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道上,冬日才薄薄地铺了一层亮光,空气中含着露水的湿润。
一个男人紧追着前方奔行的身影。
“兮象!旦哥儿!你等等我!”
山间难行,两人却步伐迅捷,转眼已在十丈之外。好容易快追上,男人喘着粗气纵身一跃,扑向前去。那人也不停脚,不挣脱,就拖着背上人继续愤走。
“梨白。”彭兮象对背上的人道:“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
钱梨白在他背后默默翻了一记白眼,嘴上却安慰道:“哎,回都回来了。说这些做甚。”
“素吾……”
“素吾怎么?”
“她,躲我。”
钱梨白乐了:“哦,我道是何事,这么多回了你还没习惯?”
彭兮象苦笑道:“这如何能惯。”
“委屈?”
“不。是我对不住她们。”彭兮象摇头:“咱们还是走吧,明日。不,等会儿上山料理完,回去交待好了,今日就走。”
“你这叫逃跑。”梨白正经道:“莫不是害怕了?虽说你我扮做修道之人非是长久之计,一时半刻还是不妨事的。且我看素吾,不似那些存了坏心的糊涂人。再者咱们没露相、没露财……”
彭兮象截断他的话:“我没担心那个。我只是,”他抹一把脸:“我只是忍不住想告诉她!”
“你疯了不成?”钱梨白从他背上跳下来,揪住他衣襟。
彭兮象倔着的不言语,并不能反驳。因就以往的经历和苦难来说,人在恐惧和贪欲面前,是不可靠的。
“你不耐烦?”钱梨白蹬着步子转到他面前:“你凭什么不耐烦,我也累着……”
“我没不耐烦!我只是,只是总感到我和她们成婚仿佛还在昨日,每日里牧马晨读,孩儿们捉虫猎鸟,念书习字。垂髫、束发、及冠、出世成人。假若!我不曾离开,假若往后能在他们身边……”
“那我们俩早叫人弄死了。”梨白回头打断他,双掌钳住他的面颊:“旦儿,这么久了你始终不愿信我是不是?可你难道也不信自己的眼睛吗?你看看你我,看看!当他们垂垂老矣,你要如何自处?”
漠然的眼睛带上了怒火,须髯遮在青年流畅的下颌轮廓上,隐隐颤动着。彭兮象挣开他的钳制,内心一片慌乱。
“可是梨白!”
钱梨白抬手:“你我不必再论这事了吧。”
深山野径,野菊石竹满坑满谷。两人较着劲,跌跌撞撞间踏碎香魂无数,终于,在一处平坦空旷的低坳停下了脚步。此处树木参天蔽日,零丁日光穿过树梢,阴影重重,让人顿感森冷幽阒。
钱梨白抛开兮象,自顾自地在林木前的空场做禹步行,口中念念有词。少顷,空地上现出片片茔冢,大大小小足有十余座。各色不知年代的镇墓之物间立,因日久深长,兽身兽面上都孳了一层松绒嫩绿的苔藓,把那阴鸷凶煞之气平白抹杀了几分。
兮象的脾气到底没发作出来。他长长地吁了口气,从怀中解下一捆一尺来长的皮卷子,脱下外袍铺在地上,将皮卷徐徐推展,咬破手指,点于其上。
只见陶马、俑人等祭祀之物如戏法儿般,一件件由那皮卷子上平地而出。各种陶器瓦舍最多,形制繁杂,不一而同。梨白收了步法蹲在他对面帮手,抱起厢车陶俑等物一一安置,来回三趟,又点烛火,取一只硕大的陶盘,将带来衣物烧了个干净,一时忙碌无言。兮象提了一卣酒走向群冢,驻足在名堂之位。他泼过了酒,将一匹雕得极精细的小木马放置在一个最小的冢旁。拿出写好的祝唁在碗里烧灰,浇酒,分洒了。WwW.XiaoShuo530.com
彭兮象整肃了面容,向群冢一揖:“列位贤妻,为夫游故逾年,归来晚了。此番契阔之思……”
梨白默默背身走远了些。彭兮象站在烟火地前对着群冢叙话,一会儿就溜达到冢间,摸一摸这个的碑文,拔一拔那个的荒草。身形在墓碑间忽高忽低,时隐时现。
