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书网>剧本其他>宫本武藏·剑与禅>宫本武藏 空之卷-16
  小次郎对他的回答不满意。

  角兵卫见状,立刻补上一句:

  &"我想近日之内会有回音吧?&"

  小次郎听了,回答道:

  &"任不任职都无所谓。……忠利公果然如传言所说是位明君,如果要仕宦,我还是选择这里,不过这一切得靠机缘啊!&"

  角兵卫慢慢看出小次郎锋芒太露,从昨天开始对他有点反感。一直呵护在怀中的小鸟,不知何时竟然长成一只凶猛的大老鹰了。

  昨天忠利本想让四五名武士与小次郎交手,试他的武功。没想到打头阵冈谷五郎次的比武结果,太过于残忍,忠利说了一句:

  &"我看到了,不必再比。&"

  比武因此结束。

  虽然五郎次最后苏醒过来,却可能终生要跛脚了。

  他左边大腿和腰部的骨头都已碎掉。小次郎暗自得意:这下子让他们大开眼界,即使与细川家无缘也了无遗憾了。

  但是他心中仍有许多疑虑。将来的托身之所除了伊达、黑田、岛津、毛利之外,便是细川家了。由于大阪城的问题尚未解决,天下风云万变,如果选错托身藩所,可能终生无法避免浪人的命运。谋求奉公之地,也得把将来的时势一起考虑进去,否则,为了求半年的俸禄,可能会赔上一生的幸福。

  小次郎把这些都盘算在内。只要故乡的三斋公依然健在,细川家铁定稳若泰山。如果要乘船,最好搭这艘大船,才能掌控生涯的船舵,顺应新时代的潮流。如此才是贤明的做法。

  &"然而越是家世显赫,越不易谋得一职。&"

  小次郎有点焦急。

  数日后,不知想到何事?小次郎突然说:

  &"我去向冈谷五郎次探病。&"

  说完便出门去。

  这天他是徒步前往。

  五郎次的家在常盘桥附近。小次郎突然造访,使得五郎次非常高兴,躺在床上微笑着说:

  &"哎呀!比武胜负便可知高下。我恨自己技不如人,可是你为何来看我?&"

  说着,眼中闪着泪珠:

  &"你这么亲切,又劳驾来此,真过意不去。&"

  小次郎离开后,五郎次向枕边的友人透露:

  &"他真是个奇特的武士。本以为他很傲慢,没想到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小次郎内心也在揣测他会这么说。

  后来又来了一位探病的客人。如小次郎所料,这位&"敌友&",竟向客人赞美小次郎。

  4

  三番两次,小次郎前后四次到冈谷家探病。

  有一天,还叫人从市场送新鲜的鱼过去。

  此时的江户,已是夏至时节。

  空地上的杂草,掩住门扉。干涸的马路,偶尔可见螃蟹横行其中。

  ---武藏快出面,否则不配当一名武士!

  半瓦手下所张贴的告示牌,已淹没在荒烟蔓草中,有的被雨打落,有的甚至被偷去当柴烧。

  &"到哪里去吃饭?&"

  小次郎饥肠辘辘,四处张望着寻找饭馆。

  这里与京城不同,连像&"奈良茶&"这种店都没有。只见空地的草丛旁,搭了一间苇棚,旁边立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

  屯食小吃

  屯食---古时候,这词是饭团的别称。指的是屯扎时的食物吧!然而,此地这个&"屯食&"又是何意?

  苇棚旁,白烟袅袅,盘踞不散。小次郎走近欲窥究竟,却闻到烹煮食物的香味。难道是卖饭团的不成。无论如何,这家店一定是卖吃的。

  &"来杯茶!&"

  小次郎进入棚内,看见棚里有两个人坐在椅子上。一人拿酒杯,一人拿饭碗,正大口大口地吃着。

  小次郎在他们对面坐下。

  &"老板!这里有什么吃的?&"

  &"这里是饭馆,也有酒。&"

  &"招牌上的屯食是什么意思?&"

  &"很多人问过我,可是我也不知道。&"

  &"不是你写的吗?&"

  &"以前有个年老的旅客,在此休息,他帮我写的。&"

  &"哦!原来如此,字写得真好。&"

  &"听说这个人到处游走。在木曾是数一数二的大富翁,捐了好大一笔香油钱给平河天神、冰川天神、神田明神等寺庙,还乐此不疲呢!真是个奇特的人。&"

  &"那人叫什么名字?&"

  &"奈良井大藏。&"

  &"我好像听过。&"

  &"他为我写了屯食二字。虽然我不知道它的意思,但是这么有名的人写的招牌,至少可以招财进宝吧!&"

  老板笑着说。

  小次郎看碗里装了饭菜,便拿起筷子,边赶苍蝇边喝着汤,吃了起来。

  坐在他对面的两个武士---有一人不知何时从苇棚的破洞窥视草原方向。

  &"来了。&"

  他回头对他的同伴说:

  &"滨田,是不是那个卖西瓜的?&"

  另一人听了赶紧放下筷子,到苇棚边一看:

  &"对!就是他。&"

  两人一阵骚动。

  一个西瓜贩子顶着炎热的大太阳,扛着秤走在草地上。

  躲在&"屯食&"小吃店苇棚后的浪人,追上西瓜贩子,突然拔刀,砍中秤绳。

  西瓜贩子向前扑倒在地。

  &"嘿!&"

  刚才在小吃那里,叫做滨田的另一名浪人,立即上前抓住西瓜贩子的脖子。

  &"在护城河旁的石堆附近卖茶的姑娘,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别装傻,一定被你藏起来了。&"

  其中一人骂着,另一人用刀背顶着他的鼻子。

  &"快说!&"

  &"你住哪里?&"

  并威胁他。

  &"长这副德性,还敢诱拐女人。&"

