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来,见前胸后背,头颜项颈、手臂大腿,到处都是被血水渗透的纱布绷带。
他无力起床,挨到天明,老汉又来看他。
杨天意道:“大爷,多谢你救我。”那老头儿冷冷的道:“不必谢我,我们老爷救你来的。你肚饿了罢?”说着出去端了一碗热粥进来。
杨天意喝了几口,但觉胸口烦恶,头晕目眩,便吃不下了。一直躺了五天,才勉强起床,脚下虚飘飘的没一点力气,他自知失血过多,一时不易复元。
老汉每日跟他送饭换药,虽然神色间显得颇为厌烦,但杨天意还是十分感激,只是见他不喜说话,纵有满腹疑问,却不敢多问。老汉道:“我瞧你身上的伤也大好了,该去向老爷、太太、小姐磕几个头,叩谢救命之恩。”杨天意道:“那是该当的,大爷,请你领我去。”
那老汉领着他出了小室,经过一条长廊,又穿过两进厅堂,来到一座暖阁之中。
此时已届初冬,京城一带早已入寒,暖阁中却温暖如春,可又不见何处生着炭火,但见阁中陈设辉煌灿烂,榻上椅上都铺着锦缎软垫。
杨天意虽然也是官宦人家子弟,可杨惊鸿生性节俭,从不搞铺张浪费,杨家虽大,装修却不奢华。
这等富丽舒适的所在令得衣衫污损的杨天意大感不自然,站在这豪华的暖阁中实是大不相称。
暖阁中无人在内,老汉脸上的神色却极为恭谨,躬身禀道:“那给人打伤的小子身体已健,来向老爷太太叩头道谢。”说了这几句话后,垂手站着,连透气也不敢使劲。
过了好一会,只见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来,向杨天意斜睨了一眼,发话道:“三宝,你也是的,怎么把他带到这里?他身上臭虫虱子跳了下来,那怎么办啊?”三宝应道:“是,是!”
杨天意本局促不安,听话后却是挺直腰杆,脸上露出少许傲气。
他除了身上一套衣衫之外,并无替换衣服,确是生满了虱子跳蚤,心想也怪不得别人轻蔑。
但见他身材高胖,绫罗绸缎挂身,闪闪发光、腕上戴着玉镯,心想这便是救自己的老爷,躬身说道:“多谢老爷搭救,我终身不敢忘了大恩。”
那老者不动声色,向杨天意上上下下的打量。
只见这人脸上身上血污未除,伤处裹满了布条,极是秽臭难看,但却仍显坦然。
最后老者摆摆手道:“你不是我救的,我也不是老爷,不用谢我,跟我去见老爷罢。”说着远远绕开杨天意,当先领路,唯恐他身上的虱子臭虫跳到了自己身上。
杨天意脸红耳烧,随在张管家和三宝之后,一路上见到的婢仆家人个个衣饰华贵,所经屋宇楼阁无不精致极丽。
他见识的富贵人家不少,可与此家相比犹如大巫小巫,当真想不到世上有这等富丽堂皇装饰。
进到一座大厅,只见正中坐着一对面目和善的老夫妇,杨天意心想这会错不了吧,即上前躬身谢救命之恩,那老爷看一眼杨天意,点点头,身旁的老妇道:“小伙子,你命可真硬!”
杨天意道:“全靠老爷夫人相救,不然命再硬也得到阎王殿前报到,再造之恩永世不敢相忘。”
老夫人微笑点了点头,问:“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是那里人,怎地被伤成这样?”
杨天意道:“回夫人,我叫杨……”
天意二字要吐出口,不料在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仆人奔进厅来禀报,打断杨天意说话,“老爷,梁公公遣人来报,说那杨天意已失踪……”
那老爷连忙咳嗽一声,汉子立刻醒悟过来,闭上口。
老爷使了个眼色,张大管家立即把杨天意带出厅等候,过了好一会再进厅时,却见堂上夫妇脸色都不好,显然刚才的消息令他们不高兴。
“你叫什么名字?”老爷脸色铁青,正眼没看向杨天意。
杨天意这时人再蠢也知道不能实言相告,便道:“回老爷,我叫杨暮,是本地人。”
“你被何人伤成这样?”
杨天意随便捏道:“是抢劫财物的贼人,他们抢夺我包袱,我宁死不从,估计是把他们惹毛了,不但抢夺财物,还对把刀剑加身欲置我于死地。”
“可恶!天子脚下居然有如此大胆的毛贼,不把官府放在眼内,真是愈发猖獗呐。”那老夫人闻言震怒,“你的包袱里有什么值钱的物品?”
“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十两银子。”
“为了十两银子,你竟然搭上了性命去守卫,值不值得呀?”老夫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杨天意无奈笑了一笑,“十两银子是我全部家当,一家人全靠它过活啊。”杨天意的神情,把城市低层市民的形像活灵活现表现出来。
老夫人眼中流露出爱怜之色,看着杨天意梭角分明的脸庞,想起了爱子,“那么你拿性命相护的银子,最终还不是被抢走了?年轻人,命比银子重要,钱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如此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可叹。”
在她脸上,杨天意仿佛见到了娘亲的影子,心中感动,“老夫人您说得对,钱财是身外物,以后我一定会以性命为重。”
“咳咳,杨暮,你家在何处?”老爷插嘴问。
杨天意脑子里一转,道:“我住城西的向阳街绿柳巷。”
向阳街绿柳巷,就在杨家府邸附近,相距不到二里路。
听得杨天意回答,老爷陷入一阵沉思,最后装作若无其事随口问:“嗯,你姓杨,不知跟住边上的杨惊鸿杨大人可有关系?”
