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洛已经自顾坐下,夹着一个汤包埋头吸汁吃了起来。荆红林坐在她身侧,正替她抽出绸帕塞进她手里:“云洛,汤有点烫,慢点吃……”
即墨沁看着,微微一愣。荆红林已然抬头,看向她,目光示意自己左侧的空位置。即墨沁原本想往云洛身边坐,被荆红林目光一拦截,鬼使神差犹豫了一下。赵显已从她身后绕过,大大咧咧地坐到云洛旁边。
这一下,即墨沁只能就近在荆红林身旁坐下。云洛已经吸完汤汁,热情地招呼着她:“国师,来,尝个包子。嬷嬷,快,给国师拿上点心。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她手指一通横扫,意思就是桌上所有点心都给即墨沁拿上一份。
嬷嬷手脚利落,立刻一样不差地拿下桌,全部摆在即墨沁面前。看着眼前层层叠叠的盘碟,每碟里一样三个的量,即墨沁脸色微变,心中暗暗叫苦,连忙道:“太多了,公主,臣吃不了这许多。”
:“国师,这些点心都好吃,你每样都尝一下!”云洛喜欢即墨沁,好客至极,一门心思只想着让即墨沁多吃点。
即墨沁知她是好意,抿了抿嘴,不忍拒绝。想了想,终觉不妥,还是坚持道:“谢谢公主!臣,吃几样便可了!”
胖脸嬷嬷见她继续推脱,以为她太客气,连忙帮着公主说话:“国师,这些点心都是公主最喜欢吃的,您每样都尝一下。若有吃不完的,放着就行。”
即墨沁知她们以为她是客气推脱,只好实话实说,语气轻柔,又怕她们不开心:“这些,太多了……农户种粮不易,粒粒辛苦,一粟一米,不可浪费。臣从小用餐量力而行。吃不了,这么多……”说完,一丝红晕渐渐染上脸颊,也不知道从小锦衣玉食的公主能否理解。
她在渔村长大,深知粮食珍贵,闵夫人家教甚严,极重勤俭之德,凡进碗的东西,必须全部吃完,不许有一点剩余。眼前这一大堆点心,若真要全部吃完,今天她就直接撑到躺地上了。
荆红林听她这一番话,想起当日护送她回平川时,几次共同用餐时,即墨沁吃饭确实精细,菜从不多挟一筷,每次都是正好吃完颗粒不剩。原以为是她胃口偏小,其实是怀有悯农之心,践行勤俭之德,尽量避免浪费。深深看了一眼即墨沁,心中旭然。
他掌控天下兵马,深知粮草囤备之不易,耕农种粮之辛劳,对即墨沁的这份俭朴之义深以为然。见她此刻因怕别人不理解而脸庞微微泛红,怜惜之情油然而生。眼神威严地扫向胖脸嬷嬷,示意她与其他侍从全部退下。
荆红林与赵显在府里时,经常屏退侍从,方便聊些重要话题。胖脸嬷嬷见他眼神示意,立刻十分知趣,率众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整个厅堂,瞬间唯剩四人。云洛心无旁骛,见即墨沁客气,也没放在心上,已经开始吃起别的点心。
赵显似乎也没发现她的难处,殷勤地劝她吃起来:“即墨姑娘,若喜欢甜食的话,可先吃这份千层油糕,松软细腻,十分可口。”
见他热心推荐,即墨沁只得抑下心慌,礼貌地夹起一块油糕,甫一放入嘴里,果然香甜可口,低头细细品味起来。吃了几口,想着面前一堆点心,有些神思游离。
再一抬头,发现原本层层叠叠堆在她面前的那些碟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全被移到了桌面上。她的碗碟前,只余三小碟点心,灌汤包、马蹄卷、琥珀糕。即墨沁心下一愣,吃完这三小碟,按照她的食量,可谓正好。也不知是谁这么体贴,把其他点心都放回了桌面上。令她不用为难吃完,否则这一顿点心,可真是要撑死她了。