  那人用刀背拍着他的脸颊。

  西瓜贩子铁青着脸,拼命摇头。后来趁隙用力推开其中一名浪人,并捡起秤锤打向另一名。

  &"你还打人?&"

  浪人大喝一声。

  &"这家伙一定不是个普通的西瓜贩子。滨田,小心一点。&"

  &"哼!我才不怕他---&"

  滨田夺下对方的秤,把他压在地上,并用绳子把西瓜贩子连同秤绑在一起。

  这时,滨田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听到地上发出巨响,回头一看,一阵热风带着红色细雾,打在他脸上。

  &"咦?&"

  本来骑坐在西瓜贩身上的滨田,立刻一跃而起,瞪大双睛,一脸愕然,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情景。

  &"你……你是谁?&"

  对方没回答,只见他的剑如毒蛇般直窜到滨田胸前。

  正是佐佐木小次郎。

  不用说就知道他拿的是那把长剑&"晒衣竿&"。厨子野耕介为他磨去铁锈,重现光芒之后,似乎饥渴难当,不断嗜饮鲜血。

  &"……&"

  小次郎笑而不答,绕着草丛紧追滨田。被五花大绑在地的西瓜贩子这时抬头,看到他的身影,大吃一惊:

  &"啊!佐佐木……佐佐木小次郎!救命呀!&"

  小次郎头也不回。

  他直盯着节节后退的滨田,数着对方的呼吸,似乎要把他逼入死亡的深渊。对方退一步,小次郎则前进一步,对方横着跑,小次郎也横着追,刀尖一直追缠对方。

  滨田已经脸色惨白,一听到佐佐木小次郎的名字,吓了一跳。

  &"咦?佐佐木?&"

  他连滚带爬。

  &"晒衣竿&"挥向天空。

  &"往哪里逃?&"

  话声甫落,长剑已经削断滨田的耳朵,深深嵌入肩膀。

  小次郎随后替西瓜贩解开绳子,但西瓜贩并未抬头。

  他重新坐好,却仍一直低垂着头。

  小次郎拭去&"晒衣竿&"上的血迹,收入剑鞘。接着似乎感到一阵好笑,说道:&"老兄!&"

  他拍拍西瓜贩的背:

  &"没什么好丢脸的。喂!又八!&"

  &"是!&"

  &"别光说是,把头抬起来。好久不见了。&"

  &"你也平安无事吗?&"

  &"当然。我说,你怎么会做起买卖来了?&"

  &"哎!真没面子。&"

  &"先把西瓜捡起来。对了!寄放到屯食小吃那里吧!&"

  小次郎站在空地上大叫:

  &"喂!老板!&"

  小次郎把西瓜交给老板保管,并借来笔墨在格子门边写着。

  斩死空地上两具尸体

  正是伊皿子坡月岬之

  佐佐木小次郎

  特此昭告世人

  &"老板!这样就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谢谢您。&"

  &"不用谢了。若死者的朋友来了,请替我转告一声。就说我不会逃避,随时候教。&"

  说完,又对着站在苇棚外的又八:

  &"走吧!&"

  本位田又八低头跟在后面。最近,他挑西瓜卖给江户城内的石头工人、木匠、水泥匠等。

  他初到江户时,希望能表现男子气概给阿通看,立志要修行或创业。然而一碰到挫折就意志消沉,毫无生存能力。他更换工作已不下三四次。

  尤其阿通逃走之后,又八更是陷入颓废的深渊,最后沦落到无赖汉聚集的家里,寄人篱下,或替赌博的人把风,混口饭吃。有时则趁江户祭典或游山玩水等节庆,到处兜售食物,到现在还没有固定职业。

  小次郎从以前便很清楚他的个性,所以听了这些话,一点也不觉意外。

  只是想到刚才自己在屯食小吃店的留言,肯定会给自己招来麻烦,便问又八:

  &"那些浪人到底跟你有何仇恨?&"

  又八难以启口:

  &"老实说,是为了女人的事……&"

  又八的生活总是会跟女人扯上关系。大概上辈子跟女人有仇吧!小次郎不觉苦笑:

  &"嗯!你还是不改好色的本性。你跟那个女人发生了什么事?&"

  要让又八吐真言,可能得花点功夫。反正回伊皿子也没特别的事,小次郎一听到女人的事,无聊的心情一扫而空。见到又八,也好像捡到失物般令人兴奋。

  好不容易才从又八口中套出实情。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护城河边的置石场,有很多工人,加上来往路人频繁,因此有十几家茶店,每家都围着苇棚。

  其中一家的卖茶女姿色出众。很多男人都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喝茶、吃饭,想一亲芳泽,其中一人就是刚才的滨田。

  又八有时卖完西瓜,也会上那家店休息。有一天,那位姑娘竟向他透露:

  我很讨厌那名武士,可是老板却要我打烊之后陪他出去玩。可不可以让我躲到你家,我可以帮忙烧菜缝衣服。

  他不忍拒绝,便把那姑娘藏到家里。又八不断地解释,强调自己只是为了这个理由。

  小次郎不以为然。

  &"有什么奇怪?&"

  又八不认为自己的话奇怪。

  炎热的太阳底下,小次郎无心听又八冗长又抓不住重点的话,连一丝苦笑都挤不出来。

  &"算了,到你家再好好聊吧!&"

  又八一听,面有难色。

  &"不行吗?&"

  &"我的家不好请你过去。&"

  &"什么话?我不介意。&"

  &"可是……&"

  又八一脸歉意,又说:

  &"下次再来吧!&"

  &"为什么?&"

  &"今天有点不方便……&"

  又八一脸为难,小次郎也不便勉强,爽快地说:

  &"这样吗?那么找个时间,你来找我。我住在伊皿子,就在岩间角兵卫宅内。&"

