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曾探的明白,敌人要在丐帮大会上大做文章,而这里面到底有何阴谋,内贼钱大春也全然不知。吴钩倘若将他揪出来,一旦惊动敌人,莫说法杖取不回来,还叫敌人有了防备。吴钩当日证实钱大春内奸的身份,经过深思熟虑,已有打算。
敌人本是想来个攻其不备,吴钩得悉这一点,不予揭穿,打算引蛇出洞,假装毫无知觉,实则作了精心部署。悄悄返回总舵,报与吴长风。吴长风听到丐帮出了内鬼,自然惊疑不定。连忙召集了各大长老个分舵舵主。吴钩不明底细,眼前的长老和舵主,每一个看上去都不可能是内奸,细看之下,能确定的却无几个。
吴钩也不将内鬼之事说破,只着各分舵舵主,需对本舵来到总舵的弟子严加看管,大会之前,不得胡乱走动。吴钩此举的用意,原是怕内奸混入,趁势作乱。分派之后,遣散众人各自去了。单留下尚山一人,只因尚山与他一同行事,绝无做内鬼的道理。尚山所率的大德来总舵的将近百人,声势倒也浩大。吴钩查知尚山不是内奸,自然对大德分舵弟子分外倚重。
随后又召集了总舵当中,吴长风的一批心腹之人,也一一授命。那批弟子誓死效忠吴长风,自然从吴长风处得知了吴钩乃是钦定的继任者,是以也俯首效命。
分派过了,突然想到大仁分舵舵主张靳,明明已看到他到了总舵,却一直未见。着人一问,才知张靳果然到了总舵。那日到来之时,人人瞪大眼睛瞧他,显然是没料他竟敢大摇大摆来到总舵。张靳见人人脸上满是敌意,还道是因为自己在杭州怠慢程雄的事,当下淡淡一笑,向吴长风施礼。
程雄却再也忍耐不住,喝骂道:“奸贼,你将全忠和小六怎地了?”张靳听他一直满怀敌意,这时又破口大骂,直是摸不着头脑,奇道:“全忠小六是谁?是你那两个兄弟么?他们不是跟程舵主作一路回来了么?”
众人见他满脸无辜的样子,装的有模有样,竟还想矢口抵赖。都摇了摇头,深觉张靳要想抵赖乃是多此一举。况且程雄已经逃了回来,他再巧舌如簧,又有甚么用处。只听程雄大声道:“你勾结星宿派妖人,半路劫持我们三人,若非你大仁分舵的古兄弟仁义,我程雄又怎么能够逃回总舵,来揭穿你的阴谋?”
张靳听的一头雾水,总算略听懂了一些,瞪眼瞧着程雄道:“你血口喷人也说的像一些,甚么星宿派月亮派,那不是二十年前便没有了的门派么?再说,我张靳若要阻截于你,又何必假借外人之手?难道我手下几千兄弟,还留不下你们三位么?”
众丐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大有道理。原本先入为主的念头,不自禁打消一些。都看着程雄,想听他有何话说。程雄气的直要喷血。张靳与星宿派那姓肖的人对话,他一字不漏听的真切,绝无出错的道理。此时张靳矢口不认,还振振有词,说的众兄弟人人心动,倒似自己理亏一般,怎能不气?一时倒为之语塞。
还是执法长老白世方打圆场道:“两位都是自家兄弟,莫要争辩吵闹,心平气和将当日情形各说一遍,帮主法眼公正,加上这里都是好兄弟,绝无偏袒的道理。”
两人将当日的情形再说一遍,说到破庙发生的事,一一对口。再说到后来,程雄被一名武功高强之人突施暗算遭擒,囚在一间板房里。程雄说的逼真逼切,张靳却越听越气,还没等程雄说完,就嚷道:“一派胡言,当真是血口喷人。”
两人越争越凶,众家兄弟都规劝不了。张靳见众家长老和舵主明是相劝,心里却是向着程雄,排斥自己。当下跪在吴长风面前,大声道:“倘若帮主也对我张靳见疑,便请吩咐白长老请出法刀,将我九刀十八个窟窿,对穿而死。”
