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书网>剧本其他>旋风>旋风 第十回姚联官暗中卖嫂
  第十回

  姚二嫂成人之美姚联官暗中卖嫂

  你好我好并一好/一好一坏不能好/若是人间都互谅/和和睦睦生活好。

  你坏他坏一样坏/谁能得逞谁更坏/若是正气不压邪/百姓遭殃社风坏。

  日落西山坡东暗,马拴槽头鸟归林。

  田野里干活的人们陆陆续续回村,姚家庄家家户户房上青烟萦绕,热闹了一天的村落,开始寂静下来,唯独左老歪家还热火朝天。

  话说姚二嫂将左景武从西院拽回家,薅着耳朵推到北屋,对乔氏说:“大妹子,锅里多添碗水,今格黑喽饭俺在这吃,看住这小子,想脚底下抹油!没门。”

  左景武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走不能走,留不敢留,坐卧不宁,稀里糊涂吃罢晚饭,又被热情的乡亲堵在家中,有的打听党中央回延安了没有?有的问蒋介石现在哪里?青年人纠缠着叫他讲战斗故事。左景武心乱如麻,简单地应对着,心中琢磨着脱身之计。计谋没想出来,姚联官也不来帮忙,三说两说月升东方。

  芮新花从人缝里挤到炕跟前,把聚精会神听左景武讲形势的姚双林叫到院里,二人小声嘀咕了几句,姚双林带着几分歉意站在门口对大伙说:“大伙听俺说,景武多年不回家,又不能多住,天不早了,只顾和咱们说话,老歪和嫂子有话也插不进来。咱们都干了一天活,累了,有的黑家还喂着牲口,早点回家歇着吧!有啥话赶明再说。”

  众人一哄而散,北屋里立刻静下来,左老歪老俩口有千言万语要对儿子说,可到说的时候,又不知从哪儿说起。

  左景武逮住娘萎缩的右手亲切地说:“娘,你病了这么多年,儿没能回家看你,怪儿子吧?我心中有愧!对不起娘,也对不住爹,爹在家受累了?”

  “自古忠孝不能双全。”左老歪掇着烟袋说:“你在外也不易呀!你走以后,猛子遇害那年,你娘经受不起,差点过去,多亏咱村二气来得及时,硬是用银针给扎过来了,落成这样子就实属万幸。”

  景武娘哆嗦着嘴唇说:“多亏你媳妇,不是她伺候的周到,今格你还能见到娘?”

  “没去医院里看?”

  “土都埋到嗓子眼啦,看,看个啥?”

  “等全国解放,我把娘接到城市去,找最好的医生给娘治病,准能治好。”

  “刚才你东亮叔都说了?”左老歪问。

  “说了,俺听你的。”

  “按说你在外受党的教育这么多年,应该革命觉悟比俺高,懂的道理比俺多,不应该做出没道理的事。娘的,为什么你就偏偏干得出来?咱左家祖祖辈辈都是正派人,你怎么光着腚上房,干对不住四邻的丑事?”

  左景武含糊其词地解释:“是我错了。其实这种事在部队战友之间不少,我也受了传染,回家一看觉得不对劲儿,改变了主意。爹,你别为这事生气,容我回去再想想。”

  左老歪把烟袋锅往凳子腿上磕得噹噹响,说:“想什么?娘的,啥时候也不能干那缺德事!今格咱爷俩把丑话说在头里,这婚不能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你小子别跟俺耍滑头,动心眼。你有千条计,俺是一把死拿,不管啥时候,俺若听说你要离婚,你跑到天涯海角俺也能找去。革命咱不干了,非把你小子整回来,在家给俺老老实实种地,省得你在外边变心。干革命是保护老百姓的,连自己妻子都不保护?离婚,甩下人家不管了,抛弃你的妻子就是抛弃老百姓,忘恩负义的干不好革命。先给你敲敲警钟,你思量着办吧!”

  左景武见爹动了真气,灯光下,长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一闪一闪发着红光,但事情已无法挽回,只好瞒到底,说:“惹爹生气了,我听你的还不沾?”

  急性子姚二嫂在西屋里坐不住了,对芮新花说:“那小子在北屋里唠叨起来没完,去,把他给俺拽过来。”

  乔氏拽住婶子的衣角,说:“叫他跟老人多说句话吧,急啥?”

  “别提起裤子装好人,你心里早急得火上房了?”姚二嫂厾点着乔氏的眉头说。

  芮新花来到北屋,说:“大哥,大嫂,有啥话赶明再说吧,天不早了。”

  “对对,俺也困了。”左老歪心领神会。

  左景武不敢再说走,磨磨蹭蹭不动,芮新花以命令地口气说:“景武,还站着干啥,往西屋去!”

  “左景武心想,看来今晚是躲不过这场劫数,姚联官跑哪儿去了,怎么办?芮新花哪容他多想,连推带搡出了北屋。

  姚二嫂在西屋门口站着,逮住左景武的袖子拉到西屋,立刻把芮新花拽出来,咣当当!将西屋门关住,咔!从外边反锁上,说:“小俩口有话慢慢说吧,俺们走了,嘻!嘻!“拉着芮新花跑出街门外。

  静悄悄的夜,一个个玩皮的孩童被大人摁进被窝里入了梦乡,一双双老年夫妇搐在被窝里谈古论今,回味着往事,一对对青年伴侣早已交膝缠臂,窃窃私语之后,行起……每天夜里,人世间有多少合法的或不合法的男女在一起行欢作乐,无人知晓,据说拥有最先进侦察技术的A国情报部门有专门研究这方面的人员,而且有多个侦察卫星拍照,清晰度在一厘米之内,都有彩色照片。

  月亮像一圆镜挂在天上,高高地瞅着左老歪家的庭院。一会儿,月亮在云彩边藏起半张脸,笑弯了眉梢,把目光投在小西屋的窗棂上,偷偷的看了一眼,羞答答地把整个脸埋在浮云里。

  姚联官和杨水云勾搭上以后,一发而不可收,每当夜阑更深,杨水云都盼望着姚联官光临。她不但光想着那事,心中还有个小九九。自己的名声不好,再嫁人找不到好头,孩子跟着受气。硬等着联囤吧,谁知他能不能活着回来,既是能活着回来,这守活寡的滋味也不好受。找个外人靠着难掩人耳目,要遭人斥责,靠着联官是最好的选择,有他给撑腰家里两个嫂子不敢欺负。就联官那球样,谁寻他?打一辈子光棍吧!叫他老老实实倒在俺的怀里,玩他还不是团弄面一样,捏个啥样是啥样。联囤一辈子不回来,俺就和他靠一辈子,好歹是个男人。一旦联囤回来,叫他给俺俩口了受一辈子累,当长工使着呗!“

  姚联官也不傻,有人说他脸上有多少颗麻子,就有多少个心眼。能做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杀你的时候,先往你嘴里塞块糖。

  姚联官并不是每天晚上都去光顾水云,他怕陷得太深拔出来,实在熬不过的时候,就到杨水云房内发泄一通。在姚联官眼里,杨水云只是一件性工具,玩玩哄得她高兴,慢慢叫她对俺失去戒心,等俺设法处置她时,她做梦也不会怀疑是俺的主意。

  别看姚联官长得丑,有时为寻不上媳妇而悲观,实际上他心中早有了心爱人,就是孔照年的孙女孔庆美,姚家庄出漂儿的俊闺女,所以姚联官平时在杨水云跟前顺从的像只波斯狗,

  暗地里紧锣密鼓地策划着将杨水云推出门,腾出房子好娶孔庆美。

  杨水云和蓝梅吵完架,没吃黑喽饭,姚联官一直守护在身旁,好言安抚。杨水云装着生气的样子不搭理他,姚联官像小狗一样舔着杨水云的耳朵尖,说:“三嫂别生气啦,你气坏身子,往后谁疼俺?”

