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书网>剧本其他>天龙八部发菩提心>蝴蝶柳絮
  大理国在三月有个节日,为一年当中最为盛大。是大理皇族与白族百姓共同欢庆的日子。这个节日,早在唐南诏时就已经有了,也叫“观音街”,“观音市”。相传是观音大士在夏历三月十五,为白族祖先降伏妖魔,白族祖先为纪念观音大士,于是每年来到大理城西的点苍山脚,焚香祭祖并买卖什物,以后逐渐发展成为街期和集会,遂命名名为&"三月街&"。到宋政和年间已有相当规模,川蜀、吐蕃和江南诸地都有商旅到此贸易,人们在交换物资的同时,还要进行各种舞蹈、赛马和竞技表演。

  鹿柴扉自识事以来,每年都要赶这个节日,带同柳絮飞,或卖茶花,或易物品。只在那些天,熙圣老师才放任几天,能得一时之快。

  这样热闹的节日,自然离不开茶花的买卖。各种名贵山茶,在那些日子,纷纷出现,叫人大饱眼福。而城东柳絮飞更在这几年的花市上,拨得头筹,一时间声名大噪。

  鹿柴扉出得城来,回到东首农庄的苦茶居,推开柴门,进了庭院,绕过一堆堆的花圃,庭间有几棵中柳,杂乱而植。

  鹿柴扉先到堂前拜过老师。那段熙圣六十开外年纪,两眼无神,神情萧索,下巴稀稀拉拉几跟山羊胡,穿一件灰色直掇,对襟大袖。像个邋遢道人行头。全无鸿通大儒的气派。

  鹿柴扉恭恭敬敬上前叫道:“老师。”尒説书网

  段熙圣双目微睁,点点头:“柴扉辛苦了。”

  “己手觅己食,怎敢妄言辛苦。徒儿给老师沏茶。”

  段熙圣摇摇头,神情悲戚,喃喃道:“你可知道,小山兄竟在年前,弃世仙游了。”

  鹿柴扉奇道:“老师说的是大宋元献公的小公子,晏几道先生么?”

  段熙圣慨叹道:“除他之外,老师还能为谁怜才叹息?”

  鹿柴扉只听段熙圣提过晏几道的名头,却素未拜谒,因此并无伤感之意。平日多听熙圣老师叹咏小山词,知道小山才情甚著,词章凄婉动人。这当儿听闻这样的人物已然不在人世,多少也跟着有点叹息。

  “老师与小山公结识一场,如今小山公尘缘已尽,得大自在。老师当代为欢喜才好。”

  段熙圣长叹一声,道:“人非草木,焉能无情?何况小山兄是我毕生仰慕的人才。”

  鹿柴扉道:“老师不忘旧情,徒儿受教!只盼小山公往生极乐,得证大道。”

  段熙圣点点头,挥挥大袖,道:“你到后院帮小蝶施肥浇水,她从早上忙到现在还没歇下来。”

  鹿柴扉领命而去,过后厅,绕天井,一条小径直走后院。

  一个绿衫少女腰肢绕动,正在一排花盆上修剪。

  鹿柴扉叫道:“师妹。”

  那少女正是名动大理的柳絮飞,听到鹿柴扉的叫喊,回过身来,叫道:“师哥你才回来,赶快帮我浇水。这几盆茶花上盆看来迟了些,井水温度跟盆土的温度不大对头,要溪水才好。”

  鹿柴扉道:“我这便去挑些来。”

  挑着木桶来到庄前的小溪,溪水欢歌而走,可见入春已久。溪岸和田塍上都开满花枝,显眼的是山茶花和杜鹃花,鲜红翠绿相衬,虽是粗生粗长,却也蔚然壮观。各种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穿来绕去。几个白族小童,在田塍上扑蝶,几已忘我。