他知要久等,便收拾了那袍子皮卷,依在一块石头旁喝起了剩下的半坛梨花白。虽说都是彭人后代,但细数起来,他和兮象这一支嫡脉的亲源却几乎超出了五服。
秦王好长生,而彭人长生。求而不得,怀璧其罪。
秦末那场灭族之灾,彭人大难不死,却没有后福。此后短短三百年,祖先们隐姓埋名分避他乡,依旧难逃凋亡的噩运。一卷饱含血泪的族谱和诅咒般的命运,是先人留下的全部。只是他想不到,他一个寄在宗家的外人,会成为托孤的救命稻草,临危受命。
汉安帝延光年间,他带着只有十来岁的兮象开始了无尽的逃亡,二人东躲西藏,相依为命,如兄弟亦如父子。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梨白不知他这念旧的性子像谁,或许是自己的错,将他养得太清太浅,一味地陋知人心,疏远世故。此时,他看着兮象那赤子衷诚、情深意重,便直想将眼睛闭上。因为终归都是要忘记的。十年不忘,百年。百年不忘,那么千年。
物化流行,记忆更替。迟早,前尘往事无不是要在追思中被一件件遗忘。
彭兮象上完坟已近巳时,两人下山,他在头前扬手道:“这处好多香艾,我采些给素吾。”已是忘了吵嘴。
两人渐渐远去,不大会儿隐没在山间。
茔冢前的灰堆早已熄灭了。
此时无风,一只手将灰堆拨得乱散,那手肤白、却脏兮兮的,拾起半张未烧尽的残片,上头花花绿绿,辩不出原貌。来人又拨了拨灰,似失了兴致,而后捡直走向那小冢,将一旁摆放的小木马抓在了手心里。
将它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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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婆子拿着小衣往一个童儿身上比划:“少夫人,这件蛮好。”
被唤少夫人的是彭存的妻子,她此刻大着肚子行动不便,险些把不住那不耐烦的童儿,便轻叱道:“及儿莫动了!待会儿要见阿公,你乖一些。”又对那婆子点点头:“就这一身吧。”
婆子言语一声抱起及儿穿戴。及儿要娘抱,他娘不理,只将两顶小帽分别比划在他头上,选了其一放在他的小衣小裤边作罢。
“存哥?”她越过扆间,见彭存怔怔地坐在廊中。
几个家人在堂下匆匆走过,整个园子因那多年未归的彭家主人变得比往常更忙碌鲜活了一些。不知何时,堂屋楹下已摆了粉绿的菊花,虽还是白日,却也忽然显出几分欣然生气。
彭存半晌不应,她只好慢慢挪着步子来到近前,彭存忽才察觉,忙扶着她缓缓坐到席上。
“小焕,外头凉。”递了自己的茶杯给她捂手。
“不碍紧。”她摩挲着那热茶,疑惑地看着彭存。
“父亲回来了。晨间我去问安,在母亲屋里。是昨夜忽然回来的。”他有些语无伦次。
小焕道:“我知道,不是说和一位钱伯父一道回来。快近辰时了,家里人都在准备,我给及儿换了月初裁的新服。存哥,你呢?”
“嗯?我?”
“是啊。”
彭存松懈下来,笑叹道:“无妨,按平日便可。”
他想,何以如临大宾?那是我的爹爹啊!片刻他又想起,小焕未见过公爹,少不得紧张,便道:“父亲修道久已,本就尚质轻文,何况是一家人。咱们顺其自然就好,不必这样拘谨。只是……”他顿住,片刻思忖道:“见了,莫要见怪便是。”
“哎?”小焕讶异:“如何见怪?”
彭存握住她的手道:“父亲……方外之人。你见了,就知道了。”
小焕懵懂地点点头不再多言,两人都为对方所思所想,彭存的宽慰让她放下了心,便要回屋里去照看儿子。彭存刚扶她起身,及儿已迈着小步“蹬蹬蹬”跑来寻人。
“娘,看牛。”
小焕和彭存对视一眼:“看什么牛?”