原来勾结外敌,残害本帮兄弟,需受九刀穿胸之刑。吴长风见张靳神情悲愤,倒不似作假,眼下吴钩又在岳阳城里探寻法杖下落,当下说道:“两位都是我丐帮股肱,我绝无偏袒。此时今日难下定论,待过了本帮大会,再来论处。”
张靳见帮主这样处理,也无话可说。程雄自然也不敢再行置喙。张靳受了委屈,呆在总舵,闷闷不乐。总舵的弟子又时时在门外晃荡,八成是有人派来监视自己。即便不是帮主所为,也必是哪位长老支使。若按他平日脾气,早拍拍屁股回杭州,但丐帮大会毕竟是件大事,他只得忍气吞声,留在总舵。每日深居简出,少与人来往。偶尔有几个别舵舵主来访,也只寒暄几句,不欢而散。
是以吴钩召集帮众之时,他身处嫌疑之地,倒无人敢去知会他。因此张靳对吴钩这个人也是毫无印象,偶尔听本帮别舵弟子说到,自己经过之时,谈论之人也立时住口,大有见外之意。他心头虽然气苦,也只得径直离开。
吴钩在总舵稍稍分配,将人手一一疏散,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深有用意。众家分舵的兵力散开,每一舵都不知道另一舵的弟子潜伏在何处,纵有内奸,也无从通风报信。而到大会那日,也是轮流替换,绝不让所有帮众,齐集轩辕台。倘若轩辕台发生危难,号令一出,立时四下支援。
料想敌人纵能混入,也绝不可能是大批人马前来。吴钩这等殚精竭虑,原因为听到了易天林那句“李公子运筹帷幄,早已有妙计在胸。只需到廿五那日,管叫这群叫花子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易天林说这话时,咬牙切齿,显然是怨恨颇深,绝非信口开河。
吴钩想来想去,要想一网打尽,要么是大军压境;要么是使毒暗算。这两招一硬一软,也并非没有破解的法子。现下唯一的担心便是:“除了钱大春,还有多少内奸没有查出?”
他今日在岳阳城逗留,已将尚山留在总舵,着他细心留意各舵舵主行踪动静。尚山知他心意,不敢怠慢,受命留在总舵。
吴钩每日在岳阳城街头巷尾走动,细心观察每一名在岳阳城内走动的武林人士,有落单独行的,也有成群结队,大多都是为了前往君山,观看丐帮大会之礼。江湖人人都知道吴长风老迈,此次丐帮大会定然会推举新的帮主。丐帮立新主,自然是武林中的大事,天下武林人士,谁不想去瞧个热闹?倘若闹到最后,要比武夺帅印,那就更有看头了。
整个武林闻风而动,南来北往,难以计数。吴钩瞧来瞧去,都不见有哪一批人是尤其嫌疑的。但见过往人众,虽然个个携带兵刃,却也在情在理。武林中人,在刀口上过日子,兵刃不离身,再普通没有。
唯一看出一桩不同,就是来往的客人,一个个衣着光鲜,打扮的有板有眼,一身行头,大是讲究。显然是不想在众多江湖朋友面前失了体统,遭人取笑。有道是“穷死读书的,富坏练武的”,练武之人,不比摇头晃脑的读书人,钱财来路既宽,又容易上手。手上钱财得来容易,花起来也自然轻飘飘,眉头都不皱半下。
吴钩武功得自丐帮,身属丐帮,自然不敢忘本。是以穿着丝毫不加考究,加之一向懒散,身上布袍时时破破烂烂,换洗也不勤快。略显邋遢。
他站在湖边看了约摸半个时辰,便有了好几拨客人乘船向总舵渡去。每个人身上包袱鼓鼓,显然是连食物也备的齐了,铁了心要在君山逗留个痛快。又生怕叫花子穷,供应不起饭菜,是以提前考虑周到,有备无患,免得到时候肚子唱起空城计,一时无计可施。
吴钩哑然失笑,心道:“这帮客人太也小瞧丐帮,区区几日饭食,难道还真要出去乞讨才有么?”不过客人既然肯自备食物,倒也省去烧火做饭的火工弟子不少麻烦。
他出道虽有几年,却一直暗中行事,从不显山露水,是以江湖之中,少有认识吴钩这一号人物的人。便是去年掌毙“黄河七霸”的豪举,江湖中人也只是耳闻者多,眼见者几乎没有。单只知道一个“白马少侠,污衣邋遢”的形象,传来传去,偏差甚大。
