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书网>剧本其他>惊雷逐鹿>第三章 投宿
  风黄叶落,长亭古道边。

  咸阳双照镇北面的大车店,不过是木栅栏圈起来的露天大场,搭着几大间的芦席棚子遮风蔽雨兼卖饭食酒水而已,都是由本乡本土的伙计和附近帮工的乡民在此守护、照料,即便是这个大车店的买卖已经被本地大族豪绅转租给了商人经营之后也是一样。

  大车店既然是本地乡民的生计之一,因为涉及到利益,通常本地的大族乡绅都会插手其中,甚至是直接把持其事,但乡民多半还比较纯朴,大车店的伙计、帮工一般不会恶意刁难过往行旅客商,毕竟声誉不好的大车店是不会有多少客商歇脚打尖的。

  夜色降临的时候,高大的木栅栏上,已经高高挂着一圈灯笼,空地上燃着几大堆的篝火,照得大车店一片通明。进入的各色大车,立即被伙计和附近帮工的乡民引到不同的地儿停妥,安排牲口洗刷和上料饲喂。车马行的掌鞭、伙计,标行的标客,还有旅客们都是一窝蜂的涌进芦席棚子,烤火的烤火,车辘轳打井水的洗脸,或是跟大车店的伙计商量一下饭食酒水的安排等等。

  这时因为天色已晚,一些本地没有亲友投靠又不常走这条路的行旅客商,还在跟伙计、乡民打听消息,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地儿可以搭伙借宿——大车店通常不可能是什么投宿的好地方,有一些甚至连简陋的大通铺都是没有的,最多就是一堆篝火照明取暖。行旅客商若实在无处可去,也可以花上一文铜子从大车店伙计那儿买捆干草铺在地上,裹上随身的行李毡毯露宿,一觉睡到天亮起身上路,这在不太冷的时候还可以将就凑合,至少在大车店里睡地铺是不怕被野兽和强盗什么夜袭的,但要是在隆冬时节,在地上这么睡上一夜,非冷掉半条命不可。所以绝大多数客商都是到附近农家或者寺庙去借宿,翌日一早才起身。

  车马一停好,行旅客商们都已各奔东西,有投奔之处的自去投奔,还留在大车店里的一些人,便纷纷挤到芦席棚子里,或是进食饮酒,或是博彩玩乐;棚外的伙计和乡民则为了一天的工钱和口粮,按照大车店东家地吩咐。或是刷车擦车,或是洗马喂马;整个大车店人影如梭,骡马嘶鸣,一片忙碌喧闹。m.XiaoShuo530.Com

  几个芦席棚子里都烧着几个火塘,此刻已是座座皆满,人声鼎沸,体臭汗味酒肉酱香弥漫充斥。

  大车店的伙计、帮工。多年下来,都是驾轻就熟。见多识广,也不用掌柜管事们操心。一切都是井井有条。

  咽喉干渴的西门豹,刚从白马盟车马行的大车上下来,火烧火燎的走进芦席棚子圈起来的“大厂”,见棚子里人头涌涌。不由皱了下眉头——今儿这人也太多了吧?连个座头都没有!

  简陋的大车店不是官方设置的驿站递铺,通常在行旅客商经常歇脚的那些地方,就会自然而然地有一些本地乡民为过往客商提供一些方便,比如水啊。食物啊,牲口草料什么的,久而久之沿习下来,也便演变成了大车店;也有的大车店是由与各家车马行有交情的乡绅或者商贾出面幹旋,会同了各家车马行经过讨价还价的协商之后,选择一个大伙儿都接受的地点专门设置这么一个大车店,主要是供赶长途的客货大车在中途打尖歇脚。

  大车店往往是官方驿站地必要补充,即便是现在的西北幕府治下,很多官方驿站虽然已包租给了民间商社、商团经营,但其价格并不是一般地行旅客商能够轻易接受的,而且大多数平民百姓对官方驿站也有一种下意识地畏惧,也很少有平民百姓会去驿站打尖歇脚,所以以价格低廉取胜的大车店便成了许多囊中羞涩的行旅客商首选,客人通常都是搭乘车马行长程大车的小本行商、包买商、江湖客、探亲访友地旅客、僧道出家人、走方郎中、走卒公差以及其他三教九流的底层小民,自然也有一些小偷窃贼乃至混混闲汉之类的城狐社鼠混迹其中,来来往往,鱼龙混杂,大车店的品流往往非常地复杂混乱。