说完,老爷补充了一句,“我跟杨大人可是多年的好朋友。”
这一句话明显用来掩饰上一句话之用意。
“杨大人是朝廷大官,小人那敢跟他攀上关系,不过关系虽无,小人倒也时不时进入杨府。”杨天意一脸得意地回答,仿佛这是他最光荣的事迹。
老爷来了兴趣,“噢,你倒说说为什么时不时进入杨府?”
杨天意道:“我做贩卖酱油生意,杨家每个月都要我送一担酱油去。”
老爷不疑,又问:“这样说来,你跟杨家的下人算是挺熟的,那么我问你,杨家大公子杨天意你可认识?”
杨天意摇摇头道:“我当然认识他,可他不认识我。”
老爷点点头,问:“刚才你也听到了,周大公子失踪了,这事你可知道?”
杨天意摇头道:“回老爷,我不清楚。”
那老爷脸上略显失望之色,又问了些话,就让杨天意下去。
杨天意回到屋里,寻思这位老爷是谁,怎地对自己的事如此关心?
后来杨天意又问那老汉,才知这里是太师府,他的救命恩人竟然是张尧佐张太师!杨天意心中顿时有一种苍天弄人之感,自己被追杀,无意中逃到太师府,并且因太师张尧佐一句话而保存性命!
杨天意也从中得出结论,派蒙面人来杀他的人,使他内力消失的幕后黑手不是张太师,只不过这时的张太师也正策划着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他。
杨府中到底是谁要将他置之于死地?
杨天意仍然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人应该是与自己很亲近之人,不然不可能两次在暗中动了手脚,使自己内力无缘无故消失。
为儿报仇的张太师又要用什么手段对付自己?
前来通报人梁公公,莫非是梁怀吉公公?
当晚,杨天意各处伤口痛得厉害,加之思绪翻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二更刚过,他索性下床披衣,推开房门,摸黑到了花园之中,坐在池塘边上静听蛙呜。
不知过多久,远处有脚步声渐行渐近,杨天意生怕让人误会,连忙缩身在不远处的山石之后。
月光下,三个下人打扮的汉子走近,他们在杨天意刚才呆的位置停下,拿出酒肉放于石上,就着月光吃喝起来。
杨天意在石后听他们说话,原来是三个值守的家伙聚在一起偷懒。
“富贵,你是张管家的亲信,不知道你听说没有,害死咱们少爷的那个杨家恶霸杨天意,竟然神奇般消失了。”这人说话嗓门很大。
杨天意听他们提起自己,立即竖起耳朵。
其中一个沙哑的声音道:“这个我倒是没听闻,怎么神奇消失,你给我俩说说,是不是他眼看着兄弟要娶自己老婆,心中痛苦一走了之或是自寻短见啊?哈哈哈哈。”
另外一个也和着他笑起来,笑声之中全是幸灾乐祸的嘲弄之意。
大嗓门也嘿嘿笑几声,“平时听你吹嘘怎得张管家器重,现下全露馅了吧,居然一点风声也收不到,羞也不羞?”
那沙哑之人被挤兑,小声嘟嚷几句反驳,接着就追问起来。
大嗓门甚是得意,在两人的恭维中小声道:“我收到风声,梁公公奉皇上之命,前去杨家召宣杨天意进宫,未料到竟然扑了一个空。”
“噢,皇上召恶霸进宫意欲如何?”第三个人有些不解。
“你脑袋木头做的吗,自然是咱们当上贵妃娘娘的三小姐在皇上耳边吹风,要借皇上之手报……”
这人嗓门越压越低,最后的话语杨天意已听不清,不过他也无须听清,那天园中见到的素卿娘娘,终于对他下手了!
他深深吸一口气,天上稀稀落落的残星注视下,黯然离开花园,回到那尚算安全的小屋里。
躺在床上,想着近半年发生的事,愰如在梦中,想杀他的仇人反把他性命相救,街头讲故事的先生怕也不敢这么说吧。
杨天意伤得重,既然家里不安全,既然张太师认不出没把他往外赶,还好生供养着,那就干脆留下来养好伤再作打算。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天晚上,宁静的夜空被一声凄利惨叫划破。
杨天意睡得早,被惨叫声惊醒后,披上外衣,睡眼惺忪随着老汉往声音来处走,惨叫声来自太师府内堂。
此时的内堂,灯火通明。
断断续续的惨呼声中,夹杂着女人尖声呼叫。
杨天意等人没能踏进内堂半步,大老远已被拦住。
老汉耳尖,听得惨叫声似是张太师所发,脸色惶恐,低声对杨天意道:“小暮子,好像是老爷遇到凶险,你性命是老爷救回来的,呆会不管有什么凶险你也须得挺身而出……”
杨天意点点头。
里头喧闹声持续,外面的人听得心焦,不管不顾冲破拦挡,进入内堂来到张尧佐饮食起居的东厢房。
杨天意也随人流湧去。
喧扰了好一会,众人终于弄清发生什么事,原来侍奉太师就寝的女子,把太师的命根折断,并且还紧紧捏着他的蛋蛋不放!
只见张尧佐下身一滩血,脸如草灰,已近虚脱。
碍于老爷要紧之处受制,府里一众家丁护卫不敢贸然上前解围。
太师身旁是个年轻俊俏的女子,她头发凌乱,口角淌着血,惶声叫唤着不让众人靠近。
每一声叫唤,伴随的都是张尧佐一阵剧烈颤抖。
两条身子,在一片片鲜红的热血映照下,格外的刺眼,格外的夺目。
“你们不要过来,不然我捏爆他的袋子!”女子血红着双眼叫道。
“贱人,你疯了吗,快放开老爷!”张尧佐原配夫人在一旁怒骂。
“快放开老爷,饶你不死!”
“玉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哥嫂,识相的赶紧放开老爷,我们答应不会为难于你。”张管家一半威胁,一半利诱。
玉雯?