  鹿柴扉装得两桶水,挽了挽衣袖。却见迎头走来几个白族姑娘,都是村中相识。其中一个白上衣红坎肩的姑娘抿嘴笑道:“鹿大哥读书人,干得这样的粗活么?”大理民风素来淳朴开放,男女之间并无礼节大妨,调情嬉笑,全无大碍。

  鹿柴扉微有些窘,道:“我也干惯庄稼活,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粗活。”

  众家姑娘显然是结伴而来,到这溪边来浆洗衣裳。白族姑娘出阁之前,都梳个独辫,盘在头顶,并且爱戴白色头巾,以红头绳扎紧。便是这时出来浆洗,也是这般梳理。其中两个还系着绣花的短围腰。按当地风俗看,似乎是心上人所赠。

  鹿柴扉不惯说笑,没把姑娘家的调笑放在心上,道了别,挑起满桶水便走。

  鹿柴扉还没走远,只听后面一个声音笑骂道:“别看了,傻瓜。人家已经走了,好好的师妹在家里,哪来闲情搭理你这蹄子。趁早死了心,浆洗要紧。”

  另个被说的姑娘羞愧难当,反唇相讥,已经听不出说了什么。

  鹿柴扉汗流浃背,脚下分外卖力,赶回后院。

  柳絮飞递过一只木勺,鹿柴扉接了过来,偷觑得柳絮飞明眸中略带忧虑,一张白玉般的脸蛋,少了点血色,像是操劳过分的疲态。

  鹿柴扉道:“师妹的脸色这等憔悴,快些歇息去。我一个人忙的过来。”

  柳絮飞嗔道:“我哪里还有心思歇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鹿柴扉一看天,道:“辰时已过,大概是巳时了。”

  柳絮飞道:“你瞧我多糊涂,师哥你别浇水,已经过了浇水的时候,到晚间前再浇不迟。”

  鹿柴扉道:“正是,午间不宜浇水,我也糊涂。”

  柳絮飞不再理会,盈盈走向另一片地载山茶花左近。那些茶花都长在庇荫大树下面,这时节正是施肥的紧要关头,花肥紧俏多缺。

  “师妹,三月街便要来了,你说咱们这本十八学士,当是倾城之色了吧?”

  柳絮飞第一次露粗笑意,牙齿美白,行同编贝。虽然唇间缺些血色,却也妩媚动人,恰如没有完全绽放的一朵满月山茶花。

  “别说是这本十八学士,还有八仙过海,七仙女。便是这本牛郎织女,大理城皇宫有几本?”柳絮飞说到山茶花,语气甚傲,大有不做第二人想的气派。

  “这是你新培育的品种,皇宫自然也不能见。嘿嘿,牛郎织女,金风玉露,只怕要比二乔要高上一品。”

  “师哥,今早的一本风尘三侠,你卖了多少银两?”

  鹿柴扉道:“公道价,一两五钱银子。”

  柳絮飞悠然道:“到了三月街那天,这价钱只怕要涨上十倍以上。”

  鹿柴扉点点头:“外来的客人,对咱们大理的山茶花,总是加倍的钟情。”

  大理山茶花驰名境内外,一般庸脂俗粉不说,名贵品种实不易得,上上佳品更是可遇不可求。便是柳絮飞这样的名家,栽植起来也并不容易,有些年份,一些名种仍难毕备。

  另有一些花匠,终日在深山采寻,也有遇到野生的名种,尚比手植的更为紧俏。

  十八学士这品茶花,当年段誉在曼佗罗山庄,着实吹嘘了一番,唬得王夫人目瞪口呆,心驰神往。却不知那位段公子也是信口雌黄。他虽贵为小王子,十八学士也仅仅是幼时见过一次罢了。不过欺生不欺熟,行外人如王夫人之流,难免要听的大为信服了。