  西门豹去年从“春秋官试”考入长安的‘吏士学校’,一年肄业,在咸阳府巡捕营当差还不到三个月,现在还是巡捕营的‘试官吏’,眼下这是刚刚考毕了‘职官正试’,官长给假让他回乡休沐,等到他回营销假,幕府发榜时若榜上有名,他就是正式吃皇粮拿官饷的巡捕营官吏了。

  西门豹对大车店的一般情形还是很熟悉的,不用询问伙计、帮工,自顾走向棚子空旷处。那里有一个大木桶搁在地上的矮木案上,正有两个帮工乡民正抬着一个厚棉套包着,象是一口大缸的东西,走到木案前将那东西搁在上头。

  棚子里另外一个伙计用一个小木盆捧着一撂青花粗瓷碗、一个长柄木勺,放在木案子一角。

  这时便有两名旅客跟了过去,其中一个解开那大缸上盖得严严实实的棉帽儿,无疑是一口大缸了。

  只见一个旅客从小木桶里拿起长柄木勺,伸入缸中,舀出一种热气腾腾的红亮酱汤,很快斟满了四只瓷碗,就那么一只手四只碗的捧着走了,那是大车店大锅熬好的豆酱菜根热汤,虽然酱汤稀薄,也能在寒气侵人的秋夜暖身,最重要的是这种酱汤,它不收钱。

  西门豹走到木案边,先拿了一只大碗,从大木桶里斟了一碗凉水,啜饮一小口,竟是冰凉沁脾分外爽快,干得冒烟的嗓子顿时得到滋润,遂捧起粗大的瓷碗咕咕咚咚一饮而尽,饮罢撂下大碗,嘴角犹自滴水,竟是有些喘息,一股凉意直灌而入,周身通泰凉爽,惬意之极。

  一个帮工将西门豹领到一张坐满旅客只余一个空位的长桌前搭座:“这个座刚空出来,客官稍坐片刻。敢问客官要些什么菜饭?即刻便上!”

  “十个肉夹馍,一大碗油泼面,切上一盘卤肥肠。再来两钟番署烧。没了。”西门豹摸出两个银毫子丢给那个帮工。在西北幕府治下,现在已经没有银锭子、银锞子和碎银在市面上流通了。大额交易用银钞和银票(官票和庄票),小额日用则用银圆、银毫和铜子

  铜元、铜角),在武威、长安、成都、重庆、咸阳等甚至小额日用也用银钱总署统一发行的‘银钞’小票,西北幕府官吏和军人的俸禄银饷现在都是以银钞银票发放,幕府税课提举司以及府县地方的税课局征收粮税也都一律不收银两了。而在大车店打尖的规矩是先付帐,后吃饭,西门豹清楚这个规矩。

  “好咧,马上就有。”

  片刻之后,帮工就将西门豹要的菜饭酒水和找零的铜子一起送上了桌。凛冽的酒香弥漫。

  同桌的旅客各自顾着自己吃喝,也有捧着大碗将热酱汤喝得稀里哗啦地旅客,一边喝一边说着些见闻逸事,但都对西门豹的饭量根本不以为怪,毕竟陕西这地界,大肚汉并不罕见,比西门豹更能吃的人多的是。不过象西门豹这样,出门在外车马颠簸还有这么旺盛的好胃口。在大车店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也稍微有那么一点引人注目了。

  西门豹打量了一下共用一张桌子的其他旅客。虽然都是布衣小民,但挤在一张桌子上吃喝的这些人,衣裳朴素而整洁,举止舒缓而有度。说话也不象一般西北汉子那样粗声大气,眉目之间颇有些自信甚至自傲的光彩,精气神十足。