  “俺不疼你。”杨水云扭动着身子说:“找疼你的二嫂去吧,以后别想在俺屋里扒盘子边。”

  “嫂子说哪去了,她算老几?俺心里一直向着你。”

  “哼!”杨水云发自鼻腔的声音。“少在这里给俺上眼药,说的比尚小云唱的都好听。她发威的时候,你咋连个屁都不敢放?嘴扎到裤裆里去啦?离俺远点。”

  “娘,吃,吃饭不?”杨水云还想骂几句,被儿子的喊声打断。

  “吃你娘个腚,滚回屋里来睡去。”

  姚春盛蔫不唧地进屋,刚扒炕沿,被杨水云一脚踹到地上,说:“尿泡去,再尿炕看俺不拧烂你的腚。”

  姚联官帮侄子春盛脱衣睡觉,小声对杨水云说:“有气对着俺撒,别吵孩子,俺去给牛添点草。”杨水云暗中逮住姚联官的衣服,姚联官心明神悟地趴在她的耳朵眼上说:“等会俺就来。”并指指春盛,意思是他还没睡着。

  蓝梅给黄菊揉着心口说:“不值当跟这号人生气,俺还没事呢?咋把你气成这样?”

  翠玲见大人吵架,不敢说话,蔫不腾地钻被窝睡了,把头蒙得严实。

  蓝梅扶黄菊躺下,问:“现在心口觉得咋样?”

  “好多了。”听出来黄菊仍有点气短。

  静躺片刻,蓝梅推推大嫂,说:“你听西屋里说得多亲热,都快钻一个被窝啦!”

  黄菊阻止说:“别瞎说,家丑不可外扬,叫外人知道喽,这叫啥?”

  “俺才不在外边说呢,丢不起那人!”

  联顺今格在家,对她们的吵架不屑一顾,啃了个凉窝窝自已在里屋点盏煤油灯,躺在床上看书去了。听见大嫂和二嫂的议论,自觉脸上无光,书也看不下去,又听得四哥回了牛棚,悄悄起床跟了出去。站在牛棚门口说:“四哥咋不吃饭?”姚联官只顾给牛添草加料,不理他。姚联顺又说:“天上下雨地上湿,她们吵架你生气。”

  “少罗嗦,没点大人样,谁生气来,俺才不生气,过响午在老歪叔家嚼了两块生红薯,

  不锇,睡去吧,别多事?”

  “饿不饿你自己知道。”姚联顺说:“哥!家里隔三叉五地光吵架,不是回事啊!显得你治家无方,压不住台。”

  “有啥方,娘们拉气的。心眼都比针尖还小,屁大点事就闹翻天。”

  “过不在一块就分呗,三国上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势也。”

  “你小子知道啥?说得轻巧,咋分?把她们都分出去谁给你做饭洗衣服,学还上不上?”

  “为啥都分。优化组合吗?对你来说,用者留之,无用者弃之,精兵简政乃为上策。对俺来说,当然跟着四哥喽!”

  “少贱!上学不学好,净学些乌七糟八的馊本事。”姚联官吼着说。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歹人。”姚联顺嘟嘟囔囔地走了。

  姚联官独自坐在牛棚的软床上,没点灯,黑影里自言自语地说:“刘庄的刘媒婆怎么没信?俺对他说的有些日子了,该有回话啦?看来头是不好找。”

  姚联官估计北屋里俩位嫂子和侄女睡着了,起身偷偷溜到家钻进小西屋也不说话,立刻脱得一丝不挂,光溜溜地钻进杨水云热乎乎的被窝。那玩意儿不谋而合地精神得像根旗杆倒向杨水云,二人心照不宣地抱在一起,叠起罗汉来。被窝里就像捂着两头小猪,翻滚着,哼哼着,突然狂风暴雨大作,翻江倒海,汹涌澎湃,地动山摇,腾云驾雾,欲仙欲醉。

  事毕,杨水云将被子拉拉半蒙着头,开始挑拨是非,说:“二嫂看着俺不顺眼,生着法整俺,没事找事,鸡蛋里挑骨头,吃着小鲫鱼唱歌,张口就带刺。你往俺屋里来多点,你看她那眼神,两眼珠就像两颗杨梅,酸样,看人的目光像锥子,恨的咬牙根。她不敢惹你,拿俺出气。这样下去不沾,你是一家之主,你说咋办吧?”

  “俺也看不上她那谝能样。”姚联官扎在杨水云的怀里,附合着说:“俺也讨厌她,好像她比谁都精。她嫉妒吃醋有啥用?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甭理她。你想叫俺给你出气呀!找个茬收拾她易如反掌,你说怎么办吧?”

  “人家景武咋办的?”杨水云用指头戳一下姚联官的肚脐眼。

  “东边一擂鼓,西边就唱戏,三嫂的心眼真灵。二哥至今没信,咋想的摸不清。”姚联官团弄着杨水云的奶。

  “你不会打听,一旦有消息,去封信还不是你说啥是啥?”杨水云点着姚联官的心口。

  又一场暮春雨,给田野带来生机勃勃的活力。谷子、高梁合着伙扎破地皮,拔着高一天一个成色,豆子,棉花抱着团噌地爬出土层,伸着嫩腰张开嘴巴,吐出尖尖的舌头,麦苗齐刷刷地站着整齐的纵队,好似一排排怀了孕的女兵,精神饱满地摇晃着大肚子。

  张庄小学放学了,从村口走出一队小学生、蹦蹦跳跳地唱着刚学会的歌:“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姚联官乘晌午休息时间去刘庄找刘媒婆,出村碰见孔照年割了尖尖一花篓青草,趔趔趄趄往回走。赶忙夺过来背着送到家,和他孙女孔庆美说了几句话,到晌午大错才到刘庄。问一挑水的男子:“你知道刘嫂住在哪里?”

  “你是哪个村的?”

  “俺是姚家庄的。”

  “噢!认出来了,你找哪个刘嫂?”

  “好说媒的那个。”

  “叫刘香嘴吧?”

  “不知道叫啥,只知道他经常给人说媒。”

  “你进村后数着,路北第三条胡同,第一家门口往西开的门就是。她给你说媳妇哪?”

