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天儿用心地给灿镜儿训练了一头温顺的小牛犊,请木匠和铁匠造了一两双轮车,车上能坐两个人,他给女孩儿赶车的样子让爱说闲话的老女巫看见了,她笑着说:“真是一对小夫妻啊。”落天儿听了这话就车上跳下来,把鞭子交给了子牙,让他以后专门做灿镜儿的车夫。他还想送给笛一头很棒的野牛,它的毛呈金棕色,肩上的肉脊像耸起的山丘,两只犄角像弯刀一样锋利,它身体庞大匀称,跑起来比鹿还快。照他看来,这畜生那种高傲的神气很配得上笛;为此他请木匠和铁匠又造了一辆足够大的双轮车,把这头最好的牛套上了车,然后从城堡一路赶回家。那时,笛正和她的女伴们在房间里编织一张神秘的毯子,她出来看了一眼这辆装饰得花里胡哨的牛车,说:“你知道献殷勤了。”她接受了这个礼物,但转手又把它送给了她心爱的那个漂亮的小女巫——她名字叫霓儿,十五岁,有一张像苹果一样圆润鲜艳的脸蛋,说话的声音格外地甜美和清脆,听起来让人骨头直酥软,不过,落天儿主要对她那光华肥美的屁股印象深刻,就像那天晚上又圆又大的月亮。
这姑娘也是个怪胎,她父母是山谷里最好的酿酒匠,在快到四十岁时才有的她。她生下来的那天,他家院子里支在石塔上的火炬忽然熄灭了,他的父亲爬上石塔去生火,看见一条发光的大蟒蛇盘踞在紫蒿灰里,他掉下来摔死了,也许是吓死的,因为石塔并不高。猎手们为了找到这条蛇搜遍了附近的树林,却没有找到。她的母亲就搬回了娘家,她整天做祷告。过了两年,霓儿在院子里洗澡时,一场大火烧死了她的所有亲人,救火的人发现一条金色的大蟒缠绕着盛着霓儿的木盆正向江边爬,猎手们怕伤到孩子,都不敢动手。这时笛赶了过来——她那时只有十三岁,她让人们持着火炬把蟒蛇围住,然后她把佩剑上涂抹了一层紫蒿灰,插在一堆篝火旁边,那条蟒蛇犹疑了一会儿,就松开盛着婴儿的木盆,爬上了她的剑,随着它醉醺醺地缠绕那柄锋利致命的宝剑,它那硕长美丽的身体就被割开了,同时,从它那被划破的肚子里流出的都是红色的已经变了味的紫蒿酒。
这件事一度被传得神乎其神。蚩尤人认为,酿酒匠的女儿是条蛇妖,她身边的人无一例外会受到蛇的诅咒。但是巫师们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这也是笛的要求,她的解释听起来是可信的,只是没有改变这个女孩儿被视为妖精的命运。她说,那条大蛇一定受过伤,它在酿酒匠的酒池里和紫蒿灰中痊愈了,从此它迷醉于紫蒿酒和紫蒿灰的味道。酿酒匠的女儿生下来就带着紫蒿酒的香气,可能是她过于香甜了,让那条蛇为她神魂颠倒,才出了这种事。笛对那条蛇的自杀也并不感到奇怪,她说,烧热的紫蒿灰能让猎手们亢奋和忘记痛苦,自然也能让那条蠢蛇为此拥抱利剑——蛇死得毫无痛苦,因为篝火边上得利剑涂满了紫蒿灰,并且足够热。
酿酒匠的女儿马上就有了一个绰号:蛇妖。但是没有一个蚩尤人家愿意收养她,即使他们同意笛的说法——女孩不是一条蛇妖,倒更像个用紫蒿酒酿出来的仙女——他们也不敢收下她,因为谁也说不清楚这山谷里到底还有多少条爱喝紫蒿酒的大蛇。最后,炼亲自过问了此事,他让人找到山谷中地位最卑微的一对捕蛇夫妇,他们将近六十岁了,因为受够了歧视发誓要让这个倒霉的行当从他们这里绝种,所以拒绝要孩子。炼和颜悦色地命令他们收养酿酒匠的女儿,这对夫妇以两个要死的人的果敢提了一大堆要求,在炼和笛全部应允了之后,他们才接受了这个高贵的命令。原来,蚩尤人视捕蛇为不吉利的营生,而把酿酒匠看作侍奉神灵的贵人,因此山谷里酿酒的人家越来越多,而捕蛇者则渐渐绝迹。现在,这最后一个捕蛇人家由于一个浑身散发着甜酒味的“蛇妖”突然有福了:炼在山谷西部的寨子里划了一块好地给他们盖了大房子,笛则让所有的酿酒匠把这对夫妇一夜之间资助成了富翁;作为交换,捕蛇者提供给酿酒匠各种防蛇的技术。但他们并未因此就加入了受尊敬的贵族的行列,相反,他们与普通蚩尤人家的距离也更加遥远了,甚至还失去了过去能从邻居那里得到的同情。