吴钩游历江湖,认识的人却着实不少。有些江湖成名之人,吴钩单从气度和兵刃,一眼便即认出。两湖英雄来的自然最早,江南两广的客人也自不少,还有关中孟津一带,最远东北关外一带,竟也有人到来。
南腔北调,吴钩大体也能懂个七八成之多。说的都是一路来的奇闻逸趣,哪一处的酒菜要得,哪一处的姑娘长的水灵,等等不一而足。有些长者率领子侄一辈人前来,难免要频频告诫,每见的一处细节处,都要一一提点。甚么两湖武林中有哪些好手吃罪不起,两广武林又有哪些帮派得罪不得。甚么忌讳戒条,只听的年轻人大是不耐。
吴钩心道:“我若能得师父亲手指点几年,又怎会像现在这般一事无成?这帮年轻人有长辈照拂,何等幸运?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正在想的出神,身后街面上一人朗朗而歌:“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梏矢何参差!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啼。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
那人还没唱到一半,吴钩已听了出来,心中一喜。转身看时,一人当街而立,踏足而歌,正是燕歌行。吴钩笑着迎了上去,问道:“燕兄甚么时候来到岳阳的?”燕歌行口中兀自唱个不停:“边城多警急,胡虏数迁移。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燕歌行中气十足,唱将下来,脸不红心不跳,微笑着向吴钩作了一揖,口中说道:“岳阳城乃是小弟蜗居的地方,不能说是来到,而是回到。吴兄却怎地在岳阳城里?小弟若是知道吴兄在此流连,定当马不停蹄赶将回来。”
吴钩那日曾听柳絮飞说过“潇湘馆”之事,馆主正是燕歌行。此时听燕歌行自承其事,这才恍然想起,一拍脑袋,叹道:“日前在岳阳楼听到一个故旧相识,说到‘潇湘馆’,馆里的主人也叫燕歌行,那定是燕兄你了。”
燕歌行微笑道:“不敢,正是小弟。吴兄的故人却是哪一位?”
吴钩道:“那是我在大理之时认识的一位姑娘,种花手艺天下无双。平日也爱弹琴,是以仰慕兄台大名。”燕歌行微微一愕,忍不住问道:“那是吴兄的心上人么?”
吴钩哈哈一笑道:“似我这样的邋遢小子,既无钱财,也无家势,有哪位姑娘家会瞧上了我?自然不是了,倒是我有个把弟,对这位蝶姑娘爱慕不已。”
燕歌行也跟着呵呵一笑,也不再追问他的把弟是谁,只笑道:“吴兄适才对着湖心发呆,似有心事未解,不知小弟看的是否真切?”
吴钩叹了口气,道:“燕兄识人慧眼,自然没错。若非你的歌声嘹亮,只怕我现在还在苦思冥想。对了,适才燕兄所唱之歌,大是慷慨激昂,抒的可是燕兄的抱负么?”
燕歌行眉头微皱,缓缓摇头,叹道:“小弟一生漂泊,只会拨弦弄管,玩物丧志。行侠仗义,报效国家的心思,真是提也不敢多提。”停了片刻,又向吴钩望了一眼,道:“我适才所唱乃是曹子建的《游侠篇》,虽不是我的抱负,却也寄托良深,吴兄可知我寄托的是谁?”说完之后,盯看着吴钩,嘴角含笑。
吴钩憨憨一笑,自嘲道:“燕兄这样看着我,说的竟难道是我?”尒説书网
燕歌行击掌赞道:“吴兄真乃好汉子,不扭捏作态。是我燕歌行生平仅见。小弟也惯走江湖,曾听得‘黄河七霸’横行黄河一带,后来被一个少年侠客七掌击毙。试问当世之中,掌法高明的少年侠客能有几个?那自然是吴兄所为了?”
