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可屏息闭气?”白玉堂道。
“是,”叶子青颔首,见他满脸阴霾,煞气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到底多解释了一句,“倘若如寻常屏息静气须臾,又或放缓呼吸,虽有毒入肺腑的危险,但也会随呼吸散出体外。”换言之,只要莫为避毒强行闭气,这所谓的毒香从体内一进一出,称不上祸患。憋口气闷一闷反倒会气血翻涌、头晕目眩,而越是占着本事,长久屏息不吐,随周天运转,毒香发散至五脏六腑,成了剧毒,那可真是自作自受,死得冤枉。
除非似白玉堂来时那般有所防范,闭气而来,一口毒香未吸,倒也无惧。无奈世人哪有几个能慎始慎终、如履如临,便是白玉堂在地道里走了一通,也被几次变故闹得忘了此事。
坟地四周灰雾弥漫,这股毒香不知从何而来,多半就是缠绕于沧海山庄外墙的怪异灰雾。便说是为解尸毒,又何尝不是防着江湖人潜入叶府。
欲潜入江左叶府之人,乍闻花香呛人,多半会狐疑有毒而强行闭气。
不过那尸毒致幻……
白玉堂拎着刀和人纵身一跃,落在无名坟的某处石碑上。
叶子青亦是皱眉紧跟其后,但未在那无名坟停留,甚至不曾踩着任何一块石碑。
他从石阶上借力一跃,如秋叶踏风一口气上了坟地之外的那片林子里。因要提这一口气,他不得不闷了一口毒香,待落身树梢便急急吐气,又甩了甩头,面有不适之状,确是印证所言非虚。既出了沧海山庄,二人该是桥归桥、路归路,就此别过。若留下保不齐还要被白玉堂问些什么……但他神色几番变化,扶着树干满目犹疑,仍是道:“白玉堂。”
“……”白玉堂充耳未闻,且蹲在石碑上,第二次仔细端详这些无名碑。
与来时的漫不经心不同,此时坟地之主,又或者说坟冢所埋之人暗暗有了猜想,再瞧这些交错的石碑,参差排列、密密麻麻,心头说不出的沉郁。碑石无名,亦无悲无喜,唯有几十年来鲜有间断的一行年月,仿佛连成亡者无声的嚎哭。这或是无端的臆想,可埋骨于此之辈成百上千却是无可抗辩的事实。
他们都死了。
不知来历、不知过往、不知名姓,悄然埋骨于此。
素昧平生,这些或被迫或甘愿投身叶家,在自以为的美梦里殒命,自是与白玉堂毫无干系。可也正是因着素不相识,这大千世界里尽是这般与他毫无干系的度外之人,方是侠义大道念着的苍生。
苍生何来飘渺,就在长风所行,每一处人间烟火、每一条鲜活的性命。
风振白袖,他低垂着眼帘,好似笑了一笑,让人头皮发麻的目光掠过被他单手提着的女人。
四周氤氲的灰雾未曾有一时被金灿天光拨开,但也足够明亮,叫白玉堂瞧清叶听寒额间的竖痕。这小娘子容貌娇美,是江南鱼米之乡养出的闺秀,面色赛雪、弱不禁风,低垂着头昏迷的模样更是惹人怜惜。说她一步三声咳都有人信,哪儿是什么武林世家、自小习武的千金之子。可偏是那道金红色的竖痕,在孤山冷雪般的脸上犹如半阖的纵目,在似笑非笑地回视白玉堂,也令这娇弱小娘子的眉眼透出几分说不出的薄情寡义。
就和叶观澜一般。
这可真是叫人恼了,分明该是毫无血脉干系的两个人,在这病痛——不,在这蛊毒的折磨下,连眉目都微妙地有几分相似。
白玉堂按捺这涌上心头的这口气,信手一掌,将机关门合上。他才如来时那般,不留半点痕迹,轻身纵跃入林,扫过欲言又止的叶子青,张口就道,“照你所言,你离家不过少年,且是意外发觉叶家炼蛊一事,方才匆忙逃去……”他顿了顿,将昏迷的叶听寒塞给叶子青,冷目逼近,“今日如何知晓,叶家养子因毒蛊在身,死后尸身有毒?”