这对夫妇唯一的寄托就是把霓儿视为天赐的珍宝来供养,他们用蚩尤人不敢问津的蛇肉羹喂大了她,用令人惊艳的蛇皮给她缝制坎肩和靴子,用蛇骨为她制造项链,用蛇的眼珠和心胆泡出驱毒祛病的崭新的紫蒿酒,还用一种温顺的、身体凉爽、能用鳞片唱歌的罕见的无毒蛇做她的宠物——他们把一辈子从蛇那里取得的想象力都用在这个养女身上,一门心思让她成为蚩尤人中最光彩夺目的女孩,想尽所有办法让她的生活毫无忧愁,整天只是游戏和追逐把自己打扮成天使的梦想——就像那条永远沉醉在香甜的紫蒿酒里的蛇。他们如此娇生惯养这个女孩,后来证明是为了报复蚩尤人过去带给他们的痛苦和所谓的贵族持有的顽固偏见。当霓儿长到十二岁的时候,她成为山谷里最耀眼的明星和最没有用处的姑娘;她分不出靴子的反正,也不会系鞋带和穿衣服,她喝的水温度必须是固定的,洗澡时池子里面还得浸泡上紫蒿花瓣;当她吃饭时,她的两条小花蛇必须在餐桌正中央的花篮里和她同时用餐;有一段时间,她睡觉时,窗外还得有人为她吹奏笛子。那时,霓儿的出现已经开始让山谷里的年轻人感到不安,他们第一次看到她时几乎都会产生被蛇咬到胸口的灼痛和惊悸,那是一种中毒的感觉,很多活蹦乱跳的男孩子忽然变得萎靡不振,这时候,全家人会受到蛇妖诅咒的传闻倒成了健康的需要;捕蛇夫妇对这个越演越烈的传闻也不辩解,似乎蚩尤人的怯懦让他们十分满足。到了霓儿十四岁的那年夏天,织染匠的十七岁的小儿子被毒蛇咬伤,最终丢了命。接着,有传言说这少年为霓儿发了疯,他在前一天下午试图摘掉女孩的蛇骨项链,还攥了她的手。捕蛇夫妇这次感到事态严重了,因为每个被蛇咬到的人,或者他们的家属,都有可能编造出这样的奇闻来。他们找到了笛,请求笛允许他们把家搬到中央寨子里来。笛答应了,但她不得不去做一番动员,因为没有哪个家族愿意成为捕蛇夫妇和他们那个会带来诅咒的养女的邻居。最后,老巫师有黄令人钦佩地显示了他的慷慨和仁慈,他腾出半个院子接受了这个奇特的家庭,他提出的唯一的条件就是不想看到这对夫妇的餐桌上有蛇肉。他告诉他们,蛇虽然匍匐于地上,但它们的灵魂却是通天的,并不卑微。霓儿从那时起开始和一些女巫学习巫术,有黄对这个漂亮的新弟子评价很高,他说,她像蛇一样天生就是做巫师的料。后来他又说,一个人如果引起了很多传闻,差不多就等于这个人向别人施了巫术,好比人们说这姑娘是个蛇妖,这就像巫术里的真相,因为她可能真的是泡在酒中的蛇精灵。捕蛇夫妇自从搬了家之后就改行做了药师,他们很少露面,只是霓儿十四岁的时候,在一次由酿酒匠举行的祭祀上,他们颇为郑重和平静地宣布,霓儿的归宿就是像羽桑那样去侍奉笛。这个结果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自从羽桑打猎时摔死之后,笛以为她永远也不会再做让自己感到后悔的决定了。但是当她把落天儿的牛车转送给霓儿后,话一出口,她就怀疑自己因此抛弃了她的男孩儿。因为很明显,霓儿对这个礼物欣喜若狂,而落天儿刚被这个迷人的小妖精靠近,他那倔强的眼神立即就像遭到紫蒿酒的浸泡一样变得模糊了。这是两个还没学会掩饰喜悦和**就已经变得贪婪放纵的纯真魔鬼,笛不知道是否应该在事情不可控制之前警告一下他们,她这样犹豫不决的结果是,她反而去纵容他们厮缠在一起,就像当猎手认出第一次享受发情的动物就会放逐它们一样。她想看一看这两个第一次发现春天的精灵究竟会不会搞出荒唐的事来,或许只有那个时候她才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判决他们。在笛的性格里,有一种不能被蒙蔽的骄傲,如果她迷惑于一件事情的未来,那她就让时间载着这件事情加速来到她面前。
落天儿就这么早早地大醉了一场,后来等他醒来的时候,除了紫蒿酒的甜味和烧热的紫蒿灰带给他的晕眩,除了她在黑暗处召唤他时,他那像漩涡一样虚脱打结的肠子发出的饥渴的冒泡声,他甚至完全想不起来这个用身体和汗水把他灌醉的姑娘的模样,直到过了很多年,当他试图数清他拥有过的女人时,他仍然连一个有关她的清晰的梦都做不出来。她就像他迷路时丢失的一杯酒,在梦里做的另一个梦。