  &"近日内一定会去拜访。&"

  &"对了!刚才你有没有看到挂在各十字路口的告示牌?就是半瓦手下写给武藏的?&"

  &"看到了。&"

  &"上面也写说本位田老太婆在找你。&"

  &"是,没错。&"

  &"为何你不去找你母亲?&"

  &"我这副德行?&"

  &"傻瓜!对自己母亲还要顾虑什么形象?你的母亲随时会遇上武藏,到时候你这儿子不在身边助她一臂之力,可能要后悔一辈子了。&"

  又八无心听他的劝告。他们母子之间感情不和睦,别人看不出来。虽然又八觉得忠言逆耳,但念在刚才的救命之恩,只好硬着头皮说:

  &"是的,我一定去找。&"

  说完,在芝区的路口与小次郎道别。

  然而小次郎却使坏,与又八分手后,暗中尾随又八转进狭窄的后街。

  这里有几栋相连的房屋。附近的开拓方式是先砍去杂草树丛,然后搭建房子,人们便住进去了。

  本来没有马路,但路是人走出来的。也没排水沟,各户的污水随意流出,自然流到小河里。

  江户的人口如雨后春笋,不断激增,生活水准无法提高。其中尤以工人最多。他们主要在此修筑河川,重建城池。

  &"又八,你回来了吗?&"

  隔壁住着一位挖井的老板。他正泡在浴盆里,四周用门板横放在地,围成一个小浴室。老板刚好露出头来。

  &"嗯,你在泡澡呀?&"

  又八刚进门,浴盆里的老板又说:

  &"我洗好了,你要不要来泡一泡?&"

  &"谢谢!朱实刚刚在家里也烧好水了。&"

  &"你们感情真好。&"

  &"没什么。&"

  &"你们是兄妹还是夫妻呀?这附近的人都在猜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嘿!&"

  朱实正好过来。又八和老板立刻住了口。

  朱实提着洗澡水来到柿子树下,打开水桶盖子。

  &"又八,你试试水温。&"

  &"有点烫呀!&"

  井边传来打水的声音,又八裸着身子跑过去,接过水桶倒入浴盆,便入浴了。

  &"哇!真舒服!&"

  老板已穿上衣服,把竹桌椅搬到丝瓜棚下:

  &"今天西瓜卖得如何?&"

  &"你也知道行情不好。&"

  又八看到手指上干涸的血迹,不悦地用毛巾拭去。

  &"的确如此。与其卖西瓜,不如来挖井,每天赚点工资,日子也比较轻松。&"

  &"虽然老板你常叫我去做,但挖井必须在城里做,不能常回家。&"

  &"对,没有工头的允许是不能回家的。&"

  &"朱实说过,如此她会寂寞。叫我别去。&"

  &"嗯!你谈恋爱昏了头呀!&"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别越描越黑了。&"

  &"哎哟!好痛!&"

  &"怎么了?&"

  &"青柿子掉到头上了!&"

  &"哈哈哈!因为你昏了头嘛!&"

  老板用圆扇子打着膝盖笑着说。他出生于伊豆半岛的伊东,名叫运平,在业界颇受尊敬。他年纪已过六十,头发蓬乱如麻,但却是日莲教的信徒,朝晚不忘诵经,也常拿年轻人开玩笑。

  在他家入口处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

  专门开凿城池水井

  堀井商运平之宅

  要挖掘城郭内的井水,需要特殊的技术,非一般的挖井工人所能胜任。因为他曾在伊豆有过挖金山井的经验,才被聘请来此指导施工并物色工人。运平喜欢在丝瓜棚下晚酌一番,喝得高兴就会谈起自己的得意往事。

  当一名掘井工人,如果没得到允许,不准回家,工作也受监视,留在家的亲属,如同人质,也受主人和老板的束缚。虽然如此,城内的工作较轻松,工钱也较高。

  施工完成之前,都住在城内的小屋,因此不必再花费金钱。

  &"所以说,你先忍耐一阵子,等赚足了钱再去做点别的生意,别再卖西瓜了。&"

  隔壁的运平老板经常劝又八去挖井。然而朱实却反对:

  &"如果你到城里工作,我就逃走。&"

  她的语气带着威胁。

  &"我怎么会放下你一个人不管?&"

  又八也不想做这种事。他喜欢做既轻松、又有钱和面子的工作。

  又八洗完澡后,朱实拿门板围住澡盆,也洗了澡换过衣服,两人聊起此事。

  &"为了一点钱,像个囚犯备受束缚,我可不愿如此。我也不是一直要卖西瓜。对不对?朱实,再穷也要多忍耐呀!&"

  吃着紫苏饭配凉拌豆腐。朱实听又八这么说,也表同意:

  &"当然!&"

  她喝着汤,又说:

  &"一生一次也行,做点有骨气的事给世人看看!&"

  朱实来此之后,这一带的邻居都认为他们是一对夫妻。不过朱实可从来没想要这种不争气的男人当自己的丈夫。

  她选择男人的眼光很高。来到江户之后,尤其置身于界镇花街的那段时间,她已见识过各式的男人。

  朱实逃到又八家里,纯粹是为了自己的方便。她像一只小鸟,利用又八为踏脚石,想再度翱翔于天空。

  因此,如果又八到城里工作就不好了。更具体地应该说她会有危险。因为她当卖茶女时的男人---滨田可能会认出又八。

  &"对了!&"

  饭后,又八提到了这件事。

  自己被滨田抓住,正在危急的时候,被小次郎救了。本来小次郎要来家里,却被自己巧妙地拒绝了。

  又八尽说朱实爱听的话。

  &"咦?你遇见小次郎?&"

  朱实脸色发白:

  &"你有没有告诉他我在此?你该不会说吧?&"

  又八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膝上:

  &"谁会把你的下落告诉他?小次郎那么固执,他一定会追过来的……&"

  ---啊!话没说完,又八突然大叫一声,用手压住脸颊。

  有人丢东西进来!