“……”叶子青本是想起他被白玉堂三言两语蒙骗,和这疑似叶家养女的小娘子称不上血脉之亲、兄妹之故,匆忙躲闪。但这半步在视线触及叶听寒含泪昏睡的面庞时,到底顿住了。
他紧攥着长剑,用双臂接住了人,闷声道:“……我听见了。”
叶子青默然垂目须臾,“我听见了。”他低声喃喃,比风还轻,比风还利,“自幼族中便有禁令,凡年岁不及束发者不可出沧海山庄半步。但我母亲早亡……”叶子青绷着僵硬的脸,但许是侍从当久了,熟练照料与人,手中将姑娘托起时却轻巧得很。他缓了一口气,这接过了人,便抬步先往林中走去,接着硬邦邦道:“我十分惦念。”
白玉堂目光微动,未有接茬,抱着刀拧眉跟在其后。
“因着族规,守灵发丧之后,我再未见过母亲……年年岁岁不得坟前祭拜。屋内虽有母亲的牌位,但我始终,想再去见见母亲。”他平静说着,语气不见起伏,好似在信口编造些不值一提的煽情托词,唯有僵直得近乎微微发颤的肩膀泄露了叶子青些许心思。但他很快跳过了这些前因,直奔主题,“那时我不知叶家祖坟何处,也未觉族中丧事诸多有何不妥,只知偷偷跟着他们必能寻得母亲,岂知天降的运气……”
他没有抬臂去指,更无激愤之色,但仿佛将少年毫无防备地跟着闯进了无名坟这一幕再现。
笼中鸟撞上了金丝杆。
“沧海山庄四周的毒香,族中无人不知。家主道是为防小人登门,且叶家之人居于此,一呼一吸总有避不开毒香的时候,岂会在家宅四周搁置剧毒之物害己。毒香的毒性如何也自幼气告知。”叶子青道,“但旧时确实未曾耳闻毒香另有所用,至少我等小辈不知。”
“是何时有的毒香?”白玉堂问道。
叶子青摇头,“历来。”
那毒香论起年纪可比叶子青大。
也是。白玉堂微微一哂。他在坟地之中一眼扫去,那无名碑石若所刻所录年月无一差错,按太平兴国年间至今少说有六七十年。想要从叶子青口中问出叶家何时做出这般丧尽天良的恶毒之事,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话一打断,叶子青又沉默了许久,久到让人怀疑他这锯了嘴的葫芦再不会开口。
寒风似要冷了手脚。
白玉堂眉头紧锁,好似从他的沉默里瞧出端倪,竟抬步要走、无意多问。
“便是那时起——”叶子青高高起声,喊住了白玉堂,继而低声坠落,“我方知尸毒一事。”
真如他所言是天降的运气。偌大沧海山庄,成百上千人共居于此,亭台楼阁、草木池塘,逛起来一整日可能都走不完。自然也无从知晓,就在沧海山庄的一角,墙院之外,竟有这样一片无名坟地陈列。
少年人少不更事,意外听得尸毒致幻还不知怎么回事,险些被浓郁花香呛得咳出声。
也是那千分之一的运道,抬棺填埋的族中子弟闲谈毒香与尸毒一事,而他又因年少武功不济,未有胡乱闭气。
而后经不住好奇心的厮磨,他步步入深渊,发觉无名坟地好似与矜幼园有关,也发觉了叶家养子与尸毒的秘密——“……我千方百计寻着了族中的密道。而就在这地道之中,矜幼园的养子得赐叶姓之前,须得……”他几次停顿,张口无声,好似难以启齿,那张硬邦邦的年轻面孔明明没有表情,却像是被痛苦扼住了喉咙。
字词终究从他的口舌之间硬挤出来——
“须得,过一道关。”
“一道关。”白玉堂眯眼重复道。
叶子青闭上眼。