  在西门豹打量别人地同时,这一桌其他人也在审慎的打量着西门豹。

  西门豹很快将一碗热腾腾的油泼面连汤带汁一气吃完。其他人多半已经吃喝得差不多,一桌子十几个人,就只有两三个人还在喝酒,其他人都捧着豆酱菜根热汤在慢慢啜饮,让热汤的温暖一点点浸润整个身体。

  对面一个相当年青的男子微微含笑,冲着西门豹拱手作礼说道,“这位兄台贵姓?小可武功县王文才。”

  “不敢。在下西门豹。呃,庆阳府人。”

  “敢问西门兄在哪里高就?兄台相貌堂堂,气度不凡,莫不是哪个衙门的班头?”

  “什么班头啊?不过是咸阳府的一个小书吏,试官吏罢了,‘职官正试’还没有放榜,哪里能做什么班头啊?你们,几位,也是试官吏?”

  西门豹知道自己在巡捕营待了几个月,身上潜移默化,多多少少带着一点‘官味’,一般人或者察觉不到,但是那些经常与官面上打交道地人或者真正的官府中人,却会很敏感地察觉到那种特别的气息。这种地方,品阶稍微高一点地官员和胥吏,没有什么事,是根本就不会光顾这里的,更不要说与庶民苦力闹哄哄地挤在一起吃喝了,所以这位自称是‘王文才’的男子,才会猜他是某个衙门的‘班头’,这倒也是虽不中亦不远矣。

  “小可哪里能跟西门兄相比啊,在下‘春秋官试’都还没考,只是在提刑按察司行署试用,还不到一个月,这次是奉上命差遣,到咸阳府公干。这几位,是小可同乡,县学地童生,到咸阳府参加今年的‘春秋官试’,也要回武功,所以走在一起。”

  “哦,”西门豹眨眨眼,没说话,心下暗忖:原来这王文才是举荐的‘试官吏’啊。

  西门豹没有出声,倒是旁边一个碧目高鼻的中年男子,喟叹道,“战事将起啊,看起来平虏侯爷不久之后,行将大动刀兵了,嘿嘿,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唔?这位兄台,何出此言?又何以见得,平虏侯爷即将出兵?难道,阁下是军府地吏员,知道什么机密消息?”

  不但是西门豹,就是桌上其他人也都很好奇了,疑惑的目光都移到那人身上——如此断言,难不成还有什么内幕?

  “《试官吏条例》试行有年,也没有什么纰漏和民怨吧?为什么今年要特别修订,加上可以‘举荐试用’的条款,你们想过是什么原因么?呵呵,只要有一纸举荐书作保,任何人都可以申请某个官署的试用考察,这很正常么?照饿看,唯一的好处就是在很短时间内。为幕府增加大量根底清白又熟悉官方办事流程的试官吏,如果没有特别的用意,平虏侯府难道是银子多到花不完吗?白白养那么多‘试官吏’当摆设好看吗?你们想过是为什么吗?饿看,只有一个原因,西北幕府将来需要大量的人手办差。如果西北不向外用兵,官吏其实已经是足够,增加囤积那么多人手,难道不怕重蹈故宋一代‘冗官’‘冗费’的覆辙吗?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行将对外用兵。你们想想看。那年塞外秋猎,西北幕府抽调了多少官吏到塞外草原?事情不是很明显吗?很多试官吏,将来都是要委官分职,随军外调,远离故乡的。岂不闻边庭流血如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乎?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嘿嘿,烽烟再起。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啊。这如何是好?”有人低呼。

  “也没有什么不好。”西门豹瞥了那名中年男子一眼,心说这人倒是有些见识地,就是有点不太识趣的臭脾气,怎么能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妄自揣测军机大事呢。弄不好就是‘妖言惑众’的罪名,因此有意打岔,便冷笑一声,说道。“对某些人来讲,不愿意离乡冒险也是人之常情;但对其他的人来讲,也说不定就是一桩天大富贵,远离故乡又如何?在哪里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岭南人到辽东做官,陕西人到福建做官,北直隶人到云南做官的多得很,不一样的离家万里,远在他乡,有什么啊?谁不是背井离乡?谁愿意一辈子面朝黄土、地里刨食啊?谁愿意一辈子只做一个小书吏、小商贩呢?平虏侯爷出兵又怎么了?塞外二十四城的那些家伙,原先怎么样?现在又怎么样?现在一个个升官发财,还用饿说吗?就只怕你们没机会,现在有机会了,就看你们有没胆量搏取富贵!富贵险中求,成败莫怨人!”