悄悄侧过脸,疑惑地看向桌旁其余三人。一个个神色自如,云洛埋头在吃第二个灌汤包,荆红林正举着杯子喝茶,赵显也在很享受地吃着油糕。再环顾一圈,身后也没看到任何侍从。
赵显注意到了即墨沁巡逡的目光,乘她迷惑地环顾四周,睨了一眼一脸云淡风清的荆红林,憋笑憋得心口发疼。这个人暗戳戳替人家解了个困境,还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
也难怪即墨沁一时摸不着头脑,这位将军为了替她拿回这么多碟点心,竟然运了内力,神不知鬼不觉地,还按照她的食量,精准地留了三小碟。
想起隆州马场,赵显心里更是一阵暗笑。此人一贯就是这种风格,给即墨沁备马奶、备粥点、备洗浴水,每一次都是他的主意,安排得极为精细,又贴熨人心,却从不自己出面。把人家当作心尖上的人儿照顾,却又退舍在后。
想到此处,突然发现眼前这三位,荆红林居中而坐,两位妙龄姑娘一左一右,一白衫一红衣,他两边悉心照顾,倒是极为和谐。这一幕,看得他心花怒放,终于忍不住”嗤“地笑出了声,见荆红林瞬间看向他,连忙摒住,拿起茶杯装作喝茶,挡住了自己笑得变形的脸庞。
即墨沁虽然疑惑,可看了看几个人坐的方位,很快也回过神来。这么快的速度,唯有身边最近之人才有可能拿走点心。想通了这一点,脸上红晕又起,忍不住咬起嘴唇。想要显得冷静淡漠,心跳却又渐渐激烈起来。只好埋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咬着点心,遮掩着内心的忐忑不安。
耳畔,时不时传来荆红林叮嘱云洛的声音:“云洛,慢点,别噎着……”“云洛,喝口茶……”此刻,餐桌上唯听得这位公主大口咀嚼的声音。她心性如同孩童,看见喜欢的美食,吃得又快又急,一通风卷残云,面前很快堆起了六个空碟。不一会儿,隔空打了个饱嗝,一把抓住荆红林的手臂,心满意足地说道:“红林哥哥,吃好了,我去睡会儿……”
:“好!”荆红林起身牵住她的手,领着她缓缓走出客殿。刚到门口,守在外面的胖脸嬷嬷一见,立刻跑了过来,扶住云洛公主,转身往寝殿走去。
荆红林回到殿内,见即墨沁始终低着头,皎月般的脸庞不着一丝表情。他手腕处的“玉树”气息却有些紊乱。他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旁侧的赵显看了一眼即墨沁,又看了荆红林一眼,徐徐开口道:“此次肃卫搜巡了这么多处地方,天水堡真是元气大伤了!”荆红林点头应了一句:“各地应该可以安泰一些了!”
“天水堡”这三字,一下子引起了即墨沁的注意。
:“是啊,谁让天水堡得罪了天策将军,怎能还有好果子吃?”赵显嘴里吃着块糕,语气十分轻巧:“当初,他们竟敢盯梢将军府,又劫掠府中之人。这笔帐,总是要算的!自然,他们也没想到,这秋后算帐来得这么快!”
“劫掠府中之人”?听得这几个字,即墨沁顿时回想起自己偷偷跑出将军府,被吴铭半路劫到天水堡的事。为了她,荆红林不惜出动三千府兵,千里驰骋营救。后来,自己平安遁形到皇城,荆红林也未与天水堡正面冲突。如今,听赵显这话里的意思,其实,对于天水堡劫掠她的这笔帐,荆红林从来就没打算一笔勾消。
忍不住抬头悄悄看向荆红林,一张俊脸此刻沉静似水,嘴角隐隐挂着一丝讥嘲之意:“江湖势力而已,行事又如此毛躁,原是不足为患。只是,嚣张过了头,就是自取灭亡!”