林间的光斑打在年轻人的眼睑上,好似刺得他双目又干又疼,不禁……令人不可置信地落下泪来。而光便穿过死寂,从尘埃的缝隙里到了更久之前——更久更久之前,有稀微的火光、有来往的人影、有窸窸窣窣的怪声,有凄厉的哭叫……或高或低,有男有女,熟悉或者默声,声音糊在一起,分不出来是喊疼还是骂娘,又或是无意义的哼声。那么久了,还是那么清晰,他看着那个天真少年一无所知地闯了炼狱,那些在他耳边嘶哑绝望地啊声惨叫,任是妖魔鬼怪也毛骨悚然,又一次近至耳侧。
这习武之人,竟是气息不稳起来。
他僵直站立、浑身发抖,如同当年逃家而去的少年,一时满面惊恐。
“入蛊池,生。”叶子青哆嗦着,一字一句道。
一阵狂烈萧瑟的秋风横扫林叶,少时所见就像这婆娑树影里藏着的巨兽恶鬼,张口咬住了世间光亮,就此噩梦难醒。“都是虫……”他说,吐字虽有犹疑,但字字平板冷静,不见颤音,“蛊池之中……聚天下剧毒之物,虫、蝎、蛇、蟾……最多的便是虫,长短不一、大小不同、种类繁多——”然而冷不丁走岔的内息让他身形一歪,踉跄了一步,因横抱着个姑娘,这一下险些栽倒在地,“都是虫,和血……咬人肌理、噬人血骨……用剧毒养着蛊,用蛊养着人……”
“住口。”白玉堂惊觉不对,按住叶子青的肩膀喝道。
“……”叶子青稳住了身形,也不得不低头去瞧叶听寒紧闭的双眼,根本不理会白玉堂的告诫,“蛊池剧毒,从中生还。”
“够了!”
那滴疯癫之时所垂之泪顺着年轻女人柔弱的面颊滑了下来,仿佛将他故意遗忘逃避的罪孽化作利刀捅进他心口。叶家养子,无论如今留有性命还是早在这场折磨里死去的每一个人,究竟为此承受过多少痛苦,又岂是外人能知。不去回想时,好似还能粉饰太平;而一旦张了口,所有的一切都在眼前粉碎坍塌,一发不可收拾。
叶家养子……可笑。
什么叶家养子,不过是身陷囹圄的阶下囚!
而他却是这叶家之人,与执刀的恶鬼一般。他想逃,亦想死。他不愿和白玉堂这交情泛泛之人诉说叶家隐秘,不是有意遮掩,更不想藏着这丑恶隐秘——是……有愧于此。
他说:“而后余生,不知终期……”这一惯沉默寡言之人眉间夹着漠然之色,一口鲜血却克制不住喷了出来。
这便是他的族亲所为。
这便是叶家养子得半生无忧必过的生死大关。
他不过十多岁、未及束发的少年,所读诗书寥寥,也知如此行径伤天害理、畜生不如。他的至亲又是如何……又是如何能心狠手辣地做下丧心病狂之事,冷眼旁视无辜孩童饱受毒蛊折磨,还光明伟岸地同他说一句“江左叶府百代宗师之名”。
他害怕极了,躲在黑暗里瑟瑟发抖,甚至不敢询问只言片语就顺着地道逃了。
有没有被发现,他有些记不清了;怎么逃的,也记不清了,如今甚至找不到当年所见的蛊池。只知道他在狭窄的地道里拔足狂奔,跌跌撞撞,没遇上任何守卫,误打误撞地离开沧海山庄。随后他颠沛流离数月,无处归去时,恨不能一死了之。好似早就该死了,但不知道怎么一次次活了下来,好似老天不想让他藏着这个秘密,轻易、卑劣地死去。
他这样懦弱胆怯的人,明知亲族满手无辜鲜血而不敢告发的人,苟且偷生甚至想着自己逃了叶家便也能与江左叶府割袍断义的人……若死去,不也是一桩善事?
他为何能活。
为何?!
而仰头去掀翻天命之人,却要被这贼老天死死按着脖子,弯折身躯!