吴钩哈哈一笑,谦道:“那是小弟刻意为之,有意隐瞒。叫燕兄这么一说,我当日杀人不留名的举动,反显得更着痕迹了。”
燕歌行正色道:“吴兄何必自谦?洛阳乃是繁华之地,离汴京不远,小弟也是去过的。想那洛阳市井小儿也会拍手而歌:‘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足见吴兄的侠骨英姿,在洛阳一带,那是深入人心的了。”
《侠客行》这首古风,吴钩自小是念熟的。吴钩这个名字,乃是那个世家伯伯所取,原意就是要他学古代侠客,行侠仗义,不留姓名。是以加意让他背诵这首古风。
此时见燕歌行又以此中诗句来赞自己,心中虽然喜悦,却不敢得意忘形,深知自己肩上责任重大,远比手诛“黄河七霸”要艰难的多。不但需要武勇,还需智计。
燕歌行见他默默不言,想是心中还有难解之事。当下劝道:“吴兄与慕容家作敌,都凛然不惧,单刀赴会,何等潇洒风光?这时候却眉关紧锁,是何道理?”
吴钩眉头一扬,心想燕歌行此话不错,慕容家二十年前何等威名,自己尚占尽上风,此次敌人再强再横,也强不过慕容志天罢?只是与慕容志天赌赛,拼的是一己得失,而这次对敌,却是关乎丐帮危机存亡。两者权衡,轻重仍是不言自明。
只是燕歌行如此一说,激发了他的豪气,当下面朝湖水,哈哈一笑道:“燕兄说的不错,解我茅塞,我怕谁来?”
燕歌行叹道:“自返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才是吴兄的胸襟和气度,当日我在常德酒楼,便是这样给吴兄折服的。”
吴钩笑道:“说到酒楼,倒有好些时日不去了。”
燕歌行道:“眼下在岳阳城,小弟也算个地头蛇了。倘若请吴兄去酒楼喝酒,难免见外的紧,吴兄甚么时候有空,便请到‘潇湘馆’一聚。那时候喝酒聊天,三天三夜不散,你说可好?”
说到喝酒,吴钩没有说不好的道理,更何况燕歌行说话做人,都爽爽快快,讨人喜欢。那日在洞庭湖畔,若非他及时赶到,慕容志天的同伙出来助阵,自己虽说不怕,但临阵之时,不免手忙脚乱,失了锐气。是以一直心头感激。更兼那日江头送行,燕歌行弹琴送别,感人至深,对自己当真是半点见外之心都没有的,算的上是肝胆相照,推心置腹了。
当下笑道:“到是莫说三天三夜,十天十夜,燕兄也休想赶我走。”
燕歌行听他答应,爽快之极,心中也自高兴。吴钩突然想到一事,问道:“令姐自然也回到了岳阳,那几位前辈也来了么?”
燕歌行道:“姐姐与我虽非骨肉,却与至亲无异。她的前辈,自然是我的前辈。到了此间,慕容家再猖狂,也不敢如何放肆。”吴钩听他说的斩钉截铁,知道燕歌行本身武功不说,在两湖一带,定然有很多武林朋友,是以对慕容家不甚忌惮。
当下也不长他人威风,只淡淡劝道:“慕容家志向不小,做事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燕兄虽不去怕他,小心谨慎一些,总是好的。”转念一想:“慕容家出现在洞庭一带,会不会就是我帮的对头,却化名甚么李公子?”须弥相与慕容志天同时在大理出现过,是以吴钩反而不怀疑这两人有甚么牵连。想到大理之事,突然想起自己曾在慕容志天手里救过一人,那人的主子随后也在大理皇宫出现过,正是他最后击中自己一掌,才累得自己负伤逃遁。这个人当时身穿锦衣,却从此再没踪迹,难道竟然就是那个李公子?