他送给她牛车的那个下午,霓儿登上车,对他说:“我要坐车出去转转。”落天儿说:“那你可要听话。”笛放下绣花的活儿,说:“你们最好不要乱跑。”霓儿说:“有落天儿呢,我不怕。”落天儿听这女孩这样说话,就像狗听见了开饭的铃铛,他跳上车,心肝立即又化开了,因为她身边的空气实在是香极了,好像连风都停在那儿,舍不得刮走她的香味。她那天穿了件绿色坎肩,下面是女巫的白袍子,但她系了条金色腰带,落天儿仔细一看,是条完整的蛇,扣子就是蛇牙,把她腰勒得紧紧的,屁股翘得老高。他一看她的屁股,脑子里就乱七八糟的,说不出什么话来。车子一出院子,霓儿就紧抓住他的手臂,讨好地说:“你真结实。”落天儿扬起鞭子,让他的牛使劲跑起来,他觉得不够快,但已足够让他身边的这个美人儿抓着他笑得一个劲地喘气了。他们沿着江边的草地向西走,霓儿说她要去山谷的西边看一眼雪山。走到开阔处,远远地看见一群男孩在江边吵闹,草地上还放着一群牛。霓儿立即紧张起来,说:“从别处走吧。”落天儿笑道:不用怕他们,他们都是我的兵。”他驾车过去,男孩们围过来,一边向他招呼,一边看着霓儿发呆,落天儿说:“骑上你们的家伙护驾。”男孩们就抢着跨上牛,在落天儿的牛车后面浩荡地跟着,他们不时地起哄,说:“蛇妖,蛇妖,跳个舞吧。”霓儿红着脸不说话,但看上去很高兴,因为落天儿说:“你现在就像个女王。”他们这样走到山谷的西边,在那儿眺望远方高处的雪山。女孩儿说以前没有人跟她玩的时候,她就天天在这里看着雪山,从早到晚,雪山在她眼里会变幻各种颜色跟她说话,她还说雪山很温暖,因为那是个让她没有记忆和恐惧的地方,就像她的家。落天儿对她那巫术般的含情脉脉很不习惯,他傻乎乎地问她是不是想飞到那儿去。女孩儿看着他说:“不,现在有你做我的雪山了。”落天儿听了这话觉得骨头里直冒泡。天近黄昏,他们穿过寨子往回赶,寨子里的人都出来看,对霓儿指指点点,对她和落天儿靠得如此之近惊讶不已。他们就这样穿越了好几个寨子,随着野牛帮的男孩陆续经过自己的家门前,他们的父母像看见他们的儿子跟了瘟神似的把他们一个接一个拖回家,这支队伍越走越少,最后只剩下子牙远远地跟在后面。落天儿觉得奇怪,就问他们怎么啦?子牙说:“怕蛇咬呗。”落天儿就说:“你要是害怕也走吧。”子牙立即绕了个大弯从另一边跑了。落天儿还怕这美人儿生气,就说:“他们都是胆小鬼,我不怕蛇。”霓儿说:“真的,我不是蛇。”他们进入中央寨子,那些高贵的猎手和巫师们也好像看见了怪物似的看着他们。爱说闲话的老女巫站在路边上喊道:“可不得了啊,落天儿,当心毒蛇咬你!”落天儿对她说:“我乐意,老巫婆。”他们回到笛的院子,笛说:“我告诉你们别乱走。”霓儿说:“下次不走这么远了。”落天儿也说:“下次不走这么远了。”当天晚上,落天儿开始睡不着觉了。
此后几天,霓儿早晨就过来敲他的窗户,他就起来赶着牛车和她到院子后面的山坡上转个不停。有一次他们碰见了羽烛和灿镜儿,羽烛对他说:“想不到你成了赶车的了。”灿镜儿则对霓儿说:“你是不是还会褪皮呀?”霓儿没吭声,扇了灿镜儿一个嘴巴。灿镜儿放声大哭,羽烛给了落天儿一个嘲笑的眼神,拉着妹妹走了。落天儿突然对这事动摇了,他对霓儿说:“你以后找别人玩吧。”霓儿说:“你真是个小孩儿。”落天儿说:“你不是小孩儿吗?早上谁给你穿的衣服?”两个人就这样争吵了起来,落天儿轰她下车,她说:“小孩儿,你忘了把车送给谁了吗?”落天儿就跳下车,说:“那你就自己赶吧,小巫婆。”他走了很远,回头看见霓儿还站在车上不知所措。他就吹了声口哨,那牛拖着车从山坡上狂奔下来,吓得她尖叫个不停,落天儿得意地大笑,却见那牛冲到篱笆前面猛一收足,把这美人像只肥兔子一样从空中甩到篱笆里面。她趴在冬天枯黄的草地上,摔断了胳膊。笛叫来所有的女仆人把她抬进了屋子。落天儿奇怪的是,她咬着牙居然没有哭,也没告她的状,他只是被笛训斥了一通,心里倒觉得欠了这美人儿一个人情。
