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朗靠在彭兮象的床头喝中午留的一碗糨杆儿粥。彭兮象熬粥的水平实在是差劲,稠得和一碗饭也差不多少,要不是看在六必居芝麻苤蓝丝[1]和八宝酱菜的份上,他肯定得再让他给配个炒菜。
他在彻底清醒之前,半梦半醒间好似置身在一处灯火幽暗的地放,那周围有像有好些灵位,绵延群立,他吓得闭上眼,理智上对自己说,你怕是已经死了。可他一觉醒来竟没死!居然被那“长发精怪”救活了。于是他在心中揣摩一下处境,据说他昏了一整天,臭脚巡们又来过两次。虽然他被藏起来没让人发现,但这里显然不是养伤的长久之地,所以一清早,他便叫彭兮象去联系一个可靠的人,带自己离开。尒説书网
彭“精怪”救了他,他也不能一再连累了救命恩人。
其实,要不是不得已,他还真不愿意麻烦他的堂哥。堂哥是个得过且过的人,在法国人办的“飞燕”汽车行里开出租车,仗着能拽三句洋文不仅伺候达官贵人,还伺候洋毛子!是个空有点儿见识,却没骨气的青年。要说小时候,他对堂哥的印象极好,他比自己聪明、好学,还特仁义。这回来北京,他曾经劝过他加入护国军,可他堂哥张嘴就问他:“一个月多少月钱?”所以打心里,他是有点儿看不起他,又有点失望的。人一长大,不仅模样变了,连志气也变了。
而这次他们的行动失败,他又与队伍失去联系,这北京城里他能信任的,就只有他了。
那“飞燕”车行的号码自打留给他,他一次也没打过,不知能不能联系上?八大胡同的山西巷是不能回了,国民政府肯定已经把那地方搜过了,或者他到三不管的船板胡同去躲上些日子?他们这些留京的人之前曾约定,若是谁出了事或失散了,便逢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夜间,到城外西南的陶然亭去联络,这眼见快要到月中,他得快些好起来......
他正想着各式各样的问题,彭兮象打外头回来了。
今天他跑了四个地方才打成电话,前两个都不让他进,他一看人家那光亮的玻璃窗户里映着的自己的倒影,乱袍散发,心中大概知道了问题所在。于是他当照镜子,把长头发在脑瓜顶盘了一个髻,捡个树枝儿别住,倒成了个道士模样,仙风道骨的。
最后,终于在一个天津人开的假洋行里借着了电话机,说了也就半分钟,让人要了两块大洋,结果对方还没在,只落了个留话儿转告。他只好先回家来,想若是没联系上,明日便到罗布斯神父那教堂去借电话。
彭兮象进屋没顾上说话,先灌了两大碗茉莉花茶。喝完看床上的傻小子正直愣愣的瞅着他,他赶紧把情况言简意赅地说了。
说完,薛朗却还在愣神,他挥手叫他:“小薛?愣什么神呢?”
薛朗心里可是挺惊讶。他今早上才醒,当时屋里还不亮堂,隔着蚊帐,俩人说话是半摸黑儿。现在,他突见这人毫无遮掩的面容,心里不由地颤悠一下,神思难属。
这“精怪”的那脸比山西巷戏班子里的姑娘还白净,眉毛浓又长,眼毛儿黑压压的,黑眼仁儿大白眼仁儿少,是那种乌发浓眉,偏偏又面皮干净的长相。此刻他瞪着眼,专注地看着自己,像个山里的鹿子。
还,还怪好看的。
“嘿!”彭兮象伸出指头,戳了他一把:“我说你不是流血流傻了吧?”