他一想之下,更觉可疑。只是击自己一掌的锦衣人,与慕容志天生意上有来往,那是吴钩搭救的那名手下亲口承认的。回想当晚的情形,那锦衣人一开始与慕容志天相斗,随后沆瀣一气,联手对付自己,想来果然是旧时相识。而这两人虽然狡狯,最后剑经却被偷盗“打狗棒”的虚公子偷得。照此推算,锦衣人与慕容志天虽然相识,与那虚公子却绝对不相识。否则没有不认出来的道理。想来慕容志天与那锦衣人埋伏在外,是打算伏击那取得剑经的虚公子,结果剑经被吴钩自己抢得,倒是怀壁其罪,成了两人的靶子。
两下既然不相识,如此再推算,眼下与那虚公子勾结的李公子,该不是当晚那个锦衣人。只因两人倘若不相识,勾结速度绝无这等之快。况且还有当晚偷盗剑经的龃龉在内,即使最后谁也没抢到剑经,可是嫌隙提防,总不能说没有。至于精诚合作,那更是无从说起。
只是易天林与钱大春说过,李公子的武功与虚公子不相伯仲。而当晚的锦衣人武功也是这般高强。倘若与眼下这与丐帮为敌的李公子不是同一个人,这天下间的高手,就似又凭空多出一个一般。叫人难以索解。这李公子到底是何妨神圣,能支使虚公子那样的高手听命行事?吴钩百思不得其解,一时怔怔出神。
他却不知须弥相肯听从李铁衣行事,也是别有居心,绝不是甘心俯首称臣为李铁衣卖命。当晚大理皇宫事发之时,李铁衣尚在万里之外,筹措对方丐帮,自然不可能亲身参与。随便派了“衡山鬼窟”的二当家秦伯乾和四当家路横野去。只是为了探听虚实,并无觊觎大理武经之心。那也只因为李铁衣一来对自己武功满怀自信,二来帝王家出身,自重身份,不屑为之;三来也自然想到事情牵涉众多,成功的可能不大。
而慕容志天那般用心,也不是专为武经,而是为了搅动时局,借以栽赃陷害大轮明王须菩提。制造混乱,最好是造成吐蕃和大理失和,再妙不过。
行事诸人,真正为了武经的只怕只有须弥相和那锦衣人。只是每个人的时机也拿的准确,消息也复通灵,知道段誉不在皇宫。否则纵有天大胆子,也绝不敢那般明目张胆。
燕歌行听他说到慕容家,神色凝重,只道他对慕容家的事,尚有没琢磨透的地方,哪知道吴钩在瞬间之内,念头已经跑遍了大理和两湖。想到的人物,也有三四个之多。只是越想头脑越乱,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燕歌行忍不住问道:“吴兄难道认为那慕容志天竟敢在岳阳放肆么?”
吴钩摇了摇头,歉然道:“适才想到一件重大之事,是以分神。慕容志天一次不成,自然会有下招。咱们不去怕他,却也不要失了提防。”
燕歌行今日见到吴钩,虽然说笑甚欢,但他眉头间的凝重之色,若隐若现,却始终存在。一时倒不知道怎么去劝解。他在常德之时,曾听过邓百川猜想吴钩的来历,倒也信了。眼下见吴钩在岳阳出现,对他丐帮弟子的身份,更是信了几分。只是他何以眉关紧锁,却叫人猜想不透,此中定然还有大事。
吴钩见燕歌行怔怔瞧着自己,微微一笑,想了一想,说道:“邓前辈乃是老江湖,我料得他已经猜出我的来历,如今看燕兄的神色,证明我所料不差。”
燕歌行道:“哦?”
吴钩道:“燕兄见我在岳阳出现,丝毫不以为意,此其一;当日宴请我高阳罗平两位兄弟,自然是知道他们身份的了,此其二;燕兄适才强调我七掌击毙‘黄河七霸’,说道:‘试问当世之中,掌法高明的少年侠客能有几个?’那自然是知道我的武功中,以掌法最为了得,此其三。”
燕歌行听的目瞪口呆,他知道吴钩既是一帮龙头,智慧自然不差,却万万没料到他竟能从这等细微处分析出这番道理来,当真是大不简单。吴钩见他呆若木鸡,哈哈一笑道:“燕兄不必惊诧,只要不责怪小弟欺瞒之罪,那便是万幸了。”
燕歌行终于回过神来,笑道:“那自然是要怪罪的,罚你到舍下喝酒半个月,你说如何?”随即正色道:“吴兄要做的是大事,保住身份那是理所当然。小弟纵然小气,也绝不会以此见责。要不然,该被人说成是无理取闹了。”
吴钩见他深明大义,显然是没有责怪的意思,心中微微有些惭愧。燕歌行突然道:“倘若将来吴兄大婚之时,不来请兄弟喝杯喜酒。那我真该大大的生气了。”