“……”叶子青紧拧着眉,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咬着牙,生生将走岔内息逼至喉咙的剩下半口血咽了下去。
白玉堂封住了叶子青的穴道,“你可是习的叶家心剑!”他面色凝重道,“叶家心剑最忌心有挂碍——如此下去,你这身功夫便叫自己废了。”
叶子青抬目,仍是不苟言笑的棺材脸,仿佛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让他高兴,“那便废了。”他道。像是一把不肯弯折的长剑,一言一行皆在刃断人亡的边缘。
“……”白玉堂冷然瞧他半晌,松手道,“自是你自己的决断。只不过江左叶府之罪迟早昭示天下,白爷劝你留着这条命,把话说明白。来日世人瞧清你叶家诸人的恶行,你也休想借死躲去!”
“你……!”叶子青气急,半口血咳了出来,歪歪扶着叶听寒道,“我何时要……!”
白玉堂却无意去听,拂袖转身。
叶子青当年被族亲拿活人炼蛊一事所骇,为此逃家,隐姓埋名,转投云门。白玉堂不由暗忖,莫非折家军叶小差当年参军亦是如此?此事或可寻叶小差求证,但传信府州一事……他暂且按下心思,无情问道:“凡身经蛊毒的养子,尸毒致幻,是你听来的?可还有旁的引证?尸毒除了致幻,可还会害人性命?”
“会。”叶子青气得直哆嗦,仍是冷面答道,没有负气敷衍之意。
“这林子便是旁证。”他稍稍平复那口行岔的气,见白玉堂望向林深处才接着道,“你来时便不曾发觉这林子有何不妥?”
他这一提点,白玉堂登时想起早上展昭曾说过一句——“太安静了。”白玉堂道。
展昭昨日一行,对沧海山庄外头与红叶山庄的印象皆是如此,隐隐觉得古怪却一下子说不上。这会儿白玉堂却反应过来了,仰头四顾,“林中怎会全无飞禽走兽。”山野之中常有豺狼虎豹,哪怕挨着城池,被人驱赶,也总该有鸟雀。他记着从城中来路,确有飞鸟成群,可见只是沧海山庄四周的林子有古怪。m.XiaoShuo530.Com
“那尸毒无色无色,但弥漫之处,便是别无灵智的飞禽走兽都心生警觉,纷纷退离,又岂会不伤人命。”叶子青将唇角的血往肩膀上一蹭,抱着叶听寒往东行,“如今不过是一并吸入毒香,将那尸毒解了罢了。否则尸毒致幻,起初便会让人陷入昏迷,或见光怪陆离或见执迷不悟,令你在幻象之中受惊受怕、受苦受难,难以清醒。而随着昏迷的时间越长,发散的尸毒就会趁机进入奇经八脉,药石无解。”
“致幻而后毒发身死……”白玉堂神色微沉。
他本就是过目不忘之辈,与叶子青短短数语便想起城中打探之时,老乞丐曾说红叶山庄前些年吓死了人。
那人恐怕是进了红叶山庄,被致幻尸毒所留,未能及时跑出山庄,就被毒死在门前。思及此,难免眼皮一跳,想起展昭昨日一行红叶山庄……不过展昭曾言,除了四周太安静了些,来去未有发觉异样,白玉堂又稍稍放下心来。
想必是展昭昨日先行沧海山庄中了一身毒香,而后往红叶山庄,也未受尸毒所害。
回头二人若要再探红叶山庄,须得先料理尸毒的麻烦……至少要绕来沧海山庄一趟。白玉堂心念瞬息万变,只记下此事以备不时之需,却不知此时展昭紧跟哑巴药郎的踪迹,又入红叶山庄。
这一来一回的差错,令身经百战、历练老成的南侠也不慎着了道!
可红叶山庄与沧海山庄隔了数里之远,白玉堂自是一无所知。他心头茫然,按着无端一跳的眉心,又突然问道:“若尸毒入奇经八脉,连这毒香也解不了?”