即墨沁曾多次领教过荆红林的冷,却几乎没有见过他的怒。此刻见他提及天水堡,神情颇为桀骜,修长手指掂转着茶杯,像是在拿捏某种事物,显然十分不快。内心里,她理解他。可是,一想到雪儿,心头又软了几分。
听荆红林的意思,这次肃卫的搜查显然十分彻底,也不知道雪儿现状如何?看来,有机会还得去找一找那位指挥使大人,问问情况。
:“即墨姑娘,这次,你可又是大功臣呀!”赵显冲着即墨沁说话,目光却扫了扫荆红林,他故意挑起天水堡的话题,便是想挑起这两人的共同话题:“若非你观察细致,记得在天水堡的那幅屏风,又在肃卫厅与明煊不休不眠复原了地图,这次的搜巡,可没那么精准!”
他看向即墨沁,眼中满是欣赏之意:“那位周大人,前面忙活了几个月,也没发现多少线索。即墨姑娘一出手,立刻锁定关键线索,对于天水堡的剿杀,可谓一击即中!”
听到”剿杀”两字,即墨沁脸色一白。说实在的,从被莫名绑架开始,她对天水堡颇为不屑。与秦凌风的一番谈话,更加深了这种反感。在周政那里,得知大晏国近年来天灾人祸大多与天水堡有关。
可以说,对于朝廷追剿这一江湖势力,她予以理解,否则,她不会主动配合周政提供线索,又倾尽全力复原围屏地图。只是,她生性仁善,想到朝堂与江湖间的这种争斗,必有生灵涂炭,”剿杀”两字,听着更是戾气迫人,有种本能的排斥。
听赵显说得语气颇重,她担忧之心顿起,轻轻说道:“希望,周大人莫要为难那些普通徒众。他们,大多也是苦命之人……”眼前闪现雪儿与吴铭手臂上的烙印,心中愈发难过,天水堡对待自己人,也像对待牲畜一般,从小留下印记,手段实在诡谲冷酷。
赵显原是觉得这两人今天相处得有些尴尬,想挑个共同话题,找点共同语言。未料,此刻听得即墨沁这句话的意思,竟是颇为同情这些十恶不赦之徒。
诧异地对视了一眼荆红林,目光回到即墨沁身上。他似是有些奇怪,即墨沁竟会替天水堡人说话,语气瞬间严肃起来:“即墨姑娘,你应该知道隆州马场放毒与天水堡有关,是吧?”
即墨沁听他语气中似有不快,立刻点头表示同意。
:“当时,天水堡处心积虑盯上马场之后,派人设计让佃农侄子染上赌瘾,欠下巨债,胁迫他投靠姑父,指使他在姑父负责的水井里投下毒草马剑铃,致使马匹中毒瘫痪,行事极为阴险毒辣。而且,隆州只是他们策划投毒的第一个马场。即墨姑娘可知,事后,我们调查各马场佃农,发现已有多少人落入圈套,被设计沾染赌瘾,受到天水堡操控,已经准备在各马场水井里投毒?”赵显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即墨沁。
即墨沁听他这么问,已经感觉有些不妙,只能轻轻摇头,这些细节,她从未得知。
赵显声音一沉:“七十余人!这些人,因为意图参与投毒马场,均已被投入刑狱,最轻判罚也将是流放。隆州马场那位投毒人,已被定为秋后处斩。他姑父一家,坐实渎职之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男主人被仗责三十,再无可能回到马场。一家人的生计就此被毁!”
即墨沁脸色愈发苍白,原来,隆州马场一事,牵涉如此之广。天水堡利用诡计操控人心,让这么多家庭妻离子散,无辜之人失去生计,实在令人发指。
:“近一年前,北狄部族木伦突发骑兵,夜袭大晏国边境,连夺两座戍卫边城,第三座翼阳卫城危在旦夕。即墨姑娘可知,木伦族帐中的军师,是何方人士?”