“啊?”薛朗下意识握住那手,掌心柔软的触感立刻让他回过神来。垂头一看,一只肉乎乎的手攥在他深棕色的手中,白白净净,纹理细腻,关节处一个个小深坑儿......和他那刷刀弄枪的手掌简直不像同一种东西。他“哎呦!”一声,混像摸了什么不该摸的,一把撒开了。
“脸怎那么红?”彭兮象坐到床边,伸手探他的额头,心想这是又发热了?烧傻了是怎么地:“怎么了?说话啊。”
“没事,没发热。”薛朗叫他摸得一闭眼,道:“你怎么留的话?”
“我就说叫他来我这店里接你,没说名儿,就说是他堂弟。”
“噢,谢谢彭哥。”
彭兮象嘿嘿一笑:“不用谢我哈,”特实诚,道:“你能活,我也挺意外的。”小伙子体格不错,个子不矮长得结实,五官深刻,有点儿黑,像滇楚一带的相貌。反正不是北方人的样子。
薛朗听了不知该说什么好,看来自己是纯属走运。可他转念一想,自己那枪伤缝的特别好,比那西洋医院里的外科医生还利落,不由的有点儿疑心。普通人别说缝伤口了,能胆大到操针在皮肉里镇静自如地进出,都不容易。
在薛朗观察彭兮象的当儿,彭兮象也在看薛朗。心想自己这是救了个麻烦。人现在已经醒了,不能再放在驻隙里,可这刚是搜查的第三天,万一没人来接他,该怎么办呢?他不禁问他:“除了你堂哥,你还有旁的去处没有?”
薛朗摇摇头:“没了。”他又马上说道:“你要是害怕我可以走,你把我送到南边的陶然亭就行。”
“陶然亭?”彭兮象挺纳闷。那地方到离他不远,但除了个小土山和一大片野海子就没什么了,一个野公园子,既不是住家儿区域也不是什么安全地方,到是有不少流浪汉和氓流子。
“嗯。”薛朗犹豫片刻,还是以实相告:“我的,我的同乡们十五那天会到那儿去,你把我送到那儿,他们能找到我。”
“可那离着还一个礼拜呢。算了,”彭兮象一撸脑门儿:“我不害怕,你跟这儿养吧。有人问,我就说是我远房弟弟。”他一沉吟:“旁人问,你就说你,嗯,说你叫彭子伯,记着没?”
“哎。”薛朗乐了。不知怎么,他非常高兴。
彭兮象又嘱咐:“平时这院儿不大来人,就西院儿那白大妈,我在他们家搭伙,一天给送两顿饭。你见着她别意外,记着叫人。”
薛朗点头。心想,难怪米粥都熬成那样,敢情平常不做饭。
“还有一个事儿。”彭兮象犹豫道:“街上告示说已抓住了你们三个人。”
“什么?!”薛朗一下身子直起来:“你没骗我?!”他急了,眼珠突突瞪着,张着嘴,想撕了谁的样子,像只发疯的小野兽。
“真事儿,都贴出来了。”彭兮象把他扶一扶,他不肯躺下,他只好劝道:“你先别急,有可能是诓你们,可谁也说不准是不是?我是觉得,甭管真不真,十五那天你还是别去的好。万一被抓的把你们出卖了,你不就自投罗网了。”
“这不可能!!我们是宁死要抵抗到底的,怎么会因为被捕就出卖自己人!”他愤怒地朝他吼道:“别侮辱我们!我们和姓袁的、姓段的卖国贼不一样!”
“嘿,谁侮辱你了,”彭兮象无奈道:“人心难测,屈打成招的事多了去了,英雄不是谁都能当的。政.府的事有政.府管,你一个小孩儿,别学人胡闹。”
“我胡闹?”薛朗迎着他那不以为然的眼神,竟然反驳道:“你这才是息诉之论!最龌龊不过!”
“龌龊?何为龌龊?傻子似的冲上去,让人一枪打死就高尚啦?”
“今日当政之徒左摇右摆,远国亲洋,必有人要及时站出来拨乱反正,否则久了臭味相投,跳蚤臭虫蛇鼠一窝,还谈什么建立新世界,民主救国!”