“未必。”叶子青说。
但他未尽之意分明。解毒也要时间,中毒的人等不起熬不住,多半无力回天。
“那么,”白玉堂眯起眼,遥望远处,“蛊呢?”
“什么……?”叶子青没听明白,又或许他隐约听明白了,被这平淡言辞下的狂妄所惊。他是想……他久久站住了,目光在叶听寒眉心竖痕上掠过,再抬头时,白玉堂的背影直入林中,根本无意从他口中求得一个答案。已经晌午了,虽无灰雾,但高大的树丛遮天蔽日,树影在风里摇晃,只余些许光斑那身白衣上游移闪烁。
蛊呢。
叶家养子因身经毒蛊,死后尸毒发散尚且能解。那他们身上的蛊呢。可有一解?
刀本杀伐器,不通人间慈悲色。然而那点光亮在这片林子里犹如稀微萤火,将一柄刺入黑暗的利刃勾出锋锐。这一问,恰是那长刀出鞘,欲斩尽妖邪、一解天下事,从来不是朝他来的。
蛊可有解?人可能救?叶家的蛊毒又是什么蛊?
堂堂武林世家,在大江南北收养孩童,不惜行拐卖盗子之事用于炼蛊,图什么?莫说江左叶府这几十年来在江湖上藏形匿影、鲜为人知,是举族悄悄堕入魔道,杀人为恶图个痛快。
且毒蛊之术……
白玉堂再无停留交谈之意,拎着刀快步回城。
这几年他与展昭屡屡闻知毒蛊之术,该是从汴梁鬼门大开,孟婆迷魂汤重现江湖算起,但真正对上的毒蛊却少之又少。大漠氿城之时也不过是误以为西域奇毒与子母蛊相似,虽然都是虫,却与蛊不一样。
此等邪门歪道的猫鬼巫术,虽在江湖盛传数百年,人人闻之色变,但本非中原武林所有。
有闻,隋唐年间,天下大乱之时,一自称五仙教圣女的苗疆女子带教众入中原武林,而后又屡次在战乱纷飞中凭些稀奇古怪的毒蛊之术,一争武林霸主之名。如今南诏灭国,立国大理,五仙教人也在大宋一统、江山太平之时销声匿迹,或是因圣女身死,余人见无机可乘回了五毒岭,或是多方争霸举教丧命中原。至少白玉堂、展昭年少闯荡江湖的时候,武林中已然不见任何一个掌毒蛊之术的江湖人。就连心头养蛊虫的鬼医将离,也不过代代自救不得的中蛊人。
百毒门门主虽是原是大理人氏,又研习种种奇毒,门中圣物却是食肉噬血的食人蚁,并无什么稀奇古怪的蛊虫。
唯有万魔窟的孟婆……
但孟婆汤“十日游”,在二人与之交手之前,江湖也传是毒非蛊。
毒蛊之说虽未绝迹,甚至在茶馆的说书先生口中大放异彩,但在那艳十绝明州立派十绝亭,以蛊毒操纵弟子,独一人大杀四方之前,江湖人尽已忘却毒蛊威名。可如今不仅是艳十绝,还有代代宗师之名的江左叶府,皆掌毒蛊之术,以活人养蛊、炼蛊——此等邪物究竟从何而来?
此事从年少离家的叶子青口中怕是一无所获,至于叶听寒……白玉堂尚有疑虑,分不清这女人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更不知她是否心向叶家,此时不着急将人唤醒问话。反倒是另有一人,亲历蛊池之苦,巴不得向全天下人揭开叶家的真面目。如今也正抱着一竹筒的豆子,等着寻人倒个干净……!