赵显神情愈发严肃,他准备今天将天水堡的累累恶行,向这位心软的国师昭示明白:“黎州天水堡人士,也是火风堂的堂主。就是此人,不仅里通外敌,妄助木伦族攻陷大晏国两座边城,还在翼阳城两军交战之时,献上毒计,将所俘大晏国边民推到木伦军队前作为肉盾!”
即墨沁垂下眼帘,蝶翼般的睫毛不停轻轻颤抖。翼阳城一战,她梦中遁形,清晰记得当时边民们悲声呼号的惨状,还记得一片箭雨中,荆红林手持盾牌不顾一切向她飞驰而来。
那一战,幸得她遁形及时,护住了边民。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想出这种恶毒计谋的人,竟然不是木伦族人,而是大晏国的天水堡之人。
:“宛南国六王爷求婚遇阻,云游四方,军权旁落。大晏国南境突然被扰,宛南国竟不闻不问,不阻不挡,还偷偷让出通往南境通道,让寄鱼、孟罗两族侵入南境肆意妄为,焚烧村庄、掳劫村民为奴、袭杀钦南军!即墨姑娘可知,当时,在宛南国朝中出谋划策,挑动两国关系,唯恐天下不乱的,又是哪里来的谋士?”赵显话音一顿,其实不用说,即墨沁也知道了。
此刻,即墨沁几乎坐立难安。荆红林在旁侧看着,想起在隆州马场天门监,见到审迅人犯场景时,她极不忍心,知她心软,不愿再刺激她,眼神示意赵显不要再说下去了。可是,赵显如今心中憋着一股闷气,不依不饶,继续说道:“前段时间,鹿闵地区水患严重,县城福灵半夜堤坝溃口,即墨姑娘可知,这破口的洪福坝,竟是被人为炸开?”
赵显意味深长地看向即墨沁:“当日,若无即墨姑娘梦中遁形,抵挡住溃口。如今,福灵几十万人早已葬身鱼腹!这些炸坝之人,当夜被抓后招供,除了福灵,鹿闵地区另外几个大坝也在炸毁计划之中。即墨姑娘不妨猜猜,这又是哪个江湖势力策划的?”
赵显说得毫不留情,就是想刺激一下这位在他眼里善良得有些天真的国师,天水堡的任何一个徒众,都不值得她同情,他继续说道:“即墨姑娘不妨再想想,能做出这一桩桩一件件累累罪行的江湖势力,里面的人,哪个还是善茬?哪个还值得你替他们说话?”
这一年多来,天水堡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扰得大晏国天灾人祸不断,边境烽烟四起,沿海水匪猖獗,流民四处逃生。每一次,最受累的就是荆红林,作为天策将军,他几乎次次身先士卒,冲在一线,平定局势,安抚百姓。宛南国那一次,差点为此丧命。赵显与他情如兄弟,自然格外心疼。
大晏国如此内忧外患,最焦虑的就是弘文帝,这段时间,他日日殚精竭虑,时常忧心忡忡,寝食难安。皇城之内,也是风声鹤唳。
旧恨新仇,累积至此,赵显对天水堡之人早就恨之入骨,哪里还有一点怜悯之心。对于天水堡这个灾难的始作蛹者,自然觉得要迎头痛击而快之。
赵显说得义愤填膺,即墨沁听得心惊肉跳。原来,天水堡做事竟是如此狠绝。惊诧之余,内心又隐约不肯相信,觉得赵显就此将所有天水堡之人视作恶徒,终是太过绝对。
眼前浮现雪儿孩童般纯真的脸庞,拼着一丝倔强,轻声说出最后的挣扎:“我被掳天水堡时,清风堂有位叫雪儿的侍女,心地良善,待我极好,才十三四岁,她绝不会参与这些阴谋诡计。她擅长医术,应该是自小被掳到堡中,这么小的年纪,也是个可怜的受害者……”
:“清风堂?!”赵显一听这三个字,顿时冷哼一声,目光瞬间看向荆红林,见他目光也冷了冷,再开口时,语气更是寒了三分:“我倒是听人招供说,清风堂有个极为擅长毒术的女弟子,容貌状若稚童,却是天水堡的制毒大师,隆州马场使用马剑铃的毒计,便是拜她所赐!”