  “没有,有个别的事。”

  刘香嘴的真名叫刘闺秀,娘家是开口府东郊祝村人。刘闺秀的爷爷那辈是赫赫有名的首富之家,五顷上等好地,顾着六个长工四个女仆,家大业大,骡马成群,在开口府开着当铺。她爷爷刘盛德一辈子娶了三个老婆,生了十几个闺女,快五十岁了没有接香火的儿子。又讨了第四房老婆,用尽各种办法八年不生,眼见花甲将到,庆幸四姨太给生了个贵子。然而儿子长到两周岁,不但不会说话,从来没有笑过,不管用什么办法逗,就是不笑。请遍了冀南名医,找了无数个祖传秘方都毫无效果。有一天刘盛德抱着哭丧着脸的儿子在屋中玩,无意中将一只景德镇老窑生产的玲珑剔透兰花小瓷碗碰落在地,玲玲!脆亮的响声把怀中的儿子引逗得笑了,嘿儿!哏儿哏儿!连笑两声。惊诧中刘盛德试着又摔了一只,哏儿哏儿!儿子又笑了。全家人喜出望外,如获至宝,都争先恐后地以摔瓷碗逗孩子笑。说也怪,摔别的碗呀!盆呀!孩子毫无反应,只有摔这贵重的小瓷碗小孩才发笑。刘盛德为此特意派人从景德镇购来几十箱同样的瓷碗,在瓷碗摔完的时候,儿子已学会了说话。孩子长大了,费得不成

  样子,不上学不听话,流里流气蛮横不讲理,惹事生非。十几岁就合着伙到开口府里逛窑子,抽大烟。刘盛德对儿子束手无策,活活给气死了。

  刘盛德死后,儿子刘百家当家,更是肆无忌惮地挥霍浪费,开口府的当铺卖了,祝村街的店铺相继关门,钱花光了卖地,地卖光了卖房,到刘百家四十岁的时候,家境几乎到了讨饭的边沿。他得梅毒去了西天,留下一双儿女,儿子叫刘祥福,女儿叫刘闺秀。

  刘闺秀的哥哥小时候长秃疮,落了个油光铮亮的秃子,五冬立夏箍着条蓝边白毛巾,三十大几了没寻上媳妇。

  刘闺秀好说媒,外号刘香嘴,她能把方的说成圆的,把死的说成活的,把丑的说美的,反正你别想从她嘴里听到对方有什么缺点。如果一方有特别明显的缺陷,她能不露声色地找个人顶替相亲,骗过对方。刘闺秀媒说成了一大摞,就是没给哥哥说成一个。当姚联官托她给杨水云找婆家时,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哥哥刘祥福。

  正当刘闺秀为等不上姚联官来而着急上火的时候,姚联官找上门来。高兴得刘闺秀屁颠屁颠地把姚联官接到家,说:“你来得真巧,再晚来一会儿俺就去姚家庄找你去了。”

  “这几天忙,老是抽不出空。”姚联官坐下说。

  “你托的那事,真不好办,可把俺难坏了。”刘闺秀先用话把姚联官寨住,说:“俺为你的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腿都跑细了,腰都跑折了,挖遍三乡五里没一个好头,跑到三十里开外才找到一个合适的。怕耽误喽,前天亲自找了你一趟,一个歪脖子老头说你不在家。联官呀!好头不多,咱得抓紧,不然被人家抢去,俺就生了孩子被狗吃喽,白费劲了。”

  “你把那户人家的情况说说,俺听听沾不沾。”姚联官说:“要说实话哟!”

  “放心吧大兄弟,俺嘴里就没有瞎话,被俺说成的媒你打听打听,那一个不是门当户对非常般配。”

  “你快说正题吧,现在地里活正忙。”

  “俺给你嫂子说的那户人家是府跟前祝村,上千户的大村子,有名的富村,都是水浇地,村里没有穷人,一年四季吃白面馍,周围村的大闺女都争着抢着往那村里嫁,连瞎子拐子都能寻个漂亮的黄花闺女。”

  “那个村是不错,俺听说过。那户人家咋样?”姚联官急待知道具体人家的情况。

  “那户人家好着呢!就娘俩,种着十几亩水浇地,卧砖到顶的大北屋,院子大的能赶着

  马车转弯。她娘老实忠厚,明事理,脾气又好,没着过急,没打过孩子,和四邻八家没红过脸,你三嫂嫁过去保证受不了气。俺打听得可细呢,听说老辈里是大财主,后来败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根底,土改时划成中农。”

  “那个男人多大了,长的咋样?俺三嫂可是个要好的人,她看不上可不沾!”

  “小伙长的可棒呢!没挑。高鼻梁大眼睛,白白净净四方大脸,一表人才跟画上画的一样。你没见过唱戏的粉面小生?和吕布差不多。岁数不大三十刚出头,长得少相,爱好箍着雪白的毛巾,跟十八岁的小伙似的特精神。你将来见了就知道了,一看就是个有福之人,可懂事哩,不笑不说话,没与人吵过架。村里的年轻人许他勤快,十多亩地拾掇得松松软软跟绸缎一样,种啥长啥,长啥收啥,家里粮食大囤满小囤尖。保你三嫂满意。”

  刘闺秀说得男方天花乱坠,姚联官不禁喜上眉梢,二人一拍即合,商定四月十八日邢武县集上见面相人。

  邢武县每年麦收前的几个集日特别红火,农历四月十八日又和传统的庙会赶在一天,赶会的人特别多。县城四面八方的道路上,赶会的人成群结帮,推车的挑担的,提着包裹的,赶着牲口的,犹如蚂蚁搬家,小河流水,一串串地向县城中心涌动。集市上各专业市场分布在县城周围,有头户市,洋布棚,木器场,衣裳摊儿,商贩们的吆喝声响成一片。炸锞子的、蒸包子的、压餄饹的、卖面汤的烟气缭绕,姚联官喜欢喝凉粉,坐在卖凉粉的地桌旁,说:“掌柜的,来碗凉粉,多搁点醋。”

  “好的。”卖凉粉的老汉应着,从浸泡在清水中捞出一块方方正正的豆腐方似的雪白凉粉,熟练地操刀横三竖四把凉粉切割成小方块,放在一个浅浅的黑瓷碗里,撒上蒜泥、姜丝、滴上香油,倒上醋,抄起一把小勺在黑瓷碗内调和几下,喊道:“来啦!”一碗喷香的凉粉摆在姚联官面前。那边有个大粗嗓门喊道:“餄饹!”咯吱吱!压床随着喊声压下去,橘红色的饸饹条一丝一丝成把儿地压到开水锅内。忽然又传来吆喝声:“包子来!肉包子焦来!”

  姚联官在糟杂的集市上正吃得香,就听背后有人说:“哟!大兄弟你在这呀!叫俺满集上梳头似的篦了个遍,眼珠子都瞅直了,原来你在这呀!”

  姚联官放下黑瓷碗,站起身和刘闺秀打招呼说:“不是说好了在饭摊见面吗?”斜眼往刘闺秀身后一瞅,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跟着,刘闺秀向姚联官使个眉眼,说:“这就是俺说的刘祥福,没赶过邢武县集,听说这里集上牲口便宜,想买头驴,就跟着俺来了。”

  姚联官心领肚明地打量着刘祥福,个头不高,长得很墩实,胳膊腿不像很笨的样子。看五官不缺不残,只是猛一看觉得各部位长得不很协调,厚厚的大嘴唇小眯眯的眼,两只大招风耳朵,长着胖胖的大耳唇,可能就是刘闺秀说的有福之人的象征吧?脸四四方方白白净净的,看一会儿觉得不很丑,看得过去,一般人。姚联官故意问刘祥福:“来买驴呀!家里没喂着牲口?”

  刘祥福腼腆地低着头,刘闺秀拾话说:“喂的牛春天卖啦,想买头大母驴喂着。”

  刘祥福来时妹妹说叫他来赶集被女方相亲没说买驴,怎么扯到买驴上了,灵机一动顺着妹妹的话说:“那头牛喂的年头多了,卖喽换头驴,又能干活又能骑。”

  姚联官听刘祥福说话很流利,不拖拉不结巴,向刘闺秀点点头。

  刘闺秀将哥哥支走,一同和姚联官来到邢武县西南老城墙根,坐在一片杏树林边,谈起了条件。

  “俺三嫂是个聪明伶俐能干的人,手巧得很,心眼又诚实,不是因为三哥死去,她坚决不走头。俺对三嫂出嫁很惋惜,不过三哥既然死了她决定走头,俺只好放行。还有个侄子今年六岁,是三哥的独苗,目前离不开娘,随三嫂过去,暂时不改姓,长大喽再说。”

  “沾。”刘闺秀为说成哥哥的婚事,满口答应说:“孩子到刘家受不了委屈,保证看得亲,你就一百个放心吧,有啥事你找俺!”