  “那是,那是!”那位中年男子有点尴尬,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孟浪出格了,“酒喝高了,不知道就说出胡话了,自己都不知道。唉,伙计——,再给饿来两碗醒酒的‘醒酒汤’。”

  “醒酒汤”其实也是酒,只不过酒味比较

  身象山渣汤一样酸甜浸凉,冰镇之后,甘美冰凉酸甜下肚,冰凉之气直达脏腑,神志便即清醒许多,有一点醒酒的功效。

  那中年男子也不再说,喝罢了‘醒酒汤’,径直离座而去,却也没有同伴,与西门豹一样。

  西门豹终究是在巡捕营当差,眼力比别人要强一些,这时便见一个混混闲汉模样地人急急起身尾随于后,跟着那碧目高鼻的中年男子出了棚子,不由皱皱眉头,印象里那闲汉倒有一些儿面熟,想了想,他便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那个闲汉,不由暗忖:怎么会是咸阳锄奸营的眼线在盯梢?那是什么人啦!?

  西门豹最终没有多管闲事,而是加快了消灭眼前食物的速度。

  这家的肉夹馍还是不错的,嗯,酒也都不错,吃饱喝足睡大觉,管他娘的呢。

  ***

  蹄声得得。

  雷瑾一行一百余骑走马轻驰,穿过北山以南一望平畴地平原陌,在暮色中突然出现在一处田庄的堆场。

  这一带都是‘元亨利贞’大银庄包租承种地西北官地,自打秦孝公用商鞅变法强国,权相吕不韦费十年之功修筑郑国渠以来,千百年间,历代河渠水利的修葺从未断绝,但有河渠灌溉之地,便成膏腴之乡,关中号称天府,汉唐得以强盛,皆赖八百里秦川地灌渠水利。

  在数年前寇乱中被撂荒的渭北土塬是绝对依赖灌渠的膏腴熟地,西北幕府将渭水以北所有的撂荒无主地、秦藩土地等等全部收归官有,并交由‘元亨利贞’大银庄承租耕种,西北幕府所属农牧水利署、堪舆署、税课提举司等衙署与‘元亨利贞’大银庄以及其他灌溉用水户,各自分担一部分河渠整修疏竣和维持看护所需地钱谷、河工、劳役,费数年之功,无数奴隶劳役之力,已经稍微恢复了一点关中膏腴的元气,渭水以北的农耕灌区,数百万亩肥沃熟地能够为西北幕府提供相当充足的粮食和棉花,军国之资逐渐蓄积丰饶。虽然还不能与关中最强盛地时代相媲美,也在相当程度上达到了雷瑾息兵罢战的初衷。

  在西北幕府治下,河西走廊、宁夏西套、前套、后套、青海耕作区、秦州(天水)、渭南平原、渭北坂原、汉中盆地、四川盆地、云南坝子等都算是膏腴之地,残破贫瘠的关中平原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终于能够象点样子了。

  雷较这次从延安府南阳府川的猎庄纵马出猎,却是向南越走越远——当然了,他地心思根本就不在打猎上,而是借打猎之名,行一路查访之实。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他要亲眼看一看最为残破以至湮没塞的渭北河渠修葺疏浚的真实情况,虽然‘元亨利贞’大银庄的仓储收支帐目和上交的粮棉‘租子’、缴纳的田赋,已经比较直观的,从侧面显示了西北这几年大兴农桑水利的成果,但总不如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来得直观,来得鲜活。来得真实。