  又一粒青柿子,从后院飞进来,打在他脸上。虽然是个又青又硬的柿子,可是打中脸之后,已破裂开来,白色的果肉喷到朱实身上。

  月光下,酷似小次郎的人影走出草丛,带着冷冷的表情,朝市街走去。

  5

  &"师父!&"

  伊织在后面追赶。

  初秋,武藏野的杂草比伊织还要高。

  &"快点!&"

  武藏频频回头等待在草中游泳的雏鸟。

  &"虽然有路,可是我差点搞不清方向。&"

  &"不愧是横亘十郡的武藏野草原。&"

  &"我们要去哪里?&"

  &"找适合居住的地方。&"

  &"要住在这里吗?&"

  &"不好吗?&"

  &"……&"

  伊织不置可否,看着一望无际的苍穹:

  &"我也不知道。&"

  &"等秋天到了,这片蓝天将多么清澄,这片原野将覆盖多少露水……一想到此,内心也跟着清新起来。&"

  &"师父您还是不喜欢城里。&"

  &"不,人群中也有乐趣。只是现在到处都贴着骂我的告示牌,任我武藏脸皮再厚也在城里待不下去啊!&"

  &"所以才逃到这里来?&"

  &"嗯!&"

  &"真令人懊恼。&"

  &"说什么话!为了这种小事。&"

  &"可是,到哪里都有人批评师父,我真的很懊恼。&"

  &"这也没办法。&"

  &"有办法。惩罚那些说您坏话的人,然后我们也发出告示牌说,有种的人出来!&"

  &"不,不必去惹这趟混水。&"

  &"可是师父您不会输给这些无赖呀!&"

  &"会输的。&"

  &"为什么?&"

  &"我会输给众人。因为打了十人,便出现一百个敌人;追赶百个敌人,就有千个敌人围攻过来,怎么赢得了。&"

  &"难道您这一生准备让人耻笑吗?&"

  &"我不愿意名声受到污染,那会愧对祖先。可是老让人耻笑也不行,所以才会想与武藏野的露水同住,不受污名之累。&"

  &"这里看不到房子,有的话也是农家,或许可以住寺庙。&"

  &"也行。或者砍些木材,铺上竹子,围上茅草,就可以盖个屋子了。&"

  &"又要像法典草原的时候一样?&"

  &"不,这次不当农夫了。每天坐禅亦可。伊织,你除了好好读书之外,就是练剑了。&"

  他们从甲州口的驿站柏木村来到这荒野。从十二所权现之丘到十贯坡,这里的草原一望无垠。他们走在夏草丛中若隐若现的小道上。

  最后两人走进一片松树林。武藏观察过地势。

  &"伊织,我们就住这里。&"

  既来之则安之。在此生活自有一番天地。两人盖了一间比鸟巢还要简朴的草庵。伊织到附近一户农家,以一天的劳动借来了斧头和锯子。

  他们花了几天时间盖的房屋,算不上是间草庵,但也不像个小屋,倒是一间奇妙的房子。

  &"神代①时期可能就是这种房子。&"

  武藏从屋外眺望亲手盖的房子,兴奋地说着。

  房子是用树皮和竹子、茅草、板子盖成的,柱子则用附近的树干。

  屋内部分的墙壁和纸门贴了棉纸,看来特别贵重又有文化气息,这点可是神代时期所不能及的。

  伊织琅琅的读书声不断从蔺草帘子传出。入秋之后,不绝于耳的蝉鸣,终究敌不过伊织的读书声。

  &"伊织!&"

  &"是!&"

  才一回答,伊织已屈膝跪在武藏跟前。

  最近对伊织的训练非常严格。尒説书网

  以前对城太郎,同样是个少年弟子,却未如此严格。当时武藏心想让他自由发展,才是最好。

  因为武藏本身也是如此成长过来的。但随着年龄增长,他的想法改变了。他发现自由发展人之本性,有好也有坏。

  要是任其发展,可能坏的本质会盖过好的本质。

  当他砍伐草木盖这草庵时,也发现这个道理。杂草或无用的灌木覆盖了应该伸展的植物,且任人怎么斩,都无法根除。

  应仁之乱后,天下持续紊乱的局面。虽然信长极力斩草除根,秀吉不时地约束,家康甚至极力在各地修筑城池,然而余灰未尽,现在关西地区充满了这种随时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然而,长久以来的乱相,终究有结束的一天吧!野性横行的时代已经结束。武藏反观自己走过的地方。发现天下大势已定,人心不是归向德川,就是支持丰臣。这个情势必须快刀斩乱麻,才能井然有序。并且是从破坏进而建设。也就是说另一个文化形态已自然而然地形成,犹如一股浪潮,不断地冲击着人心。

  武藏独自省思---

  自己生不逢时。

  又想---

  如果早生二十年,不,即使十年,也许英雄就有用武之地。

  武藏出生的那一年是天正十年,正好发生小牧会战。十七岁时发生关原之役。之后,用武力解决的野性时代已告结束。当时自己像个大乡巴佬,扛着一支枪,梦想将来能建立自己的城池,远赴战场。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真是个井底之蛙,搞不清时代动向,令人啼笑皆非。

  时势的变化如洪流般快速。太合①秀吉发迹之后,各地年轻人无不热血沸腾,然而没多久局势已不允许再承袭太合秀吉的作风了。

  武藏在训练伊织时,领悟到这个道理。因此,与城太郎不同,武藏对伊织特别严格。他必须训练伊织适应新时代。

  &"师父!有什么事?&"

  &"太阳下山了,你照往常拿剑到外面练习。&"

