫不悦:“凭什么?我没有能力也就算了,我既然有这个能力,凭什么不能问鼎王座?就因为我是王嗣?阿颜,你相信我,我会做一个很好的王,与你一同让帝国变得更好。”
“我不会支持你。”朱颜道。
“为何?我们自幼相识,你了解我的能力我的为人。”
“我以前也觉得我很了解你,但现在我觉得我并不了解。”朱颜叹道。“不过我反对你倒不是因为你让我觉得陌生,而是你罪在将来。”
“罪在将来?你找借口也找得靠谱些。”
朱颜看着去劫充满权力与野心的眸子,抬起袖子,用灵力驱使风削下一截。“若你参加候选,那你我的交情便如此袍。”
去劫痛苦震惊的看着朱颜,你怎么能这样?
“希望你慎重考虑。”
朱颜说完便转身离开,回到神庙后不论去劫如何拜访都不见客,不给去劫游说自己的机会。
候选的投票如期举行,看到去劫仍旧出现在候选名单中,朱颜立刻提出异议,王的子嗣竞争王位不合传统。
去劫马上怼回:“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参加竞争?根据法律,我参与竞争是我的权力,合法。”
朱颜:“....”她当初就应该砍了王曜。
朱颜与反对派所有的说词都被去劫与支持派一一挡回,无奈坐下,不再理会此事。
“元,我很难过。”
“只是候选,又不是真正的继承人。”
朱颜道:“但我这一生最好的友人已经死在了这场候选投票中。”
观众席上朱颜一盏一盏的喝着苦汤,台下王位候选人的投票很快开始。
去劫敢来参加候选自然有足够的底气,他的能力与功绩通过选拔并不难,若他不是王嗣,朱颜肯定支持他,但他是王嗣,注定会有枝节
结果出来后公卿百官中不乏忍不住发表异议的,一名公卿更是气得当场放言:“吾家六王,再无第七王。”
朱颜看了眼说话的人,是一名四五十岁的女子,朱颜认得她,朱襄氏这一代的王嗣。
朱襄起源于一位古代人王,是一个曾经很煊赫的氏,如女公卿所言,这个氏曾经出过六位人王。而这六位只是朱襄氏的王,若加上朱襄氏分出去的氏,绝不止六王。
辛筝虽然灭了元洲境内所有方国,却没有让过去的人王绝嗣的想法,但诸侯也不能留,留着就是给自己找麻烦,所幸死了无数年的诸王什么都不缺就是不缺直系后代。
辛筝将诸王的大宗嫡支杀得杀,流放得流放,再从每位人王数以十万百万计的后代中挑选乖巧的延续诸王的祭祀。
这些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诸王宗嗣有的混得最差的只能靠从祭田省下的出息度日,有混得差的也有得混得不错的。相当一部分将王庙搞成了旅游景点,给钱就可以参与王庙祭祀,以此发家致富,更有重登权力殿堂着,朱襄便是重登权力殿堂的一支。
只是,朱颜看了看,发现反对声并不多,也是,这又不是第一回了。
中行挥时便试探的想让自己的子嗣担任相位,但被公卿百官加玉主集体摁了回去。
王曜时,虽然没让长子坐上相位,但将人塞进了候选名单中。
洛姜很快将反对声压了下去,但朱颜瞧了瞧,摆开车马的反对声被压下并不代表支持,而没有直接发出反对声的同样不代表支持。
候选名单定下后朱颜按惯例回一趟玉宫,才至玉宫便收到去劫一次出门时发生意外,马车掉下悬崖的消息。
“死了没?”朱颜随口问。
“并未,只是受了重伤,救了回来。”
朱颜眉目复杂的让人情报人员退下。
元好奇的问:“你说是谁做的?”
朱颜答:“帝都台城,公卿百官都有嫌疑,他若不放弃,这只是一个开始。”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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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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