  到达这一处田庄,雷瑾一行百余骑已经远离本队一百多里。

  这一路上。雷瑾亲眼看到的河渠疏竣修葺情况,还是比较令人满意地。虽然雷瑾本身对河渠水利的了解相当的肤浅。疏竣修葺的成效也就是只能看个表面,至于其中有没有偷工减料、贪贿不法等情事,他也很难在走马观花的行程中,从表面上看出什么可疑的蛛丝马迹。但是从农庄的管事、庄丁,还有一些零散农户口中,雷瑾了解到他们在帝国北方连年干旱,蝗灾频频肆虐地恶劣情形下。仍然取得了还算不太坏的粮食收成,再加上府库仓储不断充实地有力佐证,这些至少可以证明,西北幕府几年来在施政上大兴农桑水利,成效还是比较大的,息兵罢战之策夯实了西北幕府独霸西北地根基,自此以后,许多纸上的谋划都可以逐渐提上议事日程了。

  田庄用来堆放晾晒荞麦谷物的堆场上,秋收的粮食已经入仓,只有一堆一堆地草料秸杆成垛的露天堆放着,还没有来得及清理。

  对于入夜之后,突然在晚饭辰光,出现在堆场上的一百多号人,田庄里的庄头、管事和庄丁很是警惕,虽然还没有敲响警钟,但已经有所防备。

  不过,平虏侯护卫亲军一‘曲’地长官‘百骑指挥’率领部众到来搭伙借宿,并且出示了相关的堪合和腰牌,也是不太好拒绝的,毕竟田庄的大东家“元亨利贞”大银庄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雷氏一族,或者说平虏侯的私人产业,这‘雷指挥’既是雷家的人,又是护卫亲军的将爷,庄头又怎么敢直接拒之于门外?再者说,田庄除了粮食牲畜,金银细软之类值钱东西绝对不会多,并不值得什么人为此起了盗心,一百多骑兵就敢到田庄上硬抢粮食、牲口?不要说土匪流寇,饿疯了的鞑子现在都没这个胆,再说粮食牲口都是笨大蠢重的物事,虽然重要,价值并不高,运走都很麻烦,更不用说储藏销赃了,犯得上吗?

  一番交涉之后,一个田庄管事冒险出庄,举火验看了每一匹战马烙在屁股上的军马烙印以及马鞍子上的军府戳记,庄头这时才作了一点让步,在‘雷指挥’同意将所有的战马、弓箭和长枪等留在庄外,只随身携带佩刀入庄借宿之后,总算是答应让“雷指挥”——雷瑾——一干人等进庄搭伙借宿。

  此时恰是田庄的饭点,无论是庄丁,还是奴隶,大都在这个时候开饭,雷瑾率领一百近卫踩着这个辰光到田庄借宿也是有用意的。在军队当中“伙食”好不好,是相当重要的,这关乎军队的士气和战斗力,士兵要是吃不饱吃不好,体力赢弱,战斗力自然就没有任何保障可言,饿着了士兵的肚子,最终吃亏的当然就是上位者,所以向来巡视军队,‘伙食’都是雷瑾关注的重点之一;而田庄的‘伙食’好不好,虽然没有军队那么重要,但也可以从庄丁、奴隶的伙食细节,窥一斑而知全豹,反过来推测出许多真实的情况——雷瑾很清楚这一点,当然,一切的前提。就是他所看到的东西,是没有任何搀假的真实情况才行,所以要掐着时间,不期而至,搞突然袭击地

  进了田庄,雷瑾便借了个理由,留意这个田庄的伙食。

  田庄开饭,是在雷瑾一行人进庄之前,所以雷瑾入庄之时。大多数人都在埋头吃饭。

  庄丁和奴隶是分开吃饭的,泾渭分明。

  雷瑾首先看到的是一些奴隶,各取饭菜,四散正吃,这些人的伙食非常简单,一般的奴隶,吃的就是番薯小米焖胡萝卜饭、土豆汤。醋拌生箩卜当菜,比起粗难以下咽的稻搀豆子干饭、没有碾皮脱壳直接蒸煮的谷饭是要好得多。份量也还算够,对奴隶来说。也不可能给他们太好地菜饭,有饭有菜有汤,这不能算是主人家故意虐待了。