  &"是。&"

  伊织拿来两把木剑,放在武藏面前,并行礼:

  &"请赐教。&"

  他的态度谦恭有礼。

  武藏拿长木剑。

  伊织拿短木剑。

  长剑与短剑对峙,也就是师徒举剑四目对峙。

  &"……&"

  &"……&"

  武藏野的太阳自草原中升起,亦西沉至草原中。现在,天边只剩一抹余晖残照。草庵后的杉林已昏暗下来。在虫鸣声中,仰望苍芎,弯弯的月亮挂在树梢。

  &"……&"

  &"……&"

  练剑,伊织当然只能模仿武藏的架势。虽然武藏叫他出手,伊织也想进攻,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

  &"眼睛---&"武藏说道。

  伊织赶紧瞪大眼睛。武藏又说:

  &"看我的眼睛!瞪着我看。&"

  &"……&"

  伊织拼命张大眼睛瞪着武藏。

  可是,一看到武藏的眼睛,自己的目光立即退缩,完全被武藏的目光所慑服。

  如果勉强继续瞪下去,就会头晕目眩,身体四肢无法操控自如。这时武藏会再次提醒他:&"看我的眼睛!&"

  最后伊织的眼神飘浮不定,想逃开武藏的视线。

  伊织把注意力集中在眼睛,甚至忘了手中握着木剑。短短的木剑越来越重,简直像根铁棒了。

  &"……&"

  &"眼睛!眼睛!&"

  说着,武藏稍向前移动。

  每次在这种情况下,伊织总会不自觉地后退。为了这事,已被武藏骂过好几次。虽然伊织努力效法武藏向前移动,可是被武藏盯住眼,双脚说什么也不听使唤。

  向后退就挨骂,想前进又力不从心。伊织身体发热,犹如一只被人抓在手上的蝉。

  这个时候---

  我才不怕你!

  伊织年幼的精神上,锵然迸出火花。

  武藏立即感受到他的变化,更加引诱他:

  &"来!&"

  才一出口,武藏已像只矫健的鱼,向后窜开。

  伊织大叫一声,整个人直扑上去。然而武藏已不见踪影---伊织迅速回头,武藏已站在自己刚才的位置。

  接着,又回到先前的姿势。

  &"……&"

  &"……&"

  夜露不知不觉凝结在草上。眉形的月亮已离开杉树梢。虫鸣唧唧,随着阵阵晚风,忽鸣忽停。秋草小花,白天并不起眼,此刻有如化过妆、披上霓裳羽衣般,随风摇曳生姿。

  &"……&"

  &"好!今天到此为止。&"

  武藏放下木剑,交给伊织。这时,伊织耳中才猛然听到后面的杉林里传来人声。

  &"有人来了?&"

  &"可能又是迷路的旅人想借宿吧!&"

  &"你去看看。&"

  &"是。&"

  伊织绕到后面的杉林。

  武藏坐在竹檐下,眺望夜空下的武藏野。芒花随着秋风摇摆。

  &"师父!&"

  &"是旅人吗?&"

  &"不,是客人。&"

  &"客人?&"

  &"是北条新藏先生。&"

  &"嗯!北条先生?&"

  &"要是他走大路就好了,没想走入杉林迷了路。现在正系马在后面等待。&"

  &"这房子无所谓前后,在这里见他吧!去请他过来。&"

  &"遵命!&"

  伊织绕到屋旁,大叫:

  &"北条先生,我师父在这边。请您过来。&"

  &"嗯!&"

  武藏起身迎接。看到新藏已完全康复,健壮如前,内心一阵欣慰。

  &"好久不见了。虽然明知您避开人群而居,却又来打扰,实在过意不去,还请见谅!&"

  听完新藏的话,武藏并不介意,请他入内。

  &"请坐。&"

  &"谢谢!&"

  &"你是怎么找到的?&"

  &"您是说您的住处?&"

  &"是的。我未曾告诉过他人。&"

  &"我是听厨子野耕介说的。听说前几天您已刻好要给耕介的观音像,并叫伊织拿去给他……&"

  &"哦,一定是伊织透露了这里的住处。无妨,我武藏也还不到离群隐居的年龄。况且藏身七十五天后,那些谣言也平淡下来,看来不会移祸给耕介。&"

  &"我向您道歉!&"

  新藏低下头。

  &"大家都被我连累了。&"

  &"不,你的问题只算是一些枝节,主要原因要追溯到很久以前,小次郎和我武藏之间的过节。&"

  &"小幡老师父的儿子余五郎,也被佐佐木小次郎杀死了。&"

  &"他儿子?&"

  &"对,他听说我受了重伤,愤然去找小次郎算账,没想到反被杀死了。&"

  &"我曾阻止他……&"

  武藏曾在小幡家门口见过年轻的余五郎,现在回想起来,内心感到无比遗憾。

  &"我能了解他儿子的心情。门下弟子全都离去,在下又身负重伤,老师又在前一阵子病逝---此刻我真想立刻去杀小次郎。&"

  &"嗯……可能因为我没有极力阻止。……不,也许是我的阻止反而激使余五郎前去报仇。总之,结果太令人扼腕。&"

  &"老实说,现在我必须继承小幡家的武学香火。除了余五郎之外,老师并没有其他儿子。因此等于断了香火。家父安房守向柳生宗矩先生禀报实情,几经波折,终于让我以养子身份继承老师的家名。然而我的修行尚未成熟,恐怕会玷污了甲州流兵学名家的声誉。&"

  武藏听到北条新藏提到其父安房守之名,便追问:

  &"北条安房守不就是北条流的兵法宗家,与甲州流的小幡家并驾齐驱?&"