吴钩哈哈一笑道:“这杯酒那是自然要请的,燕兄若是等不及了,还请帮我留心一下。若是哪家姑娘合适中意,还要请你做个大媒。”
燕歌行听他说的煞有介事,呵呵一笑,走到湖边,在一块干净的石板上坐了下去。看着湖心帆影重重,一时竟没再说话。吴钩只道燕歌行心中突然想到心事,一时也不在意。他对情爱之事,尚未涉足,是以不明就里,难辨深浅。只觉像鹿柴扉那般魂不守舍,甜蜜之情,旁人虽然可观可感,慨叹之时,毕竟是愁多乐少。在吴钩想来,也是懂得不深。
这时风动湖水,波澜微起。一群水鸟倏地飞起,掠向湖心深处,追逐远帆而去。远处水天一色,船帆驶到视野尽处,像是乘风而去,直登云天。水鸟的影子,也渐行渐远,成了一个个黑点,飞进那片蔚蓝天地里。
燕歌行突然道:“我又想唱歌了。”
吴钩抱胸旁立,微微笑道:“燕兄每次作歌,都动人魂魄,小弟洗儿恭听。”燕歌行咧嘴一笑,清清嗓子,开口唱道:“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隰有苌楚,猗傩其华。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家!隰有苌楚,猗傩其实。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室”
吴钩听他这次唱的与往日慷慨激昂,大有不同。节奏虽然也不失明快,却多少带些婉转缠绵,而略显得沉缓,唱词也大是拗口生僻,唱到最后,又是反复咏叹。他听不太懂,却见燕歌行眼神之中扑朔迷离,隐隐还带点欢快之意。眼睛看着湖水,莹然发光。
这时候,热闹的湖畔上,又有人哈哈大笑,听声音大是苍老。吴钩抬头望去,见右首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条篷船,一个老翁独坐船舷,看着两人,脸上微微发笑。燕歌行也被老翁的笑声惊动,停口不唱,略带嗔怪地看了老翁一眼。
吴钩见那老翁,打扮的不伦不类,明明是个渔翁,头顶上却戴着一方书生巾。脚下的布鞋又甚讲究,与身上的芒衣大是不般配。吴钩知道来人定是江湖异人,不敢怠慢,笑道:“晚辈吴钩见过前辈。”
老翁微微颔首,瞧着怔怔发呆的燕歌行,嘴角含笑,说道:“老汉在船里睡觉,听到有人大声唱歌。本来你唱你的歌,我睡我的觉,井水不犯河水。只是这位这位小哥所唱的东西,几十年前也有人唱给我听过。我当时硬是没听懂,后来发奋读了点书,终于懂了,唱歌的人早不在身边。这一辈子到现在还后悔。适才又听有人在唱,就忍不住想出来看看,生怕有哪头蠢驴不懂,误人误己,最后闹得跟老汉一样后悔不迭,可就不妙了。”
吴钩听他罗罗嗦嗦说了一大堆,自己每一句话都懂,却又不明白他说些甚么。这一首歌没听懂,值得后悔一辈子么?当真是读书的酸腐之气。再看燕歌行,耷拉着头,竟然微有些脸红。更是迷惑不解。
老翁哈哈笑道:“瞧你那不以为然的样子,内心定是说我酸腐可笑,为一首歌后悔一生一世,大是莫名其妙。是也不是?照实说来,不准抵赖。”
吴钩挠挠头,笑道:“前辈讲话大是风趣,晚辈实有些不解。”
老翁叹道:“所以年轻打打杀杀不要紧,也要多读点书。”
吴钩恭声道:“前辈教训的是,晚辈胸中的文采,当真是欠缺的紧。”老翁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懒洋洋的毫无兴头,淡淡问道:“文采不行,武功便是天下第一了?”
吴钩嘿嘿一笑,连声道:“不敢,武功一途,毫无止境。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今天你强一些,明天他强一些,永远也难说出个天下第一来。”
老翁懒洋洋道:“听你这么一说,倒像是懂点武功的人。武功就不要再练啦,回家去读点书是正经。”转向燕歌行道:“小伙子,你说是不是?”