杨天意感觉这名字挺耳熟,再细看女子,终于知道今夜的女主角为何人,正是他在张蛟腾手下解救出来的京郊民女林玉雯!
可以推断,张太师不甘心儿子之死,暂时办不了杨天意,便把林玉雯抓来折磨凌辱泄愤,完成儿子生前未完成的心愿!
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
顿时,杨天意不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
张蛟腾因她而丢了性命,张尧佐因她断了命根,并且一条老命也冻过水。
父子二人注定与这个手有缚鸡之力的女子纠缠不清。
“玉雯,老爷流了许多血,再不救治会有生命之危,到时,不但你,你哥嫂一家六口也将遭殃,绝对死无葬身之地!你冷静下来想想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哥哥嫂嫂是吧,侄女侄儿是不是很天真活泼?你一定很爱他们吧?一定不想他们夭折吧?”
“只要你放了老爷,我替老爷夫人答应你,不但不为难你哥嫂,还把你安安全全送回去让你们一家团聚,享受天伦之乐。”
府里留着两撇鼠须的细眼师爷劝解林玉雯的话,特别有说服力,顿时其他人都闭上口。
静下来后,房中大部人的眼光都落在她动人的躯体上。
细眼师爷眼见林玉雯情绪安静下来,口里说着安慰话缓步走上,拿起一张薄被盖在她身上,阻断无数贪婪的目光。
正在这时,一只小黑狗不知从那里钻出来,一口叼住床下带血之物,往门外窜去。
张尧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被叼走,宝贝儿虽无接驳可能留着看看也好,心中顿时如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过,气一促,晕了过去。
忽然出现的黑狗,打破房中难得的宁静,有人大声惊呼,有人追赶黑狗,还有人趁机奔近床前解救张尧佐。
林玉雯受到惊吓,大叫之余右手发力抓捏。
“啊!”
张尧佐痛得立即从晕迷中醒来,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随即又软了下去,浑身战栗,脸上一片水渍,分不清是汗水泪水还是唾液。
“再过来我就掐死他!”
林玉雯情绪激动,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嘴确残留的肉屑和血迹,在凌乱长发遮掩下,显露出一丝癫狂来。
家丁武师离她只不过一步之遥,手中的刀剑已能随时将她置于死地。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轻易不可冒险。
“住手!千万别轻举妄动。”
老夫人急喝道,丈夫性命可比林玉雯的命金贵多了,“你怎样才肯放开老爷,你开个条件出来。”
林玉雯冷静下来,她道:“我要离开这儿。”
“行,行,我们答应你,只要你先放开张老爷,保证让你安安全全离开张府,绝不伤你一根毫毛,若有反悔,教老身不得好死。”老夫人拍着胸脯发毒誓应承,然后扫了一眼众人。
众人都会意,纷纷大声应诺,连连保证,语气郑重诚恳,看各人脸上神情,个个义正词严,都不像说谎的样子。
然而林玉雯并非三岁小孩,那里肯先放了张尧佐,只是要离开张府,不可能把老头儿一直带在身边,终有分开的时候,可分开之时,就是她丧命之时。
林玉雯不由得踌躇起来。
众人眼见得她犹豫,纷纷卖力劝说,星沫子乱飞,连杨天意身上也沾了不少。
杨天意一旁冷眼,只要林玉雯的手松开蛋蛋,那么其生命就会走到尽头,心中暗暗为她焦急。
林玉雯虽是一弱女子,却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曾经带了礼物三次登门道谢,只是那时的杨天意不是在昏迷当中,便是在狱中,或是在外醉酒当中,始终未能见上一面,杨天意从师弟吴虎将口中得知此事后甚是感动,一直想着回访。
可惜他一直处于巨大的失败挫折当中,康复时日日醉酒,终未成行。这时眼见她被张尧佐抓回来凌辱折磨,性命危在旦夕,心下已转了无数个念头,寻思如何将她救出险地。
但张家人多势众,群情汹涌,他就身子全无问题,想靠一人之力把她救出生天,纯是痴心妄想。
张太师虽然是救命恩人,可在此刻杨天意心中,如果两人之中非死一个,他宁愿话下来的是林玉雯。
林玉雯衡量片刻,已清楚目前处境,此时在鱼死网破局面下想要生还已绝无可能!
她暗暗下决心,脸上不知不觉流下泪水,一滴滴泪珠淌过脸庞,落在那华贵的锦被上。m.XiaoShuo530.Com
众人都是一怔,不知她为何落泪。
细眼师爷道:“玉雯姑娘你莫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你乖乖听话把老爷放开,我们说到做到,立即把你送回家。”
林玉雯浑没将师爷的话听进耳里,突然凄怆地叫道:“杨公子,杨公子!”
各人又是一愣,皆未想到在此关键时刻,林玉雯竟然想念呼唤起一个男子来,发花痴吗?还是要诀别什么的,都不由得紧张奇好奇起来。
而她口中的杨公子,很多人都指向了张家大仇人杨天意。
杨天意也甚感意外,寻思她呼唤的杨公子会不会是自己?
房间里又静下来,只听得林玉雯又道:“杨公子,那日幸蒙你相救逃脱魔爪,玉雯心中感激无比,只是你救得了我一次,救不了我第二次,我如今又落在张太师掌中,任他宰割!这回逃生无望,有些话儿我想对你说。”
抽涰一会,林玉雯又抹泪道:
“杨公子,小女多次登门相谢,只是福薄,与你缘悭一面!玉雯天生命运多舛,无所依靠,那日上苍安排我们尘世中相遇,虽只照面之时,小女却已对你芳心暗许,日夜想念。可惜现今我已被这个丧尽天良的狗太师凌辱失了贞洁,再无颜见你,你的恩情,玉雯唯有来生再报!”