  &"正是。我的祖先兴于远州。祖父曾仕宦小田原的北条化纲、氏康二代。家父受大将军家康公的青睐,前往奉公。因此我的家门前后担任大将军家三代的兵法学指导。&"

  &"你出生于兵法学家庭,为何又成为小幡家的入室弟子呢?&"

  &"家父安房守不但得教门人,也在将军家讲授兵法学,根本无暇教导自己的儿子。因此父亲叫我先到别处去拜师学艺,尝尝世间辛苦。&"

  从新藏的言行举止,可看出他的修养。

  他的父亲应该就是继承北条流的第三代安房守氏胜,母亲是小田原北条氏康之女。在这种家世下,自然养成高尚的品德。

  &"我竟然闲聊起来了。&"

  新藏重新正襟危坐后,说道:

  &"今夜突然来访,是奉家父安房守之命而来。本来家父要亲自向您致谢,刚好家里来了一位稀客,等着与您见面,家父才派我前来接您过去。&"

  说着,看了一眼武藏的表情。

  &"咦?&"

  武藏不明白他的意思,问道:

  &"你是说有一位客人在你家里等我?&"

  &"没错,家父要我来接您。&"

  &"现在就去?&"

  &"是的。&"

  &"那客人到底是谁?我武藏在江户几乎没有朋友呀?&"

  &"是从小就与您认识的人。&"

  &"什么?从小就认识?&"

  武藏愈发不解。

  会是谁?

  小时候认识的人?这太令人怀念。是本位田又八?还是竹山城的武士?是父亲的旧交?

  也许是阿通呢!---武藏不断猜想,又向新藏追问。

  新藏被问急了,只好说:

  &"那位客人特别嘱咐不能透露他的姓名,他要给您一个意外的惊喜。您现在就动身吧!&"

  这使武藏更想见那位客人。会不会是阿通?他内心一再重复:

  也许是阿通。

  武藏起身。

  &"伊织!你先睡。&"

  新藏眼见任务完成,欣喜万分,赶紧把系在屋后的马匹牵了过来。

  马背和马鞍已被秋露沾湿。

  &"请上马。&"

  北条新藏抓着马口轮,请武藏骑乘。

  武藏未拒绝:

  &"伊织!你先睡,我也许明天才回来。&"

  伊织到门口送行:

  &"师父慢走。&"

  武藏骑马,新藏抓马口轮,两人走在芒草丛中,渐渐消失在满是露水的草原中。

  伊织独自坐在竹檐下。他经常一人留守草庵。以前在法典草原上时,也常独自看家,所以并不感到寂寞。

  (眼睛……眼睛!)

  练剑时武藏的声音仍在他脑中萦回不去。他仰望星空,思考此事。

  为什么?

  伊织不了解为何自己无法正视武藏的眼光?这位纯真的少年极力想解开心中的疑惑。

  这时,另有一双眼睛从草庵前的一丛野葡萄树里看着伊织。

  &"咦?&"

  那是动物的眼睛。锐利的眼光并不输给武藏持木剑瞪眼时的眼光。

  &"是鼯鼠吧!&"

  伊织认得这只经常来偷野葡萄的鼯鼠。它琥珀色的眼睛,反射着屋内的灯火,闪闪发光,有如妖怪的眼睛,令人毛骨悚然。

  &"畜生!看我无精打采,连你这一鼠辈也要来欺我。难不成我会输给你!&"

  伊织不服输,犀利的眼光回瞪鼯鼠。

  他站在竹檐下,双手叉腰,屏气凝神,对着鼯鼠瞪眼。然而不知为何,本来敏感、害羞的鼯鼠却没逃走,反瞪着伊织不放。

  ---我会输给你这畜生吗?

  伊织也僵持着。

  双方僵持了一阵子,伊织的眼光终于慑服了这只小动物。只听野葡萄的叶子刷刷两声,它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输了吧!&"

  伊织得意洋洋。

  他全身满是汗水,但心情却轻松愉快。他决定下次与师父对眼时就像刚才那样。

  接着,他放下蔺草帘子,准备睡觉。草庵内虽已熄灯,但银白色的露水亮光却从帘子的缝隙透了进来。

  本来伊织是个容易入睡的小孩,现在他总觉得脑中老是有个光亮的珠子,闪闪发光。最后,这珠子竟变成鼯鼠的眼睛,出现在他梦中。

  &"……唔!……唔!&"

  他几次呻吟,辗转反侧。

  伊织老觉得那双眼睛就在自己被窝外面,赶紧跳起、定睛一看,果真有一只小动物停在微亮的席子上,正盯着自己看呢!

  &"啊!畜生!&"

  伊织抓住枕边的大刀,却挥了个空,身体也翻滚落地。却看到鼯鼠黑色的影子停在晃动的帘子后面。

  &"畜生!&"

  伊织砍破帘子,他胡乱砍向外面的野葡萄丛,又在原野上来回追逐,最后竟然在天空上发现了那两只眼睛。

  原来那是两颗斗大的蓝色星星。

  6

  远处传来神乐笛音。夜祭的灯火,从森林的一角,映得满天通红。

  光是骑马来此地,就必须花一刻钟,可想见抓着马口轮的新藏,到牛达来的这一路上,一定走得很辛苦。

  &"就是这里。&"

  住家位于赤城坡下。

  这里是赤城神社境内,一大片土墙沿着坡道而筑,围住一个大宅第。

  武藏来到土豪式的门口,翻身下马。

  &"辛苦你了。&"

  他把缰绳交给新藏。

  庭院的门早已开着。

  在屋内等候的武士一听到马蹄声,立刻拿着蜡烛出来迎接。

  &"您回来了?&"

  那武士牵过马匹,在武藏前面引路:

  &"请跟我来。&"

  新藏也一起穿过林子,来到房子的大门口。

  左右两侧都已点上烛火,安房守的仆人们鞠躬迎接客人。

  &"主人久候大驾,请进!&"

