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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身者不以为然,观者异以为神(二)

  他家到底有没有神仙啊?

  彭家的书斋不在房室内,而是单独辟了一个所在。饭后彭存引着彭兮象,由扆间顺东阶而下,到廊庑中的一间。只见墙上一块轻简的匾额,提了“旦宅”二字。

  旦者,日新也;宅者,心之所也。然而此刻,彭存因这斋字被父亲瞧见,觉得十分怯意。

  彭兮象的名,乃是“旦”。

  两人入得书斋,室内多窗,一片光亮。彭兮象纵观全貌,见除简帛典册外还有很多账目,随手摊看居然是自家肆号的。林林总总,竟有十余号。

  彭存奉了茶:“每次您差人送回的家用远花不完,娘亲便盘了几爿铺面,在我及冠那年交给了我,如今我已是个商人了。”

  彭存垂着头,手指肚攥紧了袍袖,又撒开,支吾片刻道:“爹爹,您虽潜心修道,却为何,为何从不回家呢?您可知,娘亲日日都在盼啊!”

  彭兮象仍低头不响。

  彭存见他无动于衷,心中气恼:“您,您是不是有家?!旁的家?!”

  “存儿!”

  “我猜对了吗?娘亲说您又带回几箱银钱细软,照以往,那明日就该是辞行之日了?!”

  彭兮象理智道:“明日去访你郭伯父,大约还要在他府上耽搁,我已向你母亲交代过了。我今日回来,见你们顺遂便安心了。存儿你,莫要如此想我。”

  “我在后山见过您。”彭存忽然道。

  彭兮象心中惊讶,面上沉默如山。

  彭存在他的静默中越发感到喉咙紧绷,压抑迫使他先发制人:“父亲!既如此,请您带着您的银钱一道走吧,往后,也不必送了!”彭存梗着脖子:“我自当奉养娘亲看顾妻小,不叫彭家没落,请父亲你,放心去吧!”

  他双眼含泪又似要飞火,恨恨看了最后一眼,夺门而去,任身后呼喊也再不回头。

  彭存跑出家门不自觉便往山上去。他完全无法置信,这就是儿时抱着他读书认字满山野跑的爹爹。他本想将自己多年所成做一番禀告,得到的却是冷漠的对付。此刻他心中悲愤,恨不能回头去找他爹一诉成长中的所有茫然和苦楚,但他忍住了。没什么好说的!

  他已不是孩子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王廙是跟着彭存跑出来的,一不留神左脚踩了右脚,弄出老大动静。

  “存哥。”他无辜的爬起来,那发鬓上还挂着几枚干枯的苍耳。

  彭存还湿着眼,擦了擦,实在没心思应酬他。

  王廙拍拍土,坐到他旁边:“出了何事?”

  彭存摆头:“我母亲喜欢野韦陀。”

  “啊?”

  “她告诉我,后山有个低坳处野韦陀开得最好,我便常常趁傍晚上来等。”

  不光等得花开,还等见了父亲。当时天暗,那人影一闪身就隐在林子里了。那是他和焕儿成亲第二年。直到后来,他又一次看见了他。彭存今日才恍然明白,他的母亲大约早就知道。可她现在年纪大了,已不能独自上山,去等候那“花”了。他失神道:“为何还要回来呢?”

  王廙听得糊里糊涂。他心眼儿活泛,但并没生一副玲珑心肝,哪里知道彭存是为何伤心。但他见他如此,便自以为是地将同情他“屈居人子”之事合盘相告,以示安慰。说完还有些自鸣得意。

  谁知,彭存听了怒火丛生,竟是捡了粗粗的树枝一路提着追打他下山。那架势像要结果他性命。两人追赶着奔进廊子,都累得浑身臭汗。王廙绕着廊柱躲彭存,彭存双眼赤红,撒手便将树枝隔空抛了过去。