听到此处,杨天意暗叫不好,她是要与张太师玉石俱焚。
杨天意听出她话中之意,旁人自然也知此乃告别话语,当即展开救援行动。
“呛啷”一声响起,有人把杯子扔地上,接着众人眼前就是一黑。
房中灯烛齐刷刷熄灭,顿时黑暗笼罩每一个人!
杨天意大叫不好,张府的高手要趁黑出刀!
杨天意立即推开阻挡之人,奔近相救。他明知是飞蛾扑火,不但救不了林玉雯这个可怜的女子,更会暴露自己,最终两人都难逃一死。
可他仍然义无反顾挺身而出,不为别的,只为心中正义,更为了她的一番告别式的表白。
杨天意虽将她从张蛟腾手中解救出来,却从未好好端详过她的模样,这时虽然遭罪,虽然狼狈,却难掩她绰约风姿,能让父子二代动心并送命折根之人,自然有国色天香的过人容貌。
杨天意房中初见她时,好生婉惜一个可人的姑娘毁在张太师淫爪中,而自认出她是林玉雯,自听了她对自己的深情表白,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愫暗生胸臆,淡淡的甜蜜,浓浓的歉意,同时涌现在心头。
因此,当她有危险时,杨天意毫不犹豫的出手相救,根本不考虑后果。
刹那间,床前传来乒乒乓乓的兵刃交击声,伴着数声闷哼,紧接着房内陷入一片可怖的寂静之中,静得屋中每一个人,仿佛都可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点灯!”
听到命令,仆人们如梦方醒,适才负责熄灯的家伙七手八脚把蜡烛点亮。当房子里亮起第一道亮光后,众人看见,屋内多了一个身穿夜行服的高瘦青年,手执长剑站在床前,把张府一众武师逼退半丈,空出的地上还躺了三人,正是适才逼得最靠前的几人。
而老汉赫然发现,杨天意也站在武师队列当中!
没人瞧见刚才发生了什么,但都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武师动手诛杀林玉雯之时,突然冒出来一个神秘青年,把攻击的刀剑一一挡回去,并且还将府中最厉害的三个高手击伤倒地!
熄灯出击的计划布置实施得堪称完美,突然黑眼的林玉雯,没有作出抓捏张尧佐袋袋的举动,直到灯光再度亮起,也尚未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眼前一切。
只是凭空冒出来的青年,把完美的计划击碎了。
众人都以为这是全部,殊不知耳听为虚,想像亦虚,他们想到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杨天意于灯光熄灭的一瞬间,抢到了众武师的身后发动攻击。
将刀砍剑刺一一接下之人确实是神秘青年,然而把武师勾到打翻在地的,却是杨天意。
当然,灯光未亮起之前,杨天意已退了回来。
灯光亮起的刹那,杨天意认出了那高个青年,此人正是戏莲庄的少爷徐博!
他出现在此地颇令杨天意感意外。
在他们没有留意到自己之前,杨天意把身形没在众武师当中。
一个领头的武师喝道:“你是谁?来干什么?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夜闯太师府。”
徐博转头看了一眼张尧佐,冷冷哼一声,“我是谁你们管不着……”
“大胆!”张管家不等他说完便怒斥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竟敢如此大言不惭。”
“哈哈……哈哈。”
徐博狂笑四声,“你什么东西,给我滚一边去。”
张管家脸上青红交替,寒声道:“好狂妄的家伙……”
还是老夫人直接,没有那么多废话,“你是来救她的吧?其实尽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你可以把她安安全全带离张府,老身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当然,安全离开的前提是,林玉雯得先把丈夫张尧佐放开。
徐博回头看了一眼,嘿嘿冷笑道:“让老夫人失望了,我就是来取这个狗太师性命的。”
徐博此话说出,包括杨天意在内的人听都是一惊,惊诧于张太师何时与这青年结下深仇大恨,他造下的孽可真不少。
“你……你是徐家……人?”躺于床上的张尧佐一惊,断断续续问。
“不错!狗太师,你仗势强抢豪夺我徐家百年基业白莲池和戏莲庄,逼死我爹,徐氏一族家破人亡,我徐博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徐博咬牙切齿,双眼迸溅出星星火花,恨不得立即便割下张尧佐人头。
杨天意大觉不可思议,自己离开戏莲庄才多久时间,怎么就生出这么多事端与变故出来?
徐淼的音容笑貌尚在眼前,不想却已成为一缕亡魂,杨天意不由得生出一种世事难料生命短暂的感觉。
且行且珍惜吧。
张尧佐无比虚弱,挣扎道:“徐……公子,这事其中大有误会……啊,我是被人所逼,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该找我……报仇。”
“被人所逼?天大的笑话,谁还有能耐逼你这个国丈级的朝廷大官干你不愿干之事?别废话了,血债血偿,受死吧。”
徐博说完,长剑刺向张尧佐,张尧佐别说还受制于人,只剩下半条命,就是活蹦乱跳也躲不开这一剑。
杨天意暗叫不要,徐博你这头猪怎不先弄清楚指使张尧佐夺庄之人是谁再杀?