  “三嫂在家对俺很好,里里外外一把手,吃苦耐劳,勤俭节约,村里人没说差的。俺不能亏待三嫂,得给她准备点好嫁妆。只因爹刚过世不久,家里条件不好,办嫁妆有困难。”

  刘闺秀一听就知道姚联官在要彩礼,慷慨地说:“大兄弟别做难,开口吧,俺觉得差不离就敢做主。”

  姚联官板着指头说:“多喽俺张不开嘴,照着能成的说,衣服至少得三套吧,一套缎子料的过事那天穿,两套洋布料的平时穿,花洋布被面和褥子面得四条,尚若条件不允许,褥子面换成粗布的,絮被子的棉花也得二十斤吧?另外家里生活不宽余,再给六石麦子。先想出来这么多,你看咋样?”姚联官狮子大开口。

  刘闺秀听着姚联官漫天要价,抿着嘴直笑。待他讲完,刘闺秀咋咋舌说:“哟哟哟!大兄弟,娶个大闺女才要多少礼呀!你当俺不知道,你三哥当汉奸,在府里被人家打死了。你三嫂也是个好吃懒做不想干活的人,受着管制,背着汉奸婆的骂名,能嫁出去就是她的福份,

  况且还带着个带犊,要点就沾了,还指望着卖大价钱发财呀!”

  刘闺秀揭破了杨水云的老底,羞得姚联官的麻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佯装强硬地说:“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少一点可以,差的多喽别提,俺再找新头。”说罢摆个要走的架式。

  “大兄弟留着活口就好商量,坐一会儿吧,急啥,请再说个数。”

  “麦子可以少点,减去一石。”

  “俺也说个数,你看沾不?”刘闺秀说:“两套衣服、两床被褥,用多少布和棉花算个数,一石麦子。如果大兄弟说沾,咱拍板定案,刘家不给俺出,如果大兄弟说不沾,请你三嫂另攀高枝,俺再不敢接你的茬。”

  经过三番五次讨价还价,麦子以三石成交,其他都按刘闺秀坚持的条件。双方商定,为了缩小影响,省略了换贴、传书手续,快刀斩乱麻,选定六月十六日为结婚的日子。

  姚联官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杨水云许配给了祝村的刘祥福,不动声色地仍和杨水云保持着密切的关系,自以为暗厢操作天衣无缝,不免自命不凡洋洋自得。

  然而做贼心虚,姚联官做了一场噩梦。

  一日,姚联官在杨水云屋内折腾得人困马乏筋疲力尽,半夜回到牛棚就睡着了。

  朦胧中姚联官在牛棚里啃着烧鸡喝酒,正为自己的佳作自我陶醉,突然杨水云破门而入,姚联官乘着酒兴将杨水云抱在床上欲行乐事,孰料杨水云扬起巴掌重重地掴了他一个嘴巴子,啪!打得姚联官两眼直冒金星。杨水云瞪着血红的大眼,呼呼地喘着粗气说:“姚联官!你的心比蛇蝎还毒,三嫂那一点对不住你,你当着面甜言蜜语钻俺的被窝,背地里往俺的脊梁上捅刀子!你这狗屎不如的小人,丧尽天良的恶棍,瞒心昧己,欺天瞒地、两面三刀的伪君子,吃里扒外的混蛋!嫂子实指望靠着你过几天安稳日子,孰料想你不念亲情、不仁不义、卖你兄长的配偶。”姚联官面对杨水云的凶煞怒容,恶言训斥,吓得魂不附体,龟缩在墙角。哀求三嫂宽容,胆战心惊地说:“俺看三嫂孤儿寡母忍辱负重,可怜三嫂无依无靠才出此下策,如果三嫂不从,俺去退掉这门婚事。”杨水云怒目切齿,披头散发地说:“好一个为嫂子着想,你收了人家的彩礼,定了娶亲的日子,至今瞒着俺,在俺跟前装得没事人似的。呸!没良心的东西,你不仁别怪俺无义,赶明俺就把你勾引俺的勾当摆在光天化日之下,满街筒子去吆喝,叫你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叫姚家庄的人都看清你的鬼脸。”姚联官心想,若被三嫂把俺的丑行喝嚷出去。别说将来娶孔庆美,瞎子瘸子也找不上。双膝跪在杨水云面前,磕头

  如捣蒜,说:“望嫂子消消气,念兄弟年幼无知干出蠢事,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高抬贵手放过小弟吧!”姚联官只顾磕头,不敢抬头,隐约中听见又有一人进来,呀!真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乔氏怒气冲冲找上门来,二话不说,嘣!照着姚联官的脑门上就是一脚,将姚联官踢了个人仰马翻。只见乔氏吐着半尺长的舌头,两只眼珠子像灯笼一样在脸上放着绿光,从牙缝中挤出话来:“姚联官,你当面是人,背后是鬼,好话说尽,坏事干绝,狼狈为奸,为虎作伥。俺公爹差你去劝说俺丈夫回心转意,你不但不好言相劝,反而助纣为虐,暗中下绊脚,害得俺良家妇女无端被抛弃,害得俺终身幸福化为泡影,害得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害得俺走投无路生不如死。你如今身藏离婚证件,瞒天过海,丧尽天良,还不赶快把证件交出来!”姚联官面如土灰,不敢迟疑,掏出一张纸双手递给乔氏。乔氏接过纸一看,顿时揉作一团,掷在姚联官的脸上,张着血盆大口说:“明明是一张白纸,你还想继续骗俺?”说罢向杨水云使个眼色,两个人四只手像钢钳一般狠狠地掐住姚联官的喉咙。姚联官被掐得喘不过气来,拼命地挣扎。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乔桂香喜馋酸杏恸断肠蓝梅丧女

  麦苗青,麦苗黄/辛勤换来粮满仓/劝君多栽慈善树/种下甘蔗吃沙糖。

  麦苗青,麦苗黄/精心管理禾苗壮/劝君莫把幼苗踩/种棵蒺藜把脚伤。

  姚联官用尽吃奶的气力,双腿猛蹬,忽地坐将起来,噩梦惊醒,头发梢挓起浑身冒凉气,困意早飞到九霄云外,自嘲道:“贼人心虚呀!做了亏心事,夜晚鬼叫门!”

  转眼间麦子就要熟了,郁郁葱葱的麦田一天变一种颜色。芒种将近遍地已是金黄。热风吹过,麦浪此起彼伏,哗哗作响,每一棵秸杆上都顶着个沉甸甸的麦穗,穗实粒饱,好一个丰收年的予兆。农民们望着麦田心花怒放,个个眉开眼笑,恰似热气蒸蒸、香喷儿喷儿的白面馍就在嘴边,口水都要淌了出来。

  乔氏自从左景武走后,一连月余没有睡过一夜囫囵觉,有时惊醒,有时哭醒,有时笑醒,回味着夫妻同房时的美好时刻,幸福的暖流流遍全身。有时又忽然伤感,不知此时此美何日再现。为了摆脱纷乱的心情,自己给自己解脱,每日天不亮就下地干活。乔氏的农活比男人一点不差,她定谷子苗,就像用尺子量过,两锄下来,每半尺远留一墩苗,一墩苗五至六株。草锄得干干净净,地锄得平平整整松松软软。

  姚二麻子打从她地头路过,用羡慕的眼光瞅着,说:“乔嫂子,你是在画画儿哪还是在描鱼儿呢?”