  这种伙食,就是监察院或者怀仁社突然来查察。田庄也说得过去,所以那些庄头和管事根本没有要遮掩一下的意思,任由雷瑾等人四下打量。一个管事,甚至还指着几个奴隶。告诉雷瑾那几个是奴隶当中的小头目,他们的伙食要比一般奴隶要好一些,可以吃到一些油荤——当然,雷瑾看到的‘油荤’只是猪油渣炒白菜萝卜而已,估计有点儿油香肉香;另外就是在番薯小米焖胡萝卜饭上,加了一小勺猪油或者羊油之类的油脂,一小撮盐配着生菜,就这个在雷瑾看来非常简单的饭菜,那些奴隶小头目也都呼啦啦吃得挺香。

  这就是生活艰辛地境况之下,人反而比较容易满足!

  奴隶当中最驯服最卖力的几个,今天看起来似乎还有一些“奖励”,他们与那几个小头目吃地饭菜也有些不同——是猪油渣炒饭,葱花、一撮盐、几滴料酒入味,小米饭里搀杂点缀的番薯和胡萝卜明显也很少,配着绿色葱花和金黄地猪油渣,浓浓的土豆汤里似乎也加了一些猪油渣、葱花,浇在饭上吃也很香——庄头的解释是今天田庄里正好杀了几头猪,所以炼的油渣就给庄丁、奴隶们加菜了,平时都舍不得炼那么多油渣。

  雷瑾知道那庄头话里地意思,与其拿那些肥猪身上的板儿油、花油炼成做菜的熟油,还不如直接拿来炒菜吃的好,在这缺油少肉地乡间,大概很多人心里都是这样想的,虽然西北的畜牧相对发达,但是要想家家户户天天都能见着油荤,目前为止也还是不现实的幻想。

  看那几个狼吞虎咽的奴隶,噎得梗着脖子都不肯歇一下,雷瑾摇了摇头,暗忖:饭菜的份量,看起虽然是不少的,但对终日劳作之人,却未必足以充饥果腹。西北边陲,还是太过贫瘠啊!比不上江南富庶,江南如今虽然破败,大不如前,却仍是比我西北充裕好过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果然不谬也!

  穿过一个跨院,围着桌子在吃饭的庄丁们,就不象奴隶们那样端着碗站着、蹲着吃了。

  庄丁们吃的小米饭搀杂的番薯比较少,也没有胡萝卜焖在饭里,除了土豆汤、醋拌生萝卜、油渣炒白菜之外,每张桌子上,还有一大盘烧豆腐,一大盘酸菜肥肠,一大盆油光十足的猪杂碎,再就是青花大盘里装着拇指大一块的一盘儿猪油渣,上面还洒着几十粒青白盐,看样子因为庄子里杀了猪,所以这猪油渣真是随处可见,洋溢着一派浓郁的市井乡土气息……

  庄丁们的伙食,至少份量和油荤要比奴隶们强得多,但也就是这样了,差别也不是非常明显。但是,照庄头的说法,干油渣拌盐未,放一点胡椒粉,吃起来又香又辣;要是放白糖,也很甘甜,入口生津,刚炸出来的油渣,金黄金黄,又香又酥,拌上一点盐,也都很好吃,已经是很难得了。雷瑾从来没吃过猪油渣,好坏也无从判断,不过见那么多庄丁和奴隶都吃得很香的样子,应该是差不离的,也就由着庄头说了。

  田庄除了雷瑾已经见过庄头、管事之外,另外还有几个不当值的管事,几个人平时也常常凑在一桌吃饭,这是庄头的说法。

  管事们的晚饭主食是每人两个大包子,还零四个烧卖,也有小米饭和面条,除了一盘黑豆萝卜干青蒜炒猪油渣,其他的下饭菜与那些庄丁、奴隶并无多大区别:土豆汤、烧豆腐、醋拌萝卜、酸菜肥肠、猪杂碎、椒盐拌猪油渣,只是份量上有些区别而已。这个时候,几个管事的晚饭也都差不多吃完了。