霓儿连夜被送回到捕蛇夫妇家养伤,一养就是三个月。落天儿有好几次做了她的梦,但她一次比一次模糊,让他为此筋疲力尽。笛几乎每天都去捕蛇夫妇那里去看霓儿,她回来时对落天儿就说:“没心肝的东西,你还不去看看她吗?”落天儿答应了数次,但一次也没去成。有一回他几乎要踏进捕蛇夫妇的院子了,却被子牙撞见了,子牙第一次嘲笑了他,说:“这里只有巫婆进去过,你要是想做巫婆的话,你就去。”落天儿当即改了主意,拉着子牙去城堡玩了一天。那阵子猎手们对他十分亲热,他们喝醉了之后就按着他翻来覆去地问这问那,传授他搞女人的经验,最后就问他:“你骑了她没有?”他们还建议他去江北的石崖去找一个洞窟,“你真的能干了,应该去看看。”他们说,“看完了你就知道怎么干她了,那时我们就尊你做我们的王,因为你知道,这是炼王在你这年纪也不曾做到的呀。”落天儿这个冬天过得浑身燥热,以至冬天的雨再也淋不着他了,因为雨水在离他身体四周一巴掌远的地方都蒸发成了一片雾。那时他走在雨水中,就像罩在一个透明的、直冒热汽的水壶里。他也变得更加不好惹了,除了羽烛之外,他差不多把他认识的男孩儿都揍了个遍,子牙的门牙就在这段日子报废的,因为他在跟野牛帮的弟兄们解释这件事时,正巧落天儿来到了他身后——老巫师的重重孙子说:“毫无疑问,这傻瓜被一条脾气很坏的毒蛇咬了,这还算他幸运的……”他大概还能编出很多故事,但落天儿抬起一条腿踹到他脖子后面,子牙迎面撞到树上,嘴唇差点豁开了,还把两颗门牙留在了树皮里。
第二年春天,祭拜的季节,猎手们在落天江上搭起浮桥,蚩尤人一批接一批地去江北的石崖前祷告。最先过江的都是女人,她们要哭上几天后才轮到男人。落天儿对这件事完全不能理解,他不知道女人这时候的眼泪是从哪儿来的,也不知道那些石像和壁画有什么值得祷告的。他七岁那年第一次跟着炼参加了一次祭祖仪式,他觉得自己跪在那里听巫师们念经就像个可耻的傻瓜,他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就溜掉了。炼后来对他说:“你要成为一个蚩尤人就得给我跪着去。”他说:“你不是说我是捡来的吗?我跪着也变不成蚩尤人。”炼就说:“那你是不是我儿子?”落天儿说:“不做蚩尤人就不是你儿子吗?”炼说是的。落天儿说:“那我不做你儿子了,你把我送回去得了。”炼骂了句娘,说:“你倒真像我,冲这个以后你不用跪着去了,但你如果捣乱,我就会让你永远跪在江边上。”炼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也从没有觉得给那些石头磕头会管什么屁用。从那以后,每个祭拜的日子,落天儿就自己找块江边的石头躺着,晒春天的太阳,或者去树林里猎鸟。后来炼让他的军队在这个季节接受他和族人的检阅,落天儿就经常混进猎手的队伍里站上一会儿,直到他觉得这也像个傻瓜为止。
这年春天暖和得很早,江水也比往年这时候多,树的叶子换得快,草长得高,花提前开满了山坡。落天儿在浮桥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守了三天,终于在最后一批过江的女巫们中间看见了霓儿。他几乎为此窒息过去,几个月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出门,看上去完全好了,但最重要的是,她那张闪光的脸蛋又在空气中散播出紫蒿的味道了,这让落天儿成了真正不可救药的傻瓜。在等女巫们从江北回来的那半天时间里,他在江边的水坑里照了十次自己的脸,检查了一百遍自己的坎肩是不是记错了扣子,想了一万次怎么跟她道歉才显得自己不那么愚蠢,剩下的时间他就一直在琢磨她哭起来会是一副什么表情。但是当女巫们踏上浮桥往回走的时候,这男孩儿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向她吹口哨的那股勇气了,他就像头一回来到江边的熊一样伤心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大鱼裹在一片浪花里顺流走了,她连为他停顿一下,或者朝他这边看一眼的动作都没有。