  乔氏知道他说话不开正经板,只顾埋头锄地,不答理他。

  姚二麻子蹅着地向乔氏走来,不住地弯腰把乔氏锄下来的草捡在粪筐内,乔氏喊道:“有地埝为啥不走,偏从俺刚锄的地里走,把地都踩硬了。”

  “你不是喜欢硬的吗?软不拉唧的你要吗?”姚二麻子可也逮住了乔氏的话把儿。

  “这么大个人,就不能说句人话。”乔氏骂道。

  姚二麻子走到地埝上,不三不四地说:“软的也好,刚犁得地儿,才添的坟儿,大闺女肚皮,发面盆儿,四大软和哟!”

  男人们大部分都在村边压场。原先的麦场经过冬冻春化,表面松软,无法打麦子。人们往场面上先潲一层水,上边撒一层薄薄的麦秸,等不湿不干的时候,套牲口拉着碌碡转着圈压。

  华北平源,麦收季节是一年四季中最忙的时刻。麦子收得早喽,麦粒秕不出面,收得迟喽,麦秸杆焦得掉头。所谓秋四十麦十五就是说麦子从开镰三天要割完,半个月内要打完归仓。所以家家户户在麦收前都把准备工作做得非常充分。买新镰,买麦靿,购杈把条帚,缝布袋盘粮囤,那一样准备不齐,到时候准抓瞎。

  左老歪在村南麦地边溜达着,像欣赏宝贝似地抚摸着麦穗,掐一颗麦穗放在手心里揉搓着,再倒着手吹去麦糠,捏两粒麦籽填到嘴里嚼着,嘎嘣!嘎嘣!歪把葫芦脑袋晃悠着,心中估摸,最迟超不过五天就得开镰。忽然听得村中有人吵架,快步往村里走去。

  麦黄杏下来了,有一位卖杏的中年男了满头大汗挑着尖尖两筐杏进了姚家庄,将担子放在街当中,撩起衣襟擦着汗吆喝:“卖杏哟!刚下来的麦黄杏,又香又甜。”

  乔氏气喘吁吁地锄完村西南的谷子地,扛着锄走到村边左老常的麦场,听见卖杏的吆喝声,腿不由自主地走向杏挑子,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筐中黄里透红的鲜杏,大口大口的口水往肚里咽,自己骂自己:“没出息,看把你馋的,八辈子没吃过杏。”想往家走,心指挥不动双腿,守着杏筐不抬脚。

  周大珠上着鞋帮走过来,将寸半钢针在头发里噌噌,不抬头,声音不大地问:“多少钱一斤,用麦子换沾不沾?”

  “一斤麦子换斤半。”卖杏的中年人把扁担放在地上,拿起秤。

  刘二巧从家里出来,说:“太贵,现在没割麦子,那有麦子,用鸡蛋咋换?”

  “乡里乡亲的便宜了,两个鸡蛋一斤。”

  “三个鸡蛋二斤俺都换点。”周大珠说。

  “沾。早卖完早回去,”

  身体肥胖的周大珠吃力地蹲在地上挑杏,对着乔氏说:“站着干啥?还好价了拿鸡蛋换二斤吧!”说话间刘二巧抓着三个鸡蛋出来。

  二人在杏筐里扒啦来扒拉去嫌杏生,大珠说:“看你卖的杏生的,都梆梆硬,挑不出来。”

  卖杏的扯着嗓子吆喝一声,见乔氏呆呆的站着不走也不买杏,觉得奇怪,心不在焉地回

  答大珠地问话说:“这个不算硬,那头裤子里边的还硬。”

  刘二巧一听卖杏的说出不堪入耳的下流话,抓着一把杏站起来气呼呼地说:“你这卖杏的这么不正经?”

  卖杏地没回过味来,坚持说:“裤子里的就是硬吗?不信你去看看!”

  周大珠红着胖乎乎的大脸,把挑好的杏摔到筐里,“你,你……”气得说出话来。

  刘二巧的脸像被鞋底子掴过,可受不了这般调弄,把手里的杏向卖杏的脸上砸去,说:“还说?不要脸的东西,敢在俺村里撒野,把裤子扒下来,叫大伙看看!”

  卖杏的中年人这才知道嘴惹下塌天大祸,忙解释说:“俺是说那头筐里有条裤子,装着比这还生的杏。”再不敢吐那个“硬”字。

  周大珠眼泪汪汪,刘二巧不依不让,吵得不亦乐乎。

  嘎噔!嘎噔!左拐子听见吵声,举着双拐走过来,听说自己的媳妇被人污辱,见大珠哭,不分青红皂白举起拐杖向卖杏的中年人打去,有几个青年人凑过来起哄,帮着手把卖杏人打得鼻青脸肿。

  左老歪大步流星地赶到打架现场,呵斥住左拐子及青年人,问是怎么回事?

  卖杏的中年人擦着嘴角的血迹说:“俺进村前,走的热,把叉裤脱下来放在筐里,看看筐中的杏有的生有的熟参差不齐地混在一起,怕不好卖,就把生杏挑出来装在叉裤腿里,放在一头,把熟的放在一头。刚才听那位嫂子说杏生,不注意说出那话,俺错了,给大伙赔个不是。”说着给周围的人深鞠一躬,惹得看热闹的满街筒人捧腹大笑。

  乔氏从来不参与这种围观的场合,今格硬是站着没走,真想拿只杏填到口中。

  吵架的场面被制止,卖杏的中年人收拾挑子快步离开村,乔氏在回家的路上心中直埋怨刘二巧多事,弄得大家没买成杏。

  晚上,乔氏疲惫地躺在炕上,心中仍念念不忘那黄里透红的、又酸又甜的麦黄杏,不住地淌口水,巴不得抓起整个的杏往口中塞。乔氏馋酸杏馋得难以忍耐,突然脱口而出:“噢!”惊叹一声,“想起来了,月经已超过二十天未到,该不会是……若是真的就太好了!”天上掉馅饼,乔氏立刻陶醉在幸福之中,一股甜蜜的溪流淌过她的心扉。“明年这个时候就怀抱小宝宝喽!”乔氏翻个身,把左景武那日在家时枕的枕头抱在杯中,轻轻地拍打着,嗓子眼里哼着甜甜的催眠曲。

  孔照年说话慢条丝理,经常带着“之乎者也”之文言口语,年轻人都叫他老古董。走起路来爱背着手,眼看着地,生怕踩死蚂蚁。生来性格软弱,胆小怕事,平时可能受委屈哩。谁家的牲口啃了他家的庄稼,有三只手的人偷摘了他家地里的棉花,他从不吵骂,摇摇头了事,自言自语安慰自己:“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之物,破财免灾也!”然而,在日伪日期,破财也未能免灾。四二年,日本鬼子修炮楼把他的独养儿子抓到双吕当劳工,托人花了很多钱没有买回儿子,被日本鬼子打死在工地。四三年人差点饿死,含着泪卖了两个闺女,总算保住了儿妻和孙子孙女的命,老伴饿病而亡。

  孔照年带着现已十八岁的孙子孔庆辉,操持着连土改时分的地共十多亩,家里生活渐渐好转。今年种了八亩小麦,盐咸地的五亩小麦长势不好,村东南三亩好地长势喜人,今年估计打六七百斤麦子没问题。爷俩早早压好场,就等着开镰的那一天。