  &"打扰了。&"

  武藏上了阶梯,随家仆入内。

  这房子盖得有点奇特。阶梯一直往上延伸,可能是沿着赤城坡而盖,两旁是节节高升的房间和工具房。

  &"请稍做休息。&"

  仆人将武藏引到一个房间,便退出去。武藏这时才注意到原来这房间处于高地。从庭院可望见江户城的北护城河。可想见白天一定能远眺江户城内的森林。&"……&"

  台灯旁的拉门悄悄地开了。

  一位秀丽的小侍女,衣冠楚楚,送了糕点和茶水到武藏面前,又默默地退下。

  她系着艳丽的腰带,仿佛从墙壁里走出来,又消失在墙壁里。离开之后却留下一股芳香,使得早已忘记女性的武藏重新想起了&"女人&"。

  不久,这家的主人带了一名随从出现在房里。他是新藏的父亲安房守氏胜。他一看到武藏---因为与自己的儿子年龄相仿---也把他当小孩看待。

  &"你来得正好。&"

  他略去严肃的礼仪。随从拿出坐垫,他便与武藏一起盘腿而坐。

  &"犬子新藏受你照顾,我未前去拜谢,反而让你光临寒舍,真是对不住!还请见谅。&"

  说完,双手扶住扇子两端,向武藏轻轻地点头行礼。

  &"不敢当。&"

  武藏赶紧回礼。眼前的安房守年纪已大。前齿掉了三颗,皮肤光泽不输给年轻人。鬓毛斑白,留着胡子,刚好巧妙地遮住了嘴角的皱纹。

  这老人看起来像多子多孙的爷爷,容易让年轻人亲近。

  武藏感受到他的亲和力,人也轻松不少。

  &"听说府上有客人在等我,不知是谁?&"

  &"我马上请他过来见你。&"

  安房守表情沉稳。

  &"他跟你是熟人。真巧,这两位客人互相也认识。&"

  &"这么说来,有两个客人?&"

  &"两位都是我的好朋友。今天在城里遇见他们,便请他们光临寒舍。谈话中提起新藏正到山里见你,便又聊起你。其中一位客人表示久未与你联络,想见你一面。另一位客人也有同感。&"

  安房守只谈论事情始末,却未告诉武藏客人究竟是谁。

  然而武藏心中已有了谱,微笑着试探道:

  &"我知道了。是不是宗彭泽庵?&"

  安房守拍着膝盖。

  &"你猜中了。&"

  接着又说:

  &"你猜得真准。今天我在城里遇到的正是泽庵。很怀念他吧!&"

  &"我们的确很久未见面了。&"

  终于知道一位客人是泽庵。但武藏怎么也想不出另一位客人会是谁?

  安房守起身带路。

  &"请跟我来。&"

  他带着武藏走出房间。

  出了房间。又上了一段短短的阶梯,转了个弯,走到房子最里间。

  安房守突然不见踪影。走廊和阶梯昏暗,武藏因而落后。由此也可看出这老人的急性子。

  &"……?&"

  武藏停住,安房守的声音从一间点了灯火的房间传了出来:

  &"在这里。&"

  &"嗯!&"

  武藏虽然响应,却没移动脚步。

  在映着灯火的檐下和武藏所站的走廊之间,约隔九尺,武藏似乎感到这一片沿墙的昏暗空地,令人不太舒服。

  &"为何不过来?武藏先生!在这里,快点过来!&"

  安房守又叫了一次。

  &"好!&"

  武藏不得不回答。但他还是不向前走。

  他悄悄地往回走了约十步左右,来到后门的庭院,穿上摆在脱鞋石上面的木屐,沿着院子绕到安房守所在的房间正面。

  &"啊?你竟从这边进来?&"

  安房守回头看到武藏,吃了一惊。武藏从容地向屋内叫道:

  &"嘿!&"

  他满面笑容地向坐在上座的泽庵打招呼。

  &"嘿!&"

  泽庵也张大眼睛,起身相迎。

  &"武藏!&"

  泽庵不断地说:&"这太令人怀念,我等你好久了。&"

  多年未见,没想会在此地重逢。两人不禁相对良久。

  武藏恍如隔世。

  &"我先来说分手之后的事吧!&"

  泽庵先开口。

  泽庵依然穿着粗布僧衣,毫无装饰打扮。风貌却与往日大不相同,说话也圆融多了。

  武藏也从野人脱胎换骨,变得温文儒雅。泽庵眼见这个人活出自己的风格,深具禅学修养,内心一阵欣慰。

  泽庵与武藏相差十一岁,已近四十了。

  &"上次我们在京都分手之后,正巧我母亲病危,便立刻赶回但马。&"

  接着又说:

  &"我服母丧一年后,又到处云游。曾寄身泉州的南宗寺,也到过大德寺。之后与光广卿等人不理会世事,吟诗作乐,饮茶弹琴,不觉又过数载。直到最近,与岸和田的城主小出右京进同路下行至江户,正好前来看看江户新开发的情形。&"

  &"哦!你最近才到这里来吗?&"

  &"我在大德寺与右大臣(秀忠)见过两次面,也经常拜谒大御所。但江户之行算是头一遭。你呢?&"

  &"我也是今年夏初才到此。&"

  &"不过你的名声已传遍江户了。&"

  武藏内心一阵羞愧:

  &"只是恶名昭彰……&"

  说着,低下头来。

  泽庵盯着他看,心中想起以前的武藏。

  &"不,少年得志大不幸。只要不是不忠、不义、叛徒等恶名就好了。&"

  泽庵又问:

  &"你最近的修行和处境如何?&"