“……”两道交错的剑气斩开了高大的林木。
艳十绝被阿穆托着向后一跳,坐在他肩上微微一笑,“二位对奴家这小娘子出手,竟也如此狠辣无情,毫无风度,吓死奴家了。”那阿穆吃力躲闪着频频近前的剑气,已然伤了肩膀,她却丝毫不急,还端详着眼前两位相貌一模一样的青年人道,“叫奴家想起三年前碰上白五爷的时候呢。只可惜呀,二位不比白五爷俊俏。”
她向后一仰身,躲开利剑,娇软笑道:“诶,都这个时辰了,二位公子可知,白五爷去那沧海山庄怎还未回城,叫奴家好等。”
说着,她幽幽一叹,敌手的剑都到鼻根前了,却比眼前自己的性命之战还要记挂着急白玉堂的下落,“那沧海山庄地道无趣,除了墙便是机关,若无奴家带路,他能寻着什么呢。再迟些,他可连城中的好戏都瞧不上了。”
那二人眉稍不动,唇边仿佛焊着分寸不变的笑容,俱是一剑劈去,“聒噪。”
话虽急,两把宝剑却是落得从容。
正逢日头高照,将宝剑上青光寒气染得刺目不已,添之二人身着飞泉绿色的氅衣,宽袖一前一后随剑气扬起。一时人在左,剑在右,步法偏转又是剑在左,人在右,细细一瞧,哪儿还是此人,分明是另一人!那西域人阿穆却不见变色,自个儿血流如注,仍要一心护主。无奈双剑剑尖屡屡分花,高低交织成网,远观尚且被这轻灵徘徊的剑招瞧花了眼,何况被长剑所指之人,犹如被四面兜在网里。二人如此精妙剑法,又生来一双玲珑心,仿佛一人一般,双人合阵缠斗,左进右出、一进一退,剑势暗合阴阳轮转,逼得艳十绝和阿穆几次匆匆退闪不得。
“哎。”艳十绝侧头避开一剑,却不防另一剑刮开了她的面颊。
然而便是此时,一只半掌大的蜘蛛从她脖子上猝然跳了出来,顺着长剑直扑面门。这若一退,连绵剑意所织罗网必叫她伺机破开口子,寻路逃去!双生的剑客未有商议,剑刃一蹭一错,艳十绝被紧跟的一剑疾刺狼狈掀下了阿穆的肩膀。那双剑默契抵住了艳十绝的咽喉,而五彩斑斓的蜘蛛也扒住了剑客其一的后颈。
一时风停。
艳十绝不紧不慢地伸手擦血,笑笑:“瞧瞧,阿穆,这世上还是不知怜香惜玉的男人多,各个又蠢又坏,还指望着女人都卑躬屈膝。男人啊,还是做条狗的好。”那阿穆半跪在地,不知可是伤得重了,垂着头没有作声。
“解蛊。”双生剑客齐声道,冰冷长剑紧贴她的咽喉。
艳十绝竟叫二人逗笑了,无惧那冷剑,踮脚瞧瞧那毒蜘蛛,反问道:“若我不解呢?”
二人对那贴着肌肤、危及性命的毒虫视若无睹,仍是心意相通,从容笑道:“那便只好送你去给二位师妹作伴了。”
“……”艳十绝愣了一愣,不知失神想着什么,好半晌才软声娇嗔,“二位公子真有意思,为了二位姐姐竟是舍下性命不要了。只可惜……”她单手勾着长发再撩起眼时,目色利如钩。
那双生剑客俱是眼皮一跳,猜得这妖女以雷霆手段震慑武林,定是古怪颇多,此番怕是要出杀招。
二人下意识一剑划去,欲将人重伤。
然而这一剑未半便僵硬扼住了,宛如剑入泥潭,双生剑客面露惊色,习剑数十载竟是头回抽不动手中宝剑一般。这是……!不等二人想出个所以然,那艳十绝果不其然双袖一翻,也不知哪来的妖法,染血的软袖中竟冒出十数只的飞蝶,一哄而上。
红蝶翩跹迷人眼。
双生侠客不由双目呆滞,一时晃神。
比斗之中生死一线,岂能分神。然而艳十绝并未趁机取二人项上人头,只单手一提重伤跪地的阿穆,轻身远去,“二位公子的命,奴家今日且留下了。”她道,“若想解二位姐姐的蛊,且将白五爷带来一会,奴家恭候大驾。”
“届时,定将还公子一对全须全尾的好师妹!”