  孔照年孙女孔庆美,芳龄十六岁,乌黑一头秀发,梳成一条又粗又长光亮的辫子,扎根红头绳,走起路来辫子在身后左右摇摆着,逗人喜爱。瓜籽脸白壁无瑕,略尖的下巴颏非常雅气,没有深深的酒窝,抿嘴一笑,嘴角两边各鼓起一个小肉疙瘩,更叫小伙子们神魂颠倒。瞪瞪的大眼睛又明又亮,弯如月弓的眉毛整天挂着笑意,村里人见人爱,没有不夸奖的。眼瞅着孔庆美一天天长大,越来越漂亮,议论也越来越多。有的人说咱村鸡窝里飞出个金凰凤,有的说茄秧上开出朵红牲丹,有的说孔庆美穿上小姐的衣服,成群结队的公子哥肯定像蜜蜂一样整天围着她打转转,有的说孔庆美唱戏不用化妆,往戏台上一站,保准把台下看戏的小伙子的眼珠子爆出来。俗话说:人穿衣服马配鞍,孔庆美的娘张妮手巧的竞过苏绣能手,破衣服上补块补丁都能补出花来。经她娘的巧手给闺女梳妆打扮,孔庆美更加清秀文雅。张妮今年四十出头,心底善良,为人和气,青年守寡,养成不爱出门的习惯,又得有癫痫病,更加寡言少语。

  姚家庄村的年轻小伙无不对孔庆美重涎三尺,姚联官更是想入非非望眼欲穿,平时见面没话找话说,主动套近乎,投其所好帮助干活,处处想给孔庆美一个好印象。

  姚联官比其他小伙子多了个心眼,他知道孔庆美的爷爷和娘的脾气都很古怪,对孔庆美管教很严。要想娶孔庆美为妻,还必须买好她的爷爷和母亲。因此,只要碰上孔照年挑水,姚联官死活也要夺过担杖帮助挑到家,把水倒在瓮里再坐在张妮跟前说些奉承话才走。

  开镰喽!家里场里田野里一片忙碌景象,没有迈着四方步走路的人,下地的、回家的都

  是一溜小跑。麦田里三雁编队,五人编排,猫着腰唰唰地挥舞着镰刀,领头的在腰间挂着成把的麦靿,跟靿的分列左右成梯形。远远望去仿佛成群的鲤鱼在碧波荡漾的水面上躜动。麦场边老年人忽扇着扇子在看鸡,“噢——去去!”从捧不住风的嘴里不时地喊着。小孩子们往地里送饭送水,外加跟在大人屁股后边拾麦穗。到日落西山时,家家都把割倒的麦子拉到场上,堆起山峦般的麦垛。

  孔照年和姚联官家的麦场挨在一块,位于苇坑的西南角上。天黑后,孔照年和姚联官都睡在麦场上守夜,姚联官有意把铺撑在孔照年旁边,拉起了家常。

  “大伯,你老身子骨弱,黑家风凉,咋不叫庆辉来看场?”姚联官投以关怀。

  “庆辉劳累一天,疲也。”孔照年并不理会姚联官的关心,一至保持着不卑不吭地态度,曲肘而枕,仰卧在铺上。

  “要么你回去吧,俺帮你看着,别凉着了?”

  “罢,人老骨硬,何惧之。”

  “大伯,你说话能不能不说之乎者也,听着别扭,新社会啦,提倡白话文。”

  “习惯成自然,积习难改也。”

  “大伯今年高寿啊?”

  “六十有五,朽木不可雕也。”一陈凉风袭来,孔照年慢慢坐将起来,爬着拉过一捆麦个,放在褥子底下当枕头,将被子披在身上重新躺下,望着满天繁星。

  姚联官撑好被窝和孔照年并排躺着,说:“大伯往后有什么活就说话,俺保证随叫随到。”

  “瘦地十亩,何愁操劳,爷俩足也,贤侄盛情,难能可贵。”孔照年掐根麦秸莛剔牙。

  姚联官侧过身,面对着孔照年问:“大伯,庆辉有媳妇了吧。”

  “未订。”

  “你老看不上?”

  “由他母亲做主,隔辈之人,省心。”

  “庆美有婆家没有?”姚联官小心翼翼地打探。

  “孙女之婚事,更不多问。”

  “你是她爷爷,一家之主,应该是你说喽算?”

  “吾不念旧俗。”孔照年不善言谈,更不说废话,特别是对姚联官这样的孺子之辈,更无

  兴趣。转过身给姚联官一个后背,哈欠连天。

  姚联官也觉得和这老古董说话没趣,不久便入了梦乡。

  正置麦收忙得不可开脚之际,蓝梅的宝贝闺女翠玲病倒了。说是嗓子疼,黑喽饭没吃。蓝梅割了一天麦子,腰酸背疼,以为是上火了,叫翠玲多喝点水,并没在意,人困马乏,躺倒便睡着了。翠玲自己倒了碗水喝,嗓子疼的不敢往下咽,免强喝了一口,噙着泪水躺在母亲的身边。

  第二天,蓝梅没顾得问翠玲的嗓子还疼不疼,顶着星星和大嫂一同下地割麦子去了。

  姚联官在麦场里摊麦子,天气晴朗,争取时间,过午套牲口打场。

  杨水云一到农忙时,就自告奋勇在家做饭。

  麦地里,黄菊把麦靿往裤腰带上一杀,割着四垄领头,蓝梅在左边割着四垄紧随其后,无精打采的姚联顺在右边割着两垄落在老后边,割一把站一会儿,晃晃腰扭扭腚,一副愁眉苦脸的熊像。

  杨水云做罢早饭,打发儿子春盛给姚联官往场上去送饭,喊翠玲起来给割麦子的人往地里送饭。翠玲的小脸烧得像火红的煤球,懒洋洋地不愿起床,杨水云没好气地说:“大人都下地干活去了,叫你送饭还受屈?”

  “俺嗓子疼。”翠玲的声音细的像蚊子哼哼。

  “一点小毛病就娇成这样,有福气生在富贵人家,去当千斤小姐,衣食起居有丫环侍候着。”

  翠玲忍着病疼,撇着小嘴提罐挎篮出了家门,杨水云睥视着翠玲虚弱的身景,狰狞着面孔说:“赔钱货,死喽活该!”m.XiaoShuo530.Com

  蓝梅见女儿送饭来,没有意识到病情的严重性,只嘱咐翠玲回家多喝水,草草吃罢饭与黄菊又插手割麦子,懂事的翠玲见大人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苶不呆地回了家。

  晌午大错,蓝梅急忙忙地回家吃饭,看见翠玲躺在坑上呼吸急促,摸摸她的额头,滚烫滚烫,小嘴唇通红微微张着,只发出呻呤声说不出话来。蓝梅令翠玲张开嘴瞅瞅嗓子,整个喉咙一片白色,肿得只有一条细缝。蓝梅快步把二气请来,二气看看喉咙摸摸脉,给扎了几针,说:“翠玲得的是白喉,扎针效果不大,赶快去杨寨找张大头,他专治此病。”

  蓝梅到麦场告诉姚联官要去给翠玲看病,姚联官不耐烦地说:“现在忙成啥样子?哪里有空?叫她在家躺会儿,多喝点水就好了,大惊小怪的。”

  蓝梅在家守着闺女掉泪,翠玲的胸脯一上一下急促地艰难地起伏着,小鼻翅忽闪忽闪发出微弱的哼声。蓝梅把开水端到翠玲嘴边,翠玲抿了一口,咧着嘴咽不下去,疼得直冒虚汗。黄菊从麦场里回来,察觉翠玲的病不轻,劝蓝梅赶紧去杨寨。蓝梅抱起翠玲摸摸身上分文没有,想想这五六里地自己也抱不动,说:“大嫂,你去找联官要个钱,咱俩一块去吧,在路上倒替着班抱着。”