  十八学士是茶花当中的帝王,富贵庄严。如段誉所说,十八瓣花瓣颜色各异,每一瓣又是纯极,半分混杂没有。形状大致相同。至于齐开齐谢,或有可能,却非定数。

  柳絮飞多年经营,也不过是第一次栽植成功。因此加意爱惜,每日里都要在一旁看很久时间。不远不近的每瓣花香一一闻过。

  鹿柴扉也代为欢喜,他深知这个师妹爱花如命。对香气和音律极其敏感,没日里除了植花之外,还要调调素琴。新近从傣族人那里学来了葫芦丝,音色迷人动听,更加爱不释手。

  一个四管葫芦丝每日黄昏时分,十八学士旁边,细细吹奏。

  柳絮飞常常笑骂对牛弹琴,声称只有花朵儿明白她音律中的意味。鹿柴扉并不置辩,只是微笑,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听她翻来覆去吹奏。有时候也拨弄花枝,轻轻抚摸,脑子里却充满了柳絮飞的欢歌笑语,娇嗔佯怒的神态。

  鹿柴扉在花丛中察看,生怕有哪本花长出毛虫。

  “师哥,你刚才见了师傅么?”

  “见了,师傅的故交老友过世了,是以心里难受。”

  “是那个小山公么?”

  “你怎地知道?”鹿柴扉奇道。

  “一大早师傅就在这里吟哦,那是咱们功课里学过的《御街行》”

  鹿柴扉点点头,问道:“让我考考师妹有没有偷懒,你来背一背这首《御街行》”

  柳絮飞道:“当然没有偷懒,师傅交代的攻克,哪个敢偷懒?”

  “那你便背来我听。”

  “背就背。”柳絮飞道:“街南绿树春绕絮,雪满游春路;树头花艳杂娇云,树底人家朱户。北楼闲上,疏帘高卷,直见街南树…”

  柳絮飞一气呵成,将一首《御街行》背了下来。

  鹿柴扉击掌夸道:“当真是情境结合,师妹如果能自度一曲,定能传世。”

  柳絮飞听得此言,先是兴奋,随即沮丧道:“大理懂得音律的人不少,但我听得人言,大宋才是真正的音律之帮,我若能学到自己度曲,那该有多好?”

  “我今天在酒肆结实一位大哥,是个江湖游侠,见识广博。他肯定知道,天下间谁最精通音律。”

  “你问了他么?”

  鹿柴扉讪讪一笑道:“我们说的都是江湖中的典故。”

  柳絮飞对江湖之事并无兴趣,听鹿柴扉这样说到,登感兴味索然。

  幽幽道:“吐蕃大轮明王须菩提,听人说也是妙解音律的人物。一手十三弦冠绝西域。”

  鹿柴扉道:“筝弦十三,音阶递增。唐人李商隐诗云‘十三弦柱雁斜飞’,既写筝形,又写速弹指法,当真是传神的很。”

  柳絮飞痴痴作想,念道:“纤指十三弦,细将幽恨传……弹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

  鹿柴扉看着沉迷的柳絮飞,一时间也呆了,也跟着念道:“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

  柳絮飞一怔,道:“什么?”

  鹿柴扉沉吟道:“香山居士这句诗送给师妹,是恰当不过了。”

  柳絮飞横了一眼,笑着将眼光移向花丛,双手抬起,放在身前,相互翻弄。

  半晌又道:“我这双手整日里栽植山茶花,哪来的春葱?哪来的纤细?”声音清幽,似带忧愁,如同清泓过溪,幽幽喑喑。

  鹿柴扉心头荡漾,欲说还休,只轻轻的叫了声:“师妹。”

  柳絮飞道:“师哥,三柳伯伯家的花肥多,我央他分些给咱们。他应了,等会儿你去搬好么?”

  鹿柴扉道:“这个自然。”突然又想到点事,复道:“今天在花市里,来了几个恶人,在街面上拍马疾驰,相貌可恶,听人说就是吐蕃的使者。”

  “那么须菩提快到了吧?”

  “须菩提前来天龙寺听经礼佛,等闲人哪里见他的到?”