燕歌行自老翁出现,一直没有说话,听他问到自己,再无法躲避,慌乱之下,低低道:“前辈说是,那自然就是了。还没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老翁显然对燕歌行更感兴趣,跟他对答,眼睛都亮了几分,拈须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老汉年轻的时候叫江林,后来因为没听懂那一首歌里边的意思,这才知道自己是段木头,所以又叫江木。到老来的时候,知道悔也不及了,就临老发发牢骚,改为江匪石。熟悉我的人,都叫我‘不转先生’。哈哈,这个名字,来形容我年轻时候的愚蠢,恰当不过啊。”
燕歌行被他说的脸上又一阵羞红。幸好背对吴钩,没有被觉察出来。江匪石板着脸对吴钩道:“瞧你这年轻人,跟我年轻时自以为是的模样,当真是分毫不差。实则既笨又蠢,半点不通。武功练的高有个屁用”
他正要一个劲的数落下去,燕歌行插嘴道:“江前辈不要责怪吴兄,那都是我的不好。好端端的唱甚么歌,却唱出这段事情来?”
江匪石为老不尊,嘻嘻笑道:“好端端的唱甚么歌?只因为心中把那个君子想。”他故意把“君子”两个字压在喉咙里,说的模糊不清。饶是如此,燕歌行一颗心还是砰砰乱跳,生怕这老头儿脱口而出,将自己的心事全泄露出来。
顿了半晌,燕歌行才道:“你老人家既然是明白了,这就去睡觉罢!”
江匪石望着呆若木鸡的吴钩,笑道:“我老人家明白又有甚么用?我瞧他这情形,倒想起《诗经》里的另一段。你要不要听?”
燕歌行一呆,忍不住道:“甚么?”
江匪石朗声道:“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念完之后,又看着吴钩,脸上满是嘲弄揶揄的神色。
燕歌行大摇其头,辩道:“狂且和狡童是大大不会了,扶苏乔松却还说的过去。”
江匪石摇头叹道:“投我已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这小子既然给出了木瓜,也难怪你这样维护了。”说完之后,呆看着湖心一阵,突然头也不回,钻进了篷船之中,再也不出来。过不多时,鼾声大作。也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真正酣睡。
吴钩一直听他两人在对答,听之不懂,又不好意思不听。只听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这是见江匪石头也不回就睡觉去,忍不住问道:“燕兄你得罪了他么?”
燕歌行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这位老人家学问好大,我哪敢得罪他?”吴钩听他说到学问,放下心来,说道:“没得罪便好,这位老前辈性格奇怪的很。”
燕歌行扑哧一声笑,问道:“你恼他么?”吴钩奇道:“恼他作甚?”燕歌行道:“他说你自以为是,实则又蠢又笨,半点不通。还说你武功练的高,没有多大用处。”
吴钩摇了摇头道:“他老人家是读过书的人,自然用读书人的道理骂我。我没读多少书,该当谦虚接受才是。”燕歌行点了点头,又问:“倘若他也是武林中人,却来骂你又蠢又笨呢?”
吴钩咧嘴一笑,擦擦手掌道:“那就瞧瞧骂我蠢笨的人手头上有多少斤两。倘若武功比我高很多,骂我蠢笨,却也没有骂错。”
燕歌行瞟了他一眼道:“你骄傲总有骄傲的道理,谦虚总有谦虚的道理。我说你不过啦!”吴钩哈哈一笑道:“你怎会说我不过?适才跟江前辈说的头头是道,我便一句也不懂。”
两人先前说话,总是一口一个“吴兄”,“燕兄”,这时候改说“你,我”,却是谁也不以为意。燕歌行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看着江面上又有一艘大船要靠岸,也不以为意。转身缓缓向街面走去。吴钩问道:“燕兄哪里去?”
燕歌行道:“我唱歌唱的累了,想回馆歇息一下。”吴钩一愣,呆了片刻,道:“我陪你走一阵。”燕歌行淡淡道:“甚好。”两人还没走出几步。又听到江匪石哈哈大笑的声音。两人回头看时,早见他撑着破船,向湖心渡去。口中突然用本地口音唱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几句唱完,篷船已离岸甚远。
燕歌行一颗心又砰砰乱跳,偷偷向吴钩瞧了一眼,只见吴钩仍是满脸惶惑,并没听懂。心下稍平,庆幸之中又微微有些失望:“幸好他没读过这篇《木兰辞》,江老先生毕竟知道我脸薄,没有直接点破。可是这人,我又怎么对他说?”