即墨沁心口一窒,猛然起身:“什么?!”脸上血色蓦地完全消失,连嘴唇也瞬间苍白。
荆红林与赵显见她大惊失色,同时暗叹,这位姑娘,虽然聪慧绝伦,毕竟涉世不深,不知人心叵测,对这人间世道的认识,还是过于单纯幼稚。
在这世间,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事,多得去了。仅凭在天水堡那几日,人家以礼相待,就挂念至此。殊不知,她与雪儿当时既无利益冲突,人家自然也不会对她怎样。这个雪儿,能够随侍在清风堂堂主身旁,说明已不简单。若无一些厉害手段,哪会受到如此青睐。
荆红林声音沉稳,轻轻点醒她:“在天水堡,没有一个人是多余的。清风堂的侍女,自然也可能是心狠手辣的下毒高手。”
不可思议的目光,直直看向荆红林。那双璨若星辰的眼睛,此刻也正深深看向她。即墨沁一时思绪万千,痛彻心肺之余,毕竟冰雪聪明,被荆红林这么一说,更是已经有些通透。
雪儿极受吴铭看重,不是因为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而是因为她有一手制毒的独门绝技。与她在一起时,雪儿教她采药制药,医者仁心;与秦凌风在一起时,雪儿替他制毒施毒,铁石心肠。赵显那一句“里面的人,哪个还是善茬?”实际一点没错。
:“雪儿,她,如今是被关在哪里?”她目光莹莹望向赵显,声音愈发低涩,受此打击,神色黯然,甚是可怜。
:“即墨姑娘,你想去见她?”赵显一针见血地问她,神色颇为不悦。这个女孩心思聪慧,做事果决,心肠却是如此软懦,简直匪夷所思。
他目光缓缓看向荆红林,见他表情也甚是无奈,顿时心中一乐。他就喜欢看荆红林因为即墨沁而心烦意乱的样子。
果然,生怕即墨沁太过为难,荆红林接过赵显的话:“此次搜查,堡主秦凌风、清风堂堂主吴铭和雪儿等人暂未抓获。”
即墨沁看向荆红林,目光闪烁,说不出是悲是喜。既然并未面对面质询,仅凭他人口供,雪儿之事,还不一定坐实。
见即墨沁眼神颇为复杂,似又有什么天真想法,荆红林神色从沉静瞬间转为威严:“此事牵涉甚广,肃卫会不断追查。如无必要,莫再插手此事!”一句话,掐灭了她的所有想法。
赵显在旁看得有趣,这位姑娘对荆红林努力装作冷淡,看向他的目光却满是信任,藏也藏不住。荆红林一句话,唬得她原本活脱的眼神瞬间一僵,再无二话,只得缓缓坐了下去。
赵显差点又笑出声,非常愉快地看着荆红林。此人言简意赅,一脸威冷,把女孩唬得不轻,稳稳把人给制得服贴。女孩这种听话的样子,或许还不自知,旁人一看,妥妥就是个夫管严。
即墨沁心下也是惘然,每次荆红林神色冷竣,她心跳便都慢了半拍。以前,是避之不及,现在,是溃不成军。自己倾尽全力装作的冷漠镇定,在他面前,简单不堪一击。只是,心中又知道他的确占理,真是毫无办法。今天,她受的惊吓已经够多了,埋头咬开一块琥珀糕,边吃边平复心情。
客殿里顿时安静了一瞬。赵显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突然发现荆红林的目光扫向他,头微微往外示意了一下。愣了愣,恍然大悟,立刻起身道:“我吃饱了,去外面散散步。两位,慢慢吃!”悠悠然地踱步走了出去。
客殿里瞬间更安静了。即墨沁听赵显这么一说,差点一口噎住。这才是今天她最害怕面对的局面,原本混在几个人中间,还能故作镇定面对荆红林。如今,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这可怎么得了?