长音娇软远去,那勉强咬舌醒神的双生剑客忙挥剑,又连退数步避开那些怪蝶纠缠。好在那红蝶看似古怪,并未如他们想象那般咬人害命,连那只毒蜘蛛都不知何时离去。
二位双生剑客无声对了一眼。
“白……?”一人道。
另一人摇头,“你忘了数月前传上山来之事?”
双生剑客面上的笑意终于收了起来,半晌沉默,又齐声问自个儿兄弟,“艳十绝与白玉堂何仇何怨,她在明州起势之时,锦毛鼠根本不在中原……”话说完,他们有自个儿答道,“她说三年前就认得,想必是那时就结怨。这女人睚眦必报,如此惦记,只怕是想将锦毛鼠剥皮炼蛊。”
“不妥。”二人齐齐摇头,也不知是答自己还是答对方,齐齐叹了口气。
只是人都跑了,叹声无益,二人干脆收了剑,去寻安置在林中的双生姊妹。那林氏姊妹俱是蜷缩着,昏迷中喃喃低哼,耳目无不骇人得流着血,好不凄惨!双生剑客见了心疼不已,小心拂去她们面上的血,将人抱起。风卷残云压枝头,红蝶远去,虫蝎亦钻进沾血的草堆之中。遥遥还有双生剑客远去时的先后言语:“……师叔祖怕是疯了,怎叫二位师妹追踪这艳十绝的下落,这蛊毒在身,也不知师妹能熬几日。”
“不如还是取寻一寻那锦毛鼠,凭你我的情面……或能请他相助一回?”
“说不定,她只想和那风流天下的白玉堂秉烛夜谈……呢?”
“……你信吗?”
“我不信。”
“……”风在沉默里呼号,又过好些时候,二人口中的正主冷着脸从西边的林中浮光掠影而至。
这一战后,城外西郊遍地溅血、一片狼藉,令白玉堂不由顿步。他一眼扫见散架的轿子和倒地的轿夫,眉头拧得更紧,“十绝亭……”他避着虫尸,将那轿夫翻过身来一看,不出所料见其双眼下六个红点。只是白玉堂细细端详四周,除了一支断成两截的木笛和两把断刃的剑,见草木歪斜横折,皆是金铁之刃所留。
有人在此缠斗,且用剑者剑法高超。
但古怪的是……白玉堂用长刀撩开四个轿夫的外袍,未曾见丝毫外伤。
他们不是被敌手用剑杀死的。四人面色青白、七窍流血,更像是毒死的。且……白玉堂用刀的末端一顶轿夫的肚子,那肚子瘪了下去,薄得可怕,腹腔内也好似是空的,诡异得很。他及时收了刀,若有所思地退开几步,这片刻功夫叶子青带着叶听寒跟前,见状道:“何人交手?”
“艳十绝。”白玉堂足下一勾地上的断剑,将剑柄捡起细瞧。
除了四个轿夫,并无比斗之人的尸首,可见此战很可能二人未分胜负,双双败走。那艳十绝……白玉堂眯起眼,敛着目中煞意。
艳十绝欲向世人揭开江左叶府的恶行,并无不可,又或者说理当如此,白玉堂称不上为此恼怒。
可他心下明了,自己与展昭这番下江南就犹如上了旁人的棋盘赌桌。几拨人或是相互角力,或是各有所图,纷纷把他二人当作来去拉扯的棋子,照着他们所思所想排演一出出好戏。与勾龙赌坊对上如是,跳进二十七年前的父辈恩怨如是,同叶观澜一战亦如是……而今,就连那艳十绝也觉着他二人好用的很,摆弄起二人的去向。
今儿清晨才与展昭一论,道江左叶府与那魔教十绝亭勾结有几分可能。
艳十绝一战成名,又命人在明州兴风作浪,不时屠戮各大门派的弟子,江湖人人自危。如此大张旗鼓地招惹是非,生怕旁人不知道江湖新出了它这么个魔教,与江左叶府的作风截然相反,实在不像是二者勾结。那时只是顺着那林氏姊妹的证言推测,不能轻信表面所见。如今猜得那艳十绝的底细,白玉堂若还想不明白艳十绝的打算,便是活该叫人利用的傻子!