这个晚上他在对自己的责备和对明天的幻想中折腾了很久,他难以自拔地分析着她在江边不朝自己这边看是不是故意的,他在羊皮纸上分析出了十八种她无视他的理由,最后,每种理由在他的解释下都变得对他的爱情有利,他这才抱着对天亮的期待睡了一觉。第二天,他被院子里的一阵喧哗声叫醒,他推起窗扇,看见自己的牛车进了院子,车上站着笛和他朝思暮想的小女巫,她拿着鞭子,笛正夸她牛车赶得好。落天儿跳下床,找到笛为他缝制的那件最漂亮的猎手坎肩,他在铜镜前面左照右照,鼓捣了半天,他认为自己完美无瑕了,却无论如何也没有胆量踏出这间屋子。他转来转去,在门口和窗户之间不停地折磨着自己。快到中午,他回到了床上,发誓决不为一个道歉让自己丢人现眼。他正这样痛恨自己时,笛穿着参加祭奠的白袍子进来了,她在他的屋子里转了一圈,打开了一扇扇紧闭的窗户,对他说:
“别把自己关在屋里做梦了,小花痴,我把她给你接回来了,现在去把你丢的魂儿找回来吧。”
她开了他的所有窗户,走到门口,临出去之前,回头又说:“她每天都在念叨你,还为你学会了穿衣服、做菜和赶牛车,你最好像个男子汉那样去看看她,别像个窝囊废似的把自己憋疯了。”笛走了出去,最后扔下一句话:“落天儿,重新照照镜子,你的扣子又系错啦。”
落天儿躺在那儿还是不动地方,他看着修长高挑像女神一样俊美的笛,她像雪山上一阵清凉的风似的进来又出去,把他看透,把他吹透,给他力量。现在,他觉得自己中了那个漂亮的蛇妖的巫术,这巫术正让他远离身边所有人,就像一支被射出去的箭矢,他离开一切,却不知道能不能命中目标,他一直就是为这个感到胆怯。然而,正在他这么挣扎的时候,霓儿迫不及待地出现在紧靠他床边的那个窗口,她用她铃铛一般清脆甜美的声音叫醒了他:“落天儿,我回来啦!”——就是这句话决定了这个甜姑娘猎物一般的命运。
两天后的下午,落天儿和这个灿烂甜美的姑娘赶着牛车翻过了山坡,沿着猎手和砍柴者开辟出来的一条松软的小路七扭八拐地穿越了树林,他们在炼曾经冥思苦想过时间和黑夜的木房子那儿停了下来。落天儿对这里很熟悉,因为这里藏着他和野牛帮抢劫来的所有东西。他和霓儿在这个废弃的木屋里认真地清理了他们的财产,霓儿还展示了她这三个月来学到的动手能力,转眼之间让这间凄冷的房子变得生机勃勃,然后她们像夫妻一样交换了脖子上的项链。落天儿答应等炼一回来就娶她,而这个姑娘则发誓今后不仅要取代笛照料他的一切,还要做得更多。就这样,他们爬上了炼曾经用来歇脚的吊床,霓儿在这个像鸟巢和茧一样晃来晃去的暖窝里亲吻她的小男人,她借口她学会了穿衣服而把衣裙解开了,她笑眯眯地含着眼泪,抓着落天儿的手抚摸她的身体,她在他耳边说这就是他拿走后再也不会得到的东西。那会儿落天儿浑身的汗毛静静地竖立着,他一言不发,不住地颤抖,这个**旺盛的姑娘散发出的那种带毒的紫蒿花果的香气,使他变成了一只裹在卷曲的叶子里吸吮他的第一个清晨的露珠的毛虫,他在一片又滑又软的暖流中打着冷战,在兴奋和混乱的缠绕中渴望一种取之不竭的沉醉;他随着姑娘慷慨的指引拼命地制造昏迷的幻觉,他还一次次地把手放回到她那鲜美结实的**那里,好像这样就能让时间停止和倒流。这阵子天真莽撞的游戏最后在甜姑娘假惺惺的斥责和男孩的胆怯中结束了。在回去的路上,落天儿想他应该像成年的猎手那样去江北的石崖那里看看,去寻找人们传说中的那股难以想象的力量。他为这事做了一夜的梦,第二天一早,捕蛇夫妇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找笛询问他们认为十分荒唐的传言,因为有个女巫向他们揭发了霓儿和落天儿那不加掩饰的狂热恋情。笛对他们说:“你们知道蛇,如果他们没玩够的话,那谁也拆不散他们。”捕蛇夫妇并不认为笛的宽容是他们养女的福气,“这会是个奇怪的家庭,”他们私下里说,“山谷里最危险的人都聚在一块了,他们的关系也乱了套。”