  “雷指挥”没有摆官架子,但怎么说也是平虏侯护卫亲军的‘百骑指挥’,庄头不敢怠慢,早已经吩咐伙房灶头急火快炒,临时给‘雷将爷’和一众军爷整备酒菜。好在庄子上刚杀了猪,猪肉还是管够的,酒也不缺,而且这一干军爷路上还打了好些野味。也一并交给伙房整治烹炒,准备下酒之用。庄头如果知道眼前的“雷指挥”便是平虏侯,其实光有猪肉,他肯定是不好意思拿来招待客人地了。话说富贵官宦人家,平时虽然也吃猪肉、牛肉,甚至马肉、驴肉和狗肉,但羊肉和鸡、鸭、鹅、鱼等才是最主要的荤腥肉食。猪肉虽然是祭祀三牲之一。但在以前官宦人家的观念里,相对的却是三牲中比较低下。瞧不上眼的一种,正如苏东坡在《猪肉颂》中所言“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近世以来虽然有所改观,但流风余绪影响之下,贵客临门。猪肉却也是不好当唯一主菜的。

  既然庄头并不清楚自己的底细,雷瑾便也随遇而安,与庄头天南海北大摆龙门阵的同时,甚至还特意品尝了一个猪油渣馅的包子。金黄色地猪油渣做成馅,撒了芝麻白糖,白面吸满猪油渣的油香,甘香鲜灵。猪油的香,油渣的脆,白面的柔,这就是平民百姓最简单的美食了——在雷瑾看来,这些平民的生活,虽然还不是很好,但比起以前,也有了相当明显地改善。要知道雷瑾在几年前,曾经从一个军功爵士那里了解到,为地主家看管田庄的庄头、管事,虽然是地主地同族亲戚,但是能吃上白面、油荤的日子,一年当中也只有农忙时节和隆重节庆之际才可以。现在秋收已经差不多结束,往年这时候恐怕就是只能吃粗杂粮过日子了,而现在饭桌上还能见到白面、油荤,就算今天他看到地纯属巧合,也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在酒菜上桌之

  瑾有意无意问起的都是田庄今年的收成,还有赋税、渠、耕种、肥料、种子、买卖、钱钞、工价、口粮、仓储、奴隶、佥兵、婚丧嫁娶、四时八节等等与老百姓习习相关的事情,事无巨细,详问细查,根本就是打算将庄头知道地东西全部掏个干净,市井乡土那些琐碎的事情,将是雷瑾以后决断军政事务时的参考。

  庄头倒也有问必答,但凡他知道的事情,并无保留,他大概以为这‘雷指挥’久在军中,所以某些‘人尽皆知’地市井常识乡土小节上,反倒弄不大清楚,却是并不知道各衙署送呈给雷瑾圈阅的公文秘报,哪里会在那些琐碎细节上落笔着墨呢?明见万里,而不见秋毫之末,也是理固当然尔!

  待到酒菜流水上席,酒酣耳热之际,雷瑾已经如愿以偿的从陪同的庄头那里,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一切‘大小’事情。知道这些,虽然对他未来的大政决断不一定有甚影响,却有助于雷瑾清楚的把握和判断政局动向、民情趋势,避免在将来的施政上出现大的错误。

  宾主间言谈尽欢,秋夜便也少了些许寒意。

  ***

  咣咣——

  一间破败道观半掩着的门,在黑暗中被人推开,发出一声诡异磨牙的声音。

  戈壁风沙肆虐,这间道观不知道多少年没人照看了,早已经破败得不象个样子,但夯土墙还能够阻挡风沙,有时候也会成为某些人暂时落脚夜宿的去处,马贼、盗贼、流浪儿或者秘探、眼线、探马,都可能将这里作为临时巢穴。