艳十绝十有七八曾是叶家养女。
沧海山庄无名坟地的地道早已封了机关,被叶家闲置荒废,叶听寒此言当是不假。想想城中传言叶听寒屡屡逃家,在城中胡闹,那叶家却关不住她,还要几次派族中为数不多的小厮来寻。显然是她有一条隐秘离开沧海山庄的路子,而不是光明正大地翻出院墙,且不为旁人所知——换言之,她平日里正是从这条被荒废的地道悄悄离了家门。
既是叶家弃之不用,那十绝亭的门人怎会知晓密道机关、出入其中?又何来勾结之说?
展昭所言不错,鸭形门与十绝亭的恩怨,最后吃下闷亏的却是叶家,假使十绝亭受命于叶家,便不该是这般结果。便是故意做局,借鸭形门一事,明面上让二者交恶,也画蛇添足了些。
但若反过来,是十绝亭有意陷害江左叶府呢?
这魔教做派成势极广,武林中人无不见之大恨。倘若传出江左叶府勾结十绝亭……这话还是从他和展昭口中传出,叶府世家之名必定一落千丈,引各门各派前来讨个说法。是浑水摸鱼喊打喊杀也好,是血海深仇含怒在胸也罢,待江湖众英豪逼至门前,叶家炼蛊的隐秘焉能藏得住?!
是了,这本就是艳十绝所图。
炼蛊一出,勾结魔教之事自然坐实,江湖正道再无江左叶府。
那女人为报复在叶家所受之苦,就是要凭一己之力掀起风浪,杀人无数,将这满江湖的名门正派都引来苏州。让这天下满口仁义道德、除魔卫道的英雄豪杰好好瞧瞧,江左叶府是如何背着百年宗师之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炼活人蛊。
好深的谋算,好大的棋局!
白玉堂面色更是不善,丢下剑柄直奔城中。
为能大仇得报,艳十绝把十绝亭和江左叶府绑在一条船上,如此大计,定是亲自坐镇苏州。他此时要在城中寻这妖女易如反掌,更准确地说,这一局从双生姊妹现身常州起,艳十绝便已备好茶水、扫榻相迎。
然而他入了苏州城,却未能如愿去寻艳十绝的麻烦。
午后人闲时,各家炊烟远。城中竟是禁卫森严,官兵或把守各处城门,或肃穆提刀在街巷上来去,各个行色匆匆,仿佛出了什么大事,又或者说,是在寻什么人。白玉堂正是心头火起,哪儿有工夫管那官差在折腾什么,飞檐走壁几个纵跃便在乌鹊桥白府别院前落下了身形,连叶子青都甩下了。
只是这一停步,却发现两位官差正守在门前。
一众百姓探头探脑、窃窃私语着,与白玉堂对上目光,登时扼声,满面惊恐地散开了——“回……回来了!”有人低声惊呼。
“……”白玉堂冷眉凝目望去,正见一个男人倒在地上、倒在白府别院的门庭台阶前,分明是断了气。那两个官差不是把守着白府,而是守着这具尸首。白玉堂眼皮微跳,不必上前,先从那男人的身形辨出了此人底细……
死了。
吴家大少吴文渺,展昭那便宜舅父……死了!
他怎会……?!
白玉堂瞬息万念,只觉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心头怒气却涨了三丈高。
那俩官差顺着喧闹人群发觉白衣刀客归来,登时跳了起来,朝着他急急冲来,仿佛生怕这江湖人一翻身就跑了。低垂的兵刃在他手中屡屡磕着青石板,似要化作一支冷箭朝着白玉堂丢去。可他没拔刃,只顶着冷风里冒起的满头冷汗,出人意料地结巴作声,高声如刃、直杀人心:“喂、你——你——”
“你白家的小公子叫人掳走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为您提供大神洛安之的[七五]桃花酒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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