  武藏谈了这几年来的生活。

  &"现在,我仍然觉得自己尚未成熟,还没真正悟道。越走越觉得道路遥远,就像走在无垠的深山。&"

  武藏说出内心的感受。

  &"这是必经之路啊!&"

  泽庵认为他的叹息是正直之音,感到非常欣慰:

  &"不到三十岁的人,如果认为已对道有初步的了解,那他人生的稻穗便已停止抽长。虽然拙僧比你早生十年,但若有人问我禅为何物?我可能还会背脊发寒呢!世人却喜欢抓着我这个烦恼大师,向我追问道理,向我求教。你没被世人纠缠,这点就比我过得单纯。住在佛门最害怕别人动不动就把你当活佛一样来膜拜。&"

  两人相谈甚欢,没注意到酒菜已摆在眼前。

  &"对了!安房才是主人,可否请你把另外一位客人介绍给武藏?&"

  泽庵这才想起。

  桌上摆了四份酒菜,席上却只有泽庵、安房守、武藏三人。

  尚未出现的客人会是谁?

  武藏已经猜出来了,却默不作声。

  听泽庵这么催促,安房守有点焦急。

  &"现在去叫吗?&"

  说完,又对武藏:

  &"看来你似乎已经识破我们的计谋了。这是我提议的,真是有失面子。&"

  安房守话中有话,想先说明清楚。

  泽庵笑道:

  &"既然事迹败露,那就向大家道个歉,打开天窗说亮话。可别因为是北条流的宗家而放不下身段。&"

  安房守喃喃自语:

  &"看来是我输了。&"

  他仍带着些许不解的表情,说出自己的计谋,并问了武藏问题。

  &"老实说,犬子新藏和泽庵大师非常了解你的人品,才决定去邀你前来。不知你目前功夫到何种程度?当面问你,又觉不妥,才会想到先试探你的功夫。刚好寒舍有人可以担任这项工作。老实说,他刚才就拿着刀,躲在黑暗的墙边准备偷袭你。&"

  安房守用计试探武藏身手,不免羞愧难当,频频向武藏赔罪。

  &"刚才我故意诱你从那里过来,可是你为何绕到后面,从后院进来?……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他注视着武藏。

  &"……&"

  武藏嘴角泛起一抹微笑,并未做任何解释。

  泽庵在一旁说道:

  &"安房先生,因为你是个兵法家,而武藏是个剑士,就这个差别而已。&"

  &"两者差别在哪里?&"

  &"兵学以智能为基础,而剑法之道却随心神而定,全凭感觉行事。以兵学之理来看,你如此引诱他,照理他一定会过来。然而剑道的心机便是在肉眼未见、肌肤未接触之前,就已洞悉未来,避开危险。&"

  &"心机是什么?&"

  &"就是禅机。&"

  &"那么,泽庵大师你是否也了解此事呢?&"

  &"我也不太清楚。&"

  &"总之我对此事感到抱歉。一般人察觉到杀气时,不是惊慌失措,就是想表现自己的功力,一试身手。然而武藏却绕到后面,从庭院进来。当时我着实吓了一大跳。&"

  &"……&"

  武藏认为自己理所当然会这么做,对方却如此佩服,他感到没什么兴致。只是自己掀了主人的底,且一直站在外面的那个人,无法进屋来,实在可怜,便说:

  &"快请但马守先生也进屋来坐。&"

  &"咦?&"

  不只安房守,泽庵也吃惊地问道:

  &"为何你知道是但马先生呢?&"

  武藏退到末座,将上座留给但马,回答道:

  &"虽然光线很暗,但我可感到墙壁阴暗处传过来的剑气,再看看这席上的人脉关系,可判断除了但马先生之外,别无他人。&"

  &"你真是明察秋毫。&"

  安房守非常佩服。泽庵说:

  &"没错,的确是但马先生。喂!站在外面暗处的人,武藏已经猜到了。你快进来坐吧!&"

  泽庵对着外面说完,那人发出一阵笑声进了屋来。这是柳生宗矩与武藏第一次见面。

  武藏刚才已退至末席。留了上座给但马,但马却未过去,反而来到武藏面前与他打招呼。

  &"我是右卫门宗矩,请多指教。&"

  武藏也回道:

  &"初次见面。我是作州浪人宫本武藏,以后请多多指教。&"

  &"刚才家臣木村助九郎前来禀报家乡的父亲病情严重……&"

  &"石舟斋先生现在情况如何?&"

  &"年纪大了,老是生病……&"

  他突然改变话题:

  &"家父的信里,还有泽庵大师都常提及你。你以前曾要求与我比武,刚才没有交手,虽然不太正式,但我觉得已经比过武了,请你别介意。&"

  但马温厚之风,亲切地包容了武藏寒酸的容态。传言果然没错,但马是个聪明的贤人,武藏深有同感。

  &"我同意您的说法。&"

  武藏低伏身子回答。

  但马一年领饷一万石,列位诸侯。论其家世,得推溯到昔日天庆年间,祖先是柳生庄的豪族,又是将军家的兵法老师。武藏只是一介野人,根本无法与他平起平坐。

  在当时,能与诸侯同席而坐,侃侃而谈,实在是个例外。然而在座的除了旗本学者安房守之外,连野和尚泽庵也毫无顾忌,不拘小节,武藏因而得以轻松自如。

  于是大家举杯---

  畅饮。

  谈笑。

  这里无阶级之分,无年龄之别。

  武藏认为不是自己受到礼遇,而是&"道&"之德使然。

  &"对了!&"

  泽庵想起某事,放下杯子对武藏说:

  &"不知最近阿通情况如何?&"

  他突然提出这个问题。

  武藏感到很唐突,一阵面红耳赤。

  &"分手后毫无音讯,我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真的毫无音讯吗?&"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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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为您提供大神吉川英治的宫本武藏·剑与禅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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