  “三月街是纪念菩萨的节日,我不信出家人不上那看看。”

  鹿柴扉道:“对,天龙寺的长老也有人去。”

  “师哥,你说咱们皇爷会去么?”

  “皇爷日理万机,哪来得空闲?”

  “你当咱们是大宋,大辽么?哪来那么政事好理会。”

  “皇爷去便去了,他难道会来贪图咱们的茶花么?”

  柳絮飞幽幽道:“听人言道,咱们大理国虽是小邦,但皇后娘娘却是天下第一美人,大宋,大辽,西夏,吐蕃都没的比。”

  “那又怎样?咱们皇爷也是大英雄,才好配这样的美人啊。”

  柳絮飞道:“你懂什么?我就是想看看,皇后娘娘怎么个美法。”

  鹿柴扉摇摇头,道:“皇后娘娘凤辇中坐着,黎民百姓看她不到的。”

  仆妇张妈向后院走来,两人停下手里的活。在木桶里洗干净了手。

  张妈走近,招呼过他俩吃中饭,见了满地的山茶花,也不禁停下来,啧啧赞叹。

  “亏得絮飞这双巧手,才栽的这么水灵的山茶花。”

  吃过午饭,鹿柴扉在榻上躺了约莫半个时辰,便悄悄起身,到三柳伯伯家,搬运花肥。施过肥,黄昏将近,只歇得一口气,又开始浇水。

  水浇到一半,柳絮飞背着古琴,风尘仆仆从城南赶回来。

  鹿柴扉擦了把汗,裂嘴笑道:“今天回来的早。”

  柳絮飞接过水瓢,道:“你歇会儿去。”

  鹿柴扉从她背上卸下古琴,在一边的石桌上放好。

  柳絮飞在城南练琴,已经有三个年头。三年前,城南来了一个琴师,琴艺高超。常常独自一人,挟琴在曼佗罗花丛中弹唱,大有魏晋遗风。

  琴师隐居城南,不问世事。也从不收门徒,终日以琴音自娱。三年前的阳春三月,见得柳絮飞,不禁技痒,当即弹琴一曲,柳絮飞大为震动,两人越谈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遂结成忘年之交。

  柳絮飞三年学琴,不觉长成了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琴师除了弹琴之外,却从不说乐理音律。平日里深居简出,除柳絮飞之外,大理人很难得见。

  鹿柴扉心中也甚好奇,几次央求柳絮飞带同他去拜见前辈高人,都为柳絮飞所拒。

  时日一久,鹿柴扉的心思也便淡了。柳絮飞却雷打不动,每天坚持背琴前往城南。

  过了些时日,后院的山茶花更增娇艳。一本十八学士,富丽堂皇,光彩夺目。俨然是茶花中帝王的气象。

  鹿柴扉隔三岔五往返花市,各处酒楼,一一寻遍,不见吴钩的侠踪。心头不禁惆怅。这一日忽然心神不宁,烦恶异常。一个人上得满月楼,要了一壶酒,两碟下酒干粮。一杯一杯喝下肠胃。

  约莫喝了半个时辰,窗外人声嘈杂,隐约有马群行经的声音。鹿柴扉心道:“难道又是那群吐蕃客人?”

  他抬头往窗外张一张,见了一大队僧侣,骑着西域马匹。缓缓经过。当中有一个年轻僧人,杏黄僧袍,束一根金黄腰带。浑身珠光宝气,似有青烟淡雾笼罩在侧,自有一股宝相庄严。隐约还有檀香传到酒楼上。随行的众僧恭恭敬敬,绝无斜视。那青年僧人两眼微闭,右手捏一个莲花印,左手轻托在右手手肘下。

  鹿柴扉忖道:“莫不是大轮明王须菩提驾到?今天三月十三,算算应该是这些时日到来。”楼上的客人也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言语间也提及大轮明王和天龙寺。