那边厢众武师家丁瞧得老爷性命不保,立即一哄而上,有砍刺徐博的,有劈削林玉雯的,还有奋不顾身替张尧佐挡剑的。
林玉雯终究是女流亡辈,缺乏随机应变之能,徐博突然出现,使得她乱了分寸,面对着如狼似虎面孔狰狞的众恶奴扑上,吓得一动不动,没有发力捏掐张尧佐的袋子。
张府武师头子身法与速度非一般人可比,转瞬间把兵刃递至刺客身后,攻敌不得不防,徐博听到脑后风声恶,顾不得击杀张尧佐,身子往旁侧让,刺穿张尧佐皮肉的长剑调转回来,应付身后密集的刀枪剑戟,而那个奋不顾身挡剑之人,则在林玉雯失神的一刹那,把张尧佐给硬生生扯了过来。
由于林玉雯的手还抓着,张尧佐让他这般生夺硬抢,真真切切扯蛋了,痛得他低声闷哼,他已经没力嚎叫了。
而攻向林玉雯的一名家丁,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往前摔倒,脑袋瓜子撞向床沿,磕断三颗牙齿,站起来时满嘴鲜血,手中的刀也不知什么时候脱手了。
张尧佐抢救回来,众家丁失去羁绊顾忌,立即一哄而上,有围攻徐博的,也有将刀剑往林玉雯身上招呼的。
同时应付五六件兵刃的徐博这时开始后悔,自己太妄撞,小看张府的看家护院,如今报仇不成,恐怕小命也将丢在这里。
“留下活口!”
老夫人一声厉喝下,刺向林玉雯的刀剑都停将下来。
失去依仗的林玉雯立马被五花大绑,她没有丝毫挣扎反抗,而那边厢徐博也支持没多长时间,身上接连中几处刀剑,满身鲜血,失去抵抗力。
两人双双被押至张尧佐夫妇身前,张尧佐虚弱,便由老夫人来审问处置他们。
平时看着挺慈详的张家老夫人,此时有一种威怒在身,让在场众人都闭了口。
张老夫人检查丈夫伤势,安慰几句,眼光转向林玉雯,伸手连刮两个耳光,骂道:“臭娘们,你好狠心啊,把老爷命根子咬下,你是有多歹毒才能干出来?”林玉雯白皙脸庞上立即多出两个鲜红掌印,她根本不求活命,豁出去叫道:“畜生,禽兽,你们一大家子都是畜生禽兽!”
“骂得好,张家的人都是狼心狗肺,全部不得好死!”徐博一旁听了,大声叫好。
屋里一众人听后都对他们恨得咬牙切齿。
“臭婊子,呆会再炮制你,我倒看看你能猖狂到什么时候。”张老夫人满脸阴寒,目光落在徐博身上,“小子,你真会挑选时间,你的同伙呢?快快交待,给你一个痛快。”徐博身上伤口兀自往外冒血,却是一点不在乎也感觉不到痛,“嘿嘿,我只是个探路的马前卒,后面还有几十个兄弟,你们就等着受死吧。”
张老夫人满脸不屑,“好,看看你的兄弟有什么真本事,如果都和你这个废物一样,那就太让人失望了。”张府护院总头目是个枯瘦如柴的老头子,他双眼闪着寒光,阴侧侧地道:“老夫人说的是,有我’千枝手’在,叫你们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来十个死十个,全部都有来无回。”
老头子话音刚落,他手下的人立即响应,“有来无回,有来无回!”杨天意趁着众人群情激愤,慢慢挤到床前,床上张尧佐有气无力躺着,脸如死灰,嘴角时不时抽动,一名大夫正小心翼翼替他清理创口。
就在这时,刚才追赶黑狗去的一名家丁兴冲冲地奔入房,举着半截物事叫道:“老爷,小人已将您的宝贝抢回来了。”众人目光都聚集在他举起的右手,黑不溜秋的半截物事己经残损污秽不堪,都不禁暗暗摇头。
昏昏沉沉的张尧佐听得叫声睁开眼,怔怔看着眼前的宝贝,突然啊的一声大叫,晕死过去。
林玉雯没什么好审问的,徐博嘴硬,也审不出个子丑寅卯,张老夫人命人把他们带下去关押起来,接着向护院总教头“千枝手”袁杭戈打了个眼色。
袁杭戈会意,在大徒弟耳语几句,大徒弟连连点头。
杨天意明白张老夫人之用意,徐郭二人性命不保,心下念头急转,该如何将二人救出去?
他慢慢移近床头,欲将张尧佐挟持以换二人离开,张尧佐于他有救命之恩,只是这时也顾不得了。
然而那瘦老头“千枝手”却一直守在床前不肯离开寸步,杨天意瞧出此人武功甚强,自己纵然内力不失,亦非他的对手。
贸然动手,风险极大。
衡量片刻,杨天意改变计划,离开房间快步跟上押解徐林二人的众家丁护院。
行刑当然得找个偏僻些的地点,袁杭戈的大徒弟押解徐博和林玉雯来到后花园深处,这里林高草密,平时极少有人来。
为了掩人耳目,跟过来的护院只三名,全都是袁杭戈最可值得信赖之人。
一行人转到一块巨石后,领头的大徒弟邓代停下脚步,他打算在这里结果了二人性命。
回过头却发现身后只有四人,他有些奇怪,“温玄策呢?”
押解徐博林玉雯的两名护院面面相觑,刚刚温玄策还跟在身后,怎么一转眼便落下了?
“他刚刚还跟在我们身后,一直小声嘀咕这小妞漂亮,杀了太可惜。”
邓代举起火把往后照了一照,低声叫道:“温玄策,你王八蛋在那,你妈的赶紧滚过来。”
叫了几声,四周还是静悄悄一片,只有虫鸣之声。
温玄策屠夫出身,行刑的重任可是落在他身上,没他怎行?
邓代有些焦急,吩咐道:“大怪,你去找找他,莫不是跑去撒尿了?”
大怪答应,将徐博往地下一推,回头沿路寻找温玄策。
让人意外的是,大怪身影没入黑暗中后,良久也未把温玄策带过来。
邓代越等越是焦虑,想起徐博刚才的话,难道他的同党已潜进来,暗中解决了大怪和温玄策?