“真是臭虫跳蚤怎么拨乱反正也没用,也甭指望这种人能救国,”彭兮象摇头:“跳蚤和臭虫没有国籍。”
薛朗觉得这话算对,于是急着叫兮象认可他们的‘主义’:“昔日,同盟会的章大先生讲:‘为侠者应效古时漆雕氏。’凡天下有不公、不平之事,侠者当以击刺,行儒侠之义,杀身成仁,除国害,灭国患!”[2]
彭兮象一听嚯!这还有点儿“意思”,以为是个莽夫,没成想还是个......神父那个词,“信仰”!还是个有文化理论的。不过,若信仰没有自知之明,往往还不如草莽。
“你想当荆轲?想学谭复生?”[3]
薛朗眼睛刷地亮了:“你知道谭先生?!”
“没人不知道。”他手朝门外一指,有些惆怅:“那边儿就是浏阳会馆,一里地外就菜市口。”怎么会不知道,当年,六君子那惨烈的尸身还经过他的手。
薛朗点头:“对!谭先生是我的榜样!”
“可现在已不是大清,没有慈禧太后让你去刺杀。”兮象摇头:”且你们这种鲁莽与他根本不是一回事。”
“都是舍身取义,怎么就不是一回事?!”
“他们六个是以死身警示天下变法之路不通,叫后人勿要再重蹈覆辙,救国应寻新路。你们这,”他苦笑:“你们这纯属死了白死,能一样吗?”
“但还有袁家人!杀了袁家人,才能彻底让他们的皇帝梦破产!”
彭兮象皱眉头:“所以你们去教堂,是去杀袁家人?”他挺无奈,道:“袁氏人都已没了,真再有谁做皇帝,也轮不到他家。要是为这个,我看您还是趁早回老家吧。”
“回什么老家,天下动荡,男儿志在四方,上马杀贼,下马草檄,大丈夫应该如此!”
“嘚,那甭说了,”彭兮象一摆手,弃道:“我啊,跟您掰扯不明白。”心想这孩子太轴。
“你别走!”薛朗却不过他:“什么叫掰扯,正因为你们都是这些逆来顺受、胆小怯懦的想法,我们的国家才是现在这个样子。”
“胆小怯懦那是应该的!不要要求小老百姓,吃着这顿想着下顿,没过完今天就得为明天发愁,想活下去就得顺命,眼前一切就是每天得面对的天命,不顺行吗?”彭兮象拨开他的手:“你没资格说谁,即便是说,也应当责备这国家世道,而不是先责备老百姓不敢流血。”
“百姓懦弱,则国家懦弱!‘欲建造军国民,必先陶铸国魂!’”[4]
彭兮象听了这一句,眯起眼:“你是护国军?”
薛朗被猜出身份,惊讶一下,干脆承认:“对,怎地!我是跟着蔡将军从云南来的,护国第一军二梯团4支队......”
”哎哎哎,甭跟我说那么清楚,我不想听。”彭兮象堵他嘴:“我只是想告诉你,人得明确自己几斤几两。古往今来,想要填补历史的空白的人多了,可大都被历史的空白填上了。谁能下笔,谁只能留白,那是时也命也,需天、地、人,三才际会。现在你这德性,是那命吗?”他抬起头,仰天叹气:“出英雄的时候没到,到了自然出,挡也挡不住。您啊,别瞎折腾了啊。”
薛朗被他堵着不让说话,郁闷极了。这么多天,他好容易得到一个可倾诉的机会,可倾诉的人,对方还不愿意听他。他一气之下,脑袋扎进床褥,蒙头大睡起来。
彭兮象去了前头门脸儿,昨日他已帮那信洋教、又要认祖归宗的信徒家人做完了他的衣冠冢,又清点对方定的丧仪之物,整理在柜上。快六点了,等那家人一会儿必会来取。
做完这一切,他拆了发髻,取一壶酒,坐在圈椅中松泛松泛。一静下来,便又想起那张报纸上的照片。
那个人的轮廓太像梨白了。对陈记者的话,他其实半信半疑。他觉得若真是梨白,怎么也不能取一个外国名字。可是陈记者又笃定其他的中外人士他都认得,这可叫他犯难了。外国使馆,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地方。
他喝一口酒,剪了一下灯花,又把报纸掏出来端详。
此时,一个人轻轻踏入店来:“请问,这儿是‘驻隙间’吗?”