  王廙傻眼脱口道:“你放肆!”此人怎敢如此无理?!“在下要拔剑了!哎呦!”树枝挨着王廙的脑袋飞了过去,他忙缩头乌龟一般矮下身子。

  “叫你信口胡吣!”彭存还想冲过去,却被闻声而来的彭一月等人拦住了。彭一月暗中捏了一把汗,想,这么一位千金之子,可不能叫自家主人打坏了。

  彭兮象听见吵闹,由打书斋出来,见王廙可怜低伏在地,儿子满面愤愤,还没闹清是怎么回事,王廙已起身飞跑到他身后来了。

  彭存面色更差,强把持道:“请你离开我家。”已是什么礼数都不讲了。

  众人不知所谓,见彭存拂袖而去,也没散,反倒纷纷和围着彭兮象,眼睛全定在他身上,似庙里见佛。

  王廙还是让他的存哥给赶了出去。他那娘胎里带出的灵气儿,怕是一点也没照拂到体贴旁人的方面来,骄纵胡来惯了的,不时招恼了谁,也无甚自觉。

  王廙是天没亮就出门了,不得不说是私心驱使。他好奇。

  儿时,他听闻佛塔中有舍利,便随长辈入了寺庙。家人再寻他的时候,他已攀到那五丈高的木塔当间,下不来了。而那塔不过是刻了“法身舍利偈”,内里并无舍利。寺中律师责他小小年纪便已贪神通,不肯放他下来。后来他憋不住,一泡童子尿都浇了塔。

  佛法八万四千偈于他下根难熟,与佛无缘怕是天生。而执着好奇,大约就是累世俱生了。

  时间已近晌午。这邙山脚下,谷水以西,高门甲族聚落,别苑鳞次栉比,人烟之繁盛并不亚于洛城之中。目下蓬蒿野肆随处,吃喝将就,王廙决定在车厢中宿一晚,总归,要等到彭兮象才肯罢休!于是他一边找自己的牛和车,一边思索起该扣王粪土多少月钱。

  车夫王粪土赶着车打饭铺切了一斤六两的酱牛肉。他因让粪金踢了一脚,吃喝的时候就坐在后边踹它的屁股,粪金通身银白极是祥瑞,王粪土也不敢真使劲,只在雪白的牛屁股上留下俩大脚印子。粪金根本不当回事。

  “哎?!郎君?怎么出来了?彭管事刚不说留家住么?”

  王廙气不打一处来:“这不用你管。王粪土!我问你,粪金怎么回事儿?怎把人家孩子踢了?!”

  王粪土扑通跪在地上,傻眼:“你怎知道的?”

  “忒!那孩子是彭家孙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视之,如见其肺肝然……’”

  王粪土最怕他念经:“哎,不赖我!是彭家的那个奶妈子惊了牛,还把我推倒了,我还让它踢了一脚。你瞧!”他撩起衣裳,又扥下裈边,只见精白的胯骨上碗口大的一块黢青。

  “哎行了行了!”王廙忙踹他一脚,叫他提上:“快别丢人显眼。”

  “反正,小人本就是‘小人’,要甚脸面。”

  “等找个药铺,弄点伤药。”

  王廙见他受伤就淡了问事的心思,对他总有些不忍心。

  王粪土原是个俘虏,皮白个儿大,眼珠灰里泛蓝,是个“串儿”。

  王廙遇着他时,是最下等的人奴,让一户人家打得人都破烂了,就是不喊不叫只睁眼瞪人。王廙那时还小,没见过那么白的皮、那么蓝、又那么好看的眼珠子,他拿一柄上好的沉檀塵尾要换他,权当是换骡子换马,可没想那主人不识货还要抢了他的东西打骂。王粪土保护了他,把他搂进又脏又臭的怀抱。

  “郎君?”

  “嗯?”

  “那不囿苑甚样子?里头真住神仙么?”

  “什么神仙?”

  “喏,”他捧过那酱牛肉:“西边那食铺子里听着的,说是彭家仆人亲口所言。说那彭大老爷神仙胎成,能长生不死,返老还童,昨儿半夜从天上下凡,灵药秘宝就带了好几车,现下里一家子都练上了,日后一成,全跟着上天!这街里街坊都传开啦!”

  王廙听了差点儿把嘴里的牛肉喷出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彭家哪个说的?真当撕了嘴!明日你见了彭家主人,万不要乱说。”

  王粪土“哎”了一声,应了。俩人钻进厢车中歇顷儿,王廙因在山上被彭存追了好几里地,这会儿乏劲上来了,眼眯着还剩一条缝,却见王粪土专注地看着他。

  “郎君,他家到底有没有神仙啊?”