火把照耀范围外漆黑一片,隐隐中秘似乎有几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邓代心下虚了,为免夜长梦多,决定不等温玄策,“丧飞,你一刀一个解决了他们。”
那叫丧飞的家伙长得凶神恶煞,天生就是个做恶人的料,平时欺压百姓只当等闲,只是当他听到邓代让自己杀人的时候,立即蔫了,“代哥,坏事俺虽然做得多,可杀人的事还未干过,要不,代哥你亲自动手吧。”
“怎么,你敢连我的话也不遵从?快动手,回头我让账房赏你五两银子。”
“代哥,五两银子俺不要,还是您老人家拿吧。”
邓代本来已经心烦,这时听他的回话更是火冒三丈喝道:“丧飞,你他妈是不想混了吗?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快快动手。”
谁料这丧飞也不是个善荐,他道:“代哥,俺一名张府雇佣的下人,只负责看家护院,卖力可以,只是杀人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俺可不敢干。”
邓代怒火中烧,骂道:“操你奶奶的,你不干,老子干你!”
丧飞并没有被他的气势碾压,把林玉雯往地下一推挺起胸膛,“谁怕谁?干就干!”
邓代可真气得头都要炸开,他并非干不过丧飞,只是干掉丧飞后,还不是要自己动手杀人,还得亲自处理尸首,最后一个人离开这阴森森的树林,想想都害怕。
两人互相对峙时,徐博发出嘿嘿的虚弱笑声,“废物,连杀人都不敢,丢人现眼,干脆回家抱老婆吧。”
“你们俩是我见过最孬的孬种,连只老鼠也不如!快放开爷爷,让老子一剑杀了老贼张尧佐,老子便将张府里的金银和女人分给你们,哈哈……哈哈……”
黑暗中有人气得大骂,徐博你这狗娘养的,脑子被门夹扁了是不是,在此要紧关头你不挑拨他们内斗,反而激起他们的同仇敌忾,纯粹是找死!
果然,本来已经气不打一处的邓代爆发了,他唰地抽出钢刀,指着徐博骂道:“好,爷爷便亲自动手送你们这对狗男女下去。”
徐博斜眼睨他,“这才是我的乖孙子,不愧是爷爷的种。”
“你这张嘴这么臭,老子先捣烂了它,免得你在阎王爷面前乱嚼舌根,扰了他老人家的清静。”
说完,邓代便将刀尖往徐博口里送。
突然,一声咳嗽从黑暗中传来。
“谁!”邓代停下刀,抬头循声看去。
只见黑暗中走出一人,缓缓走近。
邓代认出来者的衣饰,心中一喜,“温玄策,你这混蛋跑那去了,快给老子滚过来。”原来那屠夫出身的温玄策适时出现。
只是温玄策没走几步,突然摔了一跤。
“喂,温玄策你干什么?”邓代走过去,“见了美丽小妞腿就软,真你娘的没用。”
正要扶起温玄策,猛然间心中一惊,莫非其中诈有诈?
正想退后戒备,不想却是迟了,一根木棒不知从那里冒出来击中胸口膻中穴,邓代一声未哼扑倒在地,手中火把也落在地上。
站在邓代身后的丧飞角度问题看不到发生什么事,遑论转过弯来,他两步奔将过来,俯身去扶,“代哥代哥,你怎么了?”他感觉刚才跟邓代硬刚有点过,须得赶紧把关系缓和下来。
只是他还没将邓代翻过身,后脑被硬物重重一顿,晕死过去。
暗算他俩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杨天意左手拾火把,右手拾钢刀,长嘘一口气,总算顺利将他们四人逐一办了,行动很完美,没有引起府中基他人的注意。
他狠狠瞪了徐博一眼,随后用刀尖挑断绑缚林玉雯的绳索,迅速脱下身上温玄策的外衣,“林姑娘,你快穿上。”
林玉雯本来已经失去求生欲望,那料得关键时刻救美的英雄出现了。
天无绝人之路!她心中转过一个念头。
声音怎地如此熟悉温暖?
接过衣服的瞬间,她偷眼瞧了一下恩公。
“杨公子!”林玉雯惊喜之下脱口而出。
虽然落魄消瘦许多,虽然一身污秽破烂衣裳,全没了初见他时那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模样,但林玉雯仍是一眼认出了心上人儿。
他的脸容早已经深深刻印在心上,就算他化成灰,也可认出他。
不不不,他怎会化成灰,该死,该死!
杨天意不禁意外,自己模样较当时已经改变许多,又在光线不好的夜间,没料得她仍能一眼便认出自己。
他不再掩饰,瞧林玉雯笑了,“林姑娘,你说我不能救你第二次,是不是说错了?”
做好事怎能不留名?
林玉雯只将衣服遮在胸前,怔怔地一双妙目在他脸上流动,心中柔肠百结。
魂牵梦绕的心上人儿站在身前前,她只当在梦中。
她的心有喜,但痛更多,几乎充塞了整个心房,虽然你救了我两回,可我已经被狗太师沾污了,失去清白之躯,再也不能,再也不能……为什么你不早一些出现?
“呜……”想到伤心处,林玉雯抽涰起来。
杨天意看着闪着光的晶莹泪水从她羊脂白玉般的小脸庞上淌过,想到她对自己的一片痴意,心中柔情骤起,“你怎么哭了,我来救你,该不是开心才对么?”
他伸出大手,轻轻替她拂去泪水。
“哇……”
林玉雯再也忍耐不住,失声哭起来,双肩簌簌抽动。
杨天意不知该怎么安慰,也不知她为什么哭得更厉害了。
“傻子,你此刻不是该将她拥入怀中安抚吗?”