原来所谓的燕歌行燕公子竟然是个女儿身,自小流浪江湖,好作男装打扮,以便于行走。两年前来到岳阳,沉迷于岳阳楼的美景佳期,便建起了一座馆舍,以“潇湘”命名。她一生当中,以音乐自娱,师从甚杂,技艺却着实非同小可。不但两湖乐人,推她为第一,南来北往的乐师,无不对他推崇备至。
只是除了包不靓之外,整个“潇湘馆”中,连同苏总管在内,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是女儿之身。而眼力高明如吴钩之辈,竟也没能分辨出来。一来是因为燕歌行男装打扮多年,几乎少有恢复女儿装的时候;二来她稍懂易容之术,将自己的肤色外形稍稍改动,未明底细的人,那是绝然看不出来的了;三来她谈吐不凡,豪迈通达,绝无半点女儿家的扭捏之气。是以包括吴钩在内,邓百川等一干人等,都一一莫能辨出。
江匪石本是躲在船上睡觉,突然听到燕歌行唱那首《苌楚》,这是几十年前一个相好姑娘当作情歌唱给他听的。他当时没能听懂,以至追悔半生,那是一点假话也没说的。如今老来的时候,没成想在这洞庭湖畔,却有听到一对情侣在重温他们的旧事。是以忍不住跑出来看个究竟。
只是燕歌行女扮男装,比之他当年的情形,又要隐晦上百倍。吴钩听之不懂,倒也情有可原。只是在江匪石失意者想来,吴钩的不通,与他当年的笨蠢,却是一样的难分高下。忍不住开口就想教训他,倒也是出于一番好意。虽然没有当面点明,却让他多读一点书。吴钩倘若真的多读一点书,江匪石与燕歌行在《诗经》上,左一句,右一句,虽然是含沙射影,但寓意明白不过,自然就能懂了。
甚么“扶苏荷华”,又是甚么“狂且狡童”,又是甚么“投我木瓜,报以琼琚”,尤其是“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更是稍读过《诗经》的人,都能会意。而最后那几句唱腔:“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几乎等于是直承其事了,吴钩茫然之下,仍是硬没听懂。
倘若吴钩换作鹿柴扉来,燕歌行唱的第一段:“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隰有苌楚,猗傩其华。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家!隰有苌楚,猗傩其实。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室。”便即懂了。
那自然是年轻的姑娘,新结识了一个不错的小伙子,心生爱慕之情。偏偏小伙子“我新匪石,不可转也。”,心眼儿不会打转,硬是不知道姑娘家的心思。姑娘家又不好表白,只好唱歌。唱歌的内容是:乐子之无知,乐子之无家,乐子之无室。那还有甚么不懂的?姑娘眼前的小伙子,还没有配偶,还没有家室。姑娘还大有机会,所以要“乐”。
江匪石年轻时错失良机,懊悔不已,对冥顽不灵的男子,都有些恼意。他原是有些为老不尊,像个顽童一般。见燕歌行不但不嗔怪吴钩不懂,还处处回护着他:“狂且和狡童是大大不会了,扶苏乔松却还说的过去。”言语之中,非但不怪,还引以为豪,将这不懂风情的汉子说成扶苏乔松。
江匪石想到自己当年,那个姑娘家唱过之后,一拍屁股便走人了,哪有这等耐心和体贴?是以一阵难过后,赌气钻回船舱睡觉,再也不探头出来。但听燕歌行和吴钩便要离开,又生怕吴钩冥顽不灵,一桩美事就此错过,是以忍不住又唱歌提点。却没料吴钩还是不懂。
燕歌行呆想一阵,看着江匪石的篷船越去越远,忍不住又惋惜,隐隐在想:“江老前辈这一走,谁还能知道我的心事?谁又能提醒于他?”适才生怕江匪石说出口来的话,这时又微有些惋惜江匪石毕竟没有直言。
吴钩见燕歌行瞧着水面,江匪石的小船与一条靠岸的大船擦身而过,去的更远了。燕歌行幽幽叹了口气,道:“咱们走罢。”与吴钩并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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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为您提供大神螃蟹拖鞋的天龙八部发菩提心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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