:“我,我也吃饱了,出去散散步……”努力咽下嘴里的点心,她急不可耐地想起身,想跟上赵显的脚步。
:“即墨这是要浪费么?”荆红林轻飘飘抛过来一句话,提醒她碟子里还有剩余的点心:“这里还有四五块点心!刚刚即墨说农户种粮不易,粒粒辛苦。看来,似是言不由衷啊……”他睨着眼,盯着即墨沁,嘴角挂着一丝调侃的笑意。
即墨沁从来没见过荆红林这种神情,又坏又霸,分明就是吃准了她,将她顶在杠头上。脸上飞起两片绯红,心里气得不得了,却又无可奈何。为何他要这样难为自己?以前他总是顺着她的心思,难道,是因为今天自己总是冷脸对他,所以要故意报复自己?
可是,他说得又没错。为了避开他而浪费这些点心,现下是舒服了,待会恐怕要内疚一天!这个人,真是把她看得透透的。可是,他又怎知她内心的苦楚。这样的慌不择路,还不是因为他!
越想越气,夹起一整块点心,大口往嘴里塞。一股浓香与甜美充满口腔,却怎么也抵消不掉内心的苦涩。
见她猛然一口将点心往嘴里塞去,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荆红林便知不妙。果然,刚咽了一口,立刻就呛得侧身咳嗽起来,一张小脸瞬间涨得通红。荆红林连忙起身,一边把茶水放到她手里,一边帮她轻拍背部,替她顺气。
喝下荆红林递过来的茶水,好不容易咽下这块马蹄卷,鼻尖一阵发酸,眼中有层层雾气氤氲而起。
见她一口气终于顺了过来,荆红林停下拍背动作,扯过椅子,缓缓坐下,面对面,静静地看着她。
低着头,她能看见他的月白色衣襟就在眼前,耳畔听得他温润的声音:“不要急……若真吃不下了,余下的点心,我来吃!”
即墨沁不敢抬头,层层雾气已经凝结成水滴,她怕自己一抬头,眼泪会垂落下来。
:“即墨……你,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么?”他淳厚的声音,听得她心头一阵颤抖。难处?对,他就是她的难处!可是,她要怎么说呢?她情愿把难处深深埋在心里,也已经下定决心要把难处深深埋在心里。从此,各自天涯,各自安好!
可是,他为什么又出现在她眼前,偏偏又这样体贴入微,逼得她退无可退,几乎就要奔溃!
她不说话,他便静静等着,心里也有些慌张,却一步也不想退后。他一定要知道女孩究竟怎么了?是否需要他的帮助?如果她不愿意说,他会尊重她的决定。
可是,女孩的反应告诉他,如若她不说,受到的伤害将会更大。所以,他护着她,同时,也要逼她到最后一步,让她说出真实想法。
:“将军……您,您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们,身份有别……”即墨沁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她努力控制情绪,压住心头任何波澜。滚烫热泪已经含在眼眶,只要有一丁点动静,只怕就会夺眶而出。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崩溃的样子,她要让他知道,她能照顾好自己。从此,回眸转身,互不牵挂!
她又称呼起了“您”,这份故意的疏离感,这份想要远远推开他的心绪,他是如此熟悉!从宛南国回来后,他曾下定决心,要把这个女孩远远推开。那是,为了能够远远守护!如今,看着她遭受着同样的折磨,心中的苦痛,尤如刀刃划过。
她提到了“身份”,是的,这道边界,如今,他们之间绝无可能逾越!可是,又因为她提到了“身份”,一丝喜悦萦绕心头。是不是,这说明,她对他也有念想;是不是,在这条爱而不舍的道路上,他并非孤身一人。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乎要将她此刻身上的一丝一毫,都牢牢地刻画在心里。她的脸庞,她的发丝,她的睫毛,她的嘴唇,她的呼吸……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过了许久,徐徐收回目光,镇静说道:“好,我答应你!”