  王廙恨铁不成钢,一抹脸儿,索性背身打盹。

  第二日日头高照,王廙从厢车中醒来,脸正对着王粪土的咯吱窝。两人你推我搡这才起完了床。等到过了食时了,不囿苑也不见人来传话,王廙心急,去找,又实在拉不下脸儿。他想来想去,有了主意。

  “王粪土,把粪金给我卸下来。”

  “郎君,卸牛干嘛?不走啦?”

  他面朝彭宅:“不走了!”

  彭宅里一家人聚在堂屋。小焕牵着及儿给阿公敬茶,彭兮象伸手接过,将给孙儿们预备的两枚金锁片交给小焕。他对着小孩的脸屈身细瞧,见鼻子和额角的伤刚结了痂。及儿怕他碰,小猫防人般朝后退。彭兮象虽早有预料,心中却仍不免失落。一晚上只结了痂,而他一露即藏的手掌,早已完好如初了。

  这个孙儿也未得彭人禀赋。

  彭一月面带难色打庭下小跑着进来,三两步跨过庭阶,手里还捧着一绺白毛。

  彭存看他不稳当,问:“何事?汲汲皇皇的。”

  “是昨日那个王公子。他要在咱家门口儿宰牛啦!”说着把那绺毛奉上。

  彭存听得皱起眉。

  “他说他来请罪。因是他家牛惊吓了小郎君,故要剖了那牛心送给您和大人!要是还不得原宥,那便要将他的车夫交给您,任凭发落。”彭一月又道:“那赶车的和那牛,都已经让他给绑了。您看,这怎办啊?”

  “胡闹!”

  彭存火气上冲,他知这是王廙为昨日山上之事耍的花招儿,但想起他说的那些混话,就是气的慌。

  抢步来到门口,一人一牛正抱头痛哭。m.XiaoShuo530.Com

  “弟啊!哥对不住你啊!我们俩命苦啊!“王粪土趴在王粪金身上呜呜干嚎,王廙在旁边儿磨刀,脚下一地白毛。

  路旁已是围了一众人。

  “王廙!你要干什么?!”彭存低呵。

  “子伯兄!”王廙攥着一把环首短刀,还冲他作揖:“我这奴仆奸佞,昨日使牛惊吓了小郎君,今日才如实坦白。我受人之托,不想出此恶事,如今只得待我剖了这畜生的心给子伯兄和彭先生赔罪,若不如此,廙,再无颜请先生随我入城了!”

  彭存没言声,王粪土于是嚎得更来劲了。

  “这心眼肉剜出需即刻以快刀脍肉,炙火翻烤,无需五味,将熟未熟间入口为最佳。子伯兄要叫膳夫稍作预备才好。”王廙刀一横,“小弟动手了!”

  此言一出,四下里抽气声此起彼伏。

  “郎君!你要杀粪金,就先杀了粪土吧!”

  “让开!”王粪土挡在牛前抱住王廙,一副声泪俱下的模样。

  “够了!”彭存一声冷笑:“这‘金齑玉鲙’,在下区区庶族无福消受!你我成事不说,也不必作态打打杀杀了,就请带着你的奴仆,快些走吧。”

  王廙就坡下驴:“子伯兄,你能留它一命也是恩慈,听闻小郎君甚喜爱这牛,今日我便以牛相赠,还请子伯兄谅小弟昨日之过。”

  “岂敢。王公子弃象马如脱履。昔日王君夫紫障碧绫四十里;王武子蓄马驰射编黄金沟。论争毫斗奓,你们姓王的,还真个个出类拔萃!”

  此话一出,王廙面色立刻冷了。他心中不悦,又怨彭存小器。两人对峙,心中火气飞涨,他握紧手中环刀,便要出手。

  “王小兄弟,”两人从大门联袂而出。钱梨白道:“这牛你可不能送,你送了,谁拉我们进城呢?”

  王廙一下子刹住凶意,行了礼:“钱先生。”

  “大伯。”彭存见钱梨白肩上有个小小的包袱,他一双眼就转去盯住彭兮象。

  “王小兄弟,我这儿子固执。连我,也是让着的。”彭兮象又恢复了那身陈旧褒衣:“劳你久等了,我们走吧。”

  “父亲!”彭存呼喝:“您要走?我,我不是有意那样说的!”

  彭兮象转身望他,片刻:“回去吧。”

  三个人登上了王粪土早已套好的牛车。王廙最后一个上车,他瞧见彭存牙根咬得紧绷,仿佛如此,便能做个了断。

  他咂咂嘴,怎弄得像结仇似的。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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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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