  众人所料非差,来人正是吐蕃国师大轮明王须菩提。三月初一从大雪山大轮寺启程,行经藏边,川西,滇西北来到大理。足足花了十二天功夫。此时从城南入城,此行先是入宫拜谒大理皇帝。

  道旁行人见须菩提气象不凡,纷纷让道。鹿柴扉心中仍在嘀咕,实不敢相信名震西北的大轮明王,竟是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僧人。

  直待马队走远,市集才安定下来。

  鹿柴扉结过酒帐,自行离去。回到城东,道旁人群耸动,显然也听闻了大轮明王到来的讯息。不停有人拦住他问:“鹿兄弟从集市回来,可见了大轮明王么?”

  鹿柴扉苦笑道:“见了,见了,一个大姑娘一般的和尚。”

  问者摇头不信,鹿柴扉也不解释。

  到了庄前溪边,一个少年两手抱胸,看着溪水下面鱼虾游动,脸上浮满微笑,不是吴钩,却又是谁?

  鹿柴扉欣喜若狂,大声道:“吴大哥,原来你还在大理。”

  吴钩侧转身来,道:“须菩提刚来,我怎么舍得走呢?”

  鹿柴扉扯住吴钩的袖子,道:“先不管他须菩提还是须菩萨,到我家去做上一做。”

  吴钩含笑随着他走,只听鹿柴扉兀自叨叨:“大哥真是信人,果然前来探我。”

  鹿柴扉一路分说,说到自己的身世,当他还在襁褓的时候,已然被父母所弃。由老师段熙圣在柴门前路旁拾得,所以取柴扉之名。至于鹿姓,是取路旁拾得当中路字的谐音。

  吴钩道:“原来兄弟也是孤苦中人。”

  鹿柴扉问道:“大哥身世也是这般么?”

  吴钩道:“虽不是亦不远矣!我父母却是死于瘟疫,由世交的一个伯伯养大,十三岁伯伯家世式微,我便独身一人,闯荡江湖了。”

  “世道不安,老百姓当真是苦了。”

  吴钩道:“原来兄弟并不是祖居大理。”

  鹿柴扉道:“按老师推敲,我该不是大理人的弃婴。”

  吴钩跟从鹿柴扉一路走去,到了苦茶居。吴钩见草堂上书了三个字,遒劲有力,笔走龙蛇,气象非凡。不禁赞道:“令师高人也。”

  鹿柴扉道:“老师一生孤苦,晚年只靠小弟与师妹扶持做伴。从不以高人自居。”

  吴钩沉吟道:“曲高和寡,前辈高人多是高风亮节,不喜排场。这也难怪。”

  鹿柴扉点点头,引着吴钩拜见老师。在前厅不见段熙圣,又至书房,仍未得见。他搔搔脑袋,奇道:“老师这时候能上哪儿去呢?”

  吴钩道:“或有要事出门,我在这等候拜见令师便是。”

  鹿柴扉道:“吴大哥不知道我们白族风俗么?尊贵的客人到来,是要先敬三道茶的。”

  白族居民素来热情好客,即便是陌生人上门,也必竭诚相待。三道茶原来是叫“绍道兆”,最初是学艺,拜师间,长辈对后辈的祝愿和祈福。作为迎宾习俗,那是后来才有的事。

  司茶的一般都是长辈,万不得已才可以由后辈代为。三道茶的佐料和制作也迥然不同。可总结为“一苦二甜三回味”。

  鹿柴扉见师尊不在,只好擅自在厅前奉茶。

  吴钩在厅前左侧的一张茶几旁入座,打量厅堂木壁上的字画。

  鹿柴扉一边张罗一边道:“老师不在,师妹这时候肯定在城南学琴,家中只有张妈妈一人。”言罢已端上第一道茶。茶具古旧,茶叶色泽普通,烤到火候上,浅浅筛了一杯。

  吴钩笑盈盈起身接过来,放在几上。

  鹿柴扉道:“大哥不必拘礼,坐着就可以。”