他缓缓退开身,拉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又缓缓起身,说道:“国师,您慢用!”他的声音,如此清冷。然后,利落起身离开,不带一丝犹豫。
听着他脚步声离去,即墨沁抬起头,仿佛做了一个梦,他如一阵清风,从她身边拂去,不留一丝痕迹。
愣了一会儿,她缓缓转身,面向餐桌,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琥珀糕。他刚刚调侃她,言不由衷;他还说,如果她吃不下了,余下点心他来吃。其实,不是的,她没有言不由衷,只是,一个人面对他时她心慌了;她也吃得下,因为,那是他特意为她留的点心!现在,她兑现承诺,将剩下的点心,全部吃完,一点也不会浪费!
嘴角,随着咀嚼,轻轻鼓动;眼泪,顺着脸颊,似断线珍珠滑下。一行又一行,止也止不住。咸咸的眼泪,混着甜甜的点心,即墨沁一口一口吃进嘴里。将军,我与你,今天,既已说清了;从此,便也两清了!
荆红林走出殿门,往右走了几步,静静站在殿门外,并未离去。即墨沁看不见他,他却听得见她的啜泣。一声又一声,每一次,都重重敲打在他心尖上。那份压抑,那份苦楚,他都感同身受。
曾经,他以为,这一生,便是如此,护卫天下,孤独终生。从来,他无怨无悔。只是,那天,当这个女孩闯入他的眼眸;今天,当这个女孩在他身边哭泣,他真的开始有了某种执念,而且,这种感觉愈来愈清晰,愈来愈强烈。
殿内的抽泣声,合着咀嚼声。荆红林静静听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真是个懂事的姑娘,说到做到,没有浪费。这么淳直美好的姑娘,他真的只能退舍在后,远远地护着她么?
远处的亭台里,玉芸与陈吉站在一起,看着殿门外长身挺立的荆红林。玉芸眼神中充满诧然。
她与胖脸嬷嬷退出客殿后,等在这个亭台里。云洛公主出来后,她们拥着她回寝殿休息。她一直守候在这里。刚刚,陈吉有事禀报,从将军府赶到公主府,一路过来,正好看到她。甫一见面,两人极为惊喜。去平川的一路上,他们给予对方的印象都非常好,也一直将对方放在心里。如今,再次见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玉芸知道陈吉要去见荆红林,立刻告诉他荆红林与即墨沁在客殿用膳。一听此话,陈吉顿时停下了脚步。此刻前去打扰,时机似乎不对。反正,他禀报之事不算太紧急,干脆与玉芸在亭台里聊了起来。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看向对方的眼神均是热情洋溢。只是,玉芸不时关注着客殿的动静。待得看到荆红林走出大殿,却不再继续往外走。
她有些意外,一直注意观察着,渐渐发现,怎么?这位天策将军似是一直站在门口听墙角,舍不得离开。
有些疑惑,看向陈吉,以为他一定也是一脸惊讶。未料,这位校尉看着荆红林,神情笃定,一点也不着急。
玉芸心中突然闪亮,想到这位姑娘深居皇城,要说这一年里,因各种因缘际会,与谁接触最多,似乎只有这位天策将军。难道,那天引得即墨沁情伤流泪,最后吐血的,竟是他?
惊愕之余,再次看向陈吉,此人依然一脸淡定,更是证实了她的判断。猛然想通这一层,玉芸背脊上激起一阵寒意。这两个人,怎么可能在一起?这岂非是一段毫无希望的姻缘?怪不得,那天这位姑娘竟会伤情至此!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为即墨沁深深担忧起来。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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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为您提供大神书狸的沁月传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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