一个家人走上前,拜身递了一封帖子。
“一月,这是?”
彭一月道:“少爷,门外有一个人来送帖,是要邀家主人进城一叙,说是城南府宅来的,因驾了快牛来接,您看?”
彭存到没有想起自己结交过什么城南居处的显达之人,他接过帖子,帖上人名单只“郭”姓一字,啟者属的却是“彭兮象”。
彭存未拆那帖,问:“可知道父亲现在何处?”
“大人和钱先生卯时晚些上了后山,这会儿还没回来。”
“那来人在何处?我去见见。”
“及儿也去!看牛!”他急吼吼去够一月袖子,被他爹一瞪眼就撇了嘴溜回小焕身后。
一月随在侧道:“现已安置在堂上,奉了茶,正等回信儿。”
小焕迟疑:“人昨夜才归家,一早就来相请?”
彭存略整了衣带和一月往前堂去,及儿忙唤他:“爹爹,爹爹,牛牛长什么样子?”
小焕噗嗤一笑,彭存无奈。他要去见人,他儿子却要见牛。及儿便由小焕和奶妈子领着去了。
彭存心里有疑,步子飞快。进了堂屋只见一客正负手而立,面朝庭下,着一身乌衣,背影十分挺拔精悍。
那人听得脚步声旋过身,却是个少年人,带着笑,一张面孔透着青春灵气儿。
他略观彭存样貌,未等对方开口便揖一礼,道:“见过主人家,小弟姓王,王廙。从城南阊阖南街以西郭主簿府上来。郭公嘱我到翠云峰下山阴处,寻一四下不囿的苑舍。告曰寅卯至,当见云深雾合,浮沉遂隐。待到光照云表,晨曦低耀,方显天姿屋舍,一见,便可识得。方才我随彭小哥迤逦至此,一路果见栝柏青松,扶疏檐霤,欧碧郁郁尔于丛,宫室野处之别尚无所觉,浑然间竟已登堂入室……”他复一拱手:“敢问公子,舍下可是‘不囿苑’?”
彭存万分别扭,但仍回以一礼:“王兄弟客气了。‘不囿苑’实无其名,只是附近乡里旧邻谬赞,日久俗成,故而以此相称。据家君讲,祖上久居于此,想来先人尚实,家宅未曾冠过什么名号,到了家君这一代,喜返朴还淳。我,我又性子疏懒,收拾得不成样子。”他一笑,道:“山林之所,让王兄弟见笑。”
“这可教我如何‘见笑’?”王廙连连摆头:“我那俗舍,如若有你家这风致万一,我也是要在梦里笑醒了的。”
彭存早已寒暄够了。此人怎的如此酸文假醋?还是个自来熟。他便捏着那拜帖,直说到:“王兄弟,不知此番来访是为何事?”
王廙笑眯眯的:“我受人之托,是来请兮象兄你过府一聚的!”
“在下并非这帖上之人啊!”彭存见他错认了自己,这才想起还未曾介绍名姓,忙歉意道:“愚兄彭存,表字子伯。你相请之人,乃是家君。”
王廙“啊!”一声,扶额道:“对不住,是小弟孟浪。”他略有些失望,想,原来接的是个老头子!看来郭世兄老了,朋友也都是老头子啊!
彭存见他讪讪略感好笑。少年人装起老成来,总是要露马脚。为免尴尬,他便柔和地将这少年引到上座,又喊家人新换一道热茶,奉了茶食果脯。
“王兄弟来得不巧,父亲晨间上山去了,还请你等一等,如不嫌弃,就请在舍下用饭吧。”
“不嫌弃不嫌弃,”王廙拿起一块橘饼,他寅时就出门了,正饿:“多谢子伯兄。”塞了一口,又含糊道:“我尚无字,子伯兄喊我王廙便可。”
说罢,已是笑眯眯的舔了口热茶。
彭存一笑,感此人多智又透些可爱。两人在堂间吃茶,初识的生分逐渐淡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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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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