或许是要考验落天儿的诚意,他们通过霓儿邀请他一起去森林中捕蛇——是那种罕见的会用鳞片唱歌的绿色小蛇,据说这种蛇每五年才产一次卵,如果在孵化之初抓不到它们,那它们很快就会飞了,那时它们的鳞片变得像无数个微型翅膀一样发达,使它们飞得像闪电一样快,以至它们飞出去很远之后,你才能听到它们的鳞片发出的像琴弦一样悦耳的歌声。落天儿在捕蛇夫妇的帮助下当天抓到了四条这样的蛇,其中两条大蛇能抓到非常幸运,因为它们正在树梢上交配。落天儿对它们飞翔的速度非常惊奇,他把它们带回了家,用编织渔网的线拴住,然后他在院子里欣赏它们绝望的逃窜所带来的奇妙的音乐。(后来,他把这两条蛇当作了练习射箭的靶子,直到能用箭追上它们在空中的飞翔,那时他就成为无与伦比的神射手,他不仅闭着眼睛就能命中活动的目标,而且通过声音就可以让他的箭矢追上已飞到很远处的飞雀。)另外那两条小蛇被捕蛇夫妇用一种混合的草药羹涂抹了一遍,为的是让它们的鳞片停止生长,这样它们就只能用鳞片唱歌,而不会飞走了。捕蛇夫妇做了一个精致的盒子,把蛇放在里面,送给了落天儿。此后,有很多次,他和霓儿就守着这个盒子一遍一遍地聆听从那个渺小的盒子里传出来的飞翔一般的歌声。他很喜欢这个礼物,因为从外表看上去,这是个有灵魂的、会唱歌的盒子。
当落天儿表示要去江北祭拜时,笛当真吃了一惊,她没想到爱情在这个男孩身上来得这样早,霓儿的力量又是这样大。她看着假装若无其事的落天儿,说:“你这回想做蚩尤人了?”落天儿说,是的。笛又说:“是去为霓儿做祈祷吗?”落天儿红着脸说,是的。然后他马上又补充说:“也为你。”笛说:“你还是祈祷你自己的事吧,但愿你知道你去干什么。”落天儿就这么去江北寻找猎手们说的那个洞窟,这是祭拜的最后一天,他先在巫师们搭的临时祭坛那里呆了一下午,黄昏的时候,他避开所有的人向西走了很远,来到那块高耸的山崖下面,在距离河床两人高的地方有一道被树丛遮掩的石缝,他进去后才知道里面有多宽阔,也才知道他不是唯一的造访者。那里大得能容纳上百人,在落天儿来到之前,先后有五个后生领着他们的姑娘钻了进来,这五对情侣互不干涉,参观了一遍已有五百年历史的壁画之后,就分别点了五堆篝火,搭起帐篷,在里面热情如火地尝试交欢的乐趣。落天儿进来的时候,那五个后生停下来,从帐篷里探出脑袋,像看见怪物似的问他来干什么。落天儿说:“我看看。”有个猎手说:“你姑姑知道吗?”落天儿说:“你要是让她知道,我就干掉你。”后生们取笑了他几句,最后说:“你快点看,最好回去就和那蛇妖试试。”落天儿点了火把,看见这洞窟的石壁上描摹着无数个交媾的男女和动物,他要是把他们一个个都看清楚,简直得看上好几天。那些刻在石头上的线条和浮雕十分清晰、完整和圆润,显然一直在被修饰和抚摸。落天儿看得心惊肉跳,但很快什么都在他眼前模糊了,他觉得眼睛要瞎了。那时帐篷里不断传出情侣们放肆的叫声,这男孩被那声音弄得两腿发软,他靠着洞口的石头坐下,一直等到他们全都安静下来,才悄悄地溜了出去。
三天之后,笛的院子里的女巫们都从落天儿和霓儿——这对魂不守舍的情侣眼中发现了问题,他们每次从外面回来,都带着那种掩饰不住的重大秘密所产生的震撼和羞涩。甜姑娘霓儿躲避着每个人的目光,脸上挂着偷吃了东西的不安和难以自制的害臊与满足,她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要梳洗很久才会出来。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很笨拙,这使她说话声音柔细,常常独自沉浸在一片红晕中微笑。落天儿则像一只发情的公鸡似的变得目中无人,他独来独往地干起了他过去从未做过的那些事情,他打扫房间,收拾东西,安静地吃饭,勤快地洗澡,还对女巫们变得异常客气。但是他那跃跃欲试、兴致勃勃的朝气和他那神魂颠倒、心迷意乱的颓废总是交替出现。他也常常一个人望着天空发呆,眼睛里布满迷惑而灿烂的憧憬。笛是她的院子里最后一个发现这对情侣越轨的人,那些日子她正在炼的大庄园里认真地训练山谷里第一批女猎手,晚上就住在炼的房子里,这也许恰恰是她回避这两个背叛她的人的方式。但是那天早晨,忍无可忍的笛终于逮住了这对忘乎所以的小动物——因为女巫们开始举报她储藏的紫蒿酒在成批地丢失,仆人们也招认落天儿和霓儿已经有好几个晚上不回来过夜了,野牛帮的坏小子们则带着下流的嘲讽语气谈论着一只公鸡将如何满足一条母蛇。还有一个放肆的猎手喝多了酒,四处散布落天儿和他的姑姑在跟同一个女孩儿睡觉——这家伙第二天就被两个猎手拉到城堡上,当着众多猎手的面,他们给他灌下了整整一坛子紫蒿酒,然后割掉了他的舌头。从此山谷里再也没人敢传这种闲话了。