  吴钩笑道:“入乡随俗,此礼不可不守。”

  鹿柴扉呵呵大笑,自己筛了一杯,打横坐下作陪。

  第二道茶佐料增多,色泽成红褐。鹿柴扉介绍这颜色是加了红糖,另有核桃片,乳扇,桂皮等物。吴钩轻喝一口,入嘴甘甜,直入心脾。

  吴钩又细问一些沏茶的常识,鹿柴扉一一分说。

  两人谈了良久,段熙圣和柳絮飞仍未归来。

  鹿柴扉端起炉上的小砂罐,在第三个茶盅里斟了八分满。

  “大哥喝了这道‘回味茶’,便算半个大理人了。”

  吴钩呵呵一笑,接了过去,轻吹一口气,正要喝一口。

  鹿柴扉道:“大哥应晃动茶盅,趁热喝下。”

  吴钩依照鹿柴扉的指点,呼呼喝下。茶如其名,果然五味俱全,酸甜苦辣辛,令人回味无穷。

  鹿柴扉呵呵笑问:“大哥可喝出点意味么?”

  吴钩又喝一口,道:“有核桃仁,蜂蜜,花椒,还有……一时间说不上来。”

  鹿柴扉击掌叫好:“大哥能品出这般,已经了不起了,还有炒米花,大哥可感觉到没有?”

  吴钩一拍大腿,叫道:“对,是炒米花。你这一提醒,我就想起来了。”

  白族人沏这三道茶,原来的意思是要人先苦后甜,凡事多回味。吴钩三道茶喝过,隐然体味到其中关窍。

  吴钩笑道:“茶已喝过,兄弟可愿领我四处逛逛么?”

  鹿柴扉道:“小弟正有此意。咱们先去看看我师妹栽培的山茶花,包管大哥大饱眼福。”

  吴钩哈哈笑道:“只怕我这粗人,不识风雅,那便大杀风景之极了。”

  鹿柴扉收拾好茶具,说笑间。听得一个娇美的声音门外传来:“师哥引了客人来么?”

  话音刚落,一袭白纱绸衫的柳絮飞带风走进来。吴钩曾听闻柳絮飞的名头,却不料是这样一个俏美姑娘。柳絮飞匆匆赶回,脸色微红,头发不同寻常白族女子扎辫,批在背后,用根紫色丝带束紧,身上绸衫虽然质地一般,但与她修长身段,整好适合。

  峭立在厅前,眉目微扬,犹如清波荡漾。

  鹿柴扉道:“师妹快来见过吴大哥,便是那天我在酒肆结交的豪杰。”

  吴钩微笑道:“既是鹿兄弟的妹子,何须多礼。”

  柳絮飞盈盈上前,叫了一声“吴大哥。”

  吴钩笑道:“适才你哥哥要领我去看姑娘所植的山茶,现今姑娘回来,可愿意一道赐教么?”

  柳絮飞“扑哧”一声笑,道:“吴大哥江湖豪杰,说话怎么跟师哥一样文绉绉?”

  鹿柴扉脸一红,没有置辩。

  吴钩却微微一笑,作势由柳絮飞先行。

  后院宽敞空阔,种满山茶。地载的,盆栽的,形形色色,只看的吴钩眼花缭乱。

  吴钩一眼看到显眼处的一本山茶。叹道:“这本山茶花,气象万千,大有王者之气。不知道叫做什么?”