  黄菊出门不大工夫跑回来,说:“联官说身上没带着钱,正压场没空回家拿,马上要卸磙,怕变天下雨,叫咱们都到场上去,起场堆麦子。”

  蓝梅只好把翠玲放在炕上躺下,流着泪和黄菊去了麦场。

  姚联顺不愿干活,对姚联官说:“四哥,俺看翠玲的病不轻,杨寨张大头有祖传秘方,专治嗓子病,你们没空去,俺和二嫂一起去,别把病给耽误喽。”

  姚联官把牛赶到场边,卸着磙说:“一大场麦子摊在场里,一会儿变天糟踏喽?谁也不能去,赶紧起场。”

  “翠玲得的是白喉,弄不好要丢命的。”姚联顺争辩着说。

  姚联官用发怒的目光瞪了小五一眼,牵着牛拴在场边的槐树上,不说话,心中想:“一个丫头片子,死活有啥要紧。”

  太阳擦山的时候,姚联官扬完场,摘下毛巾摔打着肩膀上的麦糠,黄菊和蓝梅把麦子装在布袋里,姚联官怀着喜悦的心情看着搠在场上四布袋麦子,说:“今年打一千斤麦子没问题,小五,过来帮俺抽到肩上,大嫂二嫂把场上的麦糠扫在一堆,用大花包包好抬到牛棚里。”

  杨水云在家做晚饭,非叫翠玲起来烧火,翠玲似乎没听见躺着不动,杨水云用擀面杖照着翠玲的屁股上狠狠捅了一下,翠玲一动不动。

  掌灯时分,蓝梅和黄菊抬着大包回家,放在牛棚急急赶到翠玲身边,发现女儿浑身瘫软呼吸极度困难,连哼哼声都没了。蓝梅立刻感到不妙,抱着翠玲就哭。黄菊说:“哭啥?咱赶紧抱着翠玲去杨寨吧!”

  蓝梅慌忙抓起自己的夹袄给翠玲裹上,明显地体察到女儿在抽搐,黄菊找灯笼点着。姚联官慢悠悠地进屋,蓝梅哭着哀求:“四兄弟,借给个钱吧?俺和大嫂去给翠玲看病,身上一分钱没有。”

  姚联官没看一眼翠玲,坐在椅子上说:“越忙越打岔,黑灯瞎火的五六里地咋去?赶明再

  说吧!”

  黄菊说:“孩子快不沾了,不能再拖。”

  “这不是睡得好好吗?有啥大不了的。”姚联官看看蓝梅抱的翠玲,见她稳稳当当躺着。

  蓝梅忙说:“孩子是迷糊过去了,得赶紧看,四弟,俺求你了!”

  姚联官说:“给俺拾掇饭,俺吃喽抱着她去,你们都别去了。”姚联官细嚼烂咽地吃了四个馍馍,喝了三大碗面条,很不情愿地抱着翠玲去了。杨水云偷偷跟在后边,在街门以外小声地对姚联官说:“花钱太多就别给她看。”

  杨水云吃得饱饱的,连锅碗都不刷,推辞腰疼回屋躺着去了,姚春盛到西屋问:“娘!姐、姐咋啦?”

  “管你屁事,滚到场里找你五叔去。”

  蓝梅怵然地站在北屋门口,目送着姚联官抱着翠玲消失在黑夜里,乌黑的浓眉锁在一起,在印堂处拧起一个疙瘩。突然拔腿就往外跑,非要追姚联官一起去杨寨,惶遽间摔倒在院里,被黄菊拦住,说:“联官不叫咱去,你就别跟着去了,追上他他不高兴也是把你撵回来,回屋歇着吧,杨寨张大头的药灵着呢,准能看好。俺记得俺翠英两岁那年闹嗓子,也是说不沾了,到杨寨张大头给吹了点药,第二天就能吃物件。”

  蓝梅被大嫂劝住,仍不放心,点了三柱香插在天地爷的香炉内,跪在地祈祷着:“老天爷!保佑俺翠玲康泰平安,她爹不在家,俺翠玲可不能有任何闪失啊!不然俺对不起她爹,她是她爹的掌上明珠。若能保俺翠玲平安无事,俺甘愿天天烧香,日日明蜡跪拜。”

  姚联官抱着奄奄一息的翠玲,沿着乡村土路,高一脚低一脚踉踉跄跄往前走,心里极不满意:“干一天活累个臭死,半夜也不得安宁。”蓦然杨水云的话在耳边响起,“花钱太多就别给她看!”……

  蓝梅笔直地跪在天地爷前,口中不住地嘟嚷,黄菊劝她不答声,拉她不动,看样子翠玲没回家前是不起了。

  杨水云在西屋里幸灾乐祸,得腔着:“求天求地都没用,死喽才好呢!”

  姚联顺替哥哥到麦场守夜,刚躺稳侄子春盛就跑来了。姚联顺讨厌他要赶他走,姚春盛死皮赖脸地钻在麦秸窝里不走。叔侄打闹着玩了一会儿,看看那边场里孔照年睡下,将姚春盛拉在身边,问:“五叔对你好不好?”

  “不好。”姚春盛翻个跟头又扎在麦秸窝里。

  “嗯!”姚联顺的声音中带着怒气。

  “好,好。”姚春盛又躺在铺上。

  “你四叔对你好不好?”姚联顺想刺探情报。

  “四叔更好。”

  “咋个好法?”

  “四叔,经常在、在俺屋。”

  “你四叔对你娘好不?”

  “好。”

  “怎么样好?”

  “四、四叔,给娘揉、揉……”

  “快说,揉什么?”

  “揉、揉肚子。”

  “噢!”姚联顺鼻尖上的肉瘊来了精神,追问:“咋揉肚子?还干啥?”

  “俺、俺娘不、不叫看。”

  “你四叔与你娘还干啥?”

  “不、不知道。”

  姚联顺灰心地骂道:“臭小子,关键地方卡壳了!”索性不理春盛,自己仰面朝天,数着天上的星星想:“四哥呀!四哥,真与三嫂勾搭上了。你的心眼是多,在俺跟前没说过三嫂一句好话,暗地里与三嫂那个。莫非四哥耽心自己娶不上媳妇,想和三嫂靠一辈子?哪叫啥事?扒三哥的灰,叫外人知道丢人不?俺想四哥不会,不知他心里想啥花花道道。四哥真行,心里想的与平时外露的能截然相反,琢磨不透他要干什么?就说今格翠玲的病吧!重成那个样了就是不叫去看,可到晚上又亲自抱着去找医生?再说大嫂这个人吧!老实巴脚的,一粒小米掉在灰窝里,他硬能用罗筛出来,多会过日子。可四哥对大嫂很冷淡,动不动就给几句难听的,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俺都看不下去。二嫂平时对他多好,也对二嫂发脾气。可能是找不到媳妇心里烦,这也不能怪两位嫂子,大嫂二嫂都给他找过,女方嫌他丑说不成。这也怪四哥没本事,现在提倡自由恋爱,自己去找呗!光照着自己家人使性子算啥能耐?俺听说

  近来四哥经常往孔庆辉家里去,对他妹妹庆美很有意思。呸!不嫌害臊,赖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四哥呀?谁的主意不能打?为什么把心思用在孔庆美身上?恬不知耻!若说俺和孔庆美倒是天作之合,俺看庆美对俺挺有意思。既然四哥和三嫂已那个啦,反正三哥已死,干脆把事挑明,叔嫂结婚,丢几天人也就过去了,省得他再去缠磨孔庆美。”

  姚联顺想入非非,姚春盛早拱在麦秸窝里睡着了,姚联顺把他拽到铺上合盖着被子刚想入睡,忽然觉得有人站在铺边。

  “谁?”