笛在一个有雾的清晨来到炼废弃的那个木屋。她先让子牙和戈工给她带了一段路,当走到树林里时,她就让两个男孩回去了,因为她已经闻到紫蒿酒散发的味道,心里还感叹落天儿找了个好地方渡他的蜜月。笛走进木屋里时,那个紫红色的小魔头和那个粉白的蛇妖还没有睡醒,他们毫无羞耻地**着身体躺在一堆盖着兽皮毯子的紫蒿草席上,那个早熟的男孩宽阔的肩膀上有好几块幸福的牙印儿。屋子的另一个角落摞着几十个酒坛,前面那个巨大的、足以让炼坐进去的木盆里盛着半盆还没有倒掉的紫蒿酒——笛猜想不出这是谁的主意,也猜想不出他们在用紫蒿酒洗澡时会疯成什么样。
这对情侣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甜姑娘霓儿双脚刚一落地,就确信笛已经来过这里,她甚至感到了笛发怒的气息,这一切是如此清楚,就好像她正看见笛走进清晨的房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坐了一会儿,又走了出去。她正要告诉落天儿这件事,不料他已经在叹气了,他说:“姑姑来过了,这一定是我们最后一次在这里睡觉了。”
当天下午,笛把甜姑娘霓儿充了军,她让她和女猎手们一起在炼的庄园里训练,尽管霓儿毫无使刀弄枪的天赋和愿望,但她知道这也是为了她的小男人着想。“你们再这么干下去,他会不长个的。”笛说。霓儿被允许每五天回来看落天儿一次,他们见面时,笛在不远处监视他们。落天儿对此很恼怒,因为霓儿每次只是来给他收拾屋子的,她异常坚定地在门框上划了一道标记,说:“等你长到这儿才行。”落天儿把他被剥夺的快乐归罪于笛的冷酷,他不再端正地看他的这个姑姑,如果非回答她的问题也带着赌气的腔调。就这样,落天儿忍受了十几天孤寂,最后终于又恢复了他的强盗本色。那天深夜他把子牙叫了出来,用一大堆许诺让他成了他的帮凶。子牙认为他已经疯了,一路上都在警告他当心蛇咬。他们进了炼的宅院,像两条狗似的在每一个房门口嗅着紫蒿的味道,最后他们竟然真的找到了霓儿的住处。子牙给他望风,落天儿则从窗户爬进了屋子,甜姑娘霓儿在睡梦中醒来,她完全无法拒绝这种英勇壮举,也不在乎他此后还长不长个子,她兴奋感激得直哭,直到天快亮才把落天儿放了出来。可怜的子牙那时已经抱着他带来的毯子靠着墙根睡着了,他在他的睡梦中咒骂了一千次这个不要脸的蛇妖。落天儿对这个刺激的偷欢勾当着了魔,如果不是子牙用翻脸要挟、甜姑娘霓儿担惊受怕的劝说,以及自己整天无精打采的样子让笛起疑心,他肯定每天半夜都得在炼和笛的院子之间折腾一次。即使如此,他也够频繁了,最后也终于出了事。那天,一个女猎手临时和霓儿换了房间,结果落天儿的偷袭引起了一阵发疯似的惊叫、撕打和追逐,落天儿跳上房顶才跑掉。倒霉的子牙经过满院子的乱窜,还是被逮住了,他被蒙在毯子里遭到一群女猎手的痛打,幸亏笛及时赶到才救了他一命。笛随后把慌张的霓儿叫进自己的房间,她扇了这个姑娘一记耳光,骂她是个贱种——无论笛后来有多么后悔,她的责骂造成的后果都无法挽回了。霓儿在她最后的所有日子里变成了哑巴,她不再说话,也失去了笑容,像女奴一样驯服地听命于任何吩咐。落天儿则被抽了一顿鞭子,笛要求执行者把他打到和无辜的子牙所受的伤害一样的程度,尽管抽打他的人手下留情,他仍得在床上趴上几天。
这时候,猎手们又开始准备春天的攻城演习,远处寨子的猎手路过笛的门前都会打听一下上次攻城的英雄落天儿的消息,那个爱说闲话的老女巫告诉他们:“可怜的野孩子,他被那个受诅咒的蛇妖迷惑了,着了魔,现在已经起不来床了。”
“他被蛇咬了吗?”