徐博虚弱无比,此刻仍躺在地上,冷冷地看着两人。
杨天意没去理会他,双手抓住林玉雯的两条光洁玉臂,低声道:“林姑娘别哭了,此处危险,快穿上衣服,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林玉雯那里肯听,顺势扑进杨天意怀里,把脸伏在宽厚的胸膛,尽情让泪水打湿他的衣襟。
柔软光滑娇躯入怀,杨天意不知所措,一阵悸动自心底升起,不禁双手环抱,浑然忘记处境危险。
秋日冷夜,颤抖的身躯,寒冰的心,终于找到温暖港湾停泊。
林玉雯抬起头,充满深情的两汪清泉看着杨天意。
杨天意低下头,四目交投。
林玉雯停了哭泣,嘤咛一声,闭上眼,扬起红唇。
杨天意情不自禁低头吻去。
已经很清晰感觉到了杨天意的热息,她的心在融化。
“慢着。”
一声冷呵打断了二人的进程。
“杨公子,她的口可是有狗太师那肮脏玩意儿的残留物。”
多么无情的提醒!
杨天意一怔,停下嘴唇。
林玉雯没等到杨天意,睁开眼,踮起脚尖,伸长脖子。
然而杨天意被徐博点醒,想起了张尧佐那黑不溜秋沾满灰尘与血污的玩意儿,一阵恶心升腾,稍稍扭头,避开火热双唇。
大受打击的林玉雯这回没哭,呆了一会,依依不舍离开杨天意的怀抱,撇了徐博一眼,走到一边穿上温玄策那宽大且散发秽味的衣裳。
杨天意收拾心情,看向徐博,“怎样,能站起来吗?”
徐博已只剩半条命,苦笑摇了摇头。
杨天意环视四周,心中盘算如何才能带他们离开张府,林玉雯虽是女流,起码还行动自如,徐博却极棘手,背着他逃出张府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他想了一圈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得要赶紧,袁杭戈见徒弟久久未回,很快就会寻来,那便插翅难飞。
正在这时,一阵轻啸穿林而来,有人迅速往这边移动。
热锅上蚂蚁般的杨天意这时反而镇定下来,他对林玉雯道:“林姑娘,你快快躲起来,我来引开他们,你择机逃离。”
“不,我不会独自逃离的。”林玉雯坚定地摇了摇头,走到他身边,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杨天意心中大受感动,点了点头,看向啸声来处。
为救徐博和林玉雯,他暴露身份,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对是错,值得与否。
这一刻杨天意突然想起韩冰冰,一个不能共患难的女子,这时她该已和二弟成了亲,成为自己的弟妹。
未婚妻变弟妹,他到现在仍然未能接受这个带刺的事实。
杨天意神色黯然,仰头轻叹一声。
“公子,想起韩小姐了吗?”林玉雯问。
杨天意很是诧异,“你怎么知道我想起她,你认识韩小姐?”看向林玉雯,发现她那灵动而有神的双眼似乎会说话,更似乎能看透他的内心。
宽大的衣裳,掩不住她婀娜多姿的身段。
“公子,你为救我打死小恶霸张蛟腾,由此得罪张太师,韩小姐害怕有女儿撑腰的张太师怪罪,便与你解除婚约,这些事我都是知道的。公子,我……我很感激你!也很对不起你,是我累得你被退婚。”
她说的话与事实有些偏差,但杨天意却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瞬时间想到,冰冰她离开我,会不会有这一层因素在内?
张尧佐在朝堂中权势甚大,女儿又得皇上恩宠,韩家不想与张家结怨生隙而退婚,那也是大有可能,并非完全因为自己的瘫痪昏迷。
林玉雯说完,深情地看着杨天意,双眼似乎在说,韩小姐不要你,还有我要你,还有我在乎你。
杨天意岂会没感觉,只是他这时心情极端复杂,更面临生死关头,便没在儿女私情上作过多考虑。
“你是杨天意杨公子?”
徐博在一旁听林玉雯的说话,插口问道。
他父子俩待杨天意离开戏莲庄后,才想起要查询此人来历,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个不请自来的酒鬼,竟是京城里握有兵权的杨惊鸿大人家的大公子。
当他们把这个消息告知县孙蕴金后,可把孙蕴金吓得几乎尿出来,额头背心冷汗那个淋漓啊,庆幸当时也没怎么得罪杨天意,否则后果难料,一连几晚都睡不好觉。
在劫难逃的杨天意这时反而豁达起来,笑道:“徐少爷,你怎么落得如此下场?”
“真的是你!”
徐博兴奋得想要跃起来,没成想屁股紧紧贴在地上,只手脚动了一下。
“哎哟……杨天意,你赶紧带她离开,不要管我,快快。”
杨天意摇摇头,“来不及了。”
“来得及,我不能连累了你,快走快走。”徐博语气急促起来。
“真来不及了!”一阵尖锐笑声传来,笑声尚未止歇,一个驼背老头出现在三人眼前。
火光下,这佝偻老头五肢短小,满是皱纹的脸上有几块白斑,头上稀稀疏疏几根花白相间的毛发,颌下却是一丛三尺来长的茂盛黑须,绕脖转得两圈,须尾几乎要垂在地上。
“扑哧!”
没心没肺的徐博忍不住笑出声,老头儿毛发胡须如果调转来生长,那就显得再正常不过,如今却是怎么瞧怎么滑稽。
杨天意甚是惊诧,他原以为来的人会是袁杭戈等张府护卫,未料到等来的却是如此一个怪异老头儿。
并且当他看清楚老头手中提的物事之后,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老头手中所提的东西,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而摇晃火光照耀下,三人都看出那是护院大头目袁杭戈的人头,口大张,舌头伸出有五寸来长,双目圆睁,活脱脱一副吊死鬼模样。
才一刻钟不到,刚才在房间内耀武扬威的“千枝手”袁杭戈,便给人割下脑袋。
脑袋没了,你再多的手也没什么鸟用。
可怜的“千枝手”,你为什么不练“千颗头”神功呢?