  柳絮飞攒道:“吴大哥眼光了得,这本花算是曼佗罗花中的极品了,我们大理人管它叫作‘十八学士’,是茶花的帝王。”

  吴钩细看了一阵,叹道:“十八种花色,质地淳朴。气势夺人,果然是王者之象。”

  鹿柴扉一旁说道:“吴大哥看看,还有哪几本能入你眼。”

  吴钩左近扫了一圈,道:“我到大理将近一个月,见到家家户户都栽植茶花,却仍不料世间有这等茶花。盆栽有盆栽的妩媚,圃植有圃植的气象。柳姑娘当非浪得虚名。”

  柳絮飞听多了赞叹,像吴钩口气这样诚恳的,倒也平生仅遇。心中不由欢喜。

  后院的竹篱笆不高,早有蝴蝶和蜜蜂闻香而到。

  更有一只青蜂,闻得柳絮飞身上的香气,在她身旁穿来绕去。柳絮飞左支右绌,摆脱不了。鹿柴扉连声呼喝,用大袖扑赶。

  吴钩右手食指在拇指上一搭,轻轻一弹。青蜂应声而落,跌在地上。

  鹿柴扉叫道:“吴大哥又施神通。”

  柳絮飞惊魂未定,前来答谢:“吴大哥使的是什么神通?”

  吴钩轻轻一笑,露出点奇怪神色。

  鹿柴扉将那青蜂拾起,叹道:“只是羽翼断了,性命倒不碍。”

  柳絮飞接过一看,也是佩服万分。

  吴钩道:“大理一阳指指力天下第一,我这雕虫小技不过是骗骗人的把戏。”

  鹿柴扉摇头,示意不信。欲再分说。却见吴钩停在一本“七仙女”旁边,只听他道:“这品山茶花分作七色,犹如天上彩虹。而色泽却更鲜艳,姿态更为动人。如同女子起舞,莫不是‘七仙女’?”

  鹿柴扉奇道:“大哥不知十八学士,反听过‘七仙女’,却是为何?”

  吴钩道:“那日在酒肆听两个汉子争论。这时看来,那两人所说都相差甚远。”

  鹿柴扉嘿嘿赔笑,心想大理举国上下,人人懂花,妄人倒也还不少。这情形,他在花市也是常见。栽得几本山茶花,便以为天下茶花尽在掌握,当街夸夸其谈,却不知大谬不然,十句有九句离题万里。偏偏不知廉耻,自以为是。鹿柴扉为人谦和,并不计较,一笑走开。

  只听吴钩又道:“那些汉子所说也很风趣,说你们大理有一品山茶花,叫作‘抓破美人脸’,花瓣呈白色,带一抹绿晕和几道红丝。没有绿晕的又叫‘红妆素裹’,这当中有何玄机?”

  鹿柴扉干咳一声,见柳絮飞在东首圃地蹲看茶花,并没留意这边。当下分低声分说:“这是我们大理国上下通晓的典故,那道绿晕说的是绿毛鹦鹉,红丝是抓破了的美人脸。是嘲笑美人老跟人打架,全无仪范。那是不入品的山茶花,我们是不种的。”

  吴钩嘻嘻一笑,转眼看了柳絮飞一眼,点头道:“我明白了。”

  鹿柴扉见他笑的离奇,问道:“大哥明白什么?”

  “佛说:不可说。兄弟难道不明白?”

  鹿柴扉摸不着头脑,无言以对。吴钩又走出几步,停了下来。

  “兄弟那天在花市买给骆骥的,是哪一品?”

  “那是风尘三侠,我们这恰好还留得一品。”

  吴钩道:“风尘三侠,可是说虬髯客,李靖和红拂女?”

  鹿柴扉点头称是,指着一本三色山茶道:“这便是‘风尘三侠’,紫色花瓣居长,是虬髯客。白色与红色次之,说的是李靖夫妇。”

  吴钩听的入神,问道:“兄弟听过虬髯客的故事么?”

  “书本上翻看过,那也是一个侠客。”

  吴钩点点头,又道:“那骆骥乃是大茶商骆全的公子。”

  鹿柴扉并不在意,道:“大理王宫贵胄也来花市买我们的花。”

  鹿柴扉又将院内诸多名贵品种,一一介绍。其中‘十三太保’,‘八仙过海’‘童子面’‘圣舍利’‘状元魁’‘金丝玉蝶’‘十段锦’更是上上品种。

  吴钩道:“这本叫做‘童子面’,那又是什么来头?”