“是最厉害的蛇呀,”老女巫说,“——他姑姑的鞭子,抽碎了他的心。”
羽烛过来看望落天儿,给他带来了能让他忘记疼痛和睡得香甜的紫蒿酒,并对他说:“我现在知道你更像咱们的父亲了。”落天儿说:“这不会让我后悔的。”羽烛惋惜地说:“你浪费了很多时间。”落天儿冲他笑了笑,说:“等着瞧吧,你也会有这一天的。”羽烛走了之后,灿镜儿就来了,落天儿就怕她来,因为她是个这样的天使,只要她一哭,甚至眼泪刚刚在眼眶里闪动,落天儿就立即跟着鼻子发酸,心肠就像泡进了泪水里,几乎抑制不住要变成女人。灿镜儿在他身边坐着,忍着泪水,不停地问他这里那里疼不疼。落天儿不敢看这个女孩,一个劲地劝她快走,心理还准备着只要她哭起来,他马上就爬起来给她翻跟斗。但是灿镜儿发现了那个摆在窗口的会唱歌的盒子,她问:“什么在盒子里唱歌?”落天儿说:“是两个小娃娃。”灿镜儿说:“你能送我一个吗?”落天儿说:“你要是听话,我过几天就送你两个会唱歌的大娃娃,比这个好听。”他说完这话,就冒出了心事,他不知道为什么霓儿不过来看他,他趴着的这几天,满脑子想得都是她,他想她现在一定整天睡不着觉,情况必是糟透了,她应该听听着盒子里的歌声,那样她会好一些。他盼望每一次进来看他的人都是这个甜姑娘,然而这个心事他说不出口。这时,他决定让灿镜儿为他传递这个心意,他让她带上这个会唱歌的盒子,把它交给霓儿。灿镜儿看上去很不情愿,但还是拿着盒子走了。落天儿嘱咐她别打开盒子看。这女孩儿走到半路,盒子又唱起歌来,她听着入迷,就决定把它带回外公家——她和哥哥羽烛一直住在那里——第二天再给那个蛇妖送去,反正她也不叫人喜欢。灿镜儿回家后就忍不住打开了盒子,那两条鳞片颤裂的花蛇跳了出来,炼的女儿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眼睛一翻,昏厥在地上。这个家族当即乱成了一团,笛带着最好的医师赶了过来,她亲自守在灿镜儿的床边给她擦拭像融化的冰一样从抽搐的身体里渗出来的冷汗,以及从口中吐出的白色泡沫;有黄领着巫师们在院子里不停地转着圈,驱赶着邪魔;灿镜儿的舅舅酋渊抓住了那两条会唱歌的蛇,用刀子将它们碎尸万段,然后扔进火里……只有羽烛回来看了一眼她的妹妹,一言不发地出去了,在这个混乱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他从自己的屋子里带出了打猎用的刀子和弓箭。
羽烛来到子牙的住处,他那里已经聚集了几个野牛帮的成员,他们正给脑袋上缠着药布的子牙叙说刚刚发生的事情。羽烛阴森可怕地出现了,他抽出刀子,将刀鞘掷在地上,说道:“落天儿中了邪,现在你们都得听我的。”子牙弯腰拾起了刀鞘,把它套回羽烛的刀,庄重地说:“这里没人会反对炼王的儿子。”
天黑之后,子牙赶着落天儿的牛车来到炼的宅院。笛和她的女兵们都出去了,只有几个女猎手还在,她们没有阻拦这个不久才被屈打了一顿的老巫师的后人,而且他神情严肃,看上去事关重大。他随着女猎手们手指的方向找到了霓儿,她住到了后院,成了炼的妻子灿蝶儿的一个女仆。那时她穿着仆人的粗麻裙子,脸上蹭了几道黑灰,正抱着一捆柴禾准备给那没有记忆的王后烧水。子牙走过去说:“这活儿让别人干吧,落天儿需要你烧更热的水。”霓儿就这样跟着这个巫师的后代走了出来,子牙把赶牛的鞭子交给她,自己换了头牛骑上,在前面带路。霓儿一踏上牛车,泪水就流了下来,她一声不吭,在黑夜里走向她的归宿。牛车路过笛的院子,爬上她和落天儿曾经嬉戏过的开满野花的山坡,穿越黑漆漆的树林。那条弯曲的小路没人比她更加熟悉了,有多少次,这条路连着他们充满紫蒿酒的香甜和醉意的梦乡。到了炼废弃的木房子前,子牙停下来,对她说:“落天儿在里面等你。”甜姑娘霓儿就下了车,她闻到刺鼻的紫蒿酒的味道,看见房子里灯火通明,她走进房门,那股巨大恐惧仍然堵在她的嗓子眼里,让她发不出声音。屋里没有人,甜姑娘霓儿并不奇怪,她对那些被打碎的酒坛和泼洒了一地的紫蒿酒也不感到奇怪,她爬上炼的吊床,躺在里面,闭上眼睛,她听见会唱歌的蛇发出的飞翔的音乐。那时,整个木房子就燃烧起来。
羽烛射出了带着火苗的第一支箭,射在洒满了紫蒿酒的门板上,此后,十几个野牛帮的少年每个人射空了自己的箭壶,烈火直冲云霄,布满呛人的紫蒿灰的糊味。
蚩尤人在灰烬中没有找到甜姑娘霓儿的尸体,他们只发现了一块巨大的用来做吊床的麻布,它不仅保持着出奇的完整,甚至还是潮湿的,里面裹着落天儿送给霓儿的那个项链。
第二天一早,一个女巫率先发现了捕射夫妇的尸体,他们紧挨在一起吊在房梁上,身上还缠着一条蛇褪下的半透明的皮。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为您提供大神尚可的尚可作品——射日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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