眼前一幕太过匪夷所思,杨天意呆若木鸡。
这老头儿是敌是友?
老头儿听到徐博发笑,阴沉目光转向他。
杨天意暗觉不妙,只是没等他动手,已见那怪老头甩动脑袋,随即,他下巴一丛长须卷向徐博,勒住他颈项。
杨天意知道只要迟半刻,徐博的下场便如袁杭戈一般,落得个尸首分离的惨状,连忙跨前一步,手中钢刀斩向长须。
这一刀早有预见性,出招甚快,刀锋斩在长须上。
令人意外的是,一丛长须十分柔软兼有韧性,刀锋那里斩得断。
可谓斩不断,理还顺。
这不,那刀身,顺着胡子下滑,切向徐博脑袋。
杨天意急忙收刀,人不动刀尖却转向,刺向老头胸口。
这一手法原是杨家祖传剑法中的一招,名为“串烧落日”。
呃,名字是不是有些现代感?
没错,杨家的先人就是具有超前意识。
这一招本就就怪异,又是剑招刀使,更令人不防。
刀尖来得快,怪老头咦了一声,把身侧让,躲开刀尖。
杨天意把刀一横,剖向对方脑门,喝道:“放人。”
“啧啧啧,放人不是不可以,得要看看你本事。”老头儿怪叫道。
杨天意一声不发,一柄钢刀上下翻转,舞出道道银龙,围绕着怪老头身周旋转,那怪老头儿一副老态龙钟模样,然而身形却是异常灵活,如一只猴子上跳下窜
躲避刀锋,时不时拖着徐博往刀锋来路上挡。
可怜的徐博,如一个孩童般被甩来弄去,脖子被勒得紧,别说呼喊了,就连呼吸也困难,满脸通红。
本来就虚弱的他,这时一只脚更踏进了鬼门关,另一只脚也已离地。
杨天意加紧出刀,猛然间刀锋一歪,削向老头儿脑门。
这一下突然,加之老头儿须上卷了一个大活人,躲闪间终不如平时灵活,头顶仅存的几缕头发,被齐根刮了去,整个儿变成了秃子。
怪老头一摸脑壳,哇哇大叫,“臭小子,老子跟你玩玩,你却不知死活,看我把你脑袋拔下来当球踢。”
说完,他胡须摆动,将徐博甩飞了出去,他这力度甚大,徐博一瞬间便不知飞到那儿去,连落下的声音也听不到。
杨天意暗想坏了坏了,那混蛋就不给勒死,也要摔死……
还未等替徐博担心完,杨天意便感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逼得他连退几步,纵使他退得快,脸庞仍给怪老头的须尖拂过,刮破了皮肉,立时鲜血淋淋。
没了负重,老头子如下山的野猪,咆哮着将胡须卷来甩去,激起的风潮把落叶盘旋飞舞,飞沙走石。
杨天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撑不了几个回合便连遭凶险,右臂被黑须缠上险些整个儿扯离躯体,钢刀也被夺走,甩将回来,把他的发结割开,无数发丝飘扬空中。
“哈哈,狗蛋,爷爷先将你的头发拨光了再取你狗头。”
杨天意咬牙苦斗,怒叫,“发你娘的春秋大梦。”
话音刚落,杨天意脖子忽紧,已是被长须勒上。
“是吗,咱让你看看你光头的模样。”怪老头将杨天意扯至身前,伸手抓他头发一扯。
顿时一缕头发连头皮被拔了下来,杨天意惨哼一声,暗道我命休矣,混乱痛苦中想起“杨氏擒拿手”中有一招“猴子捞月”,脑海里灵光一闪,何不学一学林玉雯姑娘?
当下强忍着闭息,假装晕厥,两手下垂,停止挣扎。
站一旁目睹全程的林玉雯吓呆了,心中混乱之极,怪伯伯不是死了吗?怎地又出现在这?
难道诈尸了?
没等她弄清楚发生什么事,便见杨天意被怪伯伯勒死,心急之下大叫:“怪伯伯,别杀他!”
怪老头桀桀怪笑,露出掉了大半牙齿的巨大口腔,“先拔光头发,再拔下他头颅…”
“哎呦!”
怪老头说着忽然一声大叫,感觉胯下传一股难以言明的痛楚。
原来是杨天意趁其放松警惕之际,伸手悄悄摸向怪老头儿的要害,一捞就捞着。
“我勒死你这个混蛋!”
怪老头痛得弯下腰,怪叫着抽紧长须。
杨天意用尽全力要捏破蛋蛋,奈何脖子快被勒断,体闪浊气出不得,外面新鲜空气入不得,手上力量渐渐变弱。
“怪伯伯,他是我的恩人,你快快放开他!”林玉雯奔将过来,伸出手欲解开杨天意喉咙缠绕的胡须,不过她马上知道这完全是徒劳无功,眼见杨天意舌头都要伸出来,她什么都顾不得了,突然一口咬上怪老头的耳朵上。
胯下痛楚减弱,怪老头正欲把这可恶的掏蛋家伙脑袋拔下来,未料耳朵被林玉雯咬住,可能嘴是她唯一的武器,这一咬可丝毫没有留情,几将整只耳朵咬了下来。
怪老头怒不可遏,正想发彪,忽然两声清亮的啸声自东西两个方向传来,心中一凛,“不好,有高手到来。”
“玉雯,放开伯伯。”怪老头叫道,
然而林玉雯那里肯听,怪老头无奈,伸手点了她几处穴道,才得使她松开口。这时两条人影忽至,一前一后将他堵截。
老头儿怪笑,“大内高手来得好快哇。”说完把长须一甩,把杨天意掷向身前之人。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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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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