彭兮象闻声抬头,门口儿背光站着个人,看不清样貌,只大概见个轮廓。
“是这儿,请进。”把灯又点亮些,端到柜上:“这位先生,您有什么事?”
此人梳一个油头,五官平和,身量中等。他面带微笑,一身洋派打扮带着白手套,挺精神的。看着不像要办丧事。
“您是彭先生?”来人问。
“是。您是?”
对方轻声道:“我是薛万琪。您给我来过电话儿。”他提示:“我那兄弟。”
“噢是!”彭兮象挺高兴:“您来的还真快!后院儿呢,跟我来。”
薛万琪默声儿跟在他身后,心中实已起了不小波澜。
他刚才一进屋就已认出了彭兮象,这就是那个挪亚之前没追上的人!他的外表也实在奇特,远看跟叫花子似的,不能不叫人印象深刻。
而一个开棺材铺的“叫花子”怎么能让德国人穷追不舍呢?而自己那傻弟弟,又是怎么和他混在一处的?
薛万琪心里嘀咕着就进了后院,院子里却更让人心里七上八下。到处都是纸活,大的小的,刚搭骨架的,糊得半截等着上色的,还有那已经做完等晾晒的,配上院儿里的棺材真是够吓人。薛万琪到没害怕,就是觉得这彭先生更奇怪了。
不大会儿,薛朗从屋里出来了。彭兮象搀扶着他,他还不大乐意,一个劲儿表示自己能行。
彭兮象看他逞能也不戳破,反正他把人囫囵个交给他的家人就算完,爱逞能就逞吧。
薛朗以为堂哥会骂他一顿,没想到薛万琪今天话很少,只是跟彭兮象道谢了好几遍。彭兮象还是那副举手之劳、顺手救个‘小动物儿’的样子,弄得刚和他吵完架的薛朗不想和他说话。最后真要分手了,才期期艾艾和他道谢。
彭兮象点点头,扬手送两人出去。还没出院,他停了脚:“哎,等等。”他朝薛朗道:“‘行李’。”
说罢朝院子里的大槐树走去,只见他三两步便已在树上,人还没看清,已经一个翻身,轻无声息地又落回了地上。
彭兮象把薛朗的那把大刀取了下来:“你忘了这刀。”
薛朗眼都直了,哪还顾得上刀:“你这什么‘妖法’?”这人会飞啊!他忙央求:“你,你再来一遍。”
薛万琪却很识时务,赶紧道:“怎么说话?!彭先生好功夫!”他看看那大片儿刀,对薛朗道:“你这也不是什么好的,带着惹眼,不然托彭先生权当废铁卖了吧。”
彭兮象一听乐了,掂了掂,确实不是好刀,刀刃上头都是大沙眼。他道:“那成,留我这儿砍砍树枝子吧。”一扬手,又给扔回树上去了。
薛朗这下是真舍不得了。他年纪轻,正是贪功夫的时候,没见过太多世面,彭兮象是他听闻的众多奇闻异事中,见过的第一个有功夫的真人。
“那我们告辞了,给您添□□烦了!”薛万琪用带着白手套的手,打了一个汉人的拱手:“留步吧!”
彭兮象于是也拱了个手。
三人道别,院中复回一片静谧,只有苦蝉、蛐蛐在夏日的余晖中唏嘘。唏嘘。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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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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