  鹿柴扉道:“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零,咏而归。”

  吴钩满脸惶惑,连连摆手:“之乎者也,兄弟还是照直说来。”

  鹿柴扉道:“孔老夫子的徒弟曾皙,跟师兄弟一道谈志向。这便是他的志向。这品山茶花也是一样,要到暮春才开的艳丽。而形状又生似童子面容,是以叫童子面。”

  吴钩叹道:“看来我要多读点书,才好明白事理。”

  其余十三太保,八仙过海,大致与十八学士无异,只是品级略低。‘圣舍利’得名与花瓣无关,却是花蕾像呈球状,形同释家讲究的舍利;‘状元魁’是重瓣茶花,成皇冠状,像状元公的金冠。

  鹿柴扉在一本‘金丝玉蝶’前站定,说道:“这本茶花是师妹首次培育成功,名字也是她取的。大哥看这白色花瓣,四处张射,如同蝴蝶展翅。花瓣上缕缕细丝,像是镌刻上去。这个名字是起的很好的。”

  吴钩道:“柳姑娘当真乖巧伶俐。”

  ‘十段锦’花瓣丰富,里外有十轮之多,且层次分明。果然花如其名。

  吴钩叹为观止,道:“我若厌了江湖生涯,也找个僻静地方,栽植山茶花,过完一生。”

  鹿柴扉道:“大哥侠义中人,怎会像我辈玩物丧志。”

  吴钩呵呵一笑,从腰间摸出一个漆黄酒葫芦,拔开塞子,问道:“兄弟可要喝一口?”

  鹿柴扉含笑摇头。

  吴钩也不客气,仰头灌了几口,伸手抹抹嘴唇,堵上塞子。拍拍肚皮道:“酒虫在里边打滚,实在难受。”

  鹿柴扉道:“大哥真是酒中侠客。当年李太白自称酒中仙,大哥若生在那时候,当可与太白齐名。”

  吴钩自嘲道:“酒囊饭袋,怎敢与太白比肩?相传太白先生是唐代剑道高手,诗名更是冠绝古今。我也是读过的。”

  “太白的诗纯以气象胜,跟大哥豪侠气概相得益彰。”

  吴钩苦笑摇头,自忖闯荡江湖多年,寸功未建。当年与人立下之约,所要干的大事,至今举步维艰。离豪侠气概是差的远了。

  鹿柴扉见吴钩沉吟未语,又道:“当日在酒楼听了大哥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圣贤书。大丈夫顶天立地,原是应该建功立业的,至不济也当济人之危,岂可独善其身?”

  吴钩沉声道:“各人性子不同,兄弟大可不必苛责自己。倘若人人行侠仗义,那天下更加乱套了。”

  柳絮飞这时候走近来,说道:“吴大哥所言不差,人各有志,怎可强求?”

  吴钩哈哈一笑,走了开去。在院子左近走了一圈,露出思索的神色。

  鹿柴扉走过来,问道:“大哥想什么这等入神?”吴钩看了他一眼:“不帮柳姑娘施肥,修剪么?”

  鹿柴扉赧颜一笑,转过身看了柳絮飞一眼,道:“大哥是客人,不应该怠慢客人。”

  “兄弟少了一本山茶花没说给我听。”

  鹿柴扉奇道:“大哥何出此言?”

  吴钩身形来到一棵‘牛郎织女’旁边,含笑而立。

  鹿柴扉憨厚一笑,道:“这本牛郎织女,果然是没说给大哥听。”

  吴钩拍拍他的肩,雌牙一笑,搂住鹿柴扉的肩头往院子外走去。

  “外头走走,透透气。”</div>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为您提供大神螃蟹拖鞋的天龙八部发菩提心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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