  显然,这间道观很荣幸的再次成为了某人夜宿落脚的去处,虽然这个地方,连无处不在的老鼠都未必愿意在这儿安家。

  一点火光在漆黑中亮起。

  灯昏案上,光难及远。

  昏暗的灯光下,拉得长长的人影晃动变幻,真如幽魅鬼影一般,胆子小点的人,绝不敢在这种地方夜宿。

  屋外是呼啸的狂风沙,屋内是强自压抑的喘息。

  一个深目高鼻,胡商打扮的男子袒露着上身,正在吃力的拆开缠在身上的布条。布条上明显有接近黑色地痕迹,那是渗透出来的血迹。

  胡商男子的伤,看起来相当不轻,血还在一点点渗出,从重新绽开的伤口里。

  伤口又长又深,裂开就象婴儿嘴,翻开的肌肉筋膜和脂肪散发出一种惨白黯淡的色泽,不知道伤在谁的手中,可怜的人。连缝合的机会地没有。

  胡商男子上药、包扎、嚼吃干粮、喝水,一切都在寒夜孤灯里完成。

  灯光很快熄灭,屋内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偶尔有一两声压抑的呻吟,也被屋外的风声遮掩了。

  时间流逝,将近子夜。

  背靠在墙上假寐的胡商男子猛然跳了起来,宛如一条毒蛇昂头噬人。弯刀破空,哧哧尖啸。

  弯刀斩在空处。

  火光倏然亮起。一个火球滚在角落熊熊燃烧。

  胡商男子脸色苍白得吓人,眸子中透出绝望的光芒。

  一身直。宛如商人的胖子在胡商男子的对面,冷然注视,整个人从骨子里头透着一股阴森冷厉地气息,慑人心魄。

  呀!

  胡商男子一声怒叫。出手拼命。

  飞刀破空。

  锐啸刺耳。

  在三口飞刀出手的瞬间,胡商男子竭尽全力,弯刀斜斩,狂野凶狠。恐惧让他发挥了远超平常水准地实力。

  刀气山涌,冷光破空。

  噗!

  冷冰冰的刀锋反刃,无情地反撩切入,从左胁下割裂肌肉,刺入脏腑,血溅五步,即刻毙命。

  胖子这一着刀法,宛如疱丁解牛,不费半分力气,倒象是胡商男子自己寻死,对着胖子地雁翎刀斜撞过去似的。

  “何苦来哉?被锄奸营盯上了,你还能跳得出他们的手掌心?”胖子掌灯蹲在胡商男子身前,从衣裳里摸出一个荷包,“应该就是这东西了。赚钱不容易啊,赏金会馆悬红两百块银圆,妈的,竟然害老子跟了你四五百里地,哎,这生意做亏了,做亏了。”

  “徐胖子也有亏本地时候吗?小报上怎么没有这新闻啊!”推门进来一个身穿皮甲的带刀骑士,目光炯炯。

  徐胖子闻声一惊,气急败坏地冲着那骑士嚷道,“***,咱做生意容易吗?说真的,这家伙是什么人啊,值得你们锄奸营这么大动干戈?”

  “呵呵,叶尔羌汗国,西域‘黑山宗’地细作头领,那个荷包里是他们‘黑山宗’的内线弄到的军机谍报。拿来吧,五百块银圆,锄奸营不会少你半个子。尸体我们不要,你背回去交差好了,这在赏金会馆值两百块银圆呢,不要浪费了。”带刀骑士劈手抢过胖子手里的荷包,嘿嘿笑道。

  “妈的,你们锄奸营……”

  胖子突然不作声了,手上攥紧一张带刀骑士塞过来的银会票,虽然火光昏暗,徐胖子仍然一眼辨认出那是‘元亨利贞’大银庄开具,见票即兑信誉保证的银会票。

  “兄弟,平虏侯不会是想去叶尔羌汗国打猎吧?”徐胖子打算套点儿消息,“最近,这‘白山宗’、‘黑山宗’的回子也忒多了点。”

  “错了,这些人都是畏兀儿,不是回子!还有——胖子,不该你问的,不要问。”带刀骑士冷冷说道,拔脚就走,随即又回头说道,“反正——有你徐胖子赚钱的时候。”

  “妈的,这都是什么人啦,人五人六的装个人样,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个子丑寅卯,差劲——”

  徐胖子嘴里骂骂咧咧,一边嘟囓,一边抄起地上的尸体,就那么追着带刀骑士出了门,他是宁肯连夜扛着尸体赶到附近的府城,也不愿意在这破地方露宿一夜吃沙子。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为您提供大神金龙鱼的惊雷逐鹿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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