  “俺。”

  原来是四哥。又隐约看见他抱着被子,迷迷瞪瞪地说:“四哥呀!你来干啥?”

  姚联官把抱着的东西放在地上,带着哭腔说:“翠玲不沾了!”

  “啊!”姚联顺犹如被蚂蜂蜇在背上,惊诧地坐起来问:“咋回事?”

  “小声点!”姚联官远指指孔照年,近指指姚春盛,压低声音说:“俺抱着翠玲走到半路,觉得她蹬了一下,撩开衣服看不清,摸摸鼻孔呼吸已经停止。反正不沾了,还花那钱干啥,就抱着回来了。”

  “钱重要还是人命重要?”姚联顺责怪四哥,说:“你没到杨寨叫医生看,怎么知道不沾了?兴许医生能救过来呢?”

  “已经死了,现在说啥也没有用。”

  “都怪你?白天俺提醒你,不当回事,是你把翠玲的病给耽误了,看你怎么向二哥二嫂交待?”姚联顺伤心地掉下泪来。

  “光哭有啥用?咋办呀!”

  “俺不管,愿咋办就咋办!”

  “咋给二嫂说?”

  “你想咋说咋说,看二嫂不吃了你!”

  “光埋怨有何用,俺也不愿叫她死,眼下太忙,忙昏了头,也怪俺粗心,你生气说气话,俺心里也不好受。事到临头,关键是怎么安慰二嫂,别叫二嫂再出事。你埋怨俺,就是打俺一顿翠玲也活不过来。别难过了,咱商量着怎么给二嫂说吧。”

  姚联顺心想,四哥说的也是,孩子既然死了,埋怨也没用,先顾眼前,别叫家里闹出矛

  质,息事宁人为重,如何才能不叫二嫂把翠玲的死归罪在四哥头上?姚联顺擦擦泪说:“这事没办法给二嫂解释,你也是,到杨寨叫张大头给看看就好说了。”

  “俺一看她没气了,懵了,不是没想到吗?”

  “不能对二嫂说没叫医生看,就说走到半路上翠玲断了气,抱到杨寨张大头抢救了很长时间,没抢救过来。”

  “俺最担心二嫂给俺不了,怪俺把翠玲的病给耽误了,你是不是从中间说说,怎么能叫二嫂不闹事。”

  “这事俺不能说,你自己说吧。”

  “俺现在脑子一塌糊涂,不知咋说能把事平息喽,二嫂心眼多又犟,俺怕她。”

  “你不能先怪她,恶人先告状,你不是善常强词夺理吗?怎么事到临头晕了,临危不惧哪去了?”

  “你说的不是那么回事,临危不惧是针对啥的,现在俺怀抱着死孩子进门,二嫂立马得闹起来,俺觉得招架不住。”

  “多虑,二嫂见翠玲死了,第一个反映不是找你闹事,是痛苦,等她从悲痛中镇静下来,那时是找你事的时候。从现在开始,你无论如何不能在二嫂面前承认自己有责任,把责任一古脑地全推在二嫂身上,叫她有口难辩。就说你忙,不了解病情,怪二嫂没把翠玲病的严重程度向你说清,早知道孩子病这么重,不打场也得先给孩子看病。口气要严厉一点,叫他有心怪你也不敢。”

  姚联官按照兄弟二人想的办法,抱着翠玲的尸首,进门就哭:“喔!喔喔!”

  蓝梅听见哭声,头发梢立刻挓起来,冲出屋问:“咋啦?咋啦?”姚联官把翠玲放在院里蹲在地上哭,不答声。

  蓝梅冲到翠玲跟前,揭开衣服摸摸翠玲的头,已经冰凉“哇,孩子!”抱住翠玲惊天动地地大哭起来。

  姚联官噌地从地上站起来,怒气冲天地吼道:“还哭呢?早点干啥了?孩子病了多少天了?为什么不早说?都怪你,早发现早治孩子早好了,麦天是忙,再忙也不能把孩子的病给耽误了,麦子要紧还是翠玲的命要紧?”

  黄菊泣不成声地劝着拉着蓝梅,听见联官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等话语,心中不平,怒气十

  足的说:“四弟,少说两句沾不?蓝梅哭成这个样子,你还说这话,太不懂事了?翠玲死了这能怪她,白天就给你说了,你当回事了吗?”

  姚联官不吭声了,见黄菊和蓝梅都大哭不止,找来块门板和两根绳子,叫来姚黑蛋和姚联广准备把翠玲抬到西北乱草岗子上埋下。刘二巧赶来和前院的嫂子一起劝蓝梅:“别哭了,孩子已经走了,准备准备吧,找两件衣服给孩子穿上。这都是命,黄泉路上无老少,大人要保重身体,想开点。大麦下,天热得很,早点把孩子的后事办了吧!”

  杨水云抹着泪说:“二嫂别哭了,再哭孩子也回不来了,还不怪自己大意,早点看就好了。”

  人们死活把蓝梅的胳膊掰开,把翠玲抬走了,一棵鲜嫩的幼苗被夭折。

  蓝梅没有去村西北乱草岗子上送女儿,翠玲被抬走后她就不哭了,呆呆地坐在北屋炕沿上,不吃不喝,不说话,呆如木鸡,万念俱灰。

  黄菊倒是在西北乱草岗子上呼天唤地地大哭了一场。回到家怕蓝梅看见翠玲的衣物伤心,趁蓝梅呆坐着,偷偷把翠玲的物件拾掇在一起藏了起来。当把翠玲的一件花夹袄往里屋送时,被蓝梅瞧见,劈手夺过来死死抱在杯中,傻笑着,“嘿!嘿嘿!俺翠玲又回来了,翠玲,娘想你,玲玲不走,噢噢,睡吧!”

  蓝梅抱着翠玲的花夹袄拍哒着,数念着,三天三夜没合眼,水米未进,可难坏了黄菊,日夜陪伴在身边,麦子也不管了,一步不敢离开。

  黄菊熬不住了,在第三天的晌午躺在炕上打了个盹,醒来蓝梅不见了。一溜小跑撵到街里,只见蓝梅披头散发,蹒蹒跚跚,晃晃悠悠抱着花夹袄在街里转游。嘴里嘟囔着:“俺咋没想到给孩子早点看呢?四弟说得对,都怪俺!都怪俺!……”

  黄菊像拉着三岁的小孩子把蓝梅拽到家,夜里趁她昏昏欲睡时,把花夹袄从她怀里抽出来藏在箱子里,蓝梅疯了!

  麦收后,地里留下齐刷刷的麦茬。烈日炎炎,把秋苗晒得都低下了头,谷子叶卷起了喇叭筒。在麦茬地里,一位衣衫邋遢的疯子在拾麦穗,她就是蓝梅,拾一棵麦穗,本能地掐去麦秸,将整个麦穗填到口中,嘴角露着尖尖的麦芒,薅一把酸留留塞到嘴里,拽一棵刺菜填在口中,傻乎乎地咀嚼着,不知是甜、是苦、是酸、是涩!

  姚联官给蓝梅娘家捎了个信,她兄弟蓝春把姐姐接走了。姚联官如释重负,浑身轻松。

  忽一日,左老歪捎信叫他。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为您